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高位的人是三重身份的仆从:君主或国家的仆从、名声的仆从、事务的仆从。所以他们是没有自由的,既没有个人的自由,也没有行动的自由,更没有时间的自由。奇怪的欲望致使人们在寻求权力的同时失去了自由,或是在寻求驾驭别人的权力时失去了支配自身的权力。升迁到高位是一个艰苦的过程,但人们却喜欢通过付出痛苦的代价换取更大的痛苦。这个过程有时是卑劣的,人们通过不光彩的手段去获得尊贵的地位。居于高位并不稳固,高位的倒退若不是地位崩塌,至少也是黯然失色,都是令人叹息的。“当你不再是你曾经所是,就没有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不仅如此,人在希望能引退的时候往往不能如愿以偿,然而在有理由引退的时候他又不情愿,即便是上了年纪或遭受病痛的折磨需要退居二线,他们也不甘于离群索居,就像城里有些老人喜欢坐在他们家临街的门口,尽管这样会让别人嘲笑他们已经一把年纪了。当然,大人物们需要借助别人的看法使自己感觉幸福,因为如果只通过他们自己的感觉进行判断,他们难以感受到幸福。但如果他们想到别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想到别人都以自己为楷模,他们就会表现出非常高兴的样子,即使在内心里或许他们是感到矛盾的。因为他们是那种对自己的不幸反应最迅速的人,虽然他们也是那种最后才发现自己过失的人。的确,那些正走红运的人对于自身就像陌生人一样,当他们被纷繁事务缠扰之时,根本无暇顾及自己身体上或精神上的健康。“一个著名人物为众人所知,然至死对自己却一无所知,死亡对于他可谓突如其来。” 在高位时,人既可以为仁从善,也可以为非作歹,而后者却是招致诅咒的。因为对于为恶来说,最好的就是不想这样做,其次才是不能这样做。但从善的权力却是真正且合法的追求目标。因为善的想法,虽然被上帝所接受,但对于人来说,如果不能诉诸行动的话,也不过是比美梦稍稍强些罢了。而行善没有权力和地位作为一定的有利条件是不能实行的。功绩与善行是人行动的目标,并且在内心里能认同这一点才能使人心有所安。因为如果一个人能参与上帝的丰功伟业,那么他同样可以参与上帝的安息。“于是上帝转身看他手造的一切,看见它们都是很好的”, 那么接着就是安息日了。履行你的职责时,应将楷模放在自己心中,因为仿效他们就仿佛学习一整套箴言。过了一段时间后,将你自己摆在楷模面前,以此严格地考察你最初的所作所为是否有不妥之处。不能忽视那些同样职位的人曾经做得不好的例子,不是要通过斥责别人的过失抬高自己,而是要提醒自己避免犯同样的错误。从而你在进行改革时,不要带着对前一时期和前人否定或诬蔑的心态,而是把它视为在前人的基础上再开创先例。将事物还原至其最初的状态,并观察它们是在哪方面如何退化的,但仍然向两个不同的时代寻求忠告:向古代追问什么是最好的,向现代探询什么是最合适的。尝试将你的行为举止规范起来,这样人们能事先预知什么会发生。但不要过于绝对和专断,在违背了自己原则的时候,把原因解释清楚。保持你的位置所拥有的权力,但不要引发管辖权上的争议,宁可不声不响地实际掌有这种权力,也不要去声张和质疑这种权力。同样的,维护下属相应的权力,并且以作为主要指导者为荣而不是事必躬亲。包容和征求涉及你职务执行的帮助和建议,不要把那些给你带来信息的人当作爱管闲事的人驱赶,而是应该乐于接纳他们。当权者的弱点有四类:拖延、腐败、粗暴和易被左右。就拖延来说,应让人们容易接近;遵守时间的约定;将手头的事情尽快地完成;将必要之事放置在首位,避免杂事的掺杂。就腐败而言,不仅要将自己约束好,同时对你的手下要严加管教,以制止受贿,也要对那些请求者表明态度,以杜绝行贿。培养正直的品性可以约束自身和下属。一旦这种正直的品性宣扬开来,并且表明对贿赂的憎恶,即是对那些企图行贿者的告诫。并且不仅要避免犯腐败的过失,也要避免被认为腐败的嫌疑。不管是谁,如果被发现变化无常,并且发生了明显的改变却缺乏明显的理由,那么就容易被别人猜疑为贪污之人。从而当你改变自己的观点或行为方式时,永远记得一定要将此事坦然地公布于众,并且同时将促使你改变的理由也宣布出来,千万不要偷偷摸摸地去做改变。一个仆从或一个你欣赏的人,如果被纳入你的圈子里,而他没有其他明显值得敬重的理由,通常会被认为是有秘不可宣的行贿门道。至于粗暴,它是不满的不必要原因:严厉产生畏惧,粗暴造成仇恨。甚至来自当权者的斥责也应该是严肃的,而不应该是辱骂嘲弄。至于易为人左右,它比贿赂更为糟糕。因为贿赂只是偶尔发生,但如果胡搅蛮缠和无用的关系网将一个人牵制,他就从此陷入泥沼而难以脱身。正如所罗门所说:“看情面是不好的,因为这样的人会为了一块面包而枉法。” 有一句极为真切的古语说:“地位显示了人的本色。” 而地位显示了有些人是属于更好的那一类,也显示了有些人是属于更糟糕的那一类。“如果他没有做过皇帝,大家都会认为他是适合做皇帝的。”这是泰西塔斯 对加尔巴 的评价 。但对维司巴西安 的评价,泰西塔斯说:“维司巴西安是因为居于皇帝之位而变得更善的唯一一个皇帝。” 不过前者指的是才能的充分,后者指的是风度和情感。一个人的荣耀增进了,是此人可敬和慷慨精神的确切证据。因为荣耀乃是或者应该是德行之所在,就像在自然界当中,事物移向自己的位置时是猛烈的,而待在自己的位置上时则是平静的。所以德行在心怀抱负时是显著的,而在当权时则安稳平静。所有升至高位的途径都像是蜿蜒曲折的楼梯。如果存在着派系的分别,当一个人向上升迁时加入一方是不错的选择,而在他已经身居高位时应保持平衡中立。公平和温和地对待你的前任的名声,因为如果你不这样做的话,它就是一笔当你卸任之时不得不偿还的债务。如果你有同僚,要敬重他们,宁可在他们不希望被召见的时候召见他们,也不要在他们有理由被召见的时候将其拒之门外。不要在公开谈话和私下回复请求者时对你的职位过于敏感和时时放在心上,宁可让别人说:“在执行职务时,他完全就是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