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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相亲

皇后是嘉和帝的原配,算起来还是聂珣的舅母。她性子柔弱,娴淑端方,称得上温良恭俭让的楷模,聂珣被养在宫中那几年,没少得她的照顾。

都是至亲血脉,探望长辈也是理所应当,只是聂珣此次回京公务繁忙,一时没顾上。听小内监这么一说,他倒是生出一点内疚,回头嘱咐了卓逊几句,自己便跟着小内监重新折回了宫城。

这一次,聂珣没进御书房,沿着长街走出一射之地,中途拐了几道弯,才算进了凤仪宫的大门。

聂珣本以为是皇后想见他,谁知进了偏殿才发现,四面摆了累赘的大理石屏风,虽然遮挡得密不透风,间隙里还是露出姹紫嫣红。

聂珣:“……”

敢情皇后要见他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蓄谋已久,连围观架秧子的看客都找好了。

皇后今年已过四旬,单看长相,她是个雍容端庄的鹅蛋脸,虽然皮肤白皙,还是和“美人”差了十万八千里远。不过,她脸上长年累月地挂着笑意,看起来既慈祥又亲切,让人不由生出亲近之意。

好比现在,聂珣刚一进门,没等行礼,就被她拉到身边,上上下下打量过一遭,又拍了拍他的肩:“你这孩子,几年没见着,怎么好像长高了?难得回京,也不知来看看舅母,真是该打!”

皇后虽然亲切,聂珣却不敢真的废礼,规规矩矩地叩拜完了,才在她身旁落座:“没能一回京就来觐见娘娘,是微臣的疏失。”

他一口一个“微臣”,君臣之别泾渭分明,丝毫不敢逾矩。皇后眼神微黯,然而不过一瞬,已经笑意如常:“你这孩子,到了舅母宫里还这般客气,快来尝尝御膳房新做的糕点——你最爱吃的豌豆黄和芸豆卷,北疆可吃不到吧?”

因是私下相见,皇后没穿那身冗赘的礼袍,不过是家常衣服。案台上点了一炉香,白烟袅袅散逸,那香味清奇高妙、雍容馥郁,也不知是什么方子,只知用料必定非同寻常。

聂珣陪坐在侧,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皇后闲聊,耳听得屏风后不断传来窃窃议论——能有幸被邀入凤仪宫中的,自然都身怀诰命,平时闷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娱乐活动少得可怜,难得见到“传说中”的大晋军神,就跟看到西洋景似的,一个个眼神发亮。

她们自以为话音压得够低了,架不住聂帅耳力太好,那些议论声一个劲往耳朵里灌:

“这就是靖安侯?果然少年英雄,仪表不凡!”

“好些年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儿郎了,就连李尚书家的四少爷,据说是美姿容、意态风流,跟靖安侯一比,也被踩到泥里了。”

“听说靖安侯今年也二十有六,非但没娶亲,府里连个美貌丫头也没有,到底是被北疆的战事耽搁了……唉,也不知哪家的闺秀有这个好命,能被侯爷娶回府中?”

聂珣一开始还勉强忍耐,直到“睦远郡主”四个字戳进耳朵里,他才微微变色:“娘娘……臣还有军务在身,您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微臣就先告退了。”

他刚想起身,就被皇后一把摁住:“怎么,好不容易来一趟,这样就想走?不成,今儿个非得陪着舅母用过午膳不可,你舅舅那边,舅母已经说过了,你不用担心。”

不等聂珣设法婉拒,皇后已经不由分说地放了大招:“对了,正好舅母母家的大嫂和侄女进宫来看我,说来都是一家人,不妨一起见见。”

靖安侯听到这里总算明白过来,原来前面都是话引子,到这里才是真正的戏肉。

只听皇后唤道:“献容。”紧接着,屏风后环佩轻轻响了一声,一个妙龄少女踩着袅娜的莲步,轻云一样飘了出来,冲两人娉娉婷婷地道了个万福。

细细的香风扑鼻而来,聂帅一个头登时成了两个大。

实事求是地说,这不是聂珣的婚事头一回被摆到台面上,只是之前几回,北疆局势吃紧,他一年中倒是有大半年待在边关啃沙子。

奉日少帅身份特殊,虽然年纪尚轻,背后站着的却是整个大晋军方。嘉和帝到底不是他生父,没得聂珣的准话,也不好直接把婚事定下来。

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他回京的机会,皇后也是机灵,居然就见缝插针地安排了相看。

有那么片刻光景,聂珣只觉得刚消停下去的太阳穴又有沸反盈天的趋势,很想伸手摁一摁。可惜眼下在皇后宫中,他不好失仪,只能笔杆条直地坐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权当自己是一尊人肉门神。

皇后不着痕迹地打量过他两眼,没从聂珣脸上看出丁点端倪,只得默默叹了口气,自己没话找话:“看献容今儿个这身衣裙……啧啧,这料子可是上回赏的‘星熠缎’?别看不起眼,放在阳光下,不同的角度可是能呈现出不同的颜色,比前朝的灯笼锦还稀罕。还有这裁剪,以前都没见过……可是天工坊最时新的样式?”

京城不比闽南,大家闺秀讲究规行矩步、笑不露齿,如睦远郡主那般的野小子,国朝几百年历史也就出了那么一位。闻言,这位“献容”姑娘只是微启樱唇,鹌鹑似的“哼”了一声:“娘娘谬赞了,这袄裙是臣女自己裁剪的,手艺拙劣,不敢有污凤目。”

皇后好不容易逮到话题,赶紧不要钱一般向聂珣推销起来:“是了,本宫也听说,近来京城流行自家画了样子裁剪袄裙,只是从没见过这样新巧的样式,这样坐下站起半天,也不见一丝褶子……啧啧,献容真是心灵手巧,也不知哪家的儿郎有福气,能娶回家主持中馈。”

聂珣:“……”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不是私下相看,而是赤裸裸地拉媚说纤。饶是聂帅定力再强,也觉得矮凳上无端生出一排利针,扎得他坐立难安。

他猛地站起身,冲皇后长揖到底:“娘娘,微臣忽然想起一桩要事,先行告退,改日再向您请罪。”

靖安侯是军人作风,利落爽快,嘴上说“告退”,脚步居然分毫不慢,一句话说完,他人也到了门口,一撩珠帘,头也不回地出了凤仪宫。

离宫照样是小内监领路,走到半路上,就见迎面来了两个华服青年。右首那位和聂珣年纪相仿,生得轮廓分明,眉宇间隐然有一段骄纵之意。

相形之下,左首那位虽然年纪小些,却要谦和得多,主动作揖行礼:“聂侯。”

聂珣赶紧半侧过身,不敢受他的礼,又一丝不苟地行了叩拜大礼:“不敢,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是皇后所出,从目前看来,皇后谨小慎微平易亲和的性子也分毫不差地遗传到他身上。按说他储位已定,和聂珣虽是中表之亲,到底隔着一道天堑般的君臣之分。然而在聂珣面前,他却没有半点储君的架子,就如一个谦和的弟弟,微笑着向兄长问好:“聂侯可是从母后宫中出来?听母后说,她今儿个原本打算留聂侯用午膳,您怎么这么早就出宫了?”

当储君的可以平易近人,聂珣却绝对不敢顺竿爬,依然恪守臣子礼仪,低眉顺目:“微臣有紧要军务在身,只能辜负娘娘美意,等改日清闲了再来向娘娘请罪。”

太子了然的点点头:“聂侯是我大晋栋梁,千头万绪都落在您肩上,平时还是要多保重身体。”

聂珣刚在皇后宫中应酬完一轮,眼下心累的不行,实在不想跟他多说,于是简短地道:“多谢殿下关爱。”

太子似乎还想说什么,他身旁的青年却不耐烦等,略带催促地道:“还要去向母后请安,二弟这般磨磨蹭蹭,几时才能到?”

聂珣一掀眼皮,目光和那青年隔空撞了个正着。

华服青年犹如被猛兽气机锁定的猎物,下意识地瑟缩了下。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皮笑肉不笑地牵动了下嘴角:“聂侯,幸会。”

聂珣目光里藏着一段刀锋,礼数却一丝不苟:“大殿下。”

大皇子的生母是陈妃,也是嘉和帝最宠爱的妃子,在宫里几乎能和皇后分庭抗礼。亲娘斗成这样,两位皇子之间也不会太和睦——尤其嘉和帝膝下没有其他成年皇子,皇长子占了年长的便宜,皇次子却是皇后嫡出,两位皇子面上不显,私底下已经掐成乌眼鸡一般。

聂珣手握玄虎符,可号令天下兵马,麾下又统领着大晋战力最强的奉日军,哪怕长年累月驻守边关,在朝中和军方的影响力依然不可低估。

而两宫对靖安侯的态度也是明摆着的:皇后想拉拢,陈妃却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幸而平时没什么机会碰面,两边总算能维系住面子上的客气。

理由也很简单:六年前葫芦谷一役,被聂帅斩断胳膊的陈勖将军,正是陈妃的亲哥哥。

个中恩怨利害,简直比拧成一团的乱麻还要错综复杂。

聂珣不知道皇后为他安排相看,嘉和帝事先是否知情,不过那天的事显然没逃过皇帝的耳报神。没几天,嘉和帝就将他单独招进宫里,平易近人地拉起家常来。

聂珣明知嘉和帝的用意,却没法像敷衍皇后一样借口遁走,只能耐着性子听着。果然,没多会儿,嘉和帝就扯到正题上:“说来,你也老大不小了,前儿个皇后还和我提起,靖安侯府没个主持中馈的人实在不像话。”

聂珣垂着眼,一板一眼地答道:“陛下说笑了。微臣长年累月驻守边关,无谓辜负好人家的女儿。”

“这怎么能叫辜负?”嘉和帝一拍大腿,叹息道,“是朕耽误了你,只是我大晋疆土绵延无尽,全都压在你一个人肩上,朕也不忍得。自从睦远死后……”

聂珣脸色骤变。

这是自打镇远侯谋逆后,嘉和帝头一回主动提起睦远郡主,聂珣低垂着眼,在皇帝审视的目光中挺直背脊,仿佛一尊纹丝不动的石像。

“……自从睦远死后,朕和你提过几回成家的事,都被你驳回来。朕知道,你还惦记着当年的婚约,”嘉和帝愁苦地垂下眉,“唉,早知如此,朕当年就不该答应赐婚。”

聂珣一声不吭,任由皇帝一个人唱独角戏。

嘉和帝仔细打量了他几眼,没从他年轻的脸庞上瞧出名堂,于是试探地问:“听皇后说,她母家有个叫献容的侄女,你应该也见过,人物品貌都没得说,你觉得……”

聂珣眼皮微微一跳。

皇后母家姓李,在帝都也是数得着的名门,父兄都颇有出息,当爹的担着户部尚书,儿子则科举入仕,如今任职吏部尚书。

更重要的是,户部管着银钱粮米,是兵部的衣食父母,更一手把控着奉日军的命脉。

要是能和户部尚书混成一家人,不说别的,起码日后催租子是方便多了。

然而聂珣非但没见喜色,表情反倒变得很难看。

“陛下不必费心了,”良久,他终于道,“微臣暂无成家的打算,李家小姐是名门闺秀,实在没必要因我耽误终身。”

嘉和帝慢慢收敛了笑意,眉头皱成一道深沟:“胡闹,男大当婚,何况你堂堂一品军侯,哪有不成家的道理?”

聂珣面无表情:“微臣已经辜负过一人,此生实在不想再与女子扯上关系,还请陛下成全。”

嘉和帝:“……”

有那么一瞬间,嘉和帝十分想将手里的折子甩出去,将这小子的榆木脑袋敲出一条缝来。

可惜聂珣的脾气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即便嘉和帝是他亲舅舅,也拿这个外甥没办法,只能发一通火,让他赶紧滚蛋。

第二天是休沐日,聂珣没去上朝,皇帝的旨意却送到家里,大意是说西域古丝路附近流动着一窝悍匪,时常劫掠路过商队,西域驻军几番出兵剿灭,非但无功而返,还落了一鼻子灰。

鉴于悍匪狡诈难缠,皇上令聂珣即刻率奉日军赶赴西北,平定匪患,打通西域丝路。

聂珣一句废话没有,干脆领旨,那痛快劲仿佛巴不得头天晚上领旨,第二天一早就启程西行。

可惜事与愿违,他还有无数的军务要交接,要和兵部、户部撕皮掰扯,还要入宫辞别皇上。

事实证明,嘉和帝确实没打算轻易放行,临走前额外交给聂珣两桩任务:其一,顺道押送北戎鹰卫北上;其二,为他寻找延年益寿的药物——圣婴果。

“不知是不是天年将近,朕这阵子时常觉得精力不济、胸闷气短,”嘉和帝长吁短叹道,“请了太医来看,都说这病症只有圣婴果能治,恰好此物长在西域雪山一带,你若是见到,就一并带回吧。”

聂珣心头一紧,脸上却不见波动,叩首领旨:“臣,遵旨。” i+KHPubg5ZwTKcoKAMAJvho9WmKgngmQ+5bsEzsTyrCqXemAh1J/pNKxWTpUtQH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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