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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的慢性投毒犯

佩斯卡拉:我从来没听说过类似的事情。

斯特凡诺:在我看来,如果人们仅仅是听别人讲这个故事,肯定会认为这是最不可能发生的荒谬之事。

佩斯卡拉:确实如此。我将尽可能简单地告诉你他们是如何疯狂到这个地步的。

米兰公爵

投毒罪行从古到今一直存在,并且曾一度形成整套的方法。投毒方式是利用毒药发挥作用过程较慢,让普通的观察者认为受害者是死于身体的逐步衰弱。对此事感兴趣者可以参阅贝克曼有关秘密毒药的著作——《发明史》。在这本书里,他收集了希腊和罗马作家所描写的几个有关事例。16世纪早期,此罪行开始逐渐增多;到了17世纪,它就像一场瘟疫一样,蔓延到了整个欧洲。投毒操作通常由假扮的女巫师或男巫师完成。后来,这个技巧在那些声称具有魔力或超自然力量的人中,成为一个专门的学科。亨利八世21年时通过了一项法案,将此投毒行为定性为严重危害国家罪:犯罪者将被沸水煮死。

在时间上,史无前例;在残暴程度上,亦无出其右者的此类投毒案件是对托马斯·奥弗伯里爵士的谋杀。这件事情发生在1613年,成为当时詹姆斯一世王廷的耻辱。对这件事情的梗概稍作描述,恰好可以让人们对50年后在法国和意大利流行的投毒狂潮略知一二。

苏格兰青年罗伯特·克尔很早就引起了詹姆斯一世的注意;并且,尽人皆知,这个人仅仅凭借他的美貌就享尽了荣耀。即便是在当时,人们也怀疑詹姆斯一世沉迷于最让人鄙视的不轨行为;而在今天,我们越是研究他的历史,这个怀疑就越是强烈。无论这个被怀疑的行为是什么,这位帅气十足的克尔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的皇帝主子亲吻他光滑的脸颊,以这种恶心的方式迅速得宠。1613年他成为苏格兰的王室财政大臣;同时,他还以罗切斯特子爵的身份在英格兰担任同样的官职。不仅如此,无数的荣耀在未来的日子里源源不断地向他涌来。

在他飞黄腾达的过程中,并非无友相助。从国王大臣托马斯·奥弗伯里爵士本人信中的某些线索看,他只是一味地迎合国王的恶习,而且详细了解他秘密从事的所有危险行为。就是他本人竭尽所能,促进克尔的晋升;当然,他从后者那里得到了相应的回报。奥弗伯里对克尔的友谊并不仅限于此,如果这样的两个人之间真的有什么友谊可言的话。他还担当中间人的角色,帮助罗切斯特和埃塞克斯伯爵的妻子弗朗西丝·霍华德夫人通奸。这是一个激情富有到狂野,而羞耻感却无分毫的女人。她的丈夫妨碍了她和罗切斯特的通奸,为了摆脱他,她启动了诉讼离婚程序,离婚的理由是但凡存有些微谦卑或优雅之心的女人宁死也不愿意说出的。她见不得人的诉讼成功了。判决刚刚执行,她和罗切斯特大人规模盛大的婚礼就已准备就绪。

托马斯·奥弗伯里爵士曾经全心全意地帮助他的财神爷和埃塞克斯伯爵夫人私通;而现在,他似乎又认为和这样一个品质下贱的女人结婚将会成为他仕途继续前进的障碍。因此,他便竭尽所能地劝阻克尔选择这个婚姻。但是罗切斯特十分倾心这个结合,他的热情和伯爵夫人的热情一样强烈。一天,当奥弗伯里和罗切斯特子爵在白厅的画廊里散步的时候,有人听见奥弗伯里说:“尊贵的大人,如果您娶了那个卑贱的女人为妻,你将彻底地毁掉你的荣誉和你自己。请听取我的建议,坚决不要这样做。如果你做了,只怕你官位难保,所以,你最好小心为妙。”罗切斯特愤怒地扬袖而去,并且大声发誓道:“这件事情,我会和你算账的!”这些话成为倒霉的奥弗伯里的死刑执行令。他暗示罗切斯特,他可以影响国王,并降低国王对罗的喜欢程度。他努力想阻止一个人熊熊燃烧的激情,而这个人又是这样的没心没肺、放荡不羁,且无所顾忌。这一切致命地打击了罗切斯特的自尊心。

奥弗伯里不知天高地厚的规劝传到了伯爵夫人那里。从那一刻起,她就发誓她一定要给他最致命的报复。但是,因为他们极端的虚伪,两位都隐藏了他们的实际意图。在罗切斯特的请求下,奥弗伯里成为被派往俄罗斯王廷的大使。这个表面上的举荐却是未来深不可测的致命阴谋的第一步。罗切斯特装作十分关心奥弗伯里的利益的样子,建议他拒绝出使这个任务,并且说这只不过是清除他的一个计谋。同时,他许诺他会对付由奥弗伯里的拒绝所带来的一切不良后果。奥弗伯里就这样中了圈套,拒绝了作为使节出使的任务。詹姆斯国王被激怒了,立即将他囚禁到伦敦塔。

现在,他完完全全地被看管着,他的敌人终于有机会开始他们的复仇行动。罗切斯特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通过他在宫廷里的影响,解雇伦敦塔的副主管,并委派他的傀儡杰维斯·艾尔维斯来填补这个空位。这个人只是个工具;为完成复仇计划,另外一个人必不可少,那就是曾经做过药店伙计的理查德·韦斯顿。他被安排在副看守的职位上,直接看管奥弗伯里。至此为止,所有的一切都为阴谋家的计划作好了准备。

同时,阴险狡诈的罗切斯特以最贴心的文字给奥弗伯里写信,信中要他耐心忍受他的不幸,并且许诺他被囚禁的时间不会很长,因为他的朋友们正在竭尽所能平息国王的不快情绪。他照旧装作极度同情他的样子,因此,随信附上了油酥点心和其他的美味作为礼物,而这些东西在伦敦塔里都是得不到的。送给他的这些点心都被下了毒。偶尔,在没有信的时候,也会有类似的礼物送给杰维斯·艾尔维斯,其目的是让人认为这些东西是没有毒的;但是,那位不幸的囚犯却从没有尝过这些没有毒的事物。一个叫作特纳的女人被雇来去获得这些毒药。她曾经有一所声名狼藉的房子,并且不止一次地把它借给罗切斯特和埃塞克斯女士,让他们在那里进行罪恶的通奸勾当。这些药都由假装成朗伯斯区算命先生的福尔曼医生负责准备,协助他准备的是一个叫富兰克林的药剂师。这两个人都知道这些毒药的使用目的。他们巧妙地把毒药混合在油酥点心和其他的食品里,混合的量要小,以便能够渐渐消耗受害人的体质。特纳夫人定期将放了毒药的食品送给副看管,然后,副看管再把他们放在奥弗伯里面前。不仅他的食物被投毒,他的饮料也被投了毒。砒霜和他所吃的盐混合,斑蝥和胡椒混合。就这样,在这段时间内,他的健康状况明显下降了。他一天天变得虚弱下来。他的胃口极其奇怪,十分钟情于糖果和果冻。罗切斯特继续安慰他,并且满足他在这方面所有的需要,给他送丰富的油酥点心,偶尔送些松鸡和其他的野味,或者送些乳猪。在这些肉食的调味汁里,特纳夫人混合了一些斑蝥,并且用硝酸银给猪排下毒。就像在审判中所陈述的那样,奥弗伯里以这种方式服下的毒药总量足以毒死20个成年男人;但是,因为他的体质强壮,所以,仍旧可以苟延残喘。药剂师富兰克林承认说他和福尔曼医生准备了7种不同种类的毒药。它们是:硝酸、砒霜、水银、钻石粉、硝酸银、大蜘蛛和斑蝥。奥弗伯里坚持的时间太长了,这让罗切斯特有点不耐烦。在他写给埃塞克斯女士的一封信中,他说事情的解决没有他预料得那么快。埃塞克斯女士立即命令看门人马上处理掉受害人。在这段时间内,虽然奥弗伯里看起来对投毒之事一无所知,他也并非没有怀疑到罗切斯特对他的背叛。他只是怀疑他要被终身囚禁,他们只是让国王更加厌恶他。他在一封信中威胁罗切斯特说,如果他不被立即释放,他就要将他的流氓行为公之于世。他说:“不久后,你和我都将以另一性质的审判面对公众……不要将我逼上绝路,以免我说出让你和我都后悔不已的话……无论我活着还是死了,你的羞耻罪行都不会消失,它们会永远地留在这个世界上,让你成为有史以来最面目可憎的人……令我惊讶的是,你竟然忽视了一个知晓你所有秘密勾当的人……它们是普通的秘密和普通的危险吗?它们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与罗切斯特大人这样不计后果的人打交道时,所有这些警告和掌握危险秘密的暗示都只能成为对自己的不利因素:它们更有可能导致奥弗伯里的死亡而不是救赎。罗切斯特的所想和所为似乎是一致的。他毫不犹豫地采取了谋杀者的理论,即,“人死则死无对证”。就这样,在他收到写有这些话语的信之后,他对他的情人抱怨事情的延迟。他们督促韦斯顿赶紧完成这个罪行。所有人的耐心都耗尽了,终于,1613年10月,一剂氯化汞放到了他的食物里。在这些人的魔爪下被痛苦地囚禁6个月之后,他的生命结束了。就在他断气当天,尸骨未寒之时,他就被匆匆地裹进一个床单,没有举行葬礼,草草地埋在了伦敦塔附近的一个深坑里。

在《詹姆斯一世王廷和人物》一书当中,安东尼·韦尔登爵士对这个悲剧结局的描写和上述内容有些许不同。他说:“富兰克林和韦斯顿来到奥弗伯里的囚室,发现他处于极端的痛苦折磨之中。很显然,是生命本能的力量在和毒药作斗争。看起来很有可能生命的本能要赢得这场争斗,因为奥弗伯里长出了疮、疹斑和水疱。他们害怕医生的检查会让他们的恶行大白于天下。于是,他们都同意用床单将他勒死;然后,就这样做了。就这样,他们结束了他悲惨的生命,并让阴谋者相信他是死于毒药。除了这两个谋杀者之外,其他人不会想到这种方式。”

突然的死亡——过分仓促的埋葬,以及没有进行尸检的事实,都加剧了浮在人们心头的怀疑。传闻,从偷偷泄露转为四处流传;死者的亲眷公开表示他们认为他们的亲人是死于谋杀。但是,罗切斯特在宫廷中的权力依旧如日中天,没有人敢发表哪怕一句对他不利的言论。不久后,他和埃塞克斯伯爵夫人的婚礼在前所未有的豪华气势中进行。国王亲自参加了仪式。

奥弗伯里对詹姆斯性格的了解似乎比罗切斯特所认为的还要深。当他预言罗切斯特的婚姻将疏远国王和他的关系时,他真是不折不扣的预言家。此时,罗切斯特所受的恩宠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高;但是,好景不长——良心,这个忙碌的监视器,开始起作用了。流言的传播从来没有停止过;一直心存内疚的罗切斯特最终变得憔悴不堪。他的脸颊没有了色彩——他的目光黯淡、脾气暴躁、神情恍惚、情绪低沉。看到他的这幅光景,国王终于对他的陪伴不再感兴趣,而后,开始四处寻找新欢。机智、帅气而又放荡不羁的白金汉公爵乔治·维利尔斯正合了国王的心意,仅仅后两个品质就足以让詹姆斯喜欢上他。罗切斯特的影响日渐削弱,白金汉公爵的权力与日俱增。一个失宠之人是没有朋友的。对罗切斯特不利的流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更加坚决。这位新宠也不遗余力地落井下石,以加速这位旧爱的堕落。因为急于想彻底毁掉这位享受皇帝宠爱的前任,白金汉怂恿托马斯·奥弗伯里的家人依法质询他们亲人的离奇死亡。

詹姆斯惩罚那些他没有亲自参与的罪行时,绝对足够严厉。此外,他对于自己发现秘密之迅捷十分自以为豪。托马斯·奥弗伯里的案件正中他的下怀。他的行动从逮捕杰维斯·艾尔维斯爵士开始。在诉讼的早期阶段,詹姆斯看上去并不知道罗切斯特在这件事中的纠缠之深。凶残的慢性投毒的全过程让国王感到十分恐怖,为此,他请来了所有的法官。安东尼·威尔顿爵士跪在他们中间说:“尊敬的法官大人们,最近,我听说你们正在调查一起投毒案件。上帝啊!如果餐桌变成了陷阱,连吃饭都要危及到每个人的生命,如果我们把意大利的这个恶俗引进到我们这里,那么,这个王国(世上唯一以热情好客著称的民族)将会处于怎样悲惨的境地啊!所以,各位长官,我命令你们对此事严查,没有算计,没有私情,也没有偏袒。在庄严而又令人生畏的宣判日,你们给出此事的答案。如果你姑息了这个犯罪案件中的任何一个罪犯,你和你的后代子孙都将受到上帝的诅咒!如果我姑息了任何罪犯,上帝将会永远诅咒我和我的子孙后代!”

这个诅咒在忠于斯图亚特王朝的家族里完全应验。庄重的誓言被打破了,上帝的诅咒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和他的子孙后代的头上。

在杰维斯·艾尔韦斯爵士之后,被捕的第二个人是副看守韦斯顿,然后是富兰克林和特纳夫人,最后是萨默赛特郡伯爵及其夫人,也就是罗切斯特。奥弗伯里死后,他荣升到了这个尊贵的位置。

第一个受审的是韦斯顿。公众的好奇心空前强烈,这件事情成为人们口中唯一的话题。审判那一天,法庭被挤得水泄不通。在法庭审判报告上,最高法院首席法官库克向陪审团揭露了投毒者卑鄙和猥琐的行为。面对他们秘密的企图,人的生命没有丝毫的自我保护和防御措施。在英国听说投毒是多么罕见的事情啊!在我们的国民看来,这是多么地让人憎恨啊!但是,魔鬼教会这些胆大妄为之徒诡谲之道,他们能够游刃有余地给人们投毒,让受害者按照他们的意愿在1个月、2个月、3个月或更长的时间段内,慢慢消耗掉生命的精华。他们让受害者中毒的方式有4种,即:闻、饮、尝、触。

当起诉书宣读完毕,韦斯顿唯一的反应就是:“主啊!可怜可怜我吧!主啊!可怜可怜我吧!”当被问及他将如何被审判时,他拒绝把自己交给国家的陪审团,并且宣布他只选择接受上帝的审判。他的这种态度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来,由于害怕受到藐视法庭罪责 的惩罚,他最终屈服,请求“无罪”辩护,并且以应有法律程序接受审判。

他所有的罪证都被完全证实,他被宣判有罪并且在泰伯恩刑场处死。特纳夫人、富兰克林和杰维斯·艾尔维斯爵士也受到了审判。宣判有罪后,于1615年10月19日到12月4日之间被处死。而对萨默赛特伯爵和伯爵夫人的重要审判直到次年5月份才进行。

在审判杰维斯·艾尔维斯的过程中,案件的细节被披露。通过这些细节,人们得知萨默赛特夫人的叔叔,北安普敦公爵和放鹰首领托马斯·孟勋爵士也参与了投毒。前者已经死去,法庭逮捕并审讯了托马斯·孟勋爵士。出人意料的是,这个人似乎太危险了,因而,并不能把他带上绞刑台。他知道詹姆斯一世太多见不得人的秘密,他的临终演讲很可能会揭露对国王不利的信息。对旧罪过的掩盖必然导致新的过错:对托马斯·孟勋爵士的审讯戛然而止;随即,他被释放。

詹姆斯已经违背了他的誓言。他开始害怕他对于投毒者的惩罚过分草率和疯狂。毫无疑问,萨默赛特将被宣判有罪,而国王也十分明白他必会祈求宽恕和赦免。被囚禁在伦敦塔里的时候,萨默赛特十分自信地肯定詹姆斯不敢审判他。在这一点上,他彻底地错了;但是,詹姆斯确实很痛苦。如今,他们之间的秘密无从确认;但是,猜测可以通过猜测略知一二。一些人认为秘密就是国王所沉迷的恶习;而另外一些人确认这个秘密和亨利王子的死有关。亨利王子是一个善良的年轻人,却深受萨默赛特的厌恶。王子早亡,但是他的父亲并没有为此感到悲伤。据坊间流传,王子为萨默赛特投毒谋杀。或许,国王因担心某个罪行而心情沉重;他不能放心地将他的同谋萨默赛特在公众面前处决。所以,当国王发现他的最爱深陷奥弗伯里谋杀案时,他的痛苦折磨难以言状。备受痛苦煎熬的国王想尽一切办法,让罪犯的精神处于不会胡言乱语的所谓的安全状态。有人悄悄地建议他先认罪,并相信国王的宅心仁厚。同样的建议也传给了伯爵夫人。国王命令培根起草一份包括所有对萨默赛特“有利”的事实的文件,而这些事实须以犯罪证据为基础。有人再次建议萨默赛特认罪,并许诺不祥之事不会降临到他的头上。

伯爵夫人首先被审判。在宣读起诉书的过程中,她浑身颤抖地流着泪,低声认罪。当被问及她为什么不该被处以死刑的时候,她胆怯地回答说:“我已犯了众怒,我知道没有什么能减轻我的罪过;但是,我渴望得到宽恕,希望各位长官为我向国王求情。”最终,她被宣判死刑。

第二天,伯爵受审。他似乎并未相信詹姆斯的承诺,所以拒绝认罪。可能,根据他对国王性格的了解,他对自己感到自信。他泰然自若地对目击证人进行严厉的交叉询问。经过他顽固的辩解和持续长达11小时的审讯之后,他被证明犯有重罪,并被宣判死刑。

无论罪犯和国王之间的秘密可能是什么,事实是,后者全然不顾他曾经发过的庄重誓言,根本不敢签署死刑执行令。很可能,这个执行令本应该是他自己的。伯爵和伯爵夫人被囚禁伦敦塔,时长将近5年之久。最后,让公众震惊、气愤,让他们的最高长官蒙羞的是,这两个人得到了王室的原谅,只是被命令居住在远离宫廷的地方而已。因为犯有重罪,伯爵的房产被充公;但是詹姆斯从这些充公房产的收入中,每年拿出4000英镑给这位伯爵大人!真是无耻之极!

对这两个罪犯后来的生活,人们不得而知。只是知道他们对彼此曾经的爱变成了厌恶;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几个月,但是却从未说过一句话。

对于他们暴行的揭露并没有制止投毒的罪行。恰恰相反,就像我们在后面要看到的,真相的揭露引起了疯狂的模仿,而模仿恰是人性中很奇怪的一个特点。有人猜测詹姆斯本人就极有可能成为了投毒的牺牲品。在对哈里斯的《詹姆斯一世的生活和写作》的注释中,就有很多有关这个话题的信息。白金汉的罪名虽然没有完全成立,但是,其疑点足以送成百上千个人上绞刑架。他的犯罪动机是报复国王在统治后期对他的冷淡态度。他害怕詹姆斯要降低他的级别;同时,他又希望他可以通过对皇位继承人思想的影响,在新的统治时期继续保持他在宫廷里的权威,而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及时结束旧的统治。

在《哈利父子杂录》第二卷中,有一本名为《复仇先驱》的小册子。这本小册子由医学博士乔治·伊格利沙曼撰写,他是詹姆斯国王的医师之一。在引用这个册子的时候,哈里斯说它的内容充满了仇恨和偏见。册子内容显然有夸大其词之嫌,但是,它绝对是证据链上的一环。伊格利沙曼说:“国王得了疟疾,公爵就利用了这个机会。当国王的所有医生都在用餐时,他让国王服下了一种白色的粉末。刚开始,国王拒绝了很长时间;但是,在他极尽谄媚的强烈要求下,国王用酒服下。迅即,身体状况开始越来越糟。他多次昏厥,浑身疼痛,疯狂地拉肚子。在重重的折磨中,国王大声喊出了那个白色的粉末,‘上帝啊!我真不应该服下它啊!’”然后,他又告诉我们:“白金汉伯爵夫人(公爵的母亲)用石膏粉涂在国王的心脏上和胸上。从此,他变得虚弱、呼吸短促、痛苦不堪。医生们惊呼国王中毒了;白金汉公爵命令他们出去,并把他们之中的一个囚禁到他自己的房间内,把另一个从宫廷赶走。国王死后,他的身体和头都极其肿胀,头发和头皮都粘到了枕头上,他的手指甲和脚趾甲都已经松动。”克拉兰敦是公爵的党羽,他所给出的詹姆斯的死因完全不同。他说:“国王死于疟疾。这本是痛风后的一点不适,但是,在一个已经58岁,而且身体肥胖又笨重的人身上,这个病有点变本加厉;在经历了四五次晕厥之后,国王离开了这个世界。国王死后,毫无根据的流言四起。这些极尽刻薄和恶毒的流言出现在国王死后人们获得言论特许权的时候;此刻,人们对于激怒权贵没有任何畏惧之心;此刻,人们把对皇室的指责和侮辱看成丰功伟绩。”尽管在这个宣言似的说明里,克拉兰敦充满自信;但是,世人绝对很难相信在四处流传的流言中,毫无真相可言。就像他所断言的那样,来自于人们的质询并不严密,权威的亲信们利用所有能用到的法律以外的影响,将这些质询否决。在布里斯托尔伯爵控告白金汉公爵的著名案件中,詹姆斯国王的中毒案是所控告的罪行之一;然而,在当时,包含证据总结的那几页历史记录被撕去了。

白金汉公爵的毒药据说购自一个叫作兰姆的医生。此人是个巫师兼江湖医生,以算命先生为掩护经营毒药业务。大众把对他的主顾的满腔愤怒统统转移到他的身上;当然,和毒药相比,这种愤怒是无害的。从此,他再也不能安然无恙地在伦敦街头出现。他的最终命运让人悲叹。一天,他走在齐普赛街头,他认为他的乔装足以掩人耳目,但是,他还是被几个闲逛的男孩子认了出来。他们用垃圾轰赶和袭击他,同时,大声叫喊:“投毒者!投毒者!打倒巫师!打倒他!”很快,民众群集而来,这位医生只好撒开了腿,拼命奔逃。在伍德街,人们追上并抓住了他。从那里,他被揪着头发,拖过泥坑,一路走到了圣·保罗十字路口;乱作一团的众人用石头和棍子不停地打他,并且大喊:“杀了巫师!杀了投毒者!”

查理一世一听到消息,就立即骑马从白厅出发到出事地去平息暴乱;但是,他到的太晚了,没有来得及挽救这位众怒的牺牲品。他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已断裂,他已经彻底地死去了。查理十分生气。因为伦敦市政府不能把这场暴乱的头目绳之以法,国王只好罚了这个城市600英镑了事。

然而,投毒的盛行之地是在意大利。很久以前,投毒在那里被认为是除掉敌人的十分正当的方式。16、17世纪的意大利人用投毒的方式害死他们的对手,投毒心境之坦然犹如当今英国人以法律程序起诉对他们造成伤害的人一样。根据当代作家的作品中所写,在斯芭拉和托菲尼雅进行这个罪恶交易的时代,女士们就堂而皇之地将毒药瓶放在她们的梳妆台上,并且,可以毫无顾忌地把它们用到别人身上,简直就像现代女士在自己身上使用古龙香水和薰衣草香水一样轻松。这种时尚的影响是如此之大,以至于谋杀竟然可以被认为是可以原谅的小过失。1648年,最后一位吉斯公爵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要掌控那不勒斯政府。在他的回忆录中,我们了解到当时人们普遍对投毒的一些奇怪的感觉。一个名叫吉纳罗·安尼斯的人,在马萨尼埃洛做了一段时间的渔夫。时间虽短,却成就辉煌,这让他成为公众眼中的首领人物。吉斯公爵对他的这副模样十分地深恶痛绝,因此,前者的跟随者决定将后者谋杀。公爵本人以十分冷静的态度告诉我们,护卫队队长被安排来承担这项任务。有人给他提建议说匕首是最有效的工具,但是,这个人翻了翻眼睛,对这个提议表示出极其虔诚的畏惧。他准备毒死吉纳罗·安尼斯,只要一声令下,他绝对毫不犹豫;但是,他说用匕首刺死他实在和护卫队官员的身份不符!最后,人们达成一致意见:同意投毒。一个深受公爵信任的律师奥古斯提诺·莫拉把装有液体的瓶子带到了他的主人面前。下面是公爵自己的描述:

夜晚,奥古斯提诺来到我这里,告诉我:“我给你带来了一个东西,他将使你摆脱吉纳罗给你带来的烦恼和不快。他死有余辜,至于采取什么样的形式将他正法并不重要。看看这个盛满了清澈的、美丽的液体的小药瓶。4天后,它就会惩罚他所有的罪过。护卫队长负责把这个药瓶给他;因为药瓶液体没有味道,吉纳罗不会怀疑什么。”

后来,公爵告诉我们说调配药量十分合适。但是,吉纳罗的幸运之处在于他那天的晚餐只吃了卷心菜抹植物油,而这些正好可以作为解毒药。他吃下之后便开始剧烈呕吐,就这样,这些东西救了他的命。他重病5天,但是从来没有怀疑有人给他投毒这件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兜售毒药成了十分赚钱的生意。此后11年间,投毒行为在罗马十分猖狂,最后,一向懒怠的政府不得不出面干预。贝克曼在他的《发明史》,勒布瑞特在他的《国家教堂物质史杂志》中对此事都有详细的阐释:1659年,教皇亚历山大七世得知,到忏悔室中忏悔的很多年轻妇女都说她们用慢性毒药毒死了她们的丈夫。天主教神职人员普遍认为忏悔秘密神圣不可侵犯,但是,他们为这个罪行的盛行之极感到震惊和恐惧。虽然,他们不愿意透露忏悔者的姓名,但是,他们认为他们应该向教堂首领报告这些人所犯下的滔天大罪。在罗马,十分流行的一个聊天话题就是年轻的寡妇多得有点不正常。同时,人们的议论内容还包括如下内容:如果一对夫妇生活不幸福,那么,不久后,丈夫就会生病,然后死去。罗马教皇机关开始调查,迅即获悉有个年轻夫人协会,协会夜间在一个叫作希罗尼玛·斯芭拉的女人家里聚会,聚会目的十分神秘。这个老太婆是个著名的巫婆和占卜者,担任这群年轻悍妇的首领。后来证实,这群悍妇中有几个出身上层罗马家庭。

为了获取这个妇女秘密团体实际活动的直接证据,政府雇佣了一位女士以寻求和她们直接接触的机会。这位女士把自己打扮得华丽无比,而且,政府给予她极其丰富的钱财。当她说明自己的目的后,她发现成为斯芭拉的信徒并加入她的团体一点都不难。她装作因为丈夫的不忠和虐待而极其痛苦的模样,并恳求斯芭拉给她几滴受到全罗马女性追捧的、可以让她残酷的丈夫长眠的那种神药。斯芭拉中了圈套,她卖给了她几滴,其价钱和购买者的财富相匹配。

经过化验分析,这些液体就是人们所怀疑的慢性毒药——清澈、无味、透明,和吉斯公爵的描述别无二致。获得这个证据后,警察包围了巫婆的房子,斯芭拉和她的同伴们被拘留。根据人们的描述,斯芭拉是位身材矮小、面目丑陋的老女人。在经受严刑拷打之后,她仍旧顽固地拒绝认罪。另一个叫作格拉提奥萨的女人没有那么坚定的意志,坦白交代了这个罪恶的妇女团体的所有秘密。虽然,她的坦白是经严刑逼供获得的,但是,仍有足够的证据向后世证明她们的罪过。这些人被认定有罪,并且根据她们罪行的不同程度,被判处不同的惩罚。斯芭拉、格拉提奥萨和其他3个毒死她们丈夫的年轻女人在罗马被集体绞死。30多位妇女在众目睽睽中,被鞭笞着穿过所有街道;几个女人的高位让她们免于羞辱的惩罚,但是被驱逐出国,并被罚以重金;几个月之后,又有9位女人因投毒被绞死;而另一群年轻貌美的女孩,半裸着身子在罗马的街道上被鞭笞。

这种严厉的惩罚并没有制止投毒行为。迫不及待地要继承父亲、叔父,或者兄弟财产的妒妇贪夫选择了投毒。因为毒药无色无味,所以投毒时不容易引起怀疑。技艺高超的兜售者将毒药制成药效不同的等级,投毒者只需说明他们想让服毒者在多长时间内死去:一周、一月,或是半年;然后,他们就会得到相应的剂量。兜售者主要是女人,其中最著名的是叫作托菲尼雅的女巫,她以这种方式成为杀害600多人的帮凶。这个女人似乎从少女时代就开始经营毒药,她刚开始住在巴勒莫,后来搬到了那不勒斯。娱乐旅行家,勒巴老爹在他的《来自意大利的书信》中,对这个人做了很多奇怪的描写。1719年,当他在契维塔韦基亚的时候,那不勒斯的总督发现大量的毒药买卖在当地进行,毒药被冠以“水”或“小水”的称号。通过进一步的调查,他断定托菲尼雅把写有“巴里圣人尼古拉斯甘露”的小瓶大量地发往意大利各地。(当时,这位女人已经有70岁高龄,并且她是在处死斯芭拉之后,马上就开始这个罪恶交易的。)

巴里圣人尼古拉斯的墓闻名整个意大利。据说,从墓中,有一股神奇的油流出,只要服用者有足够的信念,这个油可以包治百病。托菲尼雅巧妙地利用这个名字命名她的毒药,目的是逃避海关官员的警觉,因为,他们和其他人一样,对巴里圣人尼古拉斯和他的神油虔诚而恭敬。

这个毒药和斯芭拉所制作的毒药十分类似。顺势疗法创始人哈奈曼医生,在写到这个物质的时候说,毒药的成分为含砷的中性盐,它让受害者失去食欲、身体衰弱、胃部疼痛、力气消失、肺部衰竭。神父加利亚尔迪说,投毒的做法通常是将它放入茶、巧克力或汤里,它起作用的过程十分缓慢,几乎不会被察觉。奥地利国王的医生加雷利在给霍夫曼的信中说,毒药就是用煎煮的形式融化到大量的水里的晶状砷,然后再加上芯巴草(原因不明)。那不勒斯人称它为托夫妮娜水,很快,这种毒药就以托夫妮娜水之名,在整个欧洲臭名远扬。

虽然,这个女人从事罪恶贸易的范围十分广泛,但是,却很难遇到她。她一直生活在惧怕被发现的担忧里。她不断地更换名字和居住地;有时候,她会假扮成极其虔诚的信徒,在修道院连续待上几个月。每当她担心被发现的时候,她就会到教会里去寻求庇护。她很快得到了那不勒斯总督搜捕她的消息,然后,根据她的经验,躲到了修道院里。或者是因为搜寻不够严密,或者是因为她的隐藏手段十分高超;总之,持续好几年,她都设法逃过了官方的警觉。更加离奇的是,通过解构她的生意内容,人们发现她的贸易范围和以前一样大。勒巴告诉我们说,她十分同情那些憎恨她们的丈夫、想把她们的丈夫除掉但又没钱买这个神“水”的女人们。对于这些人,她把这些毒水作为礼物送给了她们。

然而,上天是不会允许她一直玩下去的。最后,总督在一个女修道院里发现了她,并且切断了她的退路。总督几次三番抗议,要求修道院院长将其交出。但是,有主教教区大主教支持的修道院院长一再拒绝。因为他们之间的屡次交涉,这个罪犯似乎显得格外重要。公众好奇心大发,成千上万的人到这个修道院里去,只为能看上她一眼。

反反复复的推延终于耗尽了总督的耐心。总督是理智之人,而且并非狂热的天主教徒,所以,他坚决认为即便是教堂也不能庇护罪恶如此深重的罪犯。他选择了无视修道院的权威,派了一个部队,推倒墙壁,用武力将她带走。大主教、红衣主教皮尼亚泰利十分生气。他威胁说要把整个城市逐出教会,并且要封锁整个城市。受团队精神激发的所有下级神职人员都参与到这个争端中,并且对那些迷信而偏执的人施加影响。结果,这些人磨刀霍霍地要攻击总督官府,解救囚犯。

形势十分严峻,但是,总督并不是可以被吓倒的人。实际上,在事件的整个过程中,他都表现出了少有的机智、冷静和活力。为了避免逐出教会的威胁所带来的恶劣后果,他派兵包围了大主教的住所。他断定,主教绝对不会把整个城市逐出教会,饿死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全市市民。这样的傻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只要城市处于封锁之中,那些商人是绝对不敢为这个城市供应食品的。这个措施势必会给他以及他的神职兄弟们带来诸多不便。正如总督所料,这位心地善良的大主教平息了自己的雷霆之怒。

民众的情绪也尚待安抚。为了避免怒气冲天的骚乱和迫在眉睫的暴乱,政府的代表巧妙地混到民众中,并且到处散布消息说这个城市里所有的井水和泉水都被托菲尼雅施了毒。就此,大功告成。公众的愤怒情绪立即转向了她。那些前一秒还把她看成圣人的人,此刻已把她作为恶魔来诅咒,他们要马上惩罚她的急切心情丝毫不亚于当时希望她逃脱的愿望。随后,托菲尼雅被严刑拷问。她一一承认了她罄竹难书的罪行,并一一列出她的主顾名单。不久,她就被绞死。她的尸体被隔墙扔到她曾住过的修道院的花园里。这个行为似乎是为了安抚那些神职人员。毕竟,这是允许他们去埋葬曾在他们的地盘上避过难的人。

在她死后,投毒的狂热似乎降低了。但是,我们在下面要看一下这股狂热是如何在更早的时期控制法国人的。1670年到1680年间,投毒活动在法国风靡一时,以至于塞维涅夫人在她的一封信中说她十分害怕法国人和投毒者这两个表达方式会成为近义词。

正如在意大利,政府也是从一个牧师那里第一次获悉这个罪行之盛。社会地位从高到低的女性都曾在她们的忏悔中承认她们毒死了她们的丈夫。真相大白后,名为奥克西利和格拉泽的两个意大利人被捕,并被囚禁在巴士底狱,原因是,有人控告他们配制并兜售用于谋杀的毒药。格拉泽死于狱中,但是,奥克西利一连几个月待在狱中,并未受到审判。到监狱后不久,他就认识了一位名叫圣克鲁瓦的狱友。当时,这位圣克鲁瓦所创造的投毒模式仍旧在法国人中流传。

在所有从此人处学得投毒知识的人中,最声名狼藉的当属布兰维利耶夫人。这个人有着极其高贵的出身背景和婚姻背景。她在青年时期似乎就没心没肺、道德败坏。如果我们相信她自己的忏悔的话,那就是,在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她的心中就装满了邪恶。但是,她不但美丽,且外在修养十足;在世人的眼里,她温柔可爱,堪作典范。盖奥特·德·皮塔瓦尔在他的《著名的事业》中,以及赛维纳夫人在她的《书信》中,对她的描述都是举止文雅、得体。从对外貌的描述上,丝毫看不出其内在灵魂的邪恶。她于1651年嫁给了布兰维利耶侯爵,婚后几年的生活并不愉快。他放荡不羁,沉迷酒色。就是他本人将圣克鲁瓦介绍给了他的夫人。这个人给她的生活蒙上了毁灭的阴影,他拉着她一步步走向犯罪的深渊,直到她的罪过大到让她无法承受,一想起便让她浑身发抖的地步。对这个人,她心中充满激情,为了满足这罪恶的激情,她一头扎进了罪恶的深渊。她被拉到了罪孽的最深处,直到惩罚降临。

到那时为止,她始终以美好的形象示人;然而,她的丈夫却没有能力掩盖自己的恶行;所以,在寻求和她的丈夫合法分居的过程中,她几乎没有遇到阻力。这件事大大地冒犯了她的家人。自此之后,她完全扔掉了她的面具,开始和她的情人圣克鲁瓦堂而皇之地进行她的阴谋。她的父亲为她的行为感到可耻,他获得了逮捕密令,将圣克鲁瓦在巴士底狱囚禁了12个月。

圣克鲁瓦曾生活在意大利,在毒药方面,仅仅是业余水平。他知道罪大恶极的斯芭拉的一些秘密配方。入狱后,他迅速地和奥克西利建立起所谓的友谊,后来,在奥克西利的指导下,迅速提升了他对这些秘方的运用能力。奥克西利不仅向他展示了如何准备液体毒药的技巧,并且教他学会了如何使用其粉末状替代品。后来,这个粉末状的替代品在法国广为人知。像他的情妇一样,他外表谦和、诙谐、智慧;在他的身上,人们绝对看不到他的内心有两种罪恶的激情在熊熊燃烧:复仇和贪婪;这两个激情在折磨着他的心。他的这两个激情要在不幸的德奥布雷家族身上得到满足:满足复仇,是因为他们囚禁了他;满足贪婪,是因为他们很富有。由于他的粗心大意和挥金如土,他总是处于缺钱状态,只有布兰维利耶夫人供给他的开销,但是她所拥有的财产远远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一想到他和那些财富之间的障碍,他就十分沮丧;为此,他萌生了可怕的罪恶念头:毒死她的父亲德奥布雷先生和她的两个哥哥,让她继承财产。谋杀3个人对于这样的一个恶棍来说不足挂齿。他把他的计划告诉了布兰维利耶夫人,后者毫不犹豫地同意和他协作:他负责配制,她负责投放。她着手工作的激情和欣然令人难以置信。圣克鲁瓦发现她很擅长学习。很快,她配制毒药的技巧和他一样具有了专业水准。为了试验第一批剂量的强度,她把这些毒药用在狗、兔子和鸽子身上。随后,为了进一步确认这些毒药的功效,她在各个医院假装慈善,把毒药放到她送给那些穷病人的汤里。所有这些毒药的剂量都不会一次致死,这就使得她在每个人身上尝试一次的方式不会引起谋杀的嫌疑。她还在鸽肉馅饼中投毒,在她父亲邀请的客人身上做这个罪恶的实验。为了进一步确认,她甚至接着给自己投毒!当用这种孤注一掷的方式确认了剂量的功效之后,她服下了从圣克鲁瓦那里得来的解药。所有的疑虑都被解除之后,她开始给她头发灰白的父亲投毒。她亲自将第一剂放到了她父亲的巧克力里,毒药作用发挥良好。这位老人病倒了,他那看起来焦急而体贴的女儿守护在他的床前。第二天,她给她父亲端来她声称很有营养的肉汤,汤内也已投毒。她就以这种方式耗尽了他的体质,不到10天,他就成了一具尸体。他的死看起来确实是疾病带来的后果,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当俩兄弟悲哀地从外省赶来为他们的父亲办丧事的时候,他们发现他们的妹妹悲哀至极。最起码,从表面看来,最孝顺的感情也莫过于此了。但是,这两位年轻人的到来只不过是送死而已。他们站在了圣克鲁瓦和他已经到手一半的金子之间,他们必须命丧黄泉。一个叫肖斯的人被圣克鲁瓦雇来投放毒药,不到6周的时间,俩兄弟双双进了坟墓。

此时,人们开始怀疑;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找不到任何和此事有牵连的人。这位女侯爵有个妹妹,由于亲人的亡故,她有权获得一半的财产。然而,只有全部的财产才能满足圣克鲁瓦的贪欲。所以,他决定:她必须死去,就像她的父兄一样。然而,她实在太多疑了。她最终离开了巴黎,也因此躲过了潜在的生命威胁。

女侯爵所进行的上述谋杀是为了取悦她的情人,现在,她急切地想再次犯罪,这次,是为她自己。她渴望嫁给圣克鲁瓦,但是,虽然她和丈夫分居,却并未离婚。她认为毒死他比向法院起诉离婚更加简单。因为,在法院,她极有可能被拒绝。但是,圣克鲁瓦不再爱他这个罪恶的工具。恶棍往往并不钟情同类。虽然圣克鲁瓦自己罪孽深重,却并没有再娶一个恶婆的愿望,所以,他一点也不急于让侯爵死去。然而,他看起来还是参与到了这个阴谋中,并为她提供了毒死她丈夫的毒药;但是,他很小心地一并提供了解药。布兰维利耶夫人第一天给她丈夫投毒,圣克鲁瓦第二天就给他解药。他就以这种方式被他们二人反反复复折磨了一段时间之后,最终幸免于难,但是,体质被损,伤心欲绝。

但是,报应之日已近在眼前。一个可怕的灾难让谋杀的真相大白于天下。圣克鲁瓦所配制的毒药毒性极大,所以,当他在实验室工作的时候,他必须带上面罩以防窒息而死。一天,面罩不幸滑落,这个卑鄙小人就这样玩火自焚。第二天,人们在他实验室所在的昏暗住处发现了他的尸体。因为他无亲无友,警察就接管了他的财产。在所有的东西中,他们发现了一个小盒子,盒子中附有下面这个奇怪的文件:

我恳求,无论此盒落入何人之手,请务必帮我把它转给布兰维利耶侯爵夫人,夫人住在纽芬兰·圣·保罗大街。盒中所有之物和她有关,仅属她所有,且仅能为她所用。如若她先我而逝,望将此盒连同内部所有一起焚毁,切勿打开或做任何更改。为避免有人以不知情为由将其打开,我以我所尊敬的上帝和所有圣人之名发誓,我要保证我如下所言事实的应验:如果我合理且正义的意图被违背,我将让他们的良心在今生来世里都不得安宁,并以此换取我内心之平静。这就是我的临终遗嘱。1672年5月25日于巴黎。

圣克鲁瓦

这份急切的恳求并没有带来主人所期望的尊重,反而激起了人们的好奇心。盒子被打开了,人们发现里面装有文件、几个小药瓶和一些粉末。小药瓶和粉末交给药剂师分析成分,那些文件被警察留下并打开查阅。在这些文件中,有一个布兰维利耶夫人付给圣克鲁瓦的、价值3万法郎的期票。其他的文件更加重要,因为它们暗示了她和她的仆人肖斯参与了最近的谋杀事件。她一得知克鲁瓦圣人的死讯,就企图马上得到他的文件和盒子;但是,她的要求被拒绝了。她感觉没有了犹豫的时间,立即逃跑。第二天清晨,警察奋力追踪,但是,她成功地逃到了英国。而肖斯却没有那么幸运。他对那个将他的罪行大白于天下的致命事件一无所知,他做梦都没想到他会有危险。法院逮捕并审讯了他:在严刑拷问下,他承认他曾给德奥布雷父子投毒,为此,他从圣克鲁瓦和布兰维利耶侯爵夫人那里得到100个金币,以及养老金的承诺。对他的最终判决是活活摔死在车轮上;在侯爵夫人缺席的情况下,对她的宣判是斩首。1673年,在巴黎的格雷夫的广场上,按照宣判,肖斯被处死。

布兰维利耶夫人大概在英国住了3年。1676年初,她觉得严格的追查应该已经结束,她应该可以冒险回到欧洲大陆,随后,她秘密到了列日。尽管她小心翼翼,她返回的消息还是迅速被报告给了法国政府,后者马上和那个城市的政府作出安排,以便法国的警察可以在他们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将其逮捕。毛利肖斯的警官德格雷按照安排,离开巴黎去往目的地。他一到列日就发现她已经藏在了一个修道院内。在这里,法律是鞭长莫及;但是,德格雷绝非知难而退之人。他巧用智谋完成了法律无法完成的使命。他把自己装扮成教父,获得了进入修道院的许可,然后,寻机和布兰维利耶夫人见面。他说,作为路过列日的法国人,他一定要见一位女士,因为她的美貌和不幸尽人皆知。这些恭维之词满足了她的虚荣心。用稍显粗鲁却十分到位的表述来说,那就是,德格雷已经完全掌控了她,而她却对德格雷无从知晓。他继续巧妙地向她倾吐爱慕之词,直到这位已经被骗上当的侯爵夫人完全失去警觉。无需太多恳求,她就同意在修道院墙外和他幽会,因为,在那里,他们的私通比在里边要方便得多。按照她和她所谓的新情人的约定,她出现在了那里;结果发现等待她的不是勇士的拥抱,而是警察的拘捕。

对她的审判很快就开始进行。罪证充分!肖斯的临终遗言就足以证明她的罪行;除此之外,还有圣克鲁瓦盒子里那些神秘的文件;她逃离法国的行为;以及比其他任何证据都更有说服力,更能将她置于死地的证据:在圣克鲁瓦的财产中发现的由她亲自签署的文件,在这个文件里,她向他详述了她一生所犯下的罪行,而这些罪行就包括她对父兄的谋杀。所有这一切都确凿地证明了她的罪恶。在审判期间,整个巴黎都处于骚乱不安的状态,人们讨论的唯一话题就是布兰维利耶。她犯罪的所有细节都被公之于众,被公众如饥似渴地关注。对于成百上千的人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接触秘密投毒的想法,而这些人在后来也犯下了同样的罪行。

1676年7月16日,巴黎最高刑事法庭对她谋杀父兄以及企图谋杀妹妹的犯罪事实进行宣判,判处死刑。死刑执行前,她被放在一个架子上,光着脚,脖子上套着绳子,手里拿着燃烧的火炬,被一路拉到巴黎圣母院的门口。在这里,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众谢罪;然后,从那里,她被带到格雷夫广场斩首。死后,她的尸体被烧掉,连灰烬都化为乌有。

在对她进行判决之后,她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看起来似乎对死亡无所畏惧,但,实际上,她的精神支柱是不顾后果的鲁莽而非勇气。塞维涅夫人说,她恳求忏悔牧师利用他对行刑者的影响,让他站在她身边,使他的身体挡住她的视线,以免她会看到“那个设圈套抓她的流氓德格雷”。她还问爬到窗口看游行队伍的女士们,她们在看什么,并且补充道:“你们所看到的景象确实十分美妙!”被放到绞刑台上的时候,她放声大笑;和活着的时候一样,临死,她仍旧不知悔改,没心没肺。第二天,人们成群结队地去搜集她的骨灰,并将它作为纪念物保存下来。人们把她看作是殉难的圣人,认为她的骨灰被神赋予了包治百病的力量。大众的愚蠢总是让他们莫名其妙地去神化某些人,而这些人的所谓神圣之名实在是有待考究;但是,在这件事情上,这些乌合之众的愚蠢实在是令人作呕、无与伦比。

在她死之前,控告身兼朗格多克省 财长及牧师总收款人佩诺捷先生的诉讼程序启动。控告者是一位叫作圣·劳伦的女士。她控告佩诺捷为了获得她丈夫,即前任牧师总收款人的职位,将他毒死。这个案件的详情从未外泄,有人不遗余力地阻止针对此案的审讯。据悉,被告和圣克鲁瓦及布兰维利耶夫人有着密切的联系,所以,人们认为他的毒药是从他们那里获得。但是,布兰维利耶拒绝提供任何有可能牵连到他的细节。佩诺捷在巴士底狱被囚禁几个月之后,审讯最后无果而终。

根据当时的流言所传,红衣主教邦齐被指为佩诺捷的帮凶。红衣主教的财产每年必须为几个人支付几笔数额不菲的年金;而到投毒盛行之时,所有领取年金的人一一死亡。后来提到这些领取年金者时,红衣主教说:“多亏了我的福星,我活得比他们都长!”一个头脑机智的人看到他和佩诺捷同乘一辆马车,他大声喊道:“那就是红衣主教邦齐和他的福星!”这声呼喊无疑和主教所言遥相呼应。

就在当时,投毒的狂热开始控制普通民众的头脑。自此直到1682年,法国的监狱里挤满了被控告犯有此罪的犯人;同时,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其他罪行成比例减少。我们已经看到了它在意大利的疯狂程度,如果这个程度尚未登峰造极,仍旧可以被超越的话,法国绝对远远超越了意大利。这些毫无气味的毒药给谋杀活动带来的轻松如魔鬼般引诱着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嫉妒、复仇、贪婪,甚至仅仅是小小的怨恨都可能让人选择投毒。有些人因害怕被发现而拒绝使用手枪、匕首,以及大剂量毒药等可以立刻致死的手段,这些人肆无忌惮地选择了慢性毒药。虽然,当时的政府腐败到可以对一个像佩诺捷一样富有而又有影响力的朝臣的暴行视而不见,然而,对这个罪行在民众中的盛行也感到震惊不已。在欧洲人的眼里,耻辱就是法国人的代名词。为了制止这个恶行,路易十四设立了火焰法庭,或者叫燃烧室,在这里,法官拥有审讯和惩罚罪犯的无上权力。

在当时,有两位女人尤其臭名昭著,她们是杀害成千上万个人的帮凶。这两个人名叫拉瓦辛和拉韦高胡,都住在巴黎。她们模仿斯芭拉和托菲尼雅,像她们俩人一样,她们也是主要把毒药卖给那些想除掉丈夫的女人;偶尔,也会卖给想除掉妻子的丈夫。她们假扮的职业是助产士,同时,她们还假装成算命者,顾客来自社会各个阶层。穷人和富人蜂拥到她们的住处,去寻求未来的秘密。她们的预言主要和死亡有关。她们给女人们预告向她们的丈夫走来的死亡;她们给心情急迫的继承人计算他们富有的亲人的死期,因为正如拜伦所述,这些亲人让他们等得太久了。她们总是小心翼翼地去促成她们所预言之事的应验,做法通常是告诉那些倍受困扰的主人说,预示死亡的迹象将会在屋子里发生,比如摔碎一个瓷器或玻璃器皿;然后,她们就会重金贿赂仆人们,让他们在约定的时间,貌似偶然地摔碎一样东西。助产士的身份让她们了解到许多家庭的秘密,她们随后就把这些秘密变成了可怕的故事。

在被发现之前,她们从事这个罪恶的交易已有多久,人们不得而知。她们最终在1679年底被察觉。经过审判并证实罪行后,两人的手被炽热的烙铁烫穿,用刀砍下。1680年2月22日,两人被活活烧死在格雷夫广场。她们在巴黎和外省的无数同谋也被发现,并经受了审判。一些作者记录为30人,另一些记录为50人,在主要城市被绞死。这些人中大部分为女人。

拉瓦辛留有一份所有到她住处买毒药的顾客的名单。在她被捕后,警察获得了这份名单,并带到法院进行审查。名单包括卢森堡的元帅、苏瓦松伯爵夫人和布永公爵夫人。元帅的罪行似乎只是在于他拜访了这样一位女人,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不体面的蠢事;但是,当时民众的呼声给他的定性绝非愚蠢那么简单。《乌得勒支和平后的欧洲事务回忆录》的作者说:“那个经营毒药和预言未来的犯罪团伙声称他已经投奔了魔鬼。一个叫作杜邦的女孩曾经被他毒死。在其他故事中,她们说,为了让他的儿子和鲁瓦侯爵的女儿成婚,他和魔鬼签订了合同。面对这个恶毒而荒谬的控告,元帅高傲而无辜地说:‘当我的祖先马提厄·德·蒙特默伦西和路易斯·勒·格罗斯的寡妻结婚的时候,他求助的是议会而不是魔鬼,其目的是获得蒙特默伦西家族对未成年国王的支持。’这个时候,这位元帅已经因为第一次的控告而被囚于巴士底狱了。这位勇士被囚禁在长仅6.5英尺的牢房里。他的审讯停滞了几周后,又继续进行了14个月。最终,没有对他进行任何判决。”

苏瓦松伯爵夫人没有冒被审判的危险,直接逃到了布鲁塞尔。她因为企图用粉末状毒药分步毒死西班牙女王的罪行,而将自己永远地钉在了耻辱柱上。布永公爵夫人被捕后被火焰法庭审判。但是,她似乎和慢性投毒没有任何关系,而只是想探究她们可以预知未来的秘密,看一眼魔鬼以满足她的好奇心。火焰法庭的庭长之一雷尼是个面貌丑陋、身材矮小的小男人。他问她是否真的见到了魔鬼。面对这个问题,这位女士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答道:“噢,是的!我现在看到他了。他是一位身材矮小、面貌丑陋的老男人,脾气坏极了,而且还穿着国家级法律顾问的长袍。”面对这样一位头脑机敏、言语犀利的女士,雷尼小心翼翼地停止了对她的审问。公爵夫人在巴士底狱被囚禁了几个月,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证明她有罪的证据。最后,在她有权势的朋友的干涉下,她被释放了。对于这些有名望的罪犯的惩罚本应降低平民效仿的热度;相反,一些名人免受惩罚的现实对事态的发展起了反作用。佩诺捷和他的雇主红衣主教邦齐的逃跑对社会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在后来长达两年的时间里,这个罪行继续肆虐,直到火刑的火柱熊熊燃烧,绞刑的绳索高高悬挂,100多个人被处死后,罪行才最后被完全镇压。 UygGUYp0CpsylxpBN/QuqiW2/WXbRhHTTeZENM5Sqfi2+ZQt3HmMuoQ9WCs3jF2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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