时间像木马般旋转

遗忘的只是味道

握不住的片段

在记忆长廊

迎风飘散

几年前。

这年，仿佛是没有看够仲夏夜街上各种争奇斗艳的女子的美丽，上海的秋天来得特别晚。都已经是十月下旬，马路上依然可见穿着清凉的人们。街道两旁的梧桐树，依旧散发着绿色的活力，丝毫见不到枯黄的预兆。空气中也弥漫着兴奋和冲动，感受不到秋意来临之前的一丝失落与不安。

简宁半蹲在民泰证券的台阶上，指间夹着一支红双喜，悠然地看着烟丝泛着些许红光。烟雾慢慢升起，仿若梦幻般的迷离，看得到，却抓不住。有意思，简宁暗自想道，对于很多股民来说，股票不也有点这样的味道吗？看得到的都是别人的股票在涨，而自己却抓不住牛股。懊悔、选择、再懊悔、再选择，在懊悔与选择的轮回中深陷，看得到却抓不住，就如同这一缕烟雾。

民泰证券的这个营业部位于江苏路愚园路口的一幢半圆形办公楼内。底楼是散户营业大厅，二楼、三楼和四楼分别是中户室、大户室和贵宾工作室。区别散户、中户和大户的条件很简单，就是股民在民泰证券账户内的资金量。100万元以上资金量的股民，便可进入中户室。中户室内大约可以容纳三十人，稍许有些拥挤，每人配备一个办公桌、一台电脑，类似于一般公司敞开型办公室的布局。而资金量在500万元以上的股民，便可进入到大户室。大户室一般十人左右一间，空间较为宽敞，装修也较为舒适。每间大户室门口的位置还专门配备了一位民泰证券的客服人员，随时为大户们提供各种必要的服务。当然，大户室是免费提供茶水饮料的，午饭也是免费的，这是中户室的股民享受不到的待遇。

而简宁则享受不了以上任何一项待遇，因为他只是民泰证券千万散户中的一员，只能坐在散户大厅里看着硕大的电子屏幕上不断跳动着的红绿字符。虽说炒股软件已经基本普及，但是每天民泰证券的散户大厅里依旧人头攒动。许多退了休的老年股民仍旧喜欢每天到散户大厅与老股友们相聚，坐在长排条椅上唠唠家常、聊聊股票，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简宁把剩下的半截烟扔在地上，鞋尖用力地踩了踩，然后返身走进了散户大厅。可能是因为最近证券行情不温不火，散户大厅里的人并不多，每一排座椅上几乎都空着一半的位子。大多数人并没有抬头看大厅正前方巨大屏幕上不断更新着的实时行情，而是低头看着手上的报纸，或者交头接耳讨论着家事。

一位白发苍苍、面容慈祥的老太太看到简宁走了进来，停下了手中正在编织的毛衣，露出和蔼的笑容，“小陆，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啊？”

“嗯，王阿婆，今天起来晚了，”简宁一边说着，一边在老太太身边找了个空椅坐了下来，“今天的行情怎么样啊？”

王阿婆笑了笑，“唉，就那么回事，我的668动也没动。”

简宁抬头看了下大屏幕，盘面颜色绿中带红，显然是跌的多涨的少。王阿婆所说的668是她所买的股票的代码，简宁眯起眼睛找到了这只股票，显示的价格是13.50元，比前一个交易日小跌了1.45%。这时候，王阿婆身边一位穿着灰色外套的老先生凑了过来，“王家阿婆，你这消息准不准啊？”

王阿婆转过身，瞪了那位老先生一眼：“老余啊，你说话轻点。要是大家都知道了，庄家就不拉了啊。”

“有消息啊，那我能不能也稍微买点啊？”简宁一边笑着一边看着王阿婆，“也让我赚点小菜铜钿？”

王阿婆又回身看了看简宁，脸上堆起笑容，“小陆你可别买太多，也别告诉别人噢。”简宁连连点头，说“好的好的”。

但那位老余却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道，“王家阿婆，你就不要保密了吧，这个消息哪里来的啊，我以前买什么可都告诉你的。”

王阿婆有些不耐烦，“老余你这个人就是啥都要知道。这个消息可是我孙女花钱买来的啊，花了大价钱的，人家也不会白告诉我们的。你就白捡便宜了。唉，我自己也不知道准不准，现在还套着一档呢。”

简宁知道，一档就是一元钱的意思，那王阿婆的成本应该在14.50元左右。“王阿婆，你买了多少呀？”

“唉，没多少、没多少的，指望着它涨一涨把我以前的损失补点回来就好了。”王阿婆叹了一口气，抬眼看了下大屏幕，“老余，你的795今天又涨了不少啊。”

老余也双眼盯着大屏幕，听到王阿婆这么说，得意地笑了笑，“王家阿婆，我那时候让你买你也没买。”

“我哪有那么多钱买这个买那个啊，你早点说795会拉得这么快啊。”王家阿婆的脸色有些失落。简宁赶忙劝慰她，“阿婆你不要急，早涨晚涨都一样的。我现在也没什么钱，等我买了668赚到钱，请阿婆吃好吃的。”

“你看看，还是小陆嘴甜，小陆你虽然没来几天，但阿婆看得出你挺老实的。小陆啊，为啥不找个工作啊？”

“对啊，”老余也有些奇怪，“有工作稳定点吧。”

简宁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我也在找，暂时没找到，读书的时候没好好读，现在工作难找。反正我有时间，就想来这里学习学习。老余、王阿婆，你们正好教教我，我现在K线图还没全弄懂。”

老余听了哈哈大笑，“跟我们有啥好学的，我们也是瞎玩，打发打发时间。我都炒股七八年了，要是炒得好早就楼上去了。王阿婆知道的，以前和我们一起打牌的几个牌搭子，有两个做得不要太好哦，现在都在楼上的大户室。找个机会给你介绍介绍。”

“那太好了，有师傅带就好了，我一定不会忘了您的。”简宁面带恭敬。王阿婆则白了老余一眼，“人家现在不一样了，谁还会理你啊！”

老余尴尬地笑了笑，“唉，别提了，当时也是一念之差。小陆你不知道，当时有个股票，别人有消息告诉我的，我没买他们买了，结果翻了七八倍。”

“那为什么不买呢？”简宁有些好奇地问。

“我就是太小心，老了老了，一看是ST的垃圾股，就没买。没想到来了个重组，天天涨停板就这么拉上去了，买的机会都没有。我老婆现在提到这件事情就埋怨我。”老余一脸无奈状。

“这种机会应该很难得吧？”

“是啊，不过前两天人家给我介绍了一个大师，据说算得很准的，上海滩可以排排数的。我请他算了算，确实很准，连我有几个孩子都算到了。”

“你不就一个儿子吗？”王阿婆有些好奇。“对啊，独生子女政策啊，我们这代人不都是一个孩子吗？”简宁附和着。

“大师说我命里有三个孩子。我当时也觉得奇怪，请教了大师。大师说本来我命里有三个，但是后来炒了股，就只有一个了，但另外两个会保佑我六十五岁以后财运滚滚的。”

这不胡说八道吗？简宁心里觉得好笑，但是没有表露出来，“那老余你将来发达了可千万别忘了我。”

“哈哈，小陆，说不定我这只795的股票就可以让我到楼上去了。别人告诉我，可以翻好几倍呢。”

“哦，好的，但我钱不多，买哪只呢？668还是795？”简宁一脸为难的样子。

老余站起身，走到简宁的身边，拍了拍简宁的肩膀，“小陆，你一个买一半不就可以啦，看看谁涨得快。”说着，就走出大厅抽烟去了。

王阿婆看着老余远去的背影，嘟了嘟嘴，“这个老余，就会吹牛。上次说了个股票，害得我亏了不少，我是不会再相信他的。小陆，你听我的，这个股票我孙女和我打过包票的，肯定会涨的。”

简宁连忙点头，正好瞅见王阿婆手上编织到一半的毛衣，便说道，“阿婆，这个红颜色挺好看的。”

“小巨头蛮有眼光的，这个是给我孙女的。没几个月就是冬天了，我得赶快给她编几件穿穿。你看看这个毛线，我特地到友谊商店买的。”

简宁摸了摸编织好的部分，确实挺厚实，只是图案有些过时。不过现在的年轻人，穿自家编织的毛衣的已经很少了，不知道王阿婆这番心意，她孙女能否明白？正想着，突然听到散户交易大厅传来“铛”的一声，原来时间已经到中午11:30休市了。

简宁抬眼瞄了一下大屏幕，668的股价停留在13.70元上，涨跌幅正好是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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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先曾经说过，有两种情绪是可以让人心甘情愿地把钱掏出来，一种是对于未来的期望，一种是对于未来的恐惧。由于人们普遍存在对于未来的恐惧，便诞生了保险业。人们会愿意为着这种不确定的风险支付费用，同时又期望着这种风险永远不要发生。由于有着专业精算师的存在，对于保险公司而言，任何一个保险品种的理赔几率都被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畴内了。股神巴菲特当初发迹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也在于他拥有了一只从事保险业、不断下着金蛋、产生着现金流的鸡——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

彩票业则正好相反，承载着许多人对于未来的期许。在很多人眼里，中彩票无疑是最快的发家致富的途径。这一年，上海的蓝色彩票亭如雨后春笋般地涌现出来，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感觉比公共厕所还多。随着彩民数量的成倍增长，彩票奖池累积的奖金总额屡创新高，彩民的购彩热情也异常高涨。同时，社会上流传着几个不劳而获的故事，忽悠着大部分希望不劳而获的彩民，却养活了一批真正不劳而获的人。

在所有的彩票品种里，最火的无疑是“双色球”。双色球玩起来很简单，红色数字从1到33中，任选6个；蓝色数字从1到16中，任选1个，组成7个数字。根据彩民所选数字和最终经过公证摇号的结果，决定是否获奖以及获奖金额的多少。如果最终彩民所选的数字，和最终公布的摇奖结果完全一致，每一注将会获得人民币500万元甚至更高的奖金金额。当然，同一组数字也可以选择买几倍，这样所获得的奖金金额也会相应翻几倍，上海也曾出现过获得2.59亿元超级大奖的情况。

那是一个500万还可以在上海内环内买2到3套房子的年代，而在外环则可以买到6到7套房子，怎能让人不趋之若鹜。东屏则是这千千万万彩民中的一员。这天下午，股票交易收市以后，东屏像往常一样，带着自己精心选择后的那组数字，来到江苏路上的这一家彩票投注站试试运气。

蓝色的彩票亭窗口处站着几个彩民，对着中奖公告板上的数字，各自涂写着手中的投注条。东屏挤了过去，也抽了一张双色球的投注条出来，顺手扬起对着阳光，眯起眼睛看了看，仿佛是在核对百元大钞上的水印。一个彩民注意到了东屏的动作，转过头笑了起来，“朋友，看出点啥来了吗？投注条也有假的吗？”

东屏摇了摇头，心想老天何时可以将运气如同这阳光般地洒在我的身上。余光中，远处依稀有只婀娜多姿的蝴蝶越飞越近。东屏垂下手臂，眼神便定格在一个有着窈窕的身材、从远处匆匆走来的女孩身上。

女孩有着一头乌黑的短发，明眸皓齿，有着高挺的鼻梁，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东屏感到全身肌肉突然之间绷紧了，心跳加速，有种抑制不住的冲动。他赶忙用力地吸了口气，脑筋一转，便迎了上去：“小姐，你好，能耽误你几分钟的时间么？”

女孩有些吃惊，停住了脚步：“什么事情？做问卷调查吗？”

东屏摆了摆手，把投注条翻开给女孩看，“有兴趣一起买一注彩票吗？中奖了一人一半。1到33的数字里，选3个就可以了。”

女孩愣了一下，面带狐疑的表情看了看东屏。东屏咧嘴一笑，仿佛是在给女孩鼓励。女孩沉思了一下，“那就4、9、23吧？”

东屏有些得意，拿过笔在投注纸上圈出了这几个数字。“你不会是4月9日出生，今年23岁吧？”然后顺手在投注纸上圈了11、14和26这几个数字。女孩看了看，扑哧一笑，“我是随便选的。你是告诉我，你今年26岁，11月14日出生吧？”

东屏点了点头，心想对方还真是聪明，然后又在投注纸选择篮球的位置选了12。这个数字是东屏昨天花了整晚的时间，根据图形、逻辑和概率，最后在9和12两个他自己认为最可能出的数字中选择的。彩票站的窗口里坐着一位年纪大约四十上下的上海阿姨，接过东屏递过的投注纸，“今天还是买5倍的？”

“嗯，老样子，中了大奖我一定分你10万。”

上海阿姨头也不抬，把投注纸放进投注机，“你呀，这话我听得耳茧子都磨出来了。等你真中了大奖，我这里也给你挂起大横幅，‘本站喜中500万元大奖5注’，也威风威风。”

“肯定有那么一天的，放心吧！到时候保证到这里来买彩票的人，多得你忙都忙不过来，从这里排队到静安寺。”东屏信口开河。中国人讲运势，中过大奖的彩票站生意就特别红火，很多彩民都会觉得那个彩票站风水好，愿意去沾沾运气。

女孩安静地站在一边，饶有兴趣地听着东屏和彩票站阿姨的对话。东屏拿过打印出来的彩票，转过身问女孩，“对了，如果中了大奖，怎么通知你？”

女孩瞬间明白了东屏的用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她从包里掏出了手机，“你告诉我号码吧，我打给你。”

“嗯。”东屏也掏出手机，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了对方。女孩拨了过来，东屏的手机里传出了低沉带有嘶哑的歌声，“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你也喜欢莫文蔚？”女孩抬起眼睛，盯着东屏的脸，东屏不由自主地垂下头，“嗯，我有她的全部专辑。对了，怎么称呼你呢？”

“叫我雨熙好了。你呢？”

“许东屏。言午许，东西南北的东，屏幕的屏。”东屏心中又是一阵激动，“那这张彩票就放在我这里了，明天晚上会开奖，要是中了我给你打电话。不中的话，能不能也给你打电话？”

雨熙笑了笑，没有回答，把东屏的名字存进了手机。“不过，肯定会中的，我运气挺好！”东屏继续说道。

“好啊，中了我请你吃饭。那先再见了。”

东屏看了看女孩远去的背影，仰起头闭起眼睛感受着阳光的沐浴。神啊，也许我的运气真的来临了！ u3iIqd/90qbed6AkXdNBQ8gmy+2Xjbo4XBgz00Tew11N0d0MHYiw4kfdTXgUCjN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