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门时,已是过了凌晨。
小区的住户大部分都熄了灯,只剩下三两家还在亮着。宋薇看着点点灯光,忽然感慨:“好像又回到上班的状态了。”
侦查工作一旦开始,熬夜是家常便饭,遇到难对付的犯罪分子,疲劳战是必不可少的。到了那个时候,她经常托着满身疲惫回家,小区里静悄悄的,只有路灯跟几家灯火陪伴。
后来被上级部门安排保护秦焯,她成了他的贴身保镖,不管什么时候,他的房子总会为她亮着灯。就像现在粉焯焯的房子,即便她出来了,可是仍然留着一盏灯。
那盏灯,就好像在等她回家。
“宋薇,在这边坐一会儿吧。”走到长椅处,秦焯提议,“晚风很舒服,坐着吹才享受。”
宋薇在他身旁坐下,小声问:“留着灯,是等我回来么?”
“嗯。”
“如果我没回来呢?”
“没回来就没回来呗。”秦焯仰头看着天上的月色,“你看月亮也不是常亮,人也不一定能每次都回来。”
“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没有,我就随便说说。”秦焯笑着看她,“什么时候都要讲究逻辑,会容易累。”
宋薇没有在逻辑上多做计较,又问:“你一个人的时候,科研结束都做什么?”
“继续新科研。”
“那真是无趣。”
以往两人在一起,宋薇大多数都在看书,很少聊起生活,宋薇忽然问起他,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于是反问:“你呢?”
“看书。”
果然如此,秦焯说:“我们彼此彼此。”
宋薇微笑:“可是认识你之后,我就有了新体验。”
秦焯好奇:“什么体验?”
宋薇侧目看他:“越挫越勇。”
“为什么?”
“亲眼看着你的一次次推到重来,我就对审讯罪犯有了更大的耐心。”
“如果我说,遇到你之后,我变得更加喜欢攻克科研,你会不会不相信?”
“别告诉我,是因为我追不到手。”
秦焯低叹:“正是这样。”
“是好事还是坏事?”
“自从遇见了你,我就没有遇见坏事。”秦焯目光灼灼,声色轻柔,“只要跟你在一起,我的内心就非常平静。这份平静难能可贵,让我静心科研。”
想到上级为了支持秦焯的科研,竟然要她带薪休长假,还是归期不定,宋薇就说,“你的平静,差点让我丢了工作。”
“那件事,我很抱歉……”
“秦焯,我可能短时间回不去了,对不对?”宋薇忽然打断他。
秦焯斟酌:“可能是。”
“我忽然失踪,他们不会找我?”
“有我在,他们放心。”秦焯宽慰她,“找你之前,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可你……可你独独漏掉了自己。”他只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要借助别人的身份才能留下来,一旦粉焯焯与他关系破裂,他随时面临着被拆穿的危险。
“小薇。”秦焯双手放在她肩上,温声安慰,“你要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能保护我一样。”
“这跟以前不一样了。”宋薇解释,“以前的你有地位与威望,我有高级权限,它们能让我们畅通无阻。可现在……”
“现在也一样。”秦焯说,“我们能重新建立人际关系,获取他人信任,虽然这不简单,但事在人为。”
“我懂。”宋薇低着头,“可这些原本应该我一个人承受。”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秦焯不赞成她的话,微蹙着眉,“如果看不到你,我的科研根本没有办法进行。”
“这……”
“这会阻碍人类进步,延迟社会发展。”秦焯知道她要说什么,索性把她的话说出口,面色正经又严肃,“你以为我来到这里,完全都是为了你吗?”
“当然不是……”
“所以你别想得太多,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凶手身上,找到她,我就带你回去。”
“回去的方法,你找到了吗?”她小声问。
“还没有。”秦焯很快又说,“我会努力找到。”
“我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我的知觉告诉我,这是一场预谋。也许帮永心逃脱的人,一直知道我们的世界,然后在恰当的时机找我顶罪。”宋薇缓缓抬起头,看着面色淡然的秦焯,“你跟他,应该也想到了。”
如果宋薇不提,秦焯不会主动说。她忽然经历这么多,他不想让她再承受更多的坏消息。可若是她提起,他就不会隐瞒:“秦秦愿意尽最大能力帮助我,除了想看看我们的世界,也想找到帮助永心的人。”
所以这次不仅要找到永心,还要找到那个偷天换日的包庇犯。
能在侦查局偷天换日,这绝不是泛泛之辈。可他们所能依靠的,只有双方彼此。
前路漫漫,她找不到指引她的一盏灯。漫无目的的寻找,堪比大海捞针。不,这比大海捞针还难。至少针还有个模样,而帮凶的信息她却毫不知情。这些年办案无数,她自认为能经得起风浪,可现在才发现还是太过年轻。
忽然的,秦焯站了起来,走到树下摘了一支茉莉,放在鼻尖嗅了嗅:“好香。”
她这才注意到,长椅后面是一株参天茉莉。
现实世界虽然也有茉莉长成大树,但很少能长成如此高大。月光倾斜而下,顺着树叶洒下点点光亮。而他就站在那些光亮处,仿佛暗夜里的天使。
“要吗?”他轻轻挥着茉莉枝。
她朝他走去:“你还真是……”
他笑问:“真是什么?”
她没有再言,而是拿过茉莉枝,低头看了好一会儿。难怪他会提议在这里坐下,难怪他会叫她散步。其实她的焦虑他都明白,只是她不说,他就不问。
这三年多,他从不过问她的工作,不过问的她的家庭。似乎对她的一切都不在乎,可他又好像对她非常了解,知道她的生日,清楚她的生活作息,就连为数不多喜欢的花,他也记得。
父母去世后,她没有了亲人。
‘历晔’去世后,她就没有了朋友。
她所有的关系,只有同事,熟人,陌生人。
可是秦焯,可是秦焯……
也不知怎的,她莫名其妙靠在他的肩头,她敏锐察觉他的身子变得僵硬,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鲁莽,甚至是过于亲昵。可她就是想任性这么一回。
“宋薇,你……”
“不许说话。”她打断了他,“不许乱动,不许多想。”
他果然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任由她靠着。他低头看她,眼底七分是惊喜,三分是感动。
她终于肯朝他走进一步,哪怕这一步很小,然而对他来说已经心满意足。
因为有了宋薇这一靠,晚上睡觉前,秦焯主动给‘秦焯’发送了一个公式,还写了一句话:今天的月色很好看,如果你错过,会很可惜。
滴!滴!
‘秦焯’正在一张巨大的办公桌上苦思冥想,听到讯息声,立刻从一堆稿纸里翻出通讯器。看到公式时,他目光里大放光芒,重新投入计算。
半个小时之后,‘秦焯’放下笔,露出笑容。困扰他许久的节点,这时候全部解开。只因为公式推导时产生了细微偏差,他立刻给实验基地的负责人联络,告知他们,项目可以进行小规模生产,数据变化需要随时向他汇报。
负责人激动地要命,连夜召开专项会议,就生产新设备一事通宵准备。
‘秦焯’下楼来到客厅,在落地窗前看着月色,除了亮点,除了圆点,他认为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莫非是站的位置不对?
‘秦焯’又走出门,来到院子后,左看右看,还是没看出来究竟是哪里好看。
最后忍不住给秦焯发了讯息:哪里好看?
然而等了十几分钟,‘秦焯’也没等到秦焯的讯息,他忍不住打过去,听筒里传来冷冰冰的声音: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不在个鬼!一定把他的通讯方式设置到隔离区了。
‘秦焯’撇着嘴,这个重色轻友的男人,一定还在生他的气。明明大胸女人很养眼,手感也一级好。
不懂欣赏女人的男人!
斜倚着院内梧桐,‘秦焯’抬头看着月亮,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这月色究竟有什么好看的呢?
清晨,历晔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他看了一眼时间,十点十五分。很好,被宋薇打晕之后,他睡了将近二十小时,这个记录可以构成他的有生之年系列。
睡了这么久,历晔感到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思绪也比之前更加清晰。真不知他是该追究宋薇袭击侦查员的责任,还是感谢她让他好好睡了一觉。
穿好衣物,历晔走出客卧,去洗手间洗漱。
宋薇恰巧从书房出来,看到历晔,微微一笑:“醒了。”
“嗯。”
“睡得好么?”
“很好。”历晔拧开水龙头,捧水洗脸,又说,“宋小姐睡得好吗?”
“除了床有点软,其他还好。”
“感冒好些了吗?”历晔洗完脸,拿起牙膏准备挤牙膏。
“好多了。”
宋薇朝历晔走去,笑他:“如果让侦察队知道拼命三郎睡懒觉,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很惊讶。”
历晔面无表情,开始刷牙。
宋薇走到他身后,轻声说:“我昨天做了一个梦,你猜梦到了什么?”
历晔没说话。
宋薇继续:“我梦到一男一女在在床上做运动,猜猜一男一女是谁?”
“谁?”历晔刷完牙,回了一个字。
“你和我。”宋薇看着镜中人的面色变僵硬,轻声笑了两声,离他又近了几分,“我知道你想要的东西在哪儿,跟我睡,我或许会告诉你。”
历晔沉声说:“东西在哪儿?”
宋薇呵气如兰:“没有尝到甜头,我一个字也不会说。”
历晔缓缓转过身,当着宋薇的面脱去上衣,露出胸膛。
宋薇心底微微一颤,本以为历晔至少要犹豫两分钟,没想到竟然这么干脆!眼看他就要脱掉裤子,宋薇握住正在解皮带的那只手,另一只手轻轻划过他的胸膛,在他耳边呵气如兰:“这么急,你准备好了?”
“你帮我。”
宋薇的心砰砰直跳,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现在已经很明显,历晔把她当成了永心,她的演技已经得到了认可,这个时候已经可以停下。就在她快要碰触到他时,历晔突然狠狠捏住她的手,将其绕过她的脖颈,另一只手迅速拿起修眉刀,抵住她的心口,沉声说:“说出玉玺在哪儿,否则……”
“否则什么?”没有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宋薇暗暗吐了一口气。反正玉玺没有下落,谅历晔也不敢真把她怎么样,她倒是想知道,在被犯人激怒的时候,历晔能做出什么反应。
“一点点拨开你心口的皮肤,虽然死不了,但是也不好受。”历晔目光清冷,修眉刀离心口又近了一分,,“说,玉玺在哪儿。”
宋薇笑得有万种风情:“历晔,让我吃苦头,可对你没有好处。”
历晔不再多言,手上用了几分力。
刀片即将割破衣衫时,宋薇抬脚狠狠踩住历晔的脚,想借他吃痛放松对她的桎梏,没想到他却纹丝不动。一招不成,反倒叫他看穿了把戏,宋薇只能弯下腰,将他背在身上往地上狠狠一摔。
历晔面色不变,连捏住她手的力度都没有减少,而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困在地上:“力气很大?”
他眼神越来越沉,额上青筋突起。宋薇摸清他的底线,正想开口解释自己不是永心,他一拳打在地上,地板砖碎裂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她十分肯定,如果不是永心不能死,他会一拳打死永心。
“为了追查你,我死去五个队友,十个队友因为你设计的爆炸事故全部终身瘫痪,七个队友双腿截肢……”历晔双眼通红,紧紧捏住她的脖子,“我不会听你任何狡辩,想死的痛快点,就告诉我玉玺在哪儿。”
难怪他从始至终都不愿跟她交流,难怪他看她的眼神一直都冷漠无情。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又害他队友死的死,伤的伤。在审讯室时,他没有一枪打死她,已经是付出极大的忍耐。现在她又激怒他,用身体挑逗他,对他而言就是奇耻大辱,可他依旧强忍着不取她性命。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能成为特别调查队的队长。
“历晔……”宋薇被困,快要呼吸不过来,挣扎喘气,“我不是……不是……”
“还想狡辩?”历晔面色阴沉,一拳打在她的腹部:“玉玺在哪儿?”
宋薇痛的五官皱起:“你听我……”
“历晔!你放开她。”
秦焯开门进来,看到宋薇被历晔按在地上,他的脸色立刻变了:“她不是永心……”
“秦先生,她是。”历晔毫不犹豫,“我跟她打过交道。”
看到宋薇快要不能呼吸,秦焯手心微微有汗沁出:“昨天老鹰给宋薇很多永心的资料,她在模仿永心。”
历晔说:“怎么证明?”
秦焯跟历晔仔细分析:“一个人的眼神很难短时间模仿,永心是笑里藏刀,宋薇学她只有三分像,她的眼神里没有杀意。还有……如果她真的是永心,就不会这么快暴露身份,而是继续以宋薇的身份跟你相处,另找机会杀了你。”
一番话,让历晔手上力度松了几分。回想方才情形,她的确与永心有不同之处。况且如果是永心,的确会先隐藏身份,而不是像刚刚那样惹怒他。
历晔低头看她,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笑意,只剩下怜悯。
是对他的怜悯。
只有弱者才被人怜悯,他不认为自己是弱者。况且这个世界上,最不该出现这种眼神的就是她。
“以后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历晔松开她,站起来,“刚刚的事,抱歉。”
宋薇也站起来,恢复了神色,双手放在腹部,别有用心地说,“你刚刚打了我一拳,我脖子也被你弄疼了,我可先说好,我们现在就算扯平了。”
“什么意思?”
“昨天你喂我吃药,我不小心打昏了你。今天我也挨打了你的打,谁也没占谁便宜。”宋薇到洗手台的镜子跟前照了照,又指着自己脖颈给历晔看:“你看看,红了一大片呢。”
历晔明白了她的意思,却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完全可以跟他道歉,口头解释一下就能解决的事,却要大费周折去吃苦头。
见他毫无表情,宋薇只好说:“你要觉得刚刚不过瘾,就再来跟我打。不过先说好,你不能让我受重伤,毕竟下个星期我们要出发。”
历晔盯着她看了许久:“你跟她,不一样。”
而后,转身去了厨房。看到琉璃台上做糊的早餐,面色不改的享用。
宋薇站在门口,有点不放心,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不管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想靠近他一步,只披荆斩棘是不够的,还要接受他因永心造成的伤害。
他们这支临时搭建的小队,还没开始任务,就已经有了很深的裂痕。如果不想办法改变现状,别说找不找得到玉玺,就光是老鹰跟历晔对她的态度,就够她头疼的了。
“宋薇,你到书房里来一趟。”
秦焯看了一眼历晔,目光微沉,转身离去。
书房里,秦焯面对一排排书柜,不知在想着什么。
门轻轻被人推开,很快又被人又合上。
看着他的挺拔背影,宋薇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声说:“秦焯,我……”
“不必解释。”秦焯不愠不怒。
“那……”
以往与他相处,只要他不着手项目,总会与她面对面的说话,然而现在他只留给了她一个背影,看不到他的神色,她就无法猜测他的内心,也就无法预判该说什么话。
“继续。”等不到她的话,秦焯轻声催促。
“我以为你叫我进来,是想听我的解释。”说完这句,宋薇就沉默了。
“我认为你足够了解我,就像我足够了解你。”书柜陈列的大部分是物理学,还有部分化学,这些知识秦焯早已耳熟能详,看着它们,他能想起曾经阅读时对知识的渴望与尊敬,这段回忆,能让他保持冷静。
“嗯。”
她这一声,让秦焯压下去的烦躁渐渐浮起。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和:“昨天你说有办法拉拢历晔,我当时没有多问。”
她记得当时他说,他信她。
“嗯。”她小声回应。
“如果我知道这就是你的办法,我不会同意。”秦焯打开书柜,拿出《大设计》随手翻阅。
“历晔不是普通人,如果不让他对我产生亏欠心,我就没有办法拉拢他。”明白秦焯是在担心她,她耐心地跟他解释,“我们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谁都无法预测将来会产生什么副作用。”
“那么……”秦焯翻书的速度越来越快,语气有了几分燥意,“你把我当什么?”
“尊敬的科学家。”
“只有这样?”秦焯面色紧绷,修长的指尖停留在一页,指尖因用力过度而微微弯曲。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用崇敬的口吻,让他如此介意。
他受人敬仰,绝不是因为他这个人,除去那些科研项目,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这个头衔只是让他能够迅速接近宋薇,但是想要走进她的心,需要付出比投入科研更大的精力与耐心。而科研无论多难攻克,还有公式可以推导,还有前人经验可以借鉴,如果这辈子他没有完成,还有后人继续去做。但是宋薇呢?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有思想,有感情。面对她,他只能一点点去摸索,去适应……
“你生气了?”宋薇后知后觉,走到他身边,看见书页被他捏的泛起褶皱。她震惊地看向他,“秦焯,你竟然会生气。”
被她发现,秦焯索性不再遮掩,紧抿着唇,一动不动。
“我错了。”宋薇立刻道歉,“我太急了,所以才……”
“我只是个科学家。”秦焯打断她。
“不,你不理解我的意思……”
“只是个给你拖后腿的科学家。”他声音越发低了下去。
“秦焯……”
“怕我们在这里会有副作用,所以你想尽快回去,才会迫不及待拉拢历晔,说来道去,是我没用……”
“秦焯!”宋薇打断他,“从现在开始,你不许说话。”
“在你这,我连说话的权利都没……”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薇捂住了口。她的手柔软温暖,令他心中燥意消去大半,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因为你是科学家,所以我才没有后顾之忧,我相信你能让我在这个世界安全的生活。但是我不能因为相信你,就慢慢处理与历晔他们的关系,我被永心套在这里,已经处于被动地位,如果在历晔那里再处于被动,我会寸步难行。你是最了解我的人,你知道我的不甘心,还有越挫越勇。更何况你来救我,如果我一直处于劣势,怎么对得起你。”
“所以……”秦焯的目光柔和许多。
“所以我才会假扮永心,骗历晔动手。但是我没料到永心对他造成的伤害,所以错误估计了后果,关于这一点,我向你道歉。”宋薇说完话,仔细盯着秦焯的神色,未见他神色不变,以为他还在生气,就跟他保证,“下次,我绝不这样了。”
“如果再这样,记得提前知会我。”
“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秦焯轻叹:“你岂是轻易放弃的人。”
宋薇微微垂眸,不得不说,他分析的很对。然而眼下她只想让秦焯的心情好起来,至于其他,她不会想太多。
“在你把历晔作为搭档培养的时候,别忘记一件事。”秦焯指着自己的心脏,句句清晰,“我已经是你搭档,不需要你重新培养信任关系,我也不会阻拦你做任何事。你只需要让我知道,你随时都很安全。”
“哦……”搭档么?她从没想过要把他列入任务搭档,她要面对的是穷凶极恶之人,她不想他再被牵连。只是这些话她不知如何开口,只好敷衍应了一声。
“方才你真是吓死我了。”秦焯按住她的头,迫使她靠在他的肩上。
他的力道并不大,她轻轻松松就能挣脱,可是想到他才生过气,就顺着他这么做了,还轻声说:“我刚刚也吓了一跳。”
“别再轻易激怒他。”秦焯提醒。
“我知道。”
今日一试,让她摸清了历晔的底线,也知道了他的身手。无论在力气还是格斗技巧上,她都输他一截。往后硬碰硬只会叫她吃亏,这更加坚定了她拉拢历晔的心。
“秦先生,您中午想吃什么,我做给您吃。”门外老鹰的声音响起。
早上宋薇支开老鹰去超市卖菜,这才不到半个小时就已经回来,到底是多不放心她?
宋薇站直了身子,退开秦焯三步开外,隔着门大声说:“老鹰,你怎么只问秦先生,不问问我。”
老鹰在门口说:“不知道你在里面。”
宋薇冷哼一声,打开门,冷眼看老鹰:“你不就是害怕我欺负秦焯吗,你直说就好了,何必拐弯抹角来试探。”
“是你自己这么想。”老鹰一眼看见她的脖颈,见上面几道勒痕,忽而讥笑,“三个你都不是历队的对手,自不量力。”
宋薇也笑:“我不是历晔的对手,但我能打过你啊。”
说罢,目光落在老鹰受伤的脚上:“更何况还是一个瘸子。”
老鹰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正想开口,秦焯忽然叹了口气,满脸无奈:“老鹰,你怎么总欺负她。”
“秦先生,我没有。”一跟秦焯对话,老鹰立刻收了讥讽,恭敬地开口,“我只是不喜欢她的说话方式。”
“真巧,我也不喜欢你的说话方式。”宋薇添油加醋,“甚至是非常讨厌。”
老鹰忍不住就要开口,却听秦焯忽然又叹了一声:“再吵下去,我在这里就没法住了,试验还怎么进行。”
顾全大局,老鹰保证:“您放心,我不会在这里与她争吵。”
换言之,在外面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宋薇意味深长:“某人还真有自信。”
老鹰看她一眼,竟然一句话没说,转身往厨房走去。
宋薇再次关上书房的门,看向他:“什么实验?”
“让他们把你当成实验体的试验。”秦焯解释。
“可你明明没有进行试验,后面他们如果起了疑心……”
“我已经想好了退路。”
“我在这里睡一会儿。”宋薇躺在沙发上,略显疲惫,“只有这儿,老鹰不敢随便进来。”
秦焯拿了毛毯盖在她身上,笑着说:“还有一个地方,他更不敢进。”
宋薇不用想都知道是卧室,如果她真进去睡觉,老鹰肯定急得发疯,只是想想他抓狂的模样,宋薇就忍不住笑了,“其实还真想试一试。”
“不如假戏真做,我们直接成为恋人,让老鹰彻夜难眠。”秦焯趁机说。
“他才不会彻夜难眠,只会拍手叫好。”宋薇打着哈欠,翻动身子,换了个舒服的睡姿:“这个世界的你只喜欢大胸女人,他巴不得看我被你抛弃,顺便再奚落我成为弃妇。”
知道她没那么容易上当,他笑着摇头:“睡吧,我看会儿资料。”
“嗯。”她小声应了一声。
不多久,均匀的呼吸浅眠声传来,秦焯低头看着她的睡眼,目光缱绻温柔。
一觉醒来,宋薇闻到烧焦味。
墙上时钟显示两点半,已经据她睡前过去了三个小时。这也就是说,老鹰一顿午饭足足做了三个小时。
“睡得如何?”秦焯放下书,看她睡眼惺忪,把身旁座椅的毛绒熊提到她身边。
她抱在怀里,醒了会儿神,揉了揉毛绒熊的头,还有几分没清醒的呆滞,慢吞吞地开口,“肩有点疼。”
一直枕着左肩睡,肩当然会疼。若不是她睡眠浅、易惊醒,他倒是想抱她去卧室好好睡一觉。他单手揉捏她的左肩,轻声问:“这样可以吗?”
“再重一点。”她歪在熊的头上,懒洋洋地愣着神。
秦焯力度重了两分:“这样会疼吗?”
“嗯……”宋薇敷衍应他,实际上根本没听他说话。
平时的宋薇时刻保持清醒,只有才睡醒时才会迷糊发呆,这难得一见的可爱让秦焯想要抱她入怀,他安耐心中躁动,柔声问:“你想恋爱么?”
“嗯……”她微微侧着了身,让他的手往下移了几分。
原来不止肩疼,背也不太舒服,秦焯又为她捏背,笑意更多:“跟我谈好不好?”
“嗯。”被捏的太舒服,她惬意的眯起双眼,几乎就快要再睡过去。
知道她只是随口敷衍,秦焯却笑的像个吃到糖果的孩子,正想再说话,通讯器震动一声,提醒他有电话接入。能在这个时间段打进电话的人,只有‘秦焯’。
“你还可以再迷糊两分钟,我等会儿要出去一趟。”秦焯轻声说。
“嗯。”
她懒洋洋地回他。
这般模样,让秦焯终于笑出了声:“你什么时候才能睡醒。”
熬夜研究永心,想一下清醒没那么容易,宋薇连话都懒得说,只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我走了。”尽管宋薇还在发呆,秦焯还是跟她告别。
快要走到门口时,又说:“我让历晔下午带你出去走走,他答应了。”
“嗯……等等。”她一下睡醒了,“历晔带我出去?”
秦焯颔首。
“为什么是今天?”她完全没有任何准备。
“上午你挨了他的打,下午正好利用他的愧疚心。”
明明应该有个更详细的计划,把他的愧疚心用在需要的地方,宋薇扶额叹气,有些不甘:“这么快就用掉他的愧疚心,不太划算。”
“别把他想得太冷血,我认为下午是你们沟通的最好时机。”说完,秦焯转身离开。
宋薇慢慢坐起,双手抱膝,下巴轻轻枕着膝盖,若有所思:“最好的时机吗?”
五分钟之后,宋薇走出书房。
老鹰正端汤从厨房出来,见她睡醒了,态度不冷不热:“要吃自己盛。”
宋薇走到餐桌跟前,在历晔身边停下,也不说话,就是看着他手中的碗。不一会儿,历晔就站了起来,去厨房给她端了一碗米饭。
老鹰目瞪口呆:“历队,她……”
“吃饭。”历晔沉声打断老鹰。
老鹰不服气,却只能服从命令,坐下吃饭。
宋薇慢悠悠坐下,故意晃了晃手里的碗,刺激老鹰:“我能一觉睡到自然醒,还能吃饭有人端,生活过的不要太滋润。”
“现在得意算什么,有本事得意一辈子。”老鹰话里有话,一个失忆的罪犯,等到用完她的那一天,就离死不远了。
“不管你们在心里怎么想我,可是现在,我是你们的主心骨。”宋薇盛了一碗汤,放在嘴边吹了吹,勾着唇说,“想要我乖乖配合你们查案,就得让我心情愉悦,否则……”
老鹰怒了,拍着桌子大声说:“否则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也就是吃吃喝喝睡睡,至于永心,我高兴了就学,不高兴就不学。”老鹰越生气,宋薇就越得意,特意强调,“我是女子,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的女子。”
老鹰紧紧捏住筷子,仿佛手中筷子就是宋薇的手指。
咔擦!
筷子被老鹰撇断,声音清脆响亮。
“下午想去什么地方?”历晔的声音适时响起。
“哪里好玩去哪里。”宋薇想也不想。
历晔陈述:“平时我不怎么出门,对娱乐场所不太熟悉。”
知道历晔说的是实话,宋薇也没有刁难,只是说:“那就哪里人多去哪里好了,被你们关的太久了,想看看人群。”
人流量越大的地方,监控就会越密集,永心如果想继续用这个新身份,也就会越安分,历晔轻吐一口气:“好。”
“做的真难吃。”宋薇味同爵蜡,满面嫌弃。
老鹰涨红着脸,他已经尽力了。
常年出门任务,导致历晔对饭菜并不挑剔,只要煮熟即可,听到她这么说,就开口说:“我带你出去吃。”
宋薇立刻放下筷子:“有个地方叫星空下,你知道么?”
“知道。”历晔说,“那里的牛排还不错。”
“就去那里吧。”宋薇扫了一眼餐桌,黑色的炒土豆条、炒焦的青菜,啧啧两声,“老鹰,你太糟蹋东西了。”
“你……”
历晔所有的话,都被历晔的冷眼憋进肚子里。
“我们走。”历晔抬脚往门口走。
宋薇朝老鹰倒数大拇指,用口型对着老鹰说:“菜鸟。”
老鹰已经清楚自己处境,秦焯在时,他不能跟宋薇起争执。秦焯不在时,他偶尔可以争执两下,然而也不能过头。两个有头有脸的人站在她那边,就算知道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他也难心中平衡。从他踏入侦查局的那一刻,从来没有见过、也从来没有听过,有哪位侦查员为了破案,要挖空心思讨好罪犯,还是一个杀人无数、盗窃文物的一级罪犯。
不能动手,连口舌之争都不能畅快淋漓,这叫老鹰实在太郁闷了,小声嘀咕:“真他妈憋屈。”
正在换高跟鞋的宋薇忽然笑了:“老鹰,我好像听见你说脏话了哦。”
这人属狗的吗,耳朵这么尖。他现在不止想说脏话,还想动手打人呢。他抓起馒头,狠狠咬了一口,暗暗把馒头想象成宋薇的脖子,心情才算好了一些。
“晚上我们也在外面吃吧,我突然不想跟老鹰一起吃饭了。”
一口馒头卡在喉咙,老鹰赶紧喝了两口汤。如果不是体能优良,他几乎要被气成心梗。
“好。”历晔没有任何意见。
宋薇踩着高跟鞋出门,历晔随手关门。
这时房间里只有老鹰一个人,他终于不再忍耐,双手握成拳头,捶着餐桌咆哮:“宋薇,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