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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服装学院中国古代服饰研究团队的集体成果《粉黛罗绮：中国古代女子服饰时尚》一书出版在即，承蒙该团队负责人陈芳教授信任，在我得以先睹书稿为快之后，嘱我撰写书序。我于中国古代服饰文化所知甚少，对古代女子服饰时尚更缺乏了解，只能将自己学习后的一些心得写出来，聊充“代序”，以求方家教正。
据我所知，陈芳团队从事中国古代服饰的研究已经有相当扎实的基础和比较丰厚的成果积累，汇集成专著应是水到渠成之事。去年，我在拜读他们发表在《北京服装学院学报》艺术版《艺术设计研究》中的相关论文后受到鼓舞和启发，曾经在“敦煌服饰暨中国古代服饰文化学术论坛”（2013年10月）上发表感言，认为中国古代服饰文化是我国传统文化中最具大众化、民族化、多元化特色，富有时代感和生命力，体现创新性与实用价值的文化门类。我也就拓展学术视野、注重个案研究提出了粗浅的意见。现在，书稿中异彩纷呈的丰富内容，不仅印证了我的认识，而且又启示我对这方面的研究去做进一步的思考。
我十分欣赏陈芳教授在“奢侈风气”一章中的一段话：
正是日常生活的服饰，才能更好地反映一个时代经济、文化和思想的变化，及时地透视出快速变换社会的流行风尚，但如何把握和再现这过往的时尚，并非易事！即使是还原最基本的形制，也缺乏大量的文献、图像和实物材料的支撑，更何况需要从物质文化史角度，来探究服饰与身份阶层之象征、地理环境之差异、工艺水平之高下、审美趣味之嬗变等要素的关系。虽如此，中国服装史的研究不能停留在前辈大师的通史钩沉上裹足不前，而应该继续他们未竟的事业，补充他们未及的日常服饰的个案研究，从而将中国服装史的研究向前推进。
这就十分清晰而简洁地说明了他们确立“中国古代服饰史研究”这个大课题的出发点及研究对象、方法和目标。在“中国古代服饰史”这个大的“母题”之下，又有若干各具特色的子课题，“女子服饰时尚”即是其中之一。通过本书我们可以看到，作为这个子课题的阶段性成果，既有依据历史脉络“纵览”主题的总体学术架构，又有选取典型样式“横截”个案的扎实细致分析。在立足于前辈学者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开拓视野，转换角度，创新思维与方法，推动了相关研究的深入发展。
我注意到，本论著的作者们十分明确要将我国古代女子服饰时尚的探究，置于整个社会生活史的宽阔视野之下，不仅关注服饰时尚与当时政治思想、经济、军事的密切关系，而且关注服饰时尚与传承有序的精神文化的血肉关联，还特别关注其与物质文化不可分割的紧密联系。众所周知，我国留传至今的“正史”典籍（二十五史、十三经等）中的服饰史料基本上是被涵盖在“礼制”的范围之内，远远不能反映它极为丰富的内容，也就远远不能满足研究者的资料需求。因此，以沈从文先生为代表的前辈学者，早已注重对相关文物图像资料的分析，运用“二重证据”乃至“多重证据”对古代服饰进行研究，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是，由于时代与各种条件的局限，在思想的开放、方法的借鉴、资料的搜集和使用等方面，也都受到局限，无论是在宏观的整体把握上，还是在微观的个案剖析中，都留下了许多有待填补的空间。应该说，前人的遗憾，也是留给后来者的挑战与机遇。陈芳团队接受了挑战，也抓住了机遇。
现在，读了陈芳团队的这本著作，我们得以更明确地认识到服饰时尚鲜明的时代特征、民族特色与地域特点，认识到它们的共性与个性的辩证统一，认识到它们的包容性、传承性与多元一体性。这些特性，在中国古代女子服饰时尚中表现得尤其明显。例如书中所述及的先秦女子服饰的清纯、质朴、雅致，汉代女子服饰的多种刺绣纹样，六朝女子服饰的灵动飘逸与仿效戎装、军容的风气，隋唐时期的胡风汉韵、葳蕤华彩，宋朝“简约淡泊”里内敛的奢华富贵，元代以后随着东西方各民族文化交流加强外来因素的有机融汇等，都是文化时尚长河中璀璨夺目的浪花。尤其是我国作为一个历史悠久、地域辽阔、人口众多、文化璀璨的多民族统一国家，一方面，服饰时尚不仅往往得力于历朝历代统治集团上层人物的喜好、推崇与倡导，更关乎各地、各族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需求，关乎物质生产的丰富或贫瘠，关乎官方、民间文化交流的盛与衰，当然也会与社会的稳定与动荡相关联；另一方面，虽然鉴于时尚本身内涵的创新活力，它常常关涉社会的变革、进步，也不断会花样翻新，但因为儒家文化传统与礼制的影响，因为统一国家的强大向心力，也因为相对稳定的生活习俗的渗透和审美心理的“从众”导向，它又具有相对稳固的传承性，具有“有容乃大”的气魄，还常常表现为积极的周而复始的“旧”与“新”的调谐能力，有时还表现出使人惊叹的“超现实”的前瞻性。本书的作者们无疑是摸准了中国古代女子服饰时尚的脉搏，故不仅能很好地把握与理清上下几千年女子服饰时尚的主要脉络，也能将各时期一个个典型个案条分缕析得清晰、鲜活。尤其值得称道的是，全书每一章节插配的不少精美图片，与文字叙述相得益彰、相映成趣，成为全书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总之，本书可以称得上是一部“中国古代女子服饰时尚史纲要”。
诚然，“中国古代女子服饰时尚”作为一个子课题，本书还留下了不少值得进一步探究的“空间”，距离一部完备的“中国古代服饰史”当然更有大量的工作要做。在具体的研究方法上，本书作者们已经比较自觉地涉足美术史、科技史、文化交流史、物质文明史等领域，努力尝试运用多学科综合交叉、比较研究的方法，注意搜寻与排比新、旧资料，提出新问题，得出新认识，有了不少新的突破。但是一门学术史的科学建构，不仅需要我们继续在内容与风格的源流研究、特质研究与比较研究上苦下功夫，还必须在规律探寻、理论总结上勤于思考与善于提炼。陈芳团队这本专著的问世，有力地证明了他们已经开创了中国服饰史研究的新局面；在祝贺他们的同时，也衷心期盼他们能为所倾心钟爱的学术事业做出更大的贡献。
2014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