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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穴寓言(选自《理想国》)

一、苏格拉底一开始提到了哲学家必须具备的各种素质,然后着重强调这些素质必须建立在学问的基础之上,最终则是建立在为善的学问基础之上。对苏格拉底来说它是善的本质,正如此段文字所阐明的那样。一些人认为善即快乐,或者认为善即学问。苏格拉底简明扼要地驳斥了此类观点,却拒绝直接给出自己的看法,而是借用一个比喻来描述他的观点。

“好了,我们总算完成了这部分任务——真是不容易啊;下面继续讨论下一个问题,研究如何通过学习和不懈的追求,造就出这个社会制度的捍卫者。他们要学习什么东西?从什么年龄起就要开始学习?”

“对,这就是我们下一个要讨论的问题。”

“我耍了一点小聪明,”我说,“我把娶妻、生子、确立统治者这些难题都放到了后面去讨论。不过,到头来我并没占到一点便宜,最终还是要论及的。我心中构想的那个真实社会必定会触怒一些人,而且也难以实现。这一点我十分清楚,不过我还是要把它描绘出来。妇女和儿童问题我已经谈过了,现在得重新讨论统治者的问题。你记得我们曾经说过:他们必须要热爱自己的国家,必须经历快乐和痛苦的双重考验,以确保他们在面对痛苦、恐惧和各种兴衰荣辱时,仍然能够矢志不渝;没能通过测试的人,必须予以淘汰;经受住了考验而且毫发无损的人,就好比真金一样不怕火炼,理应被拥立为统治者,生要享有荣光,死要加以褒奖。我们大概就是这么说的。不过,由于担心过早卷入我们今日的议题,当时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巧妙地回避了这个问题。”

“是的,我记得这件事。”他说。

“你知道,我在说出这番不太成熟的观点之前,也是犹豫再三的,”我回答道,“不过,现在我可以斗胆直言:从最完美的意义上讲,我们的守护者只能是哲学家。”

“好吧,就照你说的。”

“想一想这样的人总共能有几个。我们前面曾经说过,这些人必须具备某种品格,而这种品格又包含了多个方面的品质。通常一个人不会坐拥全部品质,多数情况下仅具有某些品质。”

“此话怎讲?”

“一方面具备好学、强记、头脑机灵、敏锐等各方面的素质,而且积极进取、视野广博,但另一方面却常常不愿意过按部就班、安静稳定的生活;敏锐的性格让其性情变得扑朔迷离、变幻莫测,毫无稳定可言。”

“说得对。”

“而且,你可以信赖的始终如一的稳重之人,尽管在战争面前毫不畏惧,但同样也不会为说教所动。他们这种难以撼动的性格最终确实会令他们变得麻木不仁。当需要他们奉献才智的时候,他们会打着哈欠,昏然入睡。”

“确实是这样的。”

“但是我们需要的是完全兼备两种品格的人,让他们接受最高等的教育,并赋予他们地位和权力。”

“没错。”

“这样的人才可谓凤毛麟角。”

“是很少见。”

“我们不仅应当在前面描述的苦与乐的环境中考验他们,还应当在以往曾经忽略的系列智力学习中考查他们,以检验其是否具有追求最高层次学问的毅力,是否会像其他人畏惧体能测试一样回避退缩。”

“很公道的测试。不过,”他问,“最高层次学问指的是什么?”

“你一定记得,”我回答道,“先前我们在区分过头脑三要素之后,又讨论了正义、自我控制、勇气和智慧问题。”

“如果连这我都不记得,”他说,“我就不配再听别的东西了。”

“那你还记得我们在谈论这些话题之前说过什么吗?”

“说过什么?”

“我们说过,只有绕过一个很大的弯路,才有可能获得真正清晰的认识,不过我们可以根据前面的讨论给出一些暗示。你说那已经够好的了。正因为你的那句话,后面的描述在我看来便不是十分精确了。对你来说是否足够精确,只有你自己知道。”

“我认为你提出的衡量标准不错。我想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亲爱的阿得曼托斯,在这类问题上,任何失真的东西都不能作为衡量标准,”我答道,“你不能用本身不完善的东西去衡量任何东西——尽管人们有时会满足于此,而不愿做进一步深究。”

“是的,通常是因为他们太懒惰了。”

“国家和法律的守护者最要不得这种品行。”

“说得不错。”

“那么,他就必须走那条较长的路,”我说,“他必须像锻炼身体一样刻苦地进行智力训练;否则,就像我们刚才说的那样,最终他永远都达不到那个本应属于他的做学问的最高境界。”

“最高境界?”他问道,“可是有比我们讨论的正义和其他品质更高层次的东西吗?”

“有。”我说,“我们不应该仅满足于拥有这些品质的一个草图,而不去充实每个细节。如果我们在小事情上都能全身心投入,力求尽可能高的精确度和清晰度,而在最重要的事情上反而不需要最高的精确度了,这不是十分荒谬吗?”

“是十分荒谬,”他表示同意,“但别指望蒙混过关,你还得回答最高层次的学问是什么这个问题。”

“我不指望蒙混过关,”我答道,“你问吧。其实你已经听过很多遍了。要么你是真的不明白,要么你就是一直存心给我难堪——我觉得是后一种情况,因为你肯定经常听过我说,学问的最高层次是关于善的本质的学问,正义一类事物的实用性和价值从中得以体现。你非常清楚这就是我要说的。另外,我还要补充一点,我们这方面的学问还很不够。如果我们对此一无所知,那么,其他方面的学问纵使再完美,对我们来说也是毫无裨益的。这就好比是说,如果你无法从你拥有的东西中得到任何好处,那么,即使拥有它也没什么用处。换句话说,如果东西不好的话,你认为拥有它还有任何意义吗?如果拥有所有其他形式的学问,但唯独没有善的学问,也就是说,缺乏有关什么是好的、什么是有价值的这方面的知识,这样的话,还有什么意义吗?”

“肯定没有任何意义。”

“当然,你也清楚,大多数普通人都认为快乐就是善,而阅历丰富的人则认为学问才是善。”

“是这样的。”

“但是,那些持后一种观点的人却无法向我们解释清楚他们所指的是哪种学问。如果他们被逼问急了,最后就会说他们指的是善的学问。”

“这是很荒谬的。”

“他们先是批评我们不懂善,但回头与我们交谈时,却又把我们当成懂善的;因为他们说这就是‘善的学问’,就好像他们在说‘善’字的时候,我们都能理解他们的意思。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就无法回避自身的荒谬。”

“完全正确。”

“那些把善定义为快乐的人呢?他们面临的困惑会少一些吗?是不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存在恶的快乐?”

“他们当然得承认。”

“结果他们会发现自己承认同一事物是既有善的一面,又有恶的一面,对吗?”

“对。”

“所以说这个议题明显极具争议。”

“的确是这样。”

“再者,当涉及正义或价值观方面的问题时,不论是占有,还是行动,抑或是荣誉,很多人宁肯注重外在的东西,也不在意实实在在的东西;可是,没有人仅满足于拥有看起来好的东西,他们要的是实实在在好的东西。在这个问题上外在的东西没有任何用处。这些现象是不是也很明显呢?”

“绝对明显。”

“那么,善是全部劳动付出的结果,是每个人心中的目标,并且它预言了自身的存在,尽管人们发现很难把握它究竟是什么;由于没有像处理其他事物那样的把握,所以善缺少其他事物所具有的价值。我们将要把一切事物都托付给这些最优秀的公民。如果他们对如此重要的问题一窍不通,我们能答应吗?”

“绝对不答应。”

“不管怎样,如果一个人不知道何处有善的话,那么,让他来保卫正义和价值观,也就没有多大的用处。我猜只有在他搞明白何处有善之后,才能充分理解这些。”

“你猜得有道理。”

“所以说,只有将我们的社会置于拥有这门学问的守护者监管之下,社会才能得到妥善管理。”

“必须这样,”他说,“可是你呢,苏格拉底?你认为善是学问呢,还是快乐呢?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你这个人哪!”我惊叫了一声,“我很久之前就看出来了,你对别人的意见总是感到不满意!”

“可是,苏格拉底,给了你这么长时间谈论这个话题,”他抗议道,“你却只给我们讲别人的意见,而不是你自己的意见。我认为你不应该这样。”

“的确不应该。不过,如果一个人谈论自己不懂的事情时却给人一种好像他什么都懂的感觉。你认为这样就对吗?”

“他没有权利像个万事通似的高谈阔论。但他应该精心准备,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嗯,”我说,“难道你没注意,如果没有知识的支撑,观点总是很可悲的一件事吗?最理想的情况就是瞎蒙却蒙对了——虽然自己不甚理解,但却恰好持一种正确的意见,就好比一位盲人走对了路一样。不是有这样的人吗?”

“是有这样的人。”

“那么,如果你能够从其他人那里得到异常清晰的描述的话,那你还会想从我这里得到一幅简陋不堪、难以理解、支离破碎的画面吗?”

“现在你就行行好吧,都快到终点了,千万不要放弃啊,苏格拉底。”格老孔乞求说,“如果你能像解释正义、自我控制等概念一样来解释什么才是善,我们就会心满意足的。”

“那样的话,我也会心满意足的,我亲爱的伙计。”我回答道,“不过,我担心这超出了我的能力所限。我要是这样做的话,只会让我自己出丑,惹来他人耻笑。所以,请允许我们暂时把善的本质是什么的问题先放在一边,在今天所讨论的范围里恐怕是找不出一个令我满意的答案的。不过,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会谈一件事。它在我看来就好似是善的孩子,与善长得非常像——你愿不愿意听?”

“给我们讲讲这个孩子的事吧。孩子家长的那笔账就先记在你的账上,留着以后再讲。”他说。

“我希望欠你们的债能够连本带息地还给你们,而不仅仅是支付贷款利息。”我回答道,“不过,现在你们只能把善的孩子的故事当作利息收下。当心我不留神把到期利息金额写错了,那样的话你们就上当了。”

“我们会加倍小心的,”他说,“接着往下讲吧。”

二、太阳的比喻[……]

“我必须首先征得你们的同意,并提醒大家我们在前面的讨论中曾经说过的事情,实际上还有在许多其他场合讲过的事情。”

他问:“都是些什么?”

我回答说:“我们说过,有很多特定的东西都非常美,还有很多东西非常善,诸如此类,而且在描述过程中我们还对它们进行了区分。”

“是的,我们是说过。”

“接着我们针对我们认为数量很多的那些特定的东西,又谈到了美本身和善本身等问题。然后,我们通过对比,推断出每样事物都是独一无二的种类,并称之为每样事物‘真正是什么’。”

“是这样的。”

“我们说过这些特定的东西是视觉意义而不是智能意义上的东西,而其种类则是智能意义上而不是视觉意义上的东西。”

“当然。”

“我们看到的一切是用身体的哪个部分看到的呢?”

“视觉。”

“我们用听觉来听,用其他感官来感知与之相应的事物。”

“当然了。”

“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我问,“我们的感官设计者在赋予我们视力,让我们能够看见东西的时候是多么慷慨?”

“没有注意到。”

“那么我们就再来看一遍。听觉和声音是否需要借助他们自身之外的另外一种形式的东西,才能让耳朵听得到,让声音听得见(即第三种要素),没有它的话,既没法听,也听不见?”

“不需要。”

“其他大部分感官,也可能是全部感官,也都是如此。你知道有什么感官需要这种东西吗?”

“不,我不知道。”

“但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了视觉及可见的东西的确需要这种东西?”

“怎么会呢?”

“假设眼睛具有视力,眼睛的主人也准备用视力去看东西,再假设物体具有颜色,可你知道,要是不专门地、自然地借助用于这个第三种要素的话,他什么东西也看不到,颜色也依然不可见。”

“那是什么东西?”他问。

“一种叫作光的东西。”我答道。

“对。”

“也就是说,如果光算是一种宝物的话,那么,视觉与物体的可见性就是用这样一条比任何东西都宝贵的纽带连接在一起。”

“光当然算是宝物。”

“那么,在众多天体当中你认为是哪个天体成就了这一切?又是哪个天体发出的光能够让我们的眼睛完美地看到东西,东西也能够为我们所见呢?”

“我的看法跟你和其他人是一样的,当然是太阳。”

“那么视力与这种神圣的光源有怎样的关联呢?”

“怎样的关联?”

“太阳不等同于视力,也不等同于视力所依赖的东西,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眼睛。”

“它们是不同的东西。”

“但在所有的感觉器官当中,眼睛是最像太阳的。”

“是很像。”

“所以,眼睛的视觉能力,是太阳所赋予的一种能力。”

“是的。”

“而且,虽然太阳本身不是视力,但它却是视力产生的原因,并且能够为视力所见。”

“是这样的。”

“其实,那就是善的孩子。”我说,“善所生的孩子与善长得极为相像。在思想世界里,善与智能和可理解的事物之间存在的关联,同样也存在于有形世界里视力和可见物体之间。”

“你能再详细解释一下吗?”他问。

“你知道,当我们把目光转向阳光照射不到的物体时,借助于月光或星光,物体的颜色会看起来灰暗一片,眼睛好像失明了一样,仿佛视力原本就是模糊的。”

“是的。”

“但是,当我们把目光转向阳光照射的物体时,就会看得很清楚。这时眼睛明显是有视觉的。”

“肯定是这样的。”

“让我们借这个比喻来描绘一下心灵。当心灵之眼凝视着被真理和现实照亮的事物时,是完全能够认识和理解这些事物的。显然,心灵具有智能;但是,当心灵之眼盯住充满变数和衰败景色的黄昏世界时,心灵只能形成飘忽不定的意见,视野会变得模糊起来,明显缺少智能。”

“真的是这么回事。”

“那么说,赋予学问以真理,赋予认知者心灵以认知能力,这便是善的本质。它是学问和真理的动因,自身是为人所知的,但又不是学问和真理本身,而是一种更加辉煌的东西。你如果是这么想的,就对了。就好比说,把光和视觉看作与太阳类似的东西是正确的,但把它们看作太阳本身则是错误的。同样道理,把学问和真理看作与善类似的东西是可以的,但把它们看作是善本身则是大错特错,善是更高层次上的东西。”

“如果善是学问和真理的源泉,而且比之更加灿烂辉煌,你可真是把它奉若神明了。我想你不会指的是快乐吧?”他问。

“你这个想法真可怕。”我答道,“我们继续我们的比喻。”

“往下讲吧。”

“太阳不仅让我们看到世间万物,而且推动万物出生、成长和获取营养的进程,但其并非这个过程本身。这个观点我想你也同意。”

“同意。”

“因此,可以说善不仅促成学问知识为人所理解,而且促成对它们自身和现实的理解;不过,善本身不是指现实,而是超越了现实,并较之更加高贵、更加权威。”

“真是奇迹般的超然。”格老孔略带戏谑地说。

“这可不能怪我,”我抗议道,“是你让我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的。”

“是我让的。请继续往下说。不管怎么说,如果你那个太阳的比喻还没讲完的话,还请你把它讲完。”

“离讲完还早着呢。”

“那就接着讲,不要遗漏任何东西。”

“恐怕必须略去很多内容。”我说,“不过,我会尽力把我目前所知道的一切都讲出来。”

“好的,请吧。”

分割线

柏拉图解释说,分割线比喻是太阳比喻的续篇,旨在进一步说明太阳比喻所涉及的现实中两种层次之间的关系。但它是从一个特定的角度来讲述的,即我们用来理解这两种层次或领域的心智状态。因此,这个线的目的主要也不是用来给事物分类。与可知领域相关的两种心智状态,都是与同种类型的东西(本质)打交道,尽管每种心智状态的处理方式各不相同;虽然在物质世界里,物质的东西与其自身的影子有区别,但这种差异主要用于阐明需要了解的东西当中存在的“真实”或真实性的程度——如果我们的学问仅局限于它的影子或影像,那么,我们对自身学问的东西了解就太有限了。就这个问题而言,就是仅仅局限于肤浅的外表了[……]

“那么,”我继续说道,“你必须假设存在我前面提到的这两种能力。一种能力比可知层次或领域内的所有东西都至高无上,另一种能力则凌驾于可见领域内一切东西之上——我不会说是在物质宇宙当中,否则你会认为我是在玩文字游戏。不管怎么说,你头脑面对的是两个层次上的东西,一个是可见的东西,一个是可知的东西。对吗?”

“对。”

“那好,假设有一条线,你把它分成了长短不等的两份。然后,你再按照相同的比例,把它们分成两部分,分别代表可见层次和可理解层次。你会在可见的层次上看到一个以模糊与清晰相对照的形式展现的、由影像构成的二次分段。如果你听得懂我说的话,我这里的‘影像’首先指的是阴影,然后指水面和其他光滑细致的表面反射的影子。”

“我听得懂。”

“其他二次分段代表着这些影像对应的原始实物本身——我们身边的各种动物、植物和人造物品。”

“说得很好。”

“你是不是准备说这些分段的区别在于:一个是真实的,一个是不真实的,而且,影像与原物之间的关系,就如同意见领域和学问领域之间的关系呢?”

“我肯定会这么说。”

“下面再考虑一下如何划分这条线上的可知部分。”

“如何划分呢?”

“在其中一个二次分段上,心智这次把可见领域中的原始实物作为影像,一切探究只能在假设的基础之上进行,从中得到的不是基本原理,而是结论性的东西;在另外一个二次分段上,它从假设上升到了不包含假设的基本原理,而且没有用到在另一个二次分段中用到的影像,而只是用类型自身或通过类型自身进行探究。”

“我听不大懂。”

“我再试着解释一下。不过,我刚刚谈到的东西会对你有点帮助。我想你也知道,那些学习几何、算术一类课程的学生,一开始会假设有奇数和偶数、几何图形、三种角以及与课程相应的其他东西;他们把这些东西都当成已知的,把它们作为最基本的假设。由于这些东西属于尽人皆知的东西,因此,完全没有必要对其自身进行任何的解释。他们以此为起点,通过一系列连贯的步骤,得出了他们想要得到的结论。”

“对,这个我肯定懂。”

“你还知道他们使用可见的图形进行研究。但是,他们心里想的实际上不是这些图形,而是这些图形所代表的原始事物;他们所研究的并不是他们所绘制出的正方形、对角线或是其他什么图形本身。他们所绘制或仿真的图形,在水中投下了自身的影子,并反射出去——他们只把这些当作影像而已,而他们研究的真实物体只有理性的眼睛方能看到。”

“非常正确。”

“我把此类东西称为可知的东西。我还说过,心智在研究它的过程中迫不得已使用了假设,但由于无法摆脱和超越假设,也就无法上升到基本原理的层面;不过,同样是这些东西,由于它们在较低的层面上留有影像和影子,用它们的示意图与其进行对比,会因其更加清晰而受到重视,也就更有价值。”

“我明白了,”他说,“你说的是几何学和相近学科发生的事。”

“那么,当我提到这条线上可知部分的另外一个二次分段时,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是指辩论过程本身通过辩证法的力量所理解的东西;它不是把假设当作原理,而是当作真正意义上的假设,也就是说,把它作为出发点和上升到更高层次的跳板,那里没有假设,只有万物的基本原理;而一旦掌握了基本原理,通过遵循其后面的推论,回过头来又可以得出结论。整个过程没有涉及可感知的世界里的任何东西,而只是从一种本质到另一种本质,最后归结为本质。”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没有全懂,”他说,“你所描述的东西貌似说来话长。但是,你想区分辩证法所研究的真实与可知的部分,因为这部分比所谓的‘学科’所研究的东西清晰程度更高一些。尽管这些学科在研究他们自身的题材时也要使用推理,而不是感官知觉,但他们把假设当成了基本原理。由于他们在研究过程中从假设出发,无法到达基本原理的层次,所以,你认为他们在这个问题上面没有展现出理智。尽管借助于基本原理,它是可知的。我认为,你把几何学家一类人的思维习惯称为推理,而不是理智,意思是说,推理是介于意见和理智之间的一种东西。”

“你理解得非常好。”我说,“可以这么认为,与四段分隔线对应的是四种心智状态;位于最顶层的是理智,第二层的是推理,第三层的是信念,最下面的一层是幻觉。你可以按比例排一下,假设它们的清晰程度与题材所具有的真实程度相对应。”

“我懂了,”他答道,“我同意你的建议,把它们排列一下。”

洞穴的比喻

那个分割线比喻当中所蕴含的真理,可以用更形象化的方法展现,尤其是它可以告诉我们更多有关分隔线比喻当中称之为信仰和幻觉的两种心智状态方面的事。我们看到了心智从幻觉升华到了纯哲学,也看到了伴随其成长所经历的艰难困苦。哲学家在到达视野的最高点后,应返回到山洞中,为他的同伴服务。他极不情愿这样做,但这却成了他的主要资本[……]

“接下来,我想让你描述一下我们人类的启蒙状态或者愚昧状态。把一个地下密室想象成类似洞穴的东西,长长的密室入口面对阳光,入口的宽度与洞穴一样宽。住在这个地下密室里的人,从小就被囚禁于此。他们的腿和脖子被锁链绑得很紧,头也无法转动,只能直视前方。在他们的身后、上方,有一团火正在熊熊燃烧。在囚徒与火之间,有一条走道相通。通道的前面竖起了一面幕墙,就像在木偶表演(皮影戏)中操纵者与观众之间放置的那种幕布。”

“明白。”

“继续想象有一群人携带各式装备在幕墙后面行走,并在它的上方投射出了影子,包括用木头、石头和其他各种材料制作的人和动物。也可以想象得到,这些人中有的在谈话,还有的沉默不语。”

“真是怪异的画面,怪异的囚徒。”

“这都是依据真实生活描绘出来的啊,”我回答道,“你说说看,这些可怜的囚徒除了可以看见火光在他们对面的洞壁上投射的影子之外,你认为他们还可以看到自己或他们的同伴吗?”

“如果一辈子都不允许他们转头,他们又怎么可能看到其他东西呢?”

“他们能看到通道上被搬运的那些东西吗?”

“当然不能。”

“那么,假使他们能够互相交谈,难道他们不会断定他们所看到的影子都是真实的事物吗?”

“他们难免会这样认为。”

“假使囚室里他们正对着的那面墙能够反射回声,如果一个人路过时发出了声音,难道你不认为他们会断定这个声音就是他们面前的影子所发出的吗?”

“他们只能这样想。”

“所以,他们完全相信,这里提到的物体的影子就是全部的事实真相。”

“是的,他们难免这样认为。”

“那么,设想一下,如果有一天解除了他们的禁锢,治愈了他们的错觉,那将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假设将其中一个人松了绑,然后强迫他站立起来,转过头,目视火堆,并向火堆走去;这些动作会令他痛苦不堪,眼前的一切会让他眼花缭乱,难以看清原先他只能看见其影子的物体。如果有人告诉他,他以前看到的东西都是空洞的、虚假的,他现在看到的东西才更接近于真实,观看的方法也更正确,这是因为他面对的是更真实的东西。如果在此基础上,再指着从他面前经过的每样东西,强迫他说出这些东西都是什么。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觉得他会怎么回答呢?难道你不认为他会不知所措,并且认为他以前见过的东西比现在指给他看的东西更真实吗?”

“是的,他会认为以前的更真实。”

“如果强迫他对着火光看的话,会伤害到他的眼睛。他会转身回到他能够看得清的事物中去,他认为这些东西比指给他看的东西要清晰得多。”

“是的。”

“如果把他强行拉上那条陡峭崎岖的上坡道,直至把他拖出洞外,见到洞外的阳光,”我继续说着,“这个过程会令他非常痛苦,他也会非常抵触。当他来到阳光下,耀眼的阳光会刺得他的眼睛无法睁开,人们说的真实物体他一样东西也看不清。”

“一开始肯定看不清。”他表示同意。

“因为在他可以看清洞外世界里的东西之前,肯定需要时间慢慢地去适应外面的光线。首先,他会发现最容易做的事就是看影子,然后是看人和其他物体在水中的倒影,最后再去观看物体本身。此后,他会发现在夜晚时分观察天体和天空会容易一些,还会发现在夜里观看月光和星光,要比在白天看太阳和太阳光容易得多。”

“当然了。”

“他最终能够做到直视太阳本身,而不必通过太阳在水或其他介质中的倒影来观看,而是直接盯住太阳看。”

“必须最后做这事。”

“不久,他就会得出一个结论:正是太阳才带来了四季变化和昼夜更替。太阳主宰着可见世界里的一切,并且从某种意义上讲,太阳也是他和他的囚徒同伴过去看到的一切的起因。”

“很明显他会得出这个结论的。”

“当他想起他在洞穴里的那个最初的家,想起曾经被当作智慧的那些东西,想起他的那些囚徒同伴,难道你不认为他会为自己的幸运感到庆幸,并为他的同伴感到难过吗?”

“非常有可能。”

“囚徒当中有可能也存在某种荣誉感,那些把闪过的影子出现的先后顺序记得最牢的囚徒,还有那些预言影子未来出现次序最准确的囚徒,会因其敏锐的眼力而受到大家的赞扬。那个获释的囚徒还会热衷于这种表扬、羡慕这种能力或荣誉吗?他可能宁愿‘在失去主人的房子里当一名农奴’,实际上你让他在世界上做其他什么都行,他也不愿意再和囚徒们持相同的看法,过相同的生活。难道他不会如荷马所说的这样吗?”

“会的,”他回答说,“他宁愿做什么都行,但就是不愿意像他们一样生活。”

“那么,当他有朝一日回到洞穴,”我问,“坐回到他原来的位子上时,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难道他的眼睛就不会因为阳光突然消失而完全被黑暗所笼罩,于是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吗?”

“肯定会这样的。”

“假使在他视力没有恢复、眼睛也没有习惯黑暗之前(这个过程需要一段时间)让他和其他囚徒展开区分影子的比赛——他还有可能会自欺欺人,愚弄自己吗?囚徒们会说,他的外面世界之旅把他自己的视力都给毁了。上到上面去的想法根本一点都不值去试。假使有人试图释放他们,并带他们到上面去。如果他们抓住他,一定会杀了他。”

“他们肯定会杀了他。”

“我亲爱的格老孔,”我接着说,“现在,必须把这个比喻与前面所讲的东西贯穿在一起讲。视力所揭示的世界好比囚室,囚室里面的火光好比太阳的力量。如果你把去到上面的世界以及在那里看到的一切与心灵上升到可知领域联系在一起,你就不会理解错误。不管怎样,这就是我的解释,也是你急于想听的东西;不过,真相终究如何只有上帝才知道。但在我看来,在可知世界里最后感知到的、物有所值的东西,也是必须克服困难才能感知的东西,就是善的本质;一旦看清善的本质,就可以推断出它是一切万物中正义和价值的根源,在可见世界里发出光芒,是光的源头,而在可知世界本身,则是主宰真理和智慧的根源。无论是在公共生活当中,还是在私人生活当中,若要行事理智,就必须能看得到善的本质。”

“你的话当中我能理解的,”他说,“我都赞同。”

“那么你也许也会同意我的这个看法:那些达到此境界的人不愿意参与人间凡事,他们的心灵也希望被留在上面的那个可知世界中。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其实不足为怪。如果我们的那个比喻恰当的话,这种事情是会发生的。”

“是的,可以料到。”

“这种人从神圣的沉思当中返回到凡间,接踵而来的烦恼会令其苦不堪言。如果他此时仍看不见东西,还没有习惯周围的黑暗环境,就强行让他在法庭或其他什么地方,对正义的影子,或者对作为和构成影子的影像进行审判,对从未见过正义本身的人们所持有的、有关正义的观念进行辩论。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也不会认为很奇怪的。”

“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但凡有点理解力的人,”我说,“都会记得有两种方式可能会让人的眼睛失去视力,从亮处到暗处,或者从暗处到亮处。他们认为同样的情况也适用于心智。所以,当他看到一个受到困扰的、无法判明事理的心智时,他不会不加思索地大声嘲笑它,而是会先问一下自己,它是否来自于一个更清晰的世界,因不习惯这里的黑暗而受到困扰,或者它是否刚刚从先前的无知状态逃脱出来,被来自更清晰的世界发出的强烈光芒刺得眼花缭乱。生命的第一种状况有理由祝贺,生命的第二种状况则有理由同情。如果你想讥笑的话,就讥笑从上面的阳光世界下降到黑暗世界的心灵吧,这样就不会显得那么荒谬。”

“你讲得非常合乎情理。”

“如果这是事实的话,”我继续说,“那么,我们必须摒弃职业教育家的教育观念,他们宣称能够把知识灌输到原先没有知识的大脑中——就好像是说他们可以把视力赋予到失去视觉的眼睛里一样。”

“他们肯实这样说过。”他说。

“不过,我们的讨论表明了以下事实:对知识的接受能力是与生俱来的,而用于学习的器官像眼睛一样,是无法从暗处转向亮处的,除非整个身体能够转动;同样道理,必须让心智作为一个整体,从变革的世界中脱身出来,直至心智之眼可以承受直视现实,直视现实中最耀眼的东西,即我们称之为善的东西。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

“那么,心智本身的这种转向,也可以作为一门专业技能,用来尽可能简单高效地完成这种转换。我们关心的不是植入视力,而是确保原本拥有视力的人既没有转错方向,也没有看错。”

“可能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剩下的我们通常称之为心灵美德的东西,也许与身体的优点十分相似,因为这些优点其实都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通过后天的训练和实践获得的;不过,学问看起来肯定拥有更加神圣的性质,一种从来不会丧失能力的东西。不过,其效果可能是有用的和有益的,也可能是无用的和有害的,视其调转的方向而定。你难道没有注意到,那种通常被称为坏人,但却很聪明的人,其目光有多敏锐?他们心胸狭窄,但在事关他们自身利益的事情上却目光敏锐,极为犀利;不是说他们的视力有多么微弱,而是说他们被用于邪恶的目的,所以,他们的视力越敏锐,就越邪恶。”

“这倒是真的。”

“但是,”我说,“假设从他们很小的时候,就把这种品性与这个多变的世界本该有的重负隔离开来,强加到他们身上的是各种感官享乐,如贪食。这些东西扭曲了他们的灵魂,使之变得低级趣味;再假设他们的这种品性得到了释放,转向了真理,那么同样这些人的同样器官,会对真理有同样敏锐的视力,就像现如今他们对所面对的事物具有的那种敏锐视力一样。”

“非常有可能。”

“没有受过教育、不懂真理的人,是永远管理不好这个社会的,那些终生单纯追求学术的人,同样也是永远管理不好这个社会的。难道不是这样的吗?实际上从我们讲过的东西里必然会得出这个结论。没有受过教育的人,其在公共场合和私下场合的所有行为,都没有一个专一的人生目标来指导;而知识分子则不愿采取任何实际行动,一心只想逃离这个世界,到某种人间天堂中生活。”

“同意。”

“那么作为立法者,我们的职责就是迫使最优秀的人才学到我们称之为最高级知识的东西,使他们上升到我们前面描述过的那种善的境界。当他们实现了这个目标,并且有了足够的洞察力时,要防止他们作出如今尚被允许的那些行为。”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他们会滞留在上面的世界里,拒绝再次回到下面洞穴里那些囚徒的身边,无论大事小事,都拒绝分担他们的劳动,拒绝分享他们的奖赏。”

“不过,”他抗议道,“这确实不公平。我们在强迫他们过一种比原先更差的生活。”

“我们立法的目的,”我再次提醒他说,“不是社会中某个特定阶层,而是整个社会享有的特殊福利;通过劝说或强制手段,让全体公民团结起来,一同分享每一个个体对社会提供的利益;培养这种态度的目的在于,不要让人们各自为战,而是让每个人都成为整个链上的一环。”

“你说得对;我把这茬忘了。”他说。

“那么,格老孔,”我接着说,“你也看到了,我们不应该不公平地对待我们的哲学家。可是,当我们要求他们对别人进行某种照顾和承担某种责任时,其实我们提的这些要求是相当公平的。我们应当告诉他们,出生在其他国家的哲学家是有理由拒绝参加辛苦的政治工作的,因为这些哲学家是完全自发产生的,或是在无意当中产生的。只有那些完全靠自己成长起来的事物,才会有这种感觉。它们不欠任何人的情,也不需要报答养育之恩。‘但是,’我们会说,‘我们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整个社会,而把你培养成了领导者和蜂巢里的蜂王;你受到了比其他人更好和更完整的教育,更有资格把哲学和政治实践相结合。因此,你们必须轮流下到洞穴里,和你的同伴一起生活,并养成在黑暗中观察的习惯;一旦你的习惯养成了,你的观察能力就会比他们好上一千倍。你能够区分不同的阴影,知道它们是什么东西的阴影,因为你已经看过了美好、公正和至善东西的真相。所以说我们的国家和你们的国家,对他们的影子战斗及被他们视为无比荣耀的政治权力争夺战,保持着真正的清醒,而不是像当今大多数社会那样仅仅生活在梦想之中。事实完全不同:由最不热心掌权的人治理的国家,其政府必定是最好的和最平和的政府,而由渴望权力的人统治的国家,其政府必定是最差的政府。’”

“我非常同意。”

“那么,我们的学生在听到了我们这番话以后,会不会表示异议,并拒绝分担他们在政府中的重任呢?尽管他们大部分时间其实都是在上面纯洁的世界中度过的。”

“他们不会拒绝,因为我们是向正义的人提出正义的要求。不过,当然了,他们会把治理国家当成无法回避的义务,这一点与现在的统治者不同。”

“是的,当然。”我表示同意,“事实上,你必须为未来的统治者找到一种他们喜欢的、比治理国家更好的生活方式,只有这样,国家才可能治理良好;只有到那个时候,政府才是由真正富有的人来统治。他们的富有不是用金子堆砌出来的,而是至善和理性的生活所带来的真正幸福。如果你找的都是些生活贫困、连个人需求都无法满足的人处理公共事务,这些人希望从政治生涯中捞取好处,来弥补自身的不富足,他们永远都不可能治理好国家。他们开始争权夺利,随之而来的内部冲突和国内冲突会毁掉他们自己和整个社会的。”

“你说得真对。”

“真正的哲学生活方式会蔑视政治权力地位。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什么生活方式吗?”

“没有其他方式。”

“不过,我们希望得到权力的人只能是那些不喜欢权力的人,否则,就会出现权力相争。”

“那是肯定的。”

“他们最懂治国方略,有着其他形式的满足,生活也过得比政客们更充实。除了这些人之外,你还能强迫谁去担当国家守护者的职责呢?”

“没有别的什么人了。” Qjq24h3jlC8RLPoGN/aGVCAa7TMXvUQBFsug9IPu9p/1Aaz567U7qBsU8fT+2/L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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