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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一直在下，且越下越大。到了深夜，已经有三十公分的厚度。数不清的人从四面八方往绅的地下庄园赶去，为了不被人注意，他们都一致保持沉默，只专注赶路。纷纷扬扬的大雪很快落了那些人满身，偶有几只野鸟啼叫，划破夜晚的宁静。
此刻地下庄园戒备森严，每一个角落都有人严防死守。
宋薇的人到了外围，并不着急进攻。而是按照原定计划，在周边的大楼里住下。
也是在这个时候，绅才知道，幕偲已经将环绕庄园的建筑物通通都买了下来。又有谁能想到，向来只对钱有兴趣的人，会突然打起他的主意。他从来没有见过幕偲，却在黑市上听到过他，知道这个人难以捉摸、非常爱钱。既然包围他，却又不开战，想来应该是有所图。图的是什么，绅心里大概也有了数。
黎明时分，地下庄园的人冒着暴风雪找到幕偲，恭恭敬敬交给幕偲一张信息卡。信息卡上标注了所有绅的名下资产，只要幕偲帮他击退国家系统的人，这些资产他拱手相让。如果幕偲不想淌浑水，只要撤出去，他将三分之二资产相赠。
幕偲没有让这个人白来，他让这个人给绅带回去一条消息：要么投降，要么死。
看在绅诚心商议，幕偲给了绅二十天时间。在这二十天，国家系统不会打过来，二十天之后，如果绅依旧执迷不悟，他会打到他主动投降。
说这些话的时候，幕偲脸上是惯有的微笑，可绅的人却吓得魂飞丧胆，被幕偲送出门后，他一路逃的飞快。
等人走了以后，老鹰看着信息卡上的数字，一脸不屑：“这些东西迟早都会充公，绅还想利诱。”
幕司温声说：“用这条信息与侦查局交换，或许你还可以再回去。”
老鹰愣了愣，脸上是不可思议：“你故意放出消息购买这边的房产，又兴师动众晚上入住，就是为了让绅送这个？”
“想要一样东西，总得花点心思。”
虽然幕偲没有明说，但老鹰也不傻，他紧紧攥着信息卡，有些困惑，有些高兴。绅狡诈多变，如果谈判的人不是幕偲，绅绝不可能开诚布公交代自己资产，换句话说，这个重大线索，如果不是幕偲，任何人都不可能得到。尽管现在侦查局他想都不敢想，可他却觉得欠了幕偲好大一个人情。
“谢谢。”其实老鹰想说的话有很多，可又觉得不管说什么，都没有这两个字表达的更准确，这是除了同事之外，第一次有人这么帮他，他有些难为情了，别扭地说，“局里有规定，一旦辞职，就永远不能重新录用，那里我肯定是回不去了，你这样帮我，让你白忙一场，实在不好意思。”
见老鹰气馁，幕偲坦言：“历晔能暗中清除异己，培植自己亲信，手段心思就不会太单纯。只要有足够的利益置换，你就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何况历晔清楚你的心性，你回到侦查局，对他只有好处。相信我，他会让你回去。”
“谁知道呢。”老鹰叹了一口气，很快又打起精神，“就算回不去，该继续的还是要继续，我也改变不了什么，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如果认识你早一些，也许你就不会这样为难。”幕偲转身取了两瓶聚红，递给老鹰一瓶。
老鹰仰头大喝几口，也许是信息卡的缘故，又或许是聚红的兴奋作用，他喝到一半时，忽然问幕偲：“你会离开宋薇吗？”
这个问题幕偲无需多想：“不会。”
老鹰一拍桌子，激动地说：“对啊，我也是。可是宋薇就因为一首破词，笃定我要离开她。”
听到诗词二字，幕偲有所警觉，他问：“什么诗词？”
那首词老鹰已经滚瓜烂熟了，他张口就来：“缑山仙子，高情云渺，不学痴牛騃女。风箫声断月明中，举手谢、时人欲去。客槎曾犯，银河波浪，尚带天风海雨。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处？”
背完，老鹰郁闷不已，又大口喝了起来。
幕偲说：“秦先生喜欢她，你知道吗？”
“是个人都知道。”
“我喜欢她，你知道吗？”
老鹰看他一眼：“从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幕偲颔首，又问：“能让宋薇当朋友的人，你都知道吗？”
老鹰回答：“秦先生，历晔，你，我。”
“历晔现在与宋小姐各走各路，他已经排除在外，而我跟秦先生都心有所属，很明显与诗词描述不符，不学痴牛騃女，没有心上人的，就只剩下了你，宋小姐的怀疑不是没有理由。”
老鹰狡辩：“我有心上人啊。”
“那是谁呢？”
老鹰却不说了。
“目前为止，诗词线索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了击垮宋薇。青城张璟伦的出卖，让你们险些丧生。回去见父母，让她享受父母的疼爱，却又失去了叔叔，阿姨至今昏迷不醒。可她不仅没有消沉，反而越挫越勇。死亡不能打败她，失去亲人不能压垮她，剩下的，也只有友情了。”
这些老鹰又何尝不懂，他想了整整一下午，把前因后果都想的明明白白，可他还是找不到让宋薇难过的理由。就算有一天他要离开宋薇，但世界就这么大，只要想见他，他可以立马就去她身边，为什么就成了是前缘，成了风雨散、飘然何处呢？
老鹰越想，就越是想不明白，他面色有些苦恼：“这个锅，我不背，不可能是我。”
“有时候，不是你主动成为棋子，而是环境所迫，你被迫做出的选择。”幕偲宽慰他，“你只要记得，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会伤害宋小姐，这就可以了。”
“我当然不会伤害她。”老鹰猛地灌了好几口，“我早就发过誓了，这辈子都不会再伤害她。”
他的目光很真诚，语气也很认真，幕偲知道他没有说谎，他拿起聚红，跟老鹰碰了一下：“我相信你。”
“要是宋薇也相信我就好了。”老鹰与幕偲对饮，历晔不在的这些日子，他与幕偲的关系越来越近，他也不知道这样好还是不好，对还是不对。其实历晔离开以后，好多事情都偏离了他的轨道，他想抓也抓不住了。
他微微侧头，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这些雪下的又急又快，明天起来的时候，也许就到膝盖了吧。
天还没亮，老鹰趁着夜色亲自前往历晔阵营，侦查局如今已经大换血，很多人他都不认识了。他斜倚着车，掏出一盒烟，连抽了两根。
淡淡烟圈缭绕，隔着一层雪花看去，侦查局的人更显得朦胧模糊。
咳，咳。
烟味儿呛得老鹰咳嗽了两声，他这才想起，自从跟了历晔以后，因为历晔不喜欢烟味，他就再也没有抽过烟了。现在身边没人再介意他抽不抽烟，可他的身体也习惯了无烟状态。
习惯，它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潜移默化改变了他……
很快，沐子从大楼里出来。老鹰看到沐子，立刻掐灭了烟，朝他走去。
“外面冷，进去说吧。”沐子要揽着老鹰进门。
老鹰往后退了两步，与沐子拉开了距离：“我们现在这个情况，不合适。”
沐子微微一顿，也意识到刚刚的行为有些鲁莽，现在老鹰身份不明，虽然他们的目标暂时一致，可这也只是暂时的。沐子问：“你来干什么？”
“来给你送个消息。”老鹰把绅的信息卡递给沐子，“有了它，绅很难转移资产。”
沐子接过一看，这是重大线索，老鹰就这样轻易交给了他。他说：“你应该拿这个换取一些什么，比如奖金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归队。沐子很想这么说，但知道自己如今在侦查局身处高位，很多话以前可以说，但现在不可以了。他把信息卡还给老鹰：“这么重要的物证，交给我不太合适，你还是亲自交给历局长比较好。”
老鹰忽然一笑，直接说：“等我们赢了，我跟侦查局就彻底没关系了。你我以后不会再见，跟历晔就更不会。你要是不要，我就扔了。”
说完，老鹰扬起手，就要扔掉信息卡。
沐子赶紧说：“给我吧。”
老鹰把信息卡交给沐子，又说：“我们与绅做了交易，二十天之内，如果他主动投降，我们就不打了。二十天期限一到，我们就打进去，到时候你们一起来。”
“我们不能跟你们一起。”如果一起，不就证明他们与幕偲为伍？
老鹰笃定：“你们会的，如果你做不了主，就向历晔报告吧。”
“你为什么不跟他联系？”
“他不在这里，我走不开，我的通讯器，早就跟你不一样了。”老鹰捞起衣袖，让沐子看个清楚，“我的通讯器，是幕偲这边的。”
不是侦查局那边的了。想联系侦查局的人，就必须采用侦查局的通讯器。否则外部联络，打过去的永远都是空号。
沐子沉默片刻，很快又说：“你等等，我给历局长打过去，有什么消息，你亲自跟他说……”
“我没什么好说的了。”老鹰的视线略过沐子，看向沐子身后无数个站岗放哨的人，笑着说，“你是站在阳光下的，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坦诚光明。如果因为我开了后门，就一定会被人诟病。”
沐子紧抿着唇，盯了老鹰半晌，最后说：“帮我给幕偲带一句话。”
“你说。”
“谢谢。”
不管幕偲的目的是什么，但此时仗义出手，无疑雪中送炭。他要谢谢。
老鹰离队，无处可去。幕偲能够收留，他还要谢谢。
未尽之意，沐子没明说，但老鹰都懂。老鹰的笑容多了几分，忽而感慨：“以前的我太不知天高地厚，仗着自己破了几个案子就瞧不上你们，总认为你们能进侦查局，不过是体能比我好。可是现在才知道，到了战场，优秀的体能者能以一敌百。而破案手段，除了天资之外，还有熟能生巧……”
“别说了。”沐子双手紧紧握住，眼眶微微有些红了，“我从来不在意那些，如果我破案的时候，也经历过你的遭遇，我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你比我强大，也比我……”
“喂！”老鹰打断沐子，“别说了，你越说，就显得我越不堪。我走了。”
说完，老鹰转身离开。
他的脑海里还回荡着沐子的袖章，侦查局的袖章为什么这样好看呢，以前他怎么没发现。早知道交还作训服之前，他应该把袖章摘下来留作纪念。
明明蒋风更适合在前线，但历晔却选择让沐子过来，之前他还有些疑问，但现在他明白了，如果今天坐镇的是蒋风，只怕他不会顺利的来，顺利的走。
尽管历晔不在娇柳镇，但所有可能发生的事，历晔全都考虑到了。
以前他怎么不知道，历晔不但擅长破案，还擅长用人呢？
那么历晔一定也能知晓他如今的心境吧，如果能再回侦查局就好了……
上了车，老鹰看到沐子依旧站在原地。他挥了挥手，开车离开。
后视镜里，沐子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就如同此刻他跟侦查局的距离。
很快，车辆一拐，往右方开去。沐子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急踩刹车，停靠路边，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低声呜咽。
雪下得更大了，前面才清扫了积雪，不到一个小时，又要重新打扫。训练员们平时被操练惯了，总喜欢累到筋疲力尽再睡去，结果不能开战，也不能训练，他们在房间里都闲的快哭了，也就只有清扫积雪的时候才能‘锻炼’一下，可这点消耗对训练员来说远远不够。
闲了整整一天时，训练员们就自告奋勇，要去清扫其他地区的积雪，老鹰看到请示，批准了。
于是除了吃饭和睡觉，训练员们就去扫雪。以往娇柳镇只要到了冬天，除了重要街道，到处都是一米多高的积雪。而现在，由于训练员们太过清闲，导致地下庄园方圆数十公里都无雪可扫。
当地居民看到训练员们这么主动，有些过意不去的，也想一起扫雪，结果无一例外被训练员们劝回去了。为了表达谢意，他们纷纷带来了慰问礼物。有时候是家常便饭，有时候是被褥，或者是稻米蔬菜。
训练员们刚开始不敢接，每次都要向老鹰报告。老鹰最后被问烦了，直接不管了。训练员们只好又去问幕偲，幕偲的答复简洁又明了：只要居民喜欢，随便你们怎么做。
于是训练员们很快与居民打成一片，扫雪的时候，还顺便打听到其他地方还有犯罪行为，他们都知道老鹰特别看重这一块，为了让老鹰高兴，他们轮岗去暗访，如果消息属实，就标记地址跟人物，然后上报给老鹰。
到了第十天，绅仍然没有投降，里面再也没人出来。但是秦焯发现，空气里有不明病菌。病菌传染性很强，致死率尚不明确。他采集到病菌后，立刻投入研究。
宋薇闲着无事可做，就在临时搭建的实验室里看秦焯做研究。如果外面不是狂风暴雪，宋薇会有种回到现实世界的感觉。不过仅仅是这样的安宁，已经让宋薇面色有了几分柔意。
这些天，下面没人来打扰宋薇，幕偲跟老鹰只跟她视频会议，讨论战术策略，她大多数时候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有老鹰追问，她才敲定方案。方案完全是幕偲与老鹰讨论的结果，她没有任何添枝加叶。她并不擅长谋划全局，有人比她擅长，她乐于退居二线。
看秦焯做了一下午研究，宋薇什么都看不明白，但是秦焯用浅显易懂的话告诉她，抵抗力差的人，一旦沾染了病菌，死只是早晚问题。
吃晚饭的时候，秦焯正式给病菌起了一个名字，叫冬逝，意为沾染这个病菌的人，活不过冬天。
病菌在空气中悄然扩散，为了不引起恐慌，除了老鹰与幕偲知道之外，外界一概不知。好在这次突然出现的病菌与娇柳镇中心地带的传染病具有关联性，秦焯在之前研究的基础上，进行拓展延伸，找到了攻克的方法。
第二天，弥漫在空气中的病菌变得密集不少。宋薇出门观察训练员，发现他们依旧生龙活虎。
正在闹腾扫雪的训练员们因为宋薇的到来，一下变得拘谨严肃。扫雪娱乐活动，也立刻成了训练场。他们齐刷刷站好，恭恭敬敬的喊：“宋小姐。”
知道这些人怕她，宋薇也不久留，只说：“最近如果有人身体不舒服，不许隐瞒，直接来找我。”
原来宋小姐会关心人！训练员们都震惊了。
“听到没有！”宋薇声音高了几分。
“听到了！”大家大声回应。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宋薇转身离开。她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往稍远的地方走去。往前走了不到一公里，这边的雪就已经堆积了二十公分，可这边不久前才被打扫过。
宋薇仰头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忽而想到前些日子发生的泥石流，山石崩塌，河水决堤，城市淹没。最近的自然灾害，好像越来越多了。
这座城市，会被大雪覆盖吗？
深夜，趁着居民熟睡时，老鹰与幕偲开飞机撒下秦焯研制的抗菌粉，以抑制病菌扩散，同时他们发现，地下庄园的上空，盘旋着大量的秃鹫。
因此，秦焯得出结论，病菌的发源地在地下庄园，并且，庄园里已经有不少人死亡。
宋薇看向地下庄园的方向，那里是黑漆漆、大一片的秃鹫。她想起了隔离区，想起了死去的宋晏，想起了曾经的孤立无援，眼眸微微暗了几分。
这时，秦焯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如果想起悲伤的事会难过，那就想一想我，因为我还在你身边。”
宋薇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秦焯又说：“他们撑不了太久，无论庄园储备多丰富，外面物资进不去，就是困，也能困的他们弹尽粮绝。再加上传染病，现在庄园里应该人心惶惶，我们只要在他们最脆弱的时候出手，赢得几率就会最大。”
“你不当军师，真是可惜了。”
“有人当你的军师，我只当他们当不了的。”秦焯更加握紧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很温暖，那温暖能一直传递到她的心里。
她没有说话，只是回握住他的手。
雪依旧下个不停，而宋薇却不再觉得寒冷了……
随着雪越下越大，气温也随之骤降。出行的人越来越少，娇柳镇进入彻底的冬歇期。
国家系统的人开始有序靠近地下庄园，训练员们早就知道他们会来，还敞开大门欢迎他们一同入住，然而被国家系统的人拒绝了。
拒绝的原因干脆又简单：不与来历不明的人为伍。
先前的罪犯们立刻就炸了，想跟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大吵一架，然而还没张嘴，就被最有资历，也最厉害、由幕偲手下组成的老手区的人震慑住了。他们只敢在私底下小声嚷嚷，抱怨：“神奇什么呀，没我们他们能这么顺利吗？”
“就是，装备都是靠我们送，现在带的手环还是个一代，武器不如我们先进，还趾高气扬！”
幕偲的人听到了，就冷着脸教育他们：“绅的钱财多到你们无法想象，就算是他现在被困，身边也有不少厉害的人，你们这些渣滓除了武器先进，射击跟格斗连国家系统人的一半都不如。后期没有他们，你们怕是第一个死。”
老手区的人体格健壮，高大威猛，他们这些新手区的人十个也打不过一个。被教育，立刻就乖了。再见到国家系统的人，就像小学生见到了老师，都老老实实问好。
只有跟随宋薇一同出来的前侦查员们默不作声，见了人，只是点个头就走，或者看到来人，直接绕道走。
这时候，这些有前科的人就跑来劝前侦查员们，让他们跟国家系统的人打好关系。不过劝归劝，他们听不听、做不做，这些人也不敢指手画脚，因为他们虽然不如老手区的身手好，却是经过老鹰特训的，随便一个都能打这些人七八个。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就到了第十九天的深夜。
地下庄园依旧一如既往的安静，而国家系统与宋薇阵营已经准备开战。沐子作为国家系统作战的总指挥，请求与幕偲见面共商战事。为了表示诚意，沐子特意安排副总指挥蒋风与总参谋石头一同出席此次会议。
进入娇柳镇数日，这是国家系统第一次提出正式见面。幕偲没有拒绝，他告诉宋薇，这是能够洗清罪名的好机会，她不能白白放弃。她没说话，而是看着老鹰。
老鹰说：“虽然我知道你对侦查局失望透顶，但幕偲说的没错，你应该去，必须让那些人知道你功不可没，这样就算你以前真的犯了罪，也会从轻处罚。”
于是出席会议时，宋薇以自己阵营总指挥的身份，带着幕偲与老鹰与沐子正式会面。
会议室里，双方人员面对面而坐。沐子看着宋薇，微微有些失神。在这次会议之前，他一直认为幕偲是那些人的首脑，可看幕偲对宋薇的神态、以及主次座位来看，很明显这个满脸伤疤的女人才是。
“你对我的长相有什么不满吗？”宋薇冷声问。
沐子很快回过了神：“抱歉，我只是没想到总指挥会是女性。”
“幸好不是因为我脸上的疤痕。”
“只有肤浅的人才注重外貌，在侦查局，肤浅的人可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
“巧了，我的人也是。”
沐子朝宋薇伸出手，真诚地致谢：“感谢上次你送我们的武器。”
宋薇与沐子握手：“那些武器我们也看不上，明日开战，我们还需要你们相助。”
这么快就敞开天窗说亮话，这是沐子没有想到的。他当然知道，宋薇能白送他们武器，就证明他们的武器一定更先进，只是太快暴露自己实力，是对自己太过自信，还是……
“沐子先生，我在向你示好。”宋薇坦言，“我虽然钱多人多，但论近攻与格斗，我的人差你们很大一截。绅为人谨慎多疑，至今不肯投降，手上一定还有筹码。我没有把握能一定赢他，而你也是。”
不错，这就是沐子见她的原因。既然宋薇这样坦诚，沐子也摊了牌：“上次夜战，我们只是险胜，伤亡不少，虽然又有人员补给，但我们现在有多少人，想必你也知道。如果你我不联合，我担心绅会逃走。”
宋薇朝沐子微微一笑：“很高兴我们有共同的想法，那么我们就好好聊聊，该怎么配合。”
双方总指挥已经说开，剩下的自然进行的都很顺利。
外面是呼啸的疾风，里面是众人的商谈。
双方本着求同存异的原则，在彼此的策略中，都进行了调整与融合，最后一致认为，不分阵营一致对外，能够事半功倍。
会议结束时，老鹰的眼睛里闪着光。他早就对侦查员这个身份不报任何希望了，但是能同在一个阵营里对付同一个敌人，对他来说也是极好的了。
回去的路上大雪纷飞，四下无人，老鹰也不用顾忌再三，咧着嘴笑了。
宋薇骂他：“你就只有这点出息，活该历烨抛弃你。”
老鹰一脸的无所谓，反正他已经习惯挨宋薇的骂了。
他这不争气的模样，让宋薇实在看不下去，一脚踹上他的膝盖：“沐子那帮人很明显还在相信你，有这么好的人情牌在手，你还矫情什么？”
“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现在老鹰的心情很好，也愿意与宋薇说几句心里话，他连眼睛里都是笑意，“在你的真相没有找到之前，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历烨要顾全大局，没有办法时刻陪在你身边，但是我可以。”
“别把不敢回侦查局扣在我头上。”宋薇拧了拧眉，“你这是狡辩……”
“反正有这方面的原因。”老鹰仰头看着天空飘落的雪花，忽然感叹，“现在的雪好漂亮啊。”
神经病！
雪不都一个样儿吗。
宋薇懒得理他，快步往回走。
没有得到某人的回应，老鹰又回头看着悠闲散步的幕偲，问：“你觉得漂亮吗？”
幕偲没有回答漂亮还是不漂亮，只走到他身边，揉了揉他的头：“看来你今天心情很好。”
老鹰点点头，对，他心情很好，很好很好。
翌日，两方阵营进行重组编排。由于事先做了思想工作，大家很快适应了彼此。宋薇阵营把认为对方自恃清高藏在心底，国家系统阵营把认为他们来历不明也不表现出来，双方互相主动握手，和和气气。
按照作战计划，人员未动，武器车先行。
数百辆武器从四面八方而来，对地下庄园进行全面围堵。而后火力全开，对准庄园方向进行扫射。他们的火力凶猛，却都被防弹系统弹开，弹壳降落在四周，只余烟雾缭绕。
攻击画面同步传送至秦焯的通讯器，秦焯即刻对防弹系统进行数据分析。与此同时，双方阵营的人也抵达现场。
根据弹壳弹射直径，他们很快确定出庄园的形状大小，蒋风与老鹰立刻指派人员到位。
几分钟过后，秦焯分析出防弹系统最薄弱的地方，命令所有武器车只朝一个方向打。
很快，防弹系统被摧毁，地下庄园的保护罩一被撤去，就炸毁了通往地下的大门。
而大门口，正有几辆武器车迎接着他们。这时双方的武器车火力对开，比的是谁的弹药多，谁的装甲厚，
一开始是势均力敌，可渐渐地，绅方就击破了新编阵营的武器车系统。
武器车砰地一声炸开，里面的车手当场死亡。
绅方很快发现了新编阵营武器车防弹系统的薄弱处，专朝薄弱处攻击。
砰！砰！
围堵庄园周围的前排武器车，全部被炸毁。
武器车后方是随时待命冲上前线的战友，没有撤退命令，武器车只能硬抗。前面的武器车一被炸毁，后面的武器车就立刻上前继续迎接攻击。这几个月，大家朝夕相处，从最初互相的不服输变成了朋友了，大家只想活着赢，没人愿意输着死。前两次的胜利让那些有前科的训练员太过轻敌，他们认为这一次也会像前两次那样顺利……
看着前面武器车的训练员不停死去，他们都怒红了眼。
“啊啊！”
忽然有人大声怒吼：“我跟你拼了！”
新编阵营有一人忽然持枪往前冲，老鹰立刻跳下战车，拉住了那个人，“你找死吗！”
“我弟弟死了！”那人指着刚刚被炸毁的武器车，“那里面是我哥。”
老鹰只注重训练，从来不管这些有前科的私人感情，他看了一眼被炸毁的残骸，冷声说：“你弟弟已经死了，所以你没有必要做无谓的牺牲……”
“因为我不小心看见张璟伦杀了人，所以他就强迫我一起杀人，我弟弟是无辜的，他被抓过来以后，手上没有沾染一滴鲜血，那些人都是我杀的。我的罪最深，应该是我去死……”他紧紧抓住老鹰的胳膊，哭着说，“我本来以为这辈子就只能不停地杀人，是你让我知道了自己还能救人。自从我弟弟开始训练之后，他才有了笑容。我要杀了那个人，求求你，让我为我弟弟报仇。”
老鹰看着痛哭流涕的人，忽然想起来了，那些被抓来训练的罪犯中，有一个人总在训练场地面带笑容，不管多苦多累，他总是第一个人上。明明体能差、什么也不会，可他自告奋勇要学开武器车、要当前锋。他渐渐与眼前这个满脸是泪的人重合，当初老鹰不理解的事，现在都明白了。这两个兄弟以为找到了能救赎自己的光明，可光明却很快让两人阴阳相隔。老鹰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前方武器车不停被击破，后方武器车也为数不多了。周围的人全部怒红了双眼，都想冲上前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老鹰缓了缓心神，大声说：“这就是战场，死才是常态，你们想要报仇，可以！但是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这么冲上去，除了增加伤亡率，你们什么也干不了。”
前方炮火连天，轰炸声如雷。但老鹰的话他们全部都听见了。他们是想报仇，但如果冲上去，连一个敌人都杀不了，那送死又有什么意义？
他们都低着头，沉默了。
“学学国家系统的人，武器车里也有他们的战友，他们不难过，不愤怒吗？”
他们看着整装待命、安安静静的人，一言不发。
“想要赢，就必须冷静，明白吗？”
“明白。”他们大声回答，目光里满是杀意，却没人再往前冲了。
老鹰又看着泪流不止的人，问：“你还想现在死吗？”
“不想了。”他哽咽回答。
“你叫什么？”
“小六。”
“擦掉眼泪，抬头挺胸。”
小六擦掉了眼泪，挺直了腰板。
老鹰问：“想不想报仇？”
小六握紧了拳头：“想。”
“哪怕报仇也会让你没了性命？”
“对。”
老鹰拍了拍他的肩：“很好，我教你怎么正确报仇，跟我上来。”
老鹰上了战车，小六紧紧跟上。
新编阵营的武器车越来越少，即使前仆后继，也撑不住太久。
武器车后方的人时刻保持高度警惕，密切观察绅方的武器车。终于，他们发现绅方武器车火力没有之前猛了，很显然，他们的武器车没有弹药了。这意味着要么绅方装换弹药，要么等着他们攻过去。
很快，庄园出现了装换弹药的人，然而只要有人冒头，就会被阵营手环锁定，立刻致死。
没有弹药补充，绅方火力渐渐削弱。
在绅调整战略时，阵营明显快了一步。有人迎着炮火冲向前方，阵营所有的武器车都在开火，时同时发射雾弹。大雾瞬间在战场扩散弥漫，浓厚的烟雾掩护着这个人顺利到达目的地。
趁着可视度降到最低时，他将液态球分别扔到武器的发射孔，液态球遇到高温，迅速液态化，大量液体立刻充满了车内，超强腐蚀的液体迅速将车手融化成血水，车内系统也随之全部被损毁。
绅方一下停了火，绅察觉不对劲，立刻派人上前排查原因。然而那几个人还没靠进武器车，就无故倒地不起。绅又派人前去，结果还是与上次一样。
这一次，绅再次派人去检查，他也亲自上阵。他放轻脚步，穿过浓烟，站在那个人的身后，看到那个人举起手环，锁定前来检查的人，然后点下确定，他的人就全部倒地死亡。
这个手环的攻击系统他似曾相识，但他的手环却无法一下锁定这么多的目标，而且那个人的攻击速度明显更快。这也就是说，幕偲的人拥有更高的武器研发技术。他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目光暗了几分。
绅紧紧捏住那个人的脖子，那个人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后有人，明明知道自己要死了，可是那个人却露出了笑容。那个人看着武器车的方向，又看看绅，喘着气说：“我们就要……要打过来了。”
那个人几乎快要窒息，可连目光里都是笑容。这让绅觉得很不舒服，他冷声说：“从现在开始，你的敌人是他们！”
绅沉声命令：“你要为我战死。”
“为你战死。”那个人跟着重复。
绅推了那个人一把，让他站在了最前面。
阵营的武器车一边开火一边向前，后方的人随之跟上。
绅方的人抵挡不住火力，不停有人死去。只要有人死去，就立刻会有人被换上来。
随着武器车渐渐逼近，庄园门口已是遍地尸骸，血流满地。
一个清瘦的人站在最前面，他僵硬的抬起手腕，对准那些逼近的人。手环提示，锁定目标。开启自动攻击模式。
阵营前方的人立刻倒下了一大片。
很快阵营有人发现，那个抬起手腕的人是小六，有人大声喊：“小六，你疯了，打自己人？”
小六不说话，只继续朝前扫射。
蒋风二话不说，将小六击毙，并解释：“他被体能者控制了，前面有体能者。我方特级体能者注意，保护好我方阵营。”
随着蒋风话落，所有特级体能者立刻上前。待烟雾彻底散去，视野清晰时，优秀的体能者能一眼发现隐蔽在对方中的体能者，因而就需要速度够快，配合足够默契，在对方采取精神控制之前，先一招制敌，否则自己这边的人，很有可能被对方控制，变成敌人。
因而，特级体能者只要一个眼神，配合攻击的人就需要迅速锁定目标并将其击中。优秀的体能者不会因为中弹丧命，却会因此而分了心神。这就为阵营的人赢得击毙绅方人员的时间。
这时候阵营的人不分你我，不分归属，只要优秀的体能者发现目标，他们就立刻进行扫射。
大门很快被攻破，新编阵营配合的也越来越默契。他们步步紧逼，对方连连后退。
越往前攻，地上被感染病菌致死的人就越多。那些尸体层层叠叠，绅方的人无处可躲，就拉着尸体挡在前面，可短暂的掩护根本抵挡不住猛烈的轰炸，很快，他们血肉横飞，与病死的人倒在一起。
秃鹫寻着味道飞冲直下，啃食着那些尸体。
阵营的人踩着这些尸体一直向前，直到攻到了绅的门前。
这时，绅方的人已经所剩无几。
绅错误估计了形式，也没有想到对方会有这么充足的弹药与优秀体能者。可输了就是输了，他笑着举起双手：“我投降。”
“要投降，总得有投降的诚意。”这时幕偲从人群中走出来，同样也是笑着说，“我送你去侦查局。”
绅迅速审视着幕偲，幕偲也没有任何隐瞒，他一步步朝绅走去，每向前一步，绅就觉得更压抑一些。
他是特级体能者，他竟然是特级体能者！
就在幕偲走到绅的面前，绅才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什么，绅不可思议的看着幕偲：“所有的特级体能者都不可能活着，你怎么可能……”
“只要我想，我就能。”
幕偲的笑容依旧温和，声音也温暖如春。可绅却被压得喘不过气，背后冷汗直冒。
“跪下。”
绅不想服从，腿脚却不听自己的，狠狠跪了下去。
幕偲温声命令：“跪爬着出去。”
绅抬头看着幕偲，看着他那明明很温和、却让人感受不到半点暖意的目光。他慢慢往前爬着，忽然想起多年前在实验室里的一幕，一个浑身是伤的年轻人，永远坐在角落里，他的目光是宁静温和，温和的背后却又带着几分冰冷和杀意。
是他。
一定是他！
这么多年，绅一直没有忘记那个眼神。只有那个人才会有这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