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洛克风格的房间,物品在橘红色的光线下显得诡异而奇特。
谭展飞手捧一杯黑咖啡,站立在窗户边,挺拔的身材像是一座雕像,完美的五官隐没在浓浓的夜色下,却无法掩盖他傲然的气质。
他远远地望着这座城市的夜景,努力地想要想起关于这座城市中的一切,可是很遗憾,他怎样也无法想起来那些仿佛很重要的画面。
三年前,当他从病床上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苏黎世一家私人医院里,他询问了眼前给他倒水的女人,才得知他是被卓清雅从海里救上来的。送到医院检查后,发现他脑中有血块,因为受到水压的影响不得不立刻开刀,好在手术很成功,再加上卓清雅的悉心照顾,他虽然经受了不少痛苦,却还是活了下来。
只是由于手术伤到了脑部的某些神经,意外地将他过去的记忆给删除了,他想不起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
好了之后,他无处可去,卓清雅通过自己的关系给他弄来了新的身份并且安排他到她父亲的意大利成衣制品公司上班。他的才华很快在工作中突显出来,一间本来不太景气的公司被他做得有声有色,短短三年时间,就成了全欧洲有名的成衣品牌。
他受到了卓清雅父亲的器重,升任他为总公司的经理,让他协助卓清雅打理公司。
这样看似不错的人生本来并没有什么值得追忆的过往,只是他常常会在夜里梦见一个女孩笑着朝他跑过来,她的笑声动人,清脆而温柔地萦绕在他耳畔,他从背后抱着她,她长长的青丝落在他的手腕上,转过头来,撒娇般一遍遍地问他:“你爱不爱我?”
可他却看不清她的脸。
他伸手想摸一摸她,可是她又张牙舞爪地打他,狠狠地说:“我恨你,你这个魔鬼。”
谭展飞醒来的时候满身是汗,窗外夜色正浓,一切都陌生而荒芜,仿佛他心里有非常重要的一部分缺失了。
这三年来,他不断努力地配合治疗,就是想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可是所有的记忆都十分模糊不清,片段零零碎碎,带着恨,带着痛,带着道不明的悲苦。他很想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可是那午夜梦回里总会出现的画面,那样冷清又甜蜜的面孔,反复在他眼前重现。他的内心告诉他,那些日子,他舍不得遗忘。
他找人从私家侦探那里得到了他过去的资料,看到了许多关于自己曾经的背景和故事,特别是关于当年害他落水的女人秦漫月。
此刻谭展飞的另一只手捏着一张两年前的报纸,报道的是城中富豪谭展飞破产落难的消息,右下角有几张女人的照片,他却一眼就看到了最不起眼的秦漫月。
那是一张模糊的、面容不清的照片,黑色的长发微微带着卷,素净精致的一张脸透着一股安静的落寞。
所有的八卦报纸都写着他当年之所以会从一个超级富商失足落马,全是因为秦漫月的欺骗和出卖。
她为了报父亲的仇,假意接近他,最终找出了他的犯罪证据交给警方,却在他落水后良心发现,花了三年时间为他奔走打官司,最后获得上亿资产。
当所有人都在惊叹她的上亿身家之时,她居然将到手的上亿资产以谭展飞的名义捐给了慈善机构。
这是他这么多年得到的全部的消息,经过无数次的推敲,不像是虚假的。
她害他差点死掉,却又帮他洗脱罪名,否则他现在也不能这么顺利地回国。
她真的如报纸上所说的是良心发现吗?
谭展飞的直觉告诉他没有这么简单。
此时,有人在门外敲门。
他并没有理会,没过一会儿,门被人轻轻地打开,穿着意大利进口棉布睡衣的卓清雅拿着一小瓶精油走了进来。
“就知道你还没睡。”卓清雅微笑着,熟练地把床头的精油灯打开,将精油倒了进去。
“这种事你没必要帮我做。”谭展飞看着她道。
“我都习惯了。”卓清雅盖上瓶盖。谭展飞手术之后总是容易失眠,她用了很多方法,最后才发现他对薰衣草的气味特别喜欢,自此之后,她会定期来为他添加精油。
卓清雅走到谭展飞面前:“又喝咖啡?晚上失眠,到时候头又要疼了。”
“偶尔才喝一次。”他放下杯子,像是迟疑着,却还是开口,“为什么要让她负责酒会上的花?”
卓清雅知道谭展飞说的是秦漫月。
“她花店的生意不好。”
“你调查她?”他有些不悦。
“这是巧合,我只是调查我弟弟的近况,你知道的,他与我们断绝关系已经很多年了,我没有想到现在与他交好的女人是秦漫月。”
“他们是男女朋友?”谭展飞的目光突然一紧。
“卓然这三年一直在陪她打官司,在她身边照顾她。”卓清雅看着谭展飞,“我想他们应该是男女朋友。”
她发现谭展飞在听到“他们应该是男女朋友”的时候,眼睛闪过一道可怕的光。
“这个女人可真不简单,光是陆家公子陆均璨,后来是你,现在是我弟弟。”
“好了,你早点休息吧,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谭展飞打断她的话,不想让她再继续说下去。
“哎,我知道怎么劝你都没有用,你也不喜欢我掺和你的事情,可我是为你好,不想让你再次被她欺骗。”
“我有分寸。”谭展飞沉沉地回答。
“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一年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和我一起回意大利。”卓清雅叹了口气,走到房门口,停下脚步回过头,“我这周末会把秦漫月和卓然约到家里来吃饭,你可以……可以和她聊聊。”
“清雅,谢谢你。”谭展飞的声音带着感激。
虽然卓清雅一直很不支持谭展飞回来找秦漫月,可只要是他的事情,她不管多难都会为他办到,包括他要回来,她就跟着他回来。
卓清雅脸上的笑容苦涩,却不再说什么,只是开了门走了出去。
在意大利的时候,她就一直劝阻谭展飞,让他不要再想过去,可是他想起的事越多,他就越想知道当年他落水的真相。他看了那么多的资料,知道了关于自己的很多很多的事情,但碍于他之前的身份不方便回国。
可是一年前,当他得知秦漫月帮他打完官司并以胜诉告终时,他那颗本来不再悸动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她知道她无法再劝说他,正巧借着这次回国拓展业务的机会,和谭展飞一起回到清榕。
从回国的第一天,她就开始担忧,她故意借着酒会的由头订花,她想看看,这个当年和谭展飞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可是当她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个女人并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姿色,甚至比她想象中平凡简单得多,她怎么看,都不明白谭展飞当年为什么会被她迷惑。
卓清雅走后,谭展飞躺在床上,闻着室内淡淡的薰衣草香气来缓解他的头疼。熟悉的味道一点点钻入他的鼻中,混杂在清榕城的空气里,终于让谭展飞的心中有了一丝平静。
他看着天花板,想起晚上自己失控的样子,他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见到她,在他喝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走到他的身旁,她抬眼的瞬间,明亮的眼眸像一只惊慌的小鹿,跌跌撞撞地跃入他的眼中。
三年来无数次对着秦漫月的照片发愣,这是他记忆中第一次见面真人,那样不真实,却在他心里涌起了一片潮水,像是出于本能一般,他一下子就亲吻了她的唇,那样热烈与疯狂,像是对思念的释放。
他感到了她的挣扎和拒绝,他有些恼怒,甚至是报复地在她吃惊的时候冷漠地看着她说:“抱歉,我刚刚认错人了。”
她难以置信的表情反反复复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觉得有点熟悉,有点亲切,还有一点想要永远抱在怀中的占有欲。
这三年来,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对一个女人与生俱来的占有欲。
那种感觉和他与卓清雅在一起的时候截然不同,卓清雅带给他的永远是温暖与关怀,在他面前,他觉得自己有义务要保护她,有责任对她好。
可是面对秦漫月,他只想占有她。
三年来毫无波澜的内心,第一次有了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疯狂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