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屏幕上的那些方块字,至少五秒钟我才醒过神来。赵丽枫这条短信是说熊跃死了吗?我感觉心猛的一沉,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
这回我没有任何犹豫就拔下了赵丽枫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她一直没接。自动挂断后,我又拔了一遍,响第五声时,她接起来了。
“陈恋清。”她的声音哑得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熊跃……”我迟疑着,该怎么问?问他是不是死了是不是不太好?
“走了,后天火化。”她说这句话显得有些吃力,显然哭得太长时间损伤了声带。
我死死的抓紧了手机,听着电话那头隐隐传来肝肠寸断的呼喊声,那似乎是熊跃母亲的哭声。赵丽枫确实没骗我,昨天熊跃确实是要死了。
“在F城吗?”我颤声问。
“在他老家镇上的医院,他说,想死在离家近一点的地方。”赵丽枫说完这句后,传来一阵巨大的嘈杂声,然后电话就中断了。
我慌忙起了身,然后套上了衣服。脚步颤颤的爬上了楼梯,然后我也顾不上礼貌直接就推开了我爸妈的房间。
“妈,妈!”我慌得手一直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我妈被我吓得一个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我爸也跟着起了身,“是不是笑笑?”我爸说着就下了床要往楼下冲。
“不是,不是,是,熊跃,他,他死了。”我总算把话讲清楚了。
“你这孩子,慌里慌张的,来,起来慢慢说。”我妈舒了一口气,下了床把我扶到床沿上坐下,“到底怎么回事,谁给你打的电话。”
我把昨天宋溪给我打电话,后来赵丽枫发短信说了一遍,又把手机递给了我妈看。
“看起来是真的了。”我妈沉吟着,转头问我爸,“老陈,你看怎么办?人走了,笑笑是他唯一的女儿,按理来说,该去送他最后一程。”
“清一个人带着笑笑去,那么远咱们也不放心啊。这样吧,我和她们娘儿俩去一趟,有什么事我能帮着拿个主意。”我爸说。
“那也行,你们快去收拾一下东西,我去帮你们订机票。”我妈拍了拍我,“快去弄醒笑笑,路上给许琛打个电话。”
候机时,我给许琛打了电话,他让我注意安全,照顾好笑笑。挂了电话,我看着偎在外公怀里睡眼迷蒙的笑笑。
“爸,要怎么和笑笑说。”我很发愁。
“找个时机吧,现在不说,让她睡醒了再说。”我爸摸了摸笑笑的头,叹气道:“好好的一个人,年纪轻轻的,怎么会得那样凶险的病。”
我摇摇头,离婚后熊跃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我实在是不清楚。
一路折腾,飞到G市后转乘大巴到了县城,等我们坐上从县城到镇上的小巴士时,已经到了下午的三点多了。眼见着离镇医院越来越近了,我和我爸还不知道该怎么和笑笑说熊跃过世这事。
“妈妈,这有一点象去爸爸的老家。”笑笑指着车窗外远处山头上的电网井架对我说。
“你怎么记得?”我吃惊的问她,她已经有将近三年没回过熊跃老家了。
“我就是记得,妈妈,为什么外婆不跟我们一起去玩?”笑笑仰头问我。
我和我爸对视了一眼,然后我将她抱着坐到我膝盖上面对着我,“笑笑,妈妈和你说一个事。”
“好啊。”她低头拔弄着自己衣服的扣子。
“我们要去看爸爸。”我鼻头酸酸的,可怜我的笑笑才五岁,根本不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
“可是他都不来看我们,他都好久好久不来看我们了。”笑笑嘟起了嘴,很不高兴的样子,这孩子根本没有忘记熊跃,只是生气他这么久不来看她。
“以后,以后爸爸可能再也来不了。”我说完这句话,泪水就溢出了眼角,只好撇过头掩饰。
“外公,我妈妈哭了。”笑笑转头看着她外公。
我爸握住她的小手,轻轻的叹气,“清啊,算了,看情况吧,别再说了。”
四点过一点时,我们终于到了镇上,我和我爸商量了一下,先找了个旅馆安顿下来。然后我只身先去医院看看,我爸带着笑笑。
到镇医院时,我给赵丽枫打了个电话,她很意外的样子,说了声没想到你会来。然后说来接一下我,让我在医院的门诊处等等她。
大约十分钟的样子,穿着白T恤牛仔裤一头长发凌乱不堪的赵丽枫终于迎面走来了。
“你来了!”她的声音还是哑得不行,这个曾经珠圆玉润的女人瘦得只剩骨头了,一双眼睛因为过度哭泣,又红又肿。
“你怎么还在医院里?没去找个旅客住下。”我随着她往后面的病房走去。
“后天就火化,人放进了停尸间。熊跃父母死活不愿意离开医院,好在床位不那么紧张,和医院商量了一下,我就多续了两天的费用。”她细碎的解释着。
我默默的听着,跟着她踏上了二楼的台阶,穿过一条霉味和消毒水味交织的长廊,她带着我来到了东面最边上的一个病房。
熊跃的父母呆愣愣的分坐在床的两头,熊萍低着头坐在窗户边的凳子上。我和赵丽枫进门,他们只是抬眼看了看我们,哀伤和骤然失子的打击让他们无暇顾及其他人了。
这两个曾经被我恨之入骨的老不死,在这一刻,已经还原成了痛失爱子的普通父母。
“为什么不能用我的命换哟,我的跃跃啊。”熊跃的母亲头后仰着砰砰的撞着墙,撕心裂肺的喊起来,“你年纪轻轻,让我们这白头发送你黑头发,你怎么能这样狠心。”
我和赵丽枫站了一会,然后我低声说:“你带我去停尸间看看他吧。”
赵丽枫迟疑了一下,“我去找人,你到外面走廊等会我。”
我在走廊里一直转着圈,将近半个小时,赵丽枫才匆匆跑回来,“走吧!”
这镇医院的停尸房设在医院的最后面,还是独立的一幢房子,门口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全身武装的站在那里。
简单的核对后,我和赵丽枫换上了医院提供的隔离服,戴了口罩。一进停尸房,冷气和阴气迎面袭来。若不是赵丽枫和那工作人员在旁边,我肯定瘫地上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亡的人。
因为天气炎热,熊跃的尸体被存放在冰柜里,工作人员打开时,我几乎凝着呼吸看着冰柜里的人,虽然过世时已经瘦得没有人形了,但那眉眼是熟悉的。
熊跃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