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一个上午，简宁陪着几个朋友来到松江佘山附近的一个售楼中心，考察一个韩国的房地产项目。项目位于韩国釜山市的海云台观光度假区内，拥有一线海景景观。由于人民币升值很快，国内的房地产价格又很高，因此简宁的许多朋友都在考虑投资海外的房地产项目。

接待简宁一行的是一个年轻漂亮的朝鲜族姑娘，看上去已经入行很久，“釜山是韩国的第二大城市，从北京、上海到釜山搭乘飞机也就一两个小时。釜山拥有发达的海上贸易和物流产业，是规模居世界第5的港口城市，具备国际水准的会展、医疗、观光设施，是每年迎送数百万游客的著名国际旅游胜地。”

简宁看了下沙盘，整个项目由三幢摩天大楼构成，最高的主楼高达101层。简宁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陆家嘴的三幢地标建筑：金茂大厦、环球金融中心和上海中心。两者都是依水而建，只不过陆家嘴的三幢高楼是面对黄浦江，而釜山项目是直面一线海景。赵先曾说过，五行之中水代表财，所以很多高档楼盘的风水格局中都有水。看来不光是中国，全世界都一样。

“我们这个项目，符合条件的话，还可以申请韩国移民……”售楼小姐继续说道。简宁的朋友们都很感兴趣，纷纷打听起韩国的移民政策来。这时候，简宁的手机响了，是李振亚来了电话：“陆总，在哪里啊？”

“在外面呢。有急事吗？”简宁问道。

“嗯，你赶快回集团总部，赵总急着找你。”李振亚语气急促。

“哦，好的，具体什么事情，我要带什么资料过来么？”

“不用，人过来就可以。你来了后直接去大会议室。”说完，李振亚便挂断了电话。简宁赶忙和自己的朋友们打了个招呼，便急匆匆地开车回了环球金融中心。

到了集团以后，简宁便直接去了会议室。打开会议室的门，只有赵先和王风坐在里面。王风听到开门的声音，转过脸来，抬眼看了下简宁，满脸严肃。而赵先则双手交叉，头也没抬，眼睛盯着桌上的杯子，若有所思。

“你来了，坐。”王风说道，语气冷淡。简宁感到空气中弥漫着不安和焦躁的气氛，也有些紧张起来。他走到赵先和王风的对面，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知道今天为什么叫你来吗？”王风率先发话了。这怎么有点像审问犯人的味道，简宁心里有一点发毛，“不知道。”

“最近集团进行了一次财务专项审计，审计出了不少问题。而你的问题是最多的。”

简宁有点冒冷汗了，不知道赵先和王风是在演哪出戏。自己公司的财务报告一直是按照集团要求做的，怎么可能有问题？“王总，不好意思，我有点不明白。”简宁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装作客客气气地问道。

王风拿起桌上早就准备好的一叠纸，扔到简宁面前，“你自己看看吧，这是会计专业人士出具的报告。而且这还只是一部分问题。”

简宁强压住内心的不安，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再冷静，然后拿起报告瞄了两眼。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气死掉，简宁就感到血液直往自己的脑海里涌。“王总，这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什么意思啊？你自己的问题自己不清楚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简宁冷笑道，然后看了一眼赵先。赵先仍旧凝视着自己面前的茶杯，并没有看简宁。简宁明白了，王风这么说是赵先授意的，所谓的财务审计报告也是按照赵先的意思做的。想到这里，简宁用力地呼了一口气，控制了下自己的情绪，因为他知道，遇到关键事情，王风有喜欢偷偷录音的习惯。

“王总，我想出具这份报告的会计师，可能不了解我们集团的情况吧。你看，比如说这十几笔餐饮发票报销，总金额加起来正好是两万元。这是集团要求我作为玩家体验PM公司运营效果的费用。但是这些充值的钱，PM公司是不提供发票的，因此我们都用其他的餐饮发票来抵充。这个都是事先说好的事情。不光是我，东屏也是一样的。”

王风摆了摆手，显然是不想听简宁解释，“东屏的问题，我们也会处理的。集团怎么可能允许你们用集团的钱玩游戏呢？太荒唐了！集团很信任你们，你们年纪轻轻就担任了集团下属各个公司的副总裁，没想到你们都是忘恩负义的！”

简宁注意到，王风一直在用“你们”这个说法，也就是说，不光是自己，东屏也会被约谈。简宁立刻意识到，东屏抛开公司准备自己入股PM公司的计划暴露了！

简宁想了想，没有接王风的话，而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继续说下去，“王总，还有你看这笔费用，是和集团的重要客户有关的。当时他和另外两个朋友去斐济玩，每个人都暂支了五万，这都是集团领导要求给的，但结果都没有还回来。那我总要做财务处理，不可能永远挂账在那里吧？”简宁故意把集团的重要客户也拖了进来。赵先抬了抬眼睛，看了一眼简宁。简宁感觉到这是他进房间后赵先第一次看他。

王风有些意外，他显然不知道这笔钱的来龙去脉，然后看了看赵先，转过头来硬撑着说，“那你为什么不去要呢？你不要回来，肯定应该算你头上。”

简宁笑了，“那王总承认这笔钱不是我用的咯？这几个人都是集团的重要客人，如果把他们扯进来会很麻烦的。”王风被简宁这句话顶得一下子没法对应。

赵先还是没有说话。简宁看着他，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以前赵先说过，商场上的交锋有点像打牌，谁手上的牌多、谁手上的牌大，便越有赢的机会。而现在，对方显然早有准备，已经收集了许多牌。而自己这些年一直对集团忠心耿耿，从没有想过要保留对集团不利的凭证，相当于一张牌都没有。虽然自己也是知道集团很多不利的事情，但是根本没有留下证据，而且很多自己都是参与的，也脱不了关系。这牌到底怎么打？

王风又开始罗列简宁工作上的各种失误，而且不断地拿出各种凭证，以佐证自己的说法是正确的。简宁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他知道对方这些牌不足以赢得今天这场牌局。他突然想到，目前自己手上有一张自己都无法确定的牌，那就是手机里面李振亚和那个小孩的几张照片。如果那个小孩确实是赵先的，那么就应该是他的私生子，照片就会变成非常有分量的牌，至于怎么用简宁还没有想好。

王风继续在那里滔滔不绝地数落着简宁的不是，简宁觉得暂时没必要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对面王风的表演。他也只是按照赵先的命令办事情，没必要和他纠缠，言多必失，简宁想道。目前这个情况，要想扳回局势，就必须知道对方的底牌。

东屏和简宁的计划，集团显然是知道了。既然集团已经收集了这么多所谓的对自己“不利”的证据，那么集团应该有很多选择。可以选择开除我，也可以选择起诉我，甚至可以选择举报我，但现在赵先和王风找我谈，还把证据给我看，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简宁分析着，告诫自己一定要沉住气，我要等到他们亮底牌！

王风说了大半个小时，看简宁没有任何回应，觉得有些意外，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这时候，赵先发话了：“小陆啊，你跟了我许多年，你觉得我对你怎么样啊？”

“赵总一直很关照我，我也一直铭记在心，从来没有做过违反集团规定的事情。”简宁安静地回答道，他感到赵先可能要亮底牌了。

“嗯，我是看着你们成长起来的，你们也为集团做了很多事情，所以很多时候你们只要做得不太过分，我能忍就忍了。但这次实在让我太失望了！”赵先一脸遗憾的表情。

“老板，”简宁修改了称呼，“我想可能是什么事情让您误会了！我想，我还是解释得清楚的。”

赵先迟疑了一下，转过脸去对王风说，“王总，你暂时出去一下，有些事情我单独和小陆谈谈。”王风马上点了点头，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等王风关上门，赵先往椅背上靠了靠，慢慢地说道，“东屏他有野心我一直知道，你们两个里面，我只信任你，但没想到这次你会和他一起对付我。”

“老板，完全没有的事情，”简宁装作有些惊讶，“您会不会搞错了？”

赵先笑了笑，“刘瞳的父亲和我是老朋友了，我和他核实了。他知道后也吓了一跳，说自己的女儿只是想学习投资，问他要了6000万，没想到是和我抢项目。现在他的女儿也醒悟了，说是上了东屏的当！”

简宁明白了，要抵赖也没用了，不过东屏看来没有和刘瞳说只要5000万就够了。但是显然不是刘瞳出卖了自己，她只是起到了个证人的作用。听两人口气，刚才的王风是扮演黑脸的，赵先似乎想扮演白脸的角色，于是简宁没说话，等赵先说下去。

“你们的收入也不低了，如果觉得还是少，可以向我提，没必要这么偷偷摸摸地搞。”赵先继续说，“如果这个项目搞成了，今年你的年终奖我相信会比去年翻个倍。”

简宁有些听明白了，赵先还是希望他继续做下去的，于是试探地问了一句，“老板，您的意思是，这个项目继续由我负责？”

“嗯，”赵先点点头，“但是就只能你一个人负责到底了。”

“那东屏呢？”

“这个人，始终是个定时炸弹，这次我会把他处理了！”赵先面无表情地说道，似乎在说一件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简宁突然感到一丝寒意。

简宁深深地吸了口气，突然闭上眼睛。赵先看到简宁的表情有些意外，但没有说什么。对方的底牌已经亮出来了，自己手上有一张不知道可不可以用的牌，那自己的底牌是什么？

显然，赵先是希望这个项目进行下去的。但是，他并不认识贺天，甚至不认识PM公司的任何一个股东。在东屏和简宁之间，赵先选择了简宁，不会是因为简宁比东屏更值得信任的原因。简宁仔细地想了，这个项目，贺天能够让创先集团进入尽职调查环节，多少是有些温蒂父亲的因素。而且，并购重组一向是简宁的专长，这个项目更需要的是简宁而非东屏。另外，简宁的家庭背景，也应该是赵先选择简宁而没有选择在上海没有根基的东屏的原因。

那东屏呢？假如赵先要抛弃的是简宁，而选择了东屏，东屏会投诚么？简宁问自己。东屏一定不会马上答应，而是来找简宁。因为对于东屏来说，机会实在难得，只要简宁同意和东屏联手，依旧有可能争取到这个项目，那么剩下所缺的无非就是那5000万的资金。到哪里去弄这笔钱呢？简宁盘算着。

过了许久，赵先打破了沉默，“你想清楚了没有？”

“赵总，”简宁又改了称呼，“实不相瞒，我估计入股PM公司，5000万就够了。东屏这里的条件是，给我价值500万的干股，我自己再出1000万，总共1500万，占到6%的股份，他们那里占14%。”简宁故意把金额都提高了，想看看赵先的底线。

赵先显然也对简宁能拿出那么大一笔钱感到有些惊讶，“你自己出1000万？”

“嗯，”简宁点点头，“这个赵总您不用费心，我自己可以想办法搞定，就算去借也会借得到。所以，如果这次我为创先集团做这个项目的话，我也希望能够是这个条件。不是用集团副总裁的身份，而是合作者的身份来做。”简宁也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赵先的眼神里既有些惊讶，也有些赞许。他没有说话，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赵总，我们跟了您也很多年了，也感谢您一直以来的栽培，这一点我陆简宁永生难忘。”简宁继续说道，“但是，如果就一直这样下去，那么我已经可以想象到我退休时的样子。也许比一般人过得好一些，但也就这样了。”

“我记得以前，我们集团规模不大，总共也就20多个人。当时的创收也不高，但是都很有干劲。您当时也一直说，以后发达了，会给我们一些股份，共同进步、共同成长。”简宁并不想说赵先当时给画了一个空心汤团，于是换了个说法，“现在集团也几十亿的净资产了，但是我们的收入显然是远远落后于集团的成长的。所以，您看您一直说的五虎上将里面，也只有我和东屏算是元老级的人物了。”

“PM公司这个项目，入股只是第一步，后面的事情还不知道。也许天有不测风云，我这1000万就是扔在水里的，但如果这样我也认了。但至少，您可以相信我会尽全力去做。而且，帮助上市公司进行市值管理的咨询费，以及二级市场上股票价格拉升的利润，实际上都是集团的，和我没关系。就算整个计划成功，我也只是赚了其中很小一部分。”简宁分析道。

赵先想了想，开始笑了，“这几年我一直忙着拓展业务，对你们还是关心少了，你们已经很成熟了，未来总有一天是你们的。你的事情，我知道了，让我考虑几天。不过你也不要以为集团离开你就不行了，你下面那个叫左源的，我有留意到，进步很快，也许可以担当重任。”

简宁不想争辩什么，毕竟现在他还是自己的老板，于是点点头，“谢谢赵总！”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直到走的时候，简宁也没有把自己手机中的那张牌打出去。

出了大楼，简宁立刻给东屏打电话，但是东屏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简宁有些不安，又给东屏所在的公司去了电话，结果是东屏的秘书接的，说是东屏有两天没有进公司了。好像从万物生抢星大赛以后，也没有看到东屏上过线，简宁想起来。他会不会出事了？

于是，简宁马不停蹄地回到了花旗大厦自己的办公室。还好，所有的资料都没有被动过。简宁马上把一些重要的资料收集起来，然后进行打包整理。简宁无法预测几天后赵先的回复会是什么，但是这种情况下，不是朋友就是敌人了，没有第三个选择。

左源很好奇地看着进进出出的简宁，也感到了一丝不安，“老板，需要帮忙么？”

简宁看了看他，左源感到简宁眼神中的意思是并不希望他帮忙，慌忙低头转身去做其他事情了。这时候，简宁的手机响了，“简宁，我是欣鱼，今晚你能早点回家吗？我等你回来。”

欣鱼的语气低沉而忧伤，简宁感觉到，也许到了和欣鱼说再见的时候了。 4g33UWLjOgpd/xFjO+yB01f04HeeuZv8XObLhpe/aGykBJcyYnNBBBltBTEF7yw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