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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湖

我把读书的第一站定在安徽的芜湖,纯粹由于1987年6月27日《文艺报》第一版上一篇题为《阿英藏书陈列室及纪念基石在芜湖揭幕》的报道。报道称“阿英子女四人将阿英劫后遗书及珍贵字画捐赠给故乡图书馆。为此,芜湖市在风景幽美的镜湖烟雨墩上专设了阿英藏书陈列室,以供各界人士阅览钻研”。到了芜湖我才知道,这段报道除了芜湖市图书馆确实地处“镜湖烟雨墩”和烟雨墩确实“风景幽美”外,余者都必须打折扣。首先,家属捐赠的并非阿英劫后留下的全部藏书,而是部分藏书;其次,所谓“供各界人士阅览钻研”云云,那是将来的事。国内外学术界都知道阿英藏书的丰富(特别在晚清报刊、小说的收藏方面,堪称海内第一家),倘若都像我那样闻风而动,千里迢迢赶来,不知这则报道的作者作何感想。实际上芜湖归来后,我已经劝阻了好几位也想到那里“淘金”的师友。

从北京转南京到芜湖,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夜来无事,重新翻阅阿英的《晚清小说史》。此书初版至今已半个世纪,可学术界还没拿出更像样的描述这段小说历史的著作。其中原因很多,而资料难寻无疑是一个重要因素。如今阿英藏书室开放,对全国同行来说都是一个福音。尽早结束“资料战”,是学术研究深入开展的关键。

大清早兴冲冲赶到烟雨墩,可惜被把门的老头一把揪住。说是按规定每周二、四、五、六下午3时才让参观,其他时间“闲人免进”。跟他解释了大半天,说是从北京专程赶来读书的,请他通融通融,让我进去翻翻卡片也行。实在不行,让我跟馆长直接交涉,不相信他不高抬贵手。可老头更有理,说北京来的更得做“遵纪守法”的模范。我只好退出,直后悔不该说从北京来,跟他讲几句带港味的普通话(那我行),说不定就可以不怎么遵守规则了。

真不知道如何打发这五六个钟头,只好到赭山西南麓的广济寺走走。此寺建于唐代,后毁于兵火,现在看到的殿宇是光绪年间重建的,不过也已颇为破败。大雄宝殿“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的楹联旁边,贴着一张大红纸,上写“佛像装金随缘乐助功德无量”。善男信女颇不少,过几年再来广济寺,佛像定然大放光明。只是近几年看多了翻修一新成为旅游胜地的佛寺,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下午上烟雨墩看书,请在安徽师大工作的孙君带路。孙君跟芜湖市图书馆工作人员挺熟,我也就作为“专家”受到了热情的接待。陈列室里放着签名本,来者多是船厂工人、文化局干部以及安徽师大的学生,都是来参观阿英生平事迹和使用过的文物的。我算是第一个赶来“阅览钻研”的“专家”,工作人员颇有点措手不及。阿英家属捐赠的图书因场地关系,还没分类上架,全堆在一起,根本无法“阅览钻研”。好在有书籍的清单,粗粗翻了一下,还真有不少难得的书刊。承他们雅意,答应破例给找一两种书看看,免得空手而归。我挑了《中外小说林》和《扬子江小说报》两种杂志。等《中外小说林》花了半个多小时,《扬子江小说报》则始终没等到。即使如此,我也心满意足。

《晚清小说史》,阿英著,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

《中外小说林》封面

《中外小说林》为旬刊,创刊于1907年,由中外小说林社在广州编辑发行,编务主要由黄伯耀、黄世仲兄弟主持。这份小说杂志很有南粤风味,经常刊载木鱼、南音、粤讴、龙舟歌等广东说唱文学,且有些小说是用粤语方言写作的。更重要的是,从第六期起,每期以小说论文一篇打头,这在晚清小说杂志中是独一无二的。这些主要由伯耀、世仲兄弟撰写的论文,涉及小说的社会功能、美感作用、小说与戏剧异同、翻译小说与创作小说的关系等一系列问题,说不上深刻,但基本涵盖了那个时代小说理论探讨的各个侧面。就我所知,这种小说杂志全国只有中山大学中文系现代文学研究室藏有其中的十六册。没想到阿英居然藏有十一册《中外小说林》。两相比勘,除去重复的,还有六册为我所未见。而第一期的发现,更证实了《中外小说林》确实创刊于丁未年(1907)农历五月十一日(以前只是推测)。

细看是不可能的,我又实在不希望等到第三天下午3点再来“阅览钻研”,只好请他们代复印或誊抄其中部分文章。大概见我喜形于色,刚刚赶来的馆长同志希望我帮他们指认哪些是“海内孤本”,以便作些宣传。因为据他介绍,有人认为,这批书从版本学角度看,价值不大。当然,在旧版本学家眼中,宋版元钞价值连城,清代刻本再好也值不了几个钱,更何况民初的铅印本?而从研究者角度看,后者未必不如前者。唐弢先生开创“五四”新文学的“版本学”,后继者甚多,东京版的《域外小说集》或者初版的《呐喊》《沉沦》,颇为藏书家所珍重。阿英先生开创的晚清文学的“版本学”,则因后继乏人,遂不大为社会所了解。为了使他们充分重视这批藏书的价值,我吹了一通阿英研究的特点以及目前学术界的动向,建议他们注意藏书中的清末民初小说和弹词部分。如能再辅以当地所藏此类书籍,弄成一个专业藏书室,对国内外学者都会有吸引力。至于“海内孤本”,则不敢妄指,才过去百十年的事情,冷不丁就会冒出几本使“孤本”不孤的书刊来,只能告诉他们哪些书刊是比较难找的。

离开烟雨墩,颇有点儿怅然若失。散书容易藏书难,陈登原《古今典籍聚散考》引录前人论书厄之言,归为“独夫之专断”、“人事之不臧”、“兵匪之扰乱”和“藏弆者之鲜克有终”四类。古来多少藏书名家,生前聚书呕心沥血,身后散书惨不忍睹,能传二三代的颇为罕见。梁启超开创遗书寄藏北京图书馆的先例,此后藏书家多有把藏书捐赠或作价出售给公共图书馆的,这对保存藏书起了很好的作用。至于捐赠的藏书,到底真的造福学术界,抑或“一入侯门深似海”,徒然成了图书馆的装饰品,在藏书家自然是九泉之下无法得知了,可家属却不妨关心关心。阿英家属捐赠图书,自是一大义举。只是把一万多册专业性很强的图书捐赠给家乡小小的图书馆,实在有点可惜。说实话,芜湖市没几个读者需要翻阅这批图书;而芜湖市图书馆可能也缺乏妥善处理这批图书的专业人才。倘若这批藏书捐赠给一个大图书馆或大学、研究机关,在此基础上建成一个“阿英文库”,那足可跟日本的“实藤文库”媲美。话说回来,图书是人家的,人家愿意捐赠给谁就捐赠给谁,旁人实在毋庸置喙。现在只希望芜湖市图书馆能尽快把阿英藏书整理好,“以供各界人士阅览钻研”。 jyFDdYwV4gyP2WtNEh0nNZScTfXoQlDJNbl19gWeOvoBnZjwZJweLlNXH54WMHC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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