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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隐情

玄女峰这名字不知是谁起的,听着温柔可人,实际上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眼下天色将晚,山风眼看又大了,虽然还没下雪,山路上的行人已经被吹得东倒西歪,幸而穆渊早有准备,让他们在腰间拴上绳子,一个牵一个地贴着山壁走,好歹没被肆虐的狂风掀飞。

当先开路的穆渊最为吃力,几乎是一步一滑,好几次脚底趔趄,差点摔倒,亏得身后的聂珣及时扶住。

山风太大,刮得人张不开嘴,穆渊只能探出手指,在聂珣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道:“多谢侯爷,这是最后百丈,过去了,风就没这么大了。”

聂珣不习惯在人手心里写写画画,示意他自管带路。

穆渊这条山路不知走过多少遍,连大致距离都估算无误,再行百丈,一行人拐进一条避风的山坳,总算能喘上一口气。

穆渊将兜帽上的冰珠拍落,露出一头泼墨似的长发,没束簪也没戴冠,只松松绾了个银环。

那银环的做工十分简单,光秃秃的,男女都能戴。聂珣眼角微微一抽,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许多年前,他也见过一个类似的银环。

只是做工要精细许多,镂雕了花纹,还嵌了宝石,乍一看简直像个精致的摆件。

不过很快,靖安侯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快要飞出大晋边境,赶紧拽了回来。

“想什么呢,”他冷静地自省,“北戎人的事还没解决,江南和南疆乱局未定,你还有心思想这些?”

他自己跟自己面壁片刻,蠢蠢欲动的心绪总算压了下去。

一行人就着冰雪啃了几口干粮,正打算重新上路,就见不远处的山坳背面腾起一道白光,那光十分特别,看着像是年节放的烟火,腾空时却没有丝毫响动,穿透力极强的越过茫茫雪山,传递到千里之外。

聂珣:“……”

难怪那伙北戎蛮子用这玩意沟通消息,敢情早就考虑到雪崩的问题,制造出了没有炸响的改良版!

他打了个手势,一干奉日军会意,无声无息地分散开,从四面八方围拢过去。聂珣抬手拦住想要跟过去的穆渊:“这是军汉们的分内事,先生不必跟着费心了,交给他们料理吧。”

穆渊还没说话,山坳背面已经传来打斗的动静,隐隐夹杂着北戎人既惊且怒的呼喝声。他见聂珣神色平静,显然极有把握,便不去跟着凑热闹,找了个避风的角落,把自己缩成安静乖巧的一团。

摸着良心说,穆渊这一趟原本不想跟来,眼下正是年节,又是祁连山最冷的时候,上来只有喝西北风的份,脑子里有坑才会自讨苦吃。

但他不能不跟来。

一方面,事涉北戎内斗,更有可能牵扯到北境安宁,不跟过来看看他实在不放心。另一方面……这里离“驻地”实在太近了。

聂珣不知道羊皮地图上那个被水波包裹的火焰图案是什么意思,将“天神赐宝”“无上神力”之类的说法统统当成不开化的无稽之谈,穆渊却比谁都清楚个中利害。

一时间,他死水无澜的眼神微微动荡,流露出一丝怎么也遮掩不去的焦躁。

“这几个北戎蛮子不能留了,”穆渊面无表情地想,“必须想个法子,让他们在开口前就再也不能说话!”

他刚想到这,眼前的光线突然暗下去,穆渊一抬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聂珣已经走到跟前。

靖安侯远比一支奉日军更难对付,穆渊只能打叠精神,先把这尊大神应付过去:“侯爷有何吩咐?”

聂珣上下端详过他,忽然问道:“你跟兄长是怎么认识的?”

穆渊没想到堂堂奉日少帅会过问这种细枝末节,愣了下才道:“小人当年为仇家所害,身受重伤之际,多亏丁爷相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所以留下来听凭驱策。”

他自觉这番说辞挑不出理,谁知聂珣就跟吃错药似的,咄咄逼人地追问道:“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为什么没报官?”

穆渊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心说:报官?报给谁?朝廷里那帮除了拍马屁就是捧臭脚的应声虫?我脑子又没进水!

但是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便在靖安侯面前吐露,他于是避重就轻地笑了笑:“只是一点江湖恩怨,惊动官府也没用。”

聂珣还要再问,那边的打斗声忽然消停了,一个奉日军将士飞奔来报:“少帅,都解决了,您快来看看,这帮蛮子真的在挖宝藏!”

聂珣只得将没来得及问的话暂且咽下,快步走过去,就见一干北戎人俱已就擒,被奉日军押着跪倒在雪地上。其中一人身形高大,虽然是在逃难中,依然锦帽貂裘、衣饰华贵。

聂珣只瞥了一眼就认出此人身份,不温不火地招呼道:“好久不见,三皇子殿下。”

那人猛地一抬头,脸色先惊后惧,继而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聂、珣!”

北戎三皇子,身份说来贵重,其实就是块食之无味的鸡肋——拿他要挟北戎王显然不切实际,这哥俩斗得乌眼鸡一般,北戎王巴不得这个弟弟赶紧去死。至于从他口中问出北戎军情,一来他未必肯说,二来,就算他说了,聂珣也不一定敢信。

“我和三殿下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勉强算是故人,”聂珣淡淡地说,“闲话少叙,您与其白费口舌,不如想想,自己身上有什么是我能利用的,免得我一个不顺心,直接将你交给新继位的北戎王。”

北戎三皇子:“……”

如果说,他方才的眼神是想从聂侯爷身上撕下一块肉,那现在就是想将聂珣扒皮放血,做成肉干生吞了。

聂珣撂下这句话就不再搭理他,不慌不忙地踱到一边,想看看这伙北戎人大雪天上山到底在忙活些什么。只见那山壁上不知是天然还是人为,开出一个两丈见方的洞窟,采石用的凿子和钻头散了一地,石壁上留着深深的凿痕。

聂珣环顾四遭,除了石头就是冰雪,实在看不出哪里能和“宝藏”两个字扯上关系。饶是他不苟言笑,一条长眉也不禁略掀起半边:“这就是北戎人说的宝藏?”

先前教训玄七的奉日军参将迎上来:“可不是!咱兄弟里里外外搜查了好几遍,也没见着他们所谓的‘宝藏’——少帅,你说这北戎三皇子是不是失心疯了?大冷的天,他跑到雪山上来,就为挖石头玩?”

聂珣冲他示意了下,那参将奔出洞外,片刻后将那北戎三皇子提了进来。

北戎三皇子名叫库础禄,和如今的北戎王不是一个娘生的。他母亲是草原东边部落的公主,也是老汗王最宠爱的妃子,老汗王在世时,母子二人受尽万千宠爱,连世子和大妃都得靠边站。

谁知一朝风云变,老汗王暴毙而亡,昔日高高在上的“贵人”成了东躲西藏的丧家犬。

个中际遇之颠转,够写一部话本了。

都说由奢入俭难,习惯了高居云端,突然被打入泥潭,成了任人踩踏的阶下囚,换谁都没法适应,库础禄也不例外。他磨牙吮血地盯住聂珣,肿起半边的脸颊艰难地抽动了下,露出一个豁牙咧嘴的瘆人笑容:“聂帅,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急着逃命,反而赶着风雪天上山吧?”

早有亲兵快手快脚地搬来一块石头,聂珣一振衣襟,在石头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三殿下见微知著,咱们也都能省些力气。”

库础禄用舌尖舔了舔被奉日军打飞出去的豁牙,吐出一口混了泥沙的血:“我身上有张地图,聂帅应该看到了吧?”

聂珣双手搭在膝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短刀刀鞘:“三殿下要是想用‘天神宝藏’之类的鬼话糊弄我,咱们就没有继续谈的必要了。”

库础禄抻直脖子,就着五花大绑的造型耸了耸肩:“我说了,你不信,那我也没办法。”

聂珣似笑非笑地垂下眼:“你所谓的‘宝藏’,就是这些冷冰冰、硬邦邦的石头?”

库础禄用一种类似于吟唱歌谣的调子,悠远地叹了口气:“北戎人是长生天的儿女,天神赐给我们广袤的草原和绵延无尽的山川,石头深处藏着天神的血脉,只要得到它们,就能获得无上的神力。”

“这是长生天对子民的恩赐……不过,如聂帅这样的中原人,就算亲眼见到也不会相信的。”

聂珣很想用正常人的固有见闻理解这番说辞,可惜失败了。他冷不防一抬眼,就见穆渊不知什么时候溜进石洞,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钻进去,安安静静地看起戏来。

聂珣不动声色,也没被北戎人“天神血脉”之类的鬼话带着走,冷冷地说:“看来我和三皇子之间没别的话好说,既然如此,我只能将您以及贵属一并交还给令兄长——收到这份大礼,新任北戎王一定十分高兴,说不定会将今年的岁贡再加一成。”

奉日少帅从不虚张声势吓唬人,说出口的话一定会兑现,北边这一干“芳邻”都领教过他的“言出必行”。

库础禄蓦地变了脸色。

如果要给三皇子殿下的仇人列个黑名单,新任北戎王铁定高居榜首,连靖安侯都得退开一射之地。

他脸色一变再变,似是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突然一挫牙根,露出一个似诡秘似冷戾的狞笑:“好吧,那我就说点聂帅不知道的——只能告诉你一个人。”

靖安侯一言不发,只是淡淡地看着他,那意思大约是“有话就说,你现在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库础禄不慌不忙,微弯的眼角露出一点引而不发的恶毒:“关于六年前,贵国镇远侯谋逆一事……”

“镇远侯”三个字就像一根要命的毒刺,在毫无防备间刺入软肋,霎时间,从聂珣到穆渊,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

聂珣眼底隐有风雷涌动,刀劈斧凿般地一挥手,两边奉日军肃然退下,只有穆渊还站在原地。

聂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两人的目光当空相遇,刀锋砥砺片刻,穆渊终于垂下眼,拂袖走出山洞。

此时日影西斜,天光逐渐晦暗,暮色再一次占据上风,闲庭信步般降临人间。凛冽的山风扑了穆渊一脸,他把那口裹着冰渣的冷气吸入肺腑,从里到外冻了个透心凉,浑身濒临沸腾的血液慢慢冷却下去。

然后,他摊开右手掌心,发现方才一个不留神,磨得平整的指甲刺破了皮肉,渗出一点血迹。

“……还不是时候,”穆渊舔了下掌心,一边竭力压制蠢蠢欲动的杀意,一边想,“既然找着了人,总有机会撬开他的嘴……不着急。”

聂珣在石洞里待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才出来,一干奉日军立马围上前,就听他语气淡淡地吩咐道:“我们连夜下山,这伙北戎人也都带上——把他们的嘴都堵上,免得互通消息。”

那奉日军参将觑了眼聂珣表情,一时不知该不该开口——他是六年前葫芦谷一役的参与者,知道“镇远侯谋逆”这根刺在自家少帅心头插得有多深,方才仓促间溜了个边,当着聂珣的面没敢细问,眼下实在有点忍不住,踌躇再三,还是试探着开口:“少帅,那北戎皇子……都说了什么?”

聂珣没有情绪起伏地看了他一眼。

参将打了个寒噤,只觉得自家少帅这一眼比祁连雪峰上的山风还要寒冷刺骨,直接把喉咙冻住了。

奉日军训练有素,一听说要下山,当即有条不紊地收拾起来。聂珣忽有所感,迎着山风来处扭过头,就见穆渊站在上风口,一袭兜帽斗篷被山风扯得猎猎飘摇,也正回视着他。

那目光平静至极,没有波动也没有质询,如一块浑然天成的山石,落满了清寒的霜雪。

聂珣微微一皱眉。

不管穆渊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明面上他都是丁昱的“心腹”,不会没听说当年镇远侯谋逆一案,站在丁昱的立场上,想要打探个中内情也是理所应当。

但他一句话都没多问……就好像已经知道,问了也不会有结果。

直到回程下山,穆渊也没开过口——这一回,奉日军押着北戎探子走在前面,他一个人默默跟在后头,避嫌似的刻意拉开距离,一边走,一边兀自盘算,要怎么才能避开奉日军的耳目,想法和那北戎三皇子单独见一面。

心念急转间,他已经预设了三四种可能,正待完善细节,就见聂珣脚步微顿,几乎和他并肩而行。

穆渊心下一凛,脸上却不露痕迹:“侯爷怎么了?是那北戎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聂珣一只手缩在衣袖里,手指扣紧短刀刀柄,不知怎的,穆渊越是一言不发,他越是觉得有千言万语涌上胸口,想要诉说一二,偏偏排不出子丑寅卯,只能一股脑堵在嗓子眼。

噎得他胸口闷痛,差点喘不上气。

“……说了很多,”好不容易,他才看似自然地接上自己话音,“他是北戎人,有些事口说无凭,有些话也不能完全采信,还需深入查证——烦请转告兄长,稍安勿躁,等我消息。”

“等你消息?”穆渊连讥带讽地勾了勾嘴角,心想,“已经等了六年……够久了。”

然而这番心思被藏得滴水不漏,他恭顺又谦卑地笑了笑:“侯爷放心,小人必定将话带到。”

聂珣将手指死死攥在掌心里,借着衣袖遮掩,手背上的青筋几乎撑裂皮肤:“其实……”

话音未落,突然一阵地动山摇。

这颠簸来得毫无预兆,一时间,整座雪山都在簌簌颤抖。更要命的是,他们此时正走在那条狭窄的冰缝中,山石和冰棱雨点似的往下砸,人在其中,任你有天大的能耐也施展不开,只能用兵刃护住头脸,没命地往外跑。

穆渊紧跟在聂珣身后,堪堪跑到中段,突然觉得不对劲,抬头一看,一块面盆大的石头照准聂珣后心砸下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穆渊伸手将人拽回,聂珣一个踉跄,险之又险的和那巨石擦肩而过。

聂珣逃过一劫,顾不得往外冒冷汗,眼看前面的路被封死了,他想都不想地拉起穆渊,往另一端跑去。

冰锥和山石紧贴着脚跟砸下,他俩拼着一口气,刚从冰缝里钻出来,勉强攀过那道峭壁,身后的出口就完全塌了。

穆渊顶着满头满脸的冰渣,伸手抹了把脸,突然回过神:“等等,我刚才为什么要救他?”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靖安侯聂珣都是一个巨大的麻烦,为了搬开他,穆渊设想过无数种预案,唯独没想到有朝一日,现成的机会送到了跟前,却被他自己推了出去!

这是脑子被石头砸傻了吗?

幸而聂侯爷没练成读心术,听不见他的真实想法,回身一礼,十分诚恳地说:“方才多谢先生。”

救都救了,总不能再把人推下去,穆渊只得牙疼似的笑了笑:“侯爷言重了……天已经黑了,我们没有照明灯,摸黑赶路太危险,还是先找地方歇一宿吧。”

聂珣毫无异议,穆渊于是从包袱里摸出一把匕首,刀鞘上镶了一颗拇指大的夜明珠,依稀照亮周遭三步远。借着这点光,他领着靖安侯步步为营地穿过最险的那段山道,回到了北戎人挖开的山洞里。

山中气候多变,前脚夜色降临,后脚就风声大起。穆渊在山洞里待了片刻,冻得手脚发麻,心知不点篝火,明早这洞里就得多出两具僵尸,于是道:“侯爷且请稍坐,我去找些枯枝。”

聂珣想说“我跟你一起”,却被穆渊抢先一步:“这里我来过,知道哪有灌木,一个人反而快些,还请侯爷在此稍候。”

用大白话翻译过来,你不熟悉地形,去了也是添乱,不如老老实实待在这儿,免得给我找麻烦。

聂珣无言以对,只好照办。

穆渊动作麻利,不到一个时辰,已经抱着枯枝回到山洞。他显然是做惯了野外露宿的活计,三下五除二点起篝火,捡石块搭起一个小小的灶塘,然后从包裹里翻出一个小锅,盛了些积雪,架在石灶上化成雪水。

聂珣插不上手,只能坐在一旁干看着,偶尔插一句嘴:“先生驾轻就熟,似乎经常做这些事?”

穆渊头也不抬,简短地答道:“还好。”

他看上去有些心绪不宁,不太愿意跟聂珣多言,又翻出一个油纸包,里面装了一沓薄薄的面饼。他取出一张丢进锅里,干瘪的面饼吸饱了水分,飞快地变软胀大,旋即化成一锅泡沫。

穆渊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抓出几条肉干一并丢进去,等煮得软烂后,又撒了点盐巴,盛出一碗给聂珣:“荒山野岭,没什么好东西,侯爷别嫌粗陋。”

聂珣驻守边关多年,不是没试过餐风饮露,但他堂堂一品军侯,露宿荒郊也有亲兵跟着,这些生火做饭的活计总不必他亲力亲为。

以至于书到用时方恨少,想帮忙都不知从何下手。

到头来,靖安侯只能当了回吃软饭的小白脸,喝了两口,发现味道居然不错,忍不住问道:“你放了什么?麦饼吗?”

“算是吧,”穆渊说,“这是丁爷捣鼓出来的,除了麦粉,还加了蔗糖和油脂,烘干冷却后压制而成,遇水加热会泡散,一片能顶一天饿。”

聂珣:“……”

聂侯爷不得不承认,他这位义兄时常有些天马行空的妙想,寻常人穷其一生也未必能理解。

幸而聂珣从小和丁昱一起长大,很快回过神:“这种干粮携带方便,又能顶饿,倒是很适合行军携带,不知……”

穆渊像是猜到他想说什么,直接怼了回去:“丁爷只是为了自己赶路方便,并不打算做成生意,侯爷一番苦心怕是要白费了。”

聂珣微微一皱眉,到底没说什么。

即便有了篝火,在雪山上过夜的滋味依然不敢恭维。穆渊堆起雪墙,将呼啸凛冽的山风挡在洞外,趁着聂珣没留神,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蜡封的药丸塞进嘴里。

“药带少了,”他不动声色地想,“这是最后一丸,要是找不到路下山,明晚就难熬了。” HPHQGzGGmztdqZPnSLyftIZY1K/oZqu4C/AeZxhaU5IGwvdQrKcszEUsA8t1J/F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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