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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用餐时，老鹰照旧单独坐一桌。自从与历晔分开之后，老鹰除了训练场训人、与宋薇必要的交谈之外，他大部分时间都是独处。
宋薇明白老鹰独处的原因，就如同明白历晔的分道扬镳。每个人的理想与信念不同，做出的选择必然也会不同。所以她早在训练的第一天就跟老鹰谈过，他想留就留，想走就走。可是老鹰一直留到现在，人也越来越孤僻。
老鹰说，他留下，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那些从侦查局辞职来到训练场的人。尽管那些人宋薇看着面生，然而他们一见到她，眼神中流露出的敬畏不会骗人。
这是她第一次与幕偲所说的她在侦查局的人碰面，大家都丢掉了最初的信仰，这无条件信任的方式，有些荒唐，也有些可笑。她很想笑，却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朝曾经的侦查员、现在的战友，深深鞠了一躬。而后，再也不愿意看见这些人。
那些前侦查员，老鹰总是带的最用心，夜晚也会突击加训，强化他们的体能。尽管以前大家都在侦查局，然而老鹰由于特殊任务，与他们并无接触，可从老鹰的搏斗与射击来看，无疑是他们见过最强的，因而他们总是格外关注老鹰，下了训练场后，只要看到老鹰独自一人，就会厚着脸皮往他身上贴，也不管老鹰的脸色多恐怖，就是挨打也心甘情愿。
老鹰知道他们是怕他太孤单，久而久之，老鹰也被迫接受了他们的‘好意’。只是夜深人静时，他依旧喜欢在桃林里跑步，跑到浑身疲惫，他就躺在地上发呆。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的脑子才是一片空白，他看着乌云密布的天，渐渐露出几分困惑。一直坚守的信仰崩塌了，他找不到新的信仰可以代替，与重犯成为朋友，教训练营攻击战术，还与前侦查员们成为了朋友。
只要一想到现在桃花灼里的这些人，有很多人都是罪犯，他竟然沦落到教罪犯的地步，他的神色就更迷茫了。
“这么纠结，活着不累吗？”
忽然，宋薇的嘲讽声在老鹰身后响起。
老鹰立刻站起来，看着宋薇。老鹰一脸厌恶地问：“你来干什么？”
宋薇面上笑笑：“你尊敬的历队找不到你，所以请我来看看你。”
“他来了？”老鹰的眼睛里终于有几分光亮，“人在哪儿？”
“在我房间。”
宋薇话音才落，老鹰就迅速往回跑。
宋薇冷笑一声，慢慢往回走。
老鹰一见到历晔，并没有客套寒暄，直接问：“现在墨国公民对侦查局的意见非常大，叶渡还好吗？”
历晔说：“叶渡与我在星空下吃了一次晚餐后，就消失了。”
自从声讨叶渡的人越来越多以后，叶渡似乎是为了自证清白，所有的行程全部公开。与历晔在星空下吃饭的那一次，自然也被媒体知道。可那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前的事情了。历晔这个时候亲自到访，必然说明他找不到人了。老鹰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自言自语：“一定不能让外界知道，否则你就难办了，那些原本想要杀你的人，一定会造谣叶渡的消失跟你有关。”
历晔低声说：“比起担心我，我们更应该担心宋薇。叶渡给我发的最后一条讯息，是在凤城宋宅。”
老鹰惊了：“那里安保系数为墨国最高，没有宋家人的瞳孔扫描，根本没人能进去，叶渡是怎么进去的？”
“所以，我才说，宋薇比我更危险。”
“不行，叶渡的事一定要瞒住。”老鹰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虽然他想看宋薇完蛋，但绝不是被人陷害的那种完蛋，“怎么办，你有计划吗？”
“他当然有计划。”宋薇推门而入，嘴角噙着耐人寻味地笑，“我带你们过去看看，不就知道叶渡在不在我家了？”
老鹰怒了：“你怎么能偷听？”
宋薇耸耸肩：“门虚掩着，不就是想让我听到？”
老鹰还要再争，宋薇就打断了他：“别自作多情，我没说你。”
“历晔更不是……”
当老鹰看到历晔复杂的神色时，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走吧，去找你们要的真相。”
宋薇笑看着历晔，面色嘲讽。
历晔也直视着她：“对不起，现在的我……别无选择。”
他要一条光明路走到底，就不能跟现在的宋薇有太多接触，有些话只能宋薇自己说，他不方便问。这样对他好，对宋薇也好。
凤城离锦城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为了避人耳目，历晔乘坐宋薇的隐身机前去。飞机上，历晔一句不言，原本沉默的人，此时更显沉默。老鹰原本想借此机会，打探原来那些同事过得怎么样，奈何问了几次，也没能听到历晔开口。他这才意识到，他跟历晔选择的路一旦不同之后，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坦诚相待了。于是他也沉默了。
抵达凤城后，有专人开车接送。宋薇似乎有意炫耀：“我现在富可敌国，你呢？”
“不要错杀好人。”历晔低声提醒，“这样，我就能……”
“那在我杀好人之前，你千万不要死掉。”
“宋薇，你不要欺人太甚！”历晔孤立无援已经很难了，她还口出狂言。老鹰咬牙说，“现在得意不是真得意……”
宋薇看向老鹰：“你随时可以弃暗投明，为什么不做？”
“如果不是那些侦查员的性命在你手上，你以为我不想走？”老鹰气的青筋暴起，口不择言，“你以为我愿意跟着你，你以为我愿意帮你训练那些人渣？宋薇，人在做，天在看，你赃款私用，私建兵营……”
“老天爷不会放过我的……”这些话老鹰颠来倒去说了不知多少遍，宋薇早已倒背如流，老鹰越生气，她就越高兴。似乎在乏味的训练里，看老鹰生气成为她唯一的乐趣，她笑着跟两人说，“但愿你们别死在老天爷不会放过我之前。”
“你……”
“安静。”历晔沉声。
老鹰瞬间保持沉默。
宋薇又说：“历晔都抛弃了你，你还这么听话，也是贱。”
老鹰忍无可忍，抬手就要打架，历晔却捏住了他的手：“事在人为，不要听她说什么，要看她做什么。”
这些日子，老鹰时刻紧盯着宋薇，她除了看他跟幕偲训练，并没有做出格的事。经历晔这么一提醒，老鹰慢慢放下了拳头。
失去斗志的老鹰被宋薇尽收眼底。她啧了一声，顿时觉得无趣，也沉默了。
很快，车子在宋家门口停下。宋薇开了门，往里走。
“小姐，欢迎回家。”智能管家欢快的迎接主人。
回家？她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回来了。两个月前，韶清秋与宋晏还在，他们还有说有笑一起吃饭，而现在人去楼空，物是人非……宋薇脚步微微一顿，很快又继续朝前走。
三人分工行动，一人检查一个楼层。很快，宋薇在宋晏的书房里找到了已经去世多天的叶渡。
从叶渡心口生出的藤蔓长势迅速，已经爬上了书架。藤蔓吸取叶渡的养分，使叶渡的尸身枯瘦如柴。宋薇没有想到，叶渡患的是这种基因病，微微一叹，跟楼下的人说：“叶渡在这里，你们上来吧。”
两人上来后，老鹰在叶渡面前站了很久。
历晔倒是没什么明显反应，他环顾书房，按照日期顺序浏览，看到最近的日期编号是两个月前，就问宋薇：“我能看看吗？”
那一本是她按照宋晏编排的方式进行的总结，她一直想要销毁，但宋晏去世不久，要销毁宋晏的毕生心血，她又于心不忍，妇人之仁才导致现在的局面，她说：“随便看吧。”
历晔翻开，最初只是随意浏览，后来按照笔记上的顺序编号，又找到相关书目，快速抽查之后，发现每一条信息，都有确切来源。他惊问：“这些……都是宋教授的成果？”
是成果，不是调查，说明历晔认为这些资料的可信度很高，为此，宋薇感到欣慰，点了点头。
“老鹰，那些资料，你也应该看看。”历晔指着宋薇的摘抄重点，“也许叶渡选择死在这里，是想让我们看到这些。”
老鹰缓缓转过头，似是还没从叶渡的死亡中缓过神，呆呆地问：“看什么？”
历晔把资料递给老鹰：“看看我们曾经以为的光明，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老鹰接过资料，从最初的不可思议到震惊，再从震惊变得愤怒。他像历晔做的那样，从书架抽出宋晏制作的书籍，然后一一对应，发现每一处都有详细记载。
知道下级调查上级的难度很大，宋晏在取证上花费巨大的功夫，除了文字之外，还有图片为证。不确切的地方，会标注问号，重点证据做了重点标记。
在永心计划之前，还有无数个计划。每一个计划里，身处永心位置的人，最后不是被黑市的人杀死，就是被黑市的人收买、入了歧途。前者是牺牲，后者是叛变。叛变的侦查员最后害死了无数侦查员……
这些是老鹰早就知道的，然而也有老鹰不知道的。
并不是所有参与计划的侦查员最后都会叛变，然而系统出于保密度考虑，还是会想尽办法找到这个侦查员的污点。然后判死刑。
如果侦查员强烈反抗逃狱，侦查局就会联合警局、安全局，联合进行清理。
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永远不会放在明面上进行。所绝大多数计划里的侦查员，最后都以死刑方式被解决，成为侦查局内部人人憎恨的对象。
当然，如果所有计划里的侦查员最后都没有善终，势必会引起大家的怀疑，同时也大大降低了大家对计划的向往。因而清理的人会在这些侦查员中进行筛选，基因优秀的人生，基因不稳定的人死。一个个看似是侦查员咎由自取的罪行，背后其实是一场基因的优胜劣汰。
时至今日，老鹰终于明白，为什么叶渡会施行不检查基因，因为一旦基因锁定，无论不稳定基因携带者的侦查员有多优秀，只要参与计划，就有可能被莫须有的罪名杀死。
所以让所有侦查员都羡慕的计划，其实是不稳定基因携带者的断头台。
那些死去的人，为国家无私奉献，他们没有死在敌人手上，反而死在了自己人手里，也许他们到死，都无法相信竟然是这样的命运……老鹰揉了揉眼，试图不让人看见他眼里的泪水。
可是很不巧，宋薇不仅看见了，还不解风情地说：“真丢人。”
老鹰已经完全没有争吵的心情了，他抱着资料瘫坐在地，压抑地说：“我怎么也没想到，情况会是这样。你是不稳定基因携带者吗？”
“我很想是。”
那就说明不是了。老鹰又问：“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宋薇很想证明自己的清白，然而情况却不允许，她说：“我不知道。”
对，她失忆了。为了保命，她把跟永心计划相关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如果换做从前，他认为宋薇是奸诈狡猾，然而他手里的这些资料提醒着他，也许她真的有苦衷，才会强迫自己忘掉过去。
如果无论如何都要死，没有人愿意冤死。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会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很久之后，老鹰才说：“要是你的记忆回来就好了，这样，如果他们冤枉了你……”
“既然敢冤枉我，就不怕我恢复记忆。安全局与侦查局刺杀我的人，除了清理行动的人，还有被内鬼收买的，你们的情况跟我差不了多少。想杀你们的人，除了误认为被我收买的清理行动的人，还有你们曾经得罪过的犯人。”
老鹰说：“有了这些资料，我们就可以推翻他们。”
宋薇冷笑：“你以为那些人都像你这么蠢？”
老鹰张口想反驳，却想到像宋晏这样优秀的侦查员只能辞职去调查，在证据这么多的情况下，还只按兵不动，一定是无法开展。侦查局、安全局、警局，都参与过清理行动，该怎么告呢？又应该告谁？
千年形成的制度，早就潜移默化成为了当局者的手段。为了社会稳定，为了局内人员安全，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所以牺牲小我，成全大局。这完全符合《侦察法》的要求，也是每个侦查员从入职以来，就不曾动摇的信念。
但是没有人告诉老鹰，会有一种牺牲，是被人诬陷，被自己人杀死。更没有人告诉他，决定英雄生死的，会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基因。他有些迷茫，也有些无助。他揉了一把自己的脸，把资料交给宋薇：“既然告不了他们，你打算怎么办？”
宋薇垂眸看着手中资料，眼眸暗了几许。
“你……还好吗？”她低着头，让历晔看不见她的表情，也就无从分辩她是何心情。但是他想，她现在一定不好受，剧走到她身边，轻声说，“我的肩膀，可以给你靠。”
他还没有学会怎样安慰人，但是如果她难过，或者想哭一场，他愿意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宋薇抬起头，嘲弄历晔：“这会儿不避嫌了。”
“这里没有别人。”
宋薇非常直接：“可我嫌弃。”
历晔仔细端详宋薇，发现她没有一丝难过的迹象，就说：“那以后，如果你想靠，我随时……”
宋薇打断他：“我永远都不会想。”
过了一会儿，宋薇又看向叶渡：“宋宅安全系数就算再高，那些人也会想办法破门而入，叶渡的死一旦公开，侦查局肯定会有人上位，眼下我们这边还没有准备妥当，真要是打起来，我没有一点胜算，所以我要毁尸灭迹，你们没有意见吧？”
老鹰没有表态，下意识看了一眼历晔。
历晔思索片刻，说：“有危险的，不止是叶渡，还有这个书房。宋薇，知道国家系统的最高机密，会让你的处境更危险，所以……”
历晔说了一半，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这些资料，光是记录就要花费太多心血，何况还要加上大量调查，宋晏才去世一个月，就要毁掉他的毕生心血，这种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所以什么？”宋薇好像根本不明白历晔的意思。
历晔只好说：“毁掉书房。”
“书房毁掉，就意味着宋宅也要毁掉。不是你家，所以你就无所谓，是吗？”
“这是最好的办法，我赔你……”
“房子可以赔，可是感情呢？”
历晔沉默了。
宋薇看向老鹰。
老鹰瞬间低下了头。
两个男人都在沉默，宋薇却是笑了：“别这么严肃，我就是开个玩笑，这个家我本来就没打算要，走吧，我们先去地下室拿回玉玺。”
老鹰顿了顿，才说：“我想跟叶渡再待一会儿，等你们拿了玉玺，就跟我说一声，我会立刻下去，行吗？”
想到这里马上就要摧毁，老鹰多少也有些同情宋薇，语气多了几分请求，“回去以后，我尽量不跟你吵架了。”
“随便你。”宋薇转身朝下走。
这下书房里只剩下历晔与老鹰，老鹰像个迷路的孩子，迫切的想要寻求别人的帮助。以往有了疑惑，他总是第一时间询问历晔。可当他看见历晔同样也是迷茫时，就没了询问的力气。
很久之后，老鹰才说：“知道我们立场不同，你不会对我说太多，可我只想知道一个结果，这个结果，事关我对叶渡的……”
老鹰只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他曾经也是侦查员，当然知道侦查局的规定。作为历晔的队友，他更清楚历晔为人。他知道，无论他怎么问，历晔始终不会松口。
所以他说：“算了，就这样吧。反正时间会给一个答案。”
“他没有犯罪，是清白的。”历晔缓缓开口，“内鬼为了拉叶渡下台，在叶渡身上泼了不少脏水，宋教授也曾辨别不清真伪，所以对叶渡只是存疑。我多番调查取证，才证明叶渡无罪。”
老鹰心中五味陈杂，为历晔告诉他真相高兴，又为叶渡的清白而难过，最近这几个月，发生了太多事，一件比一件震惊，一件比一件令人悲伤。
“叶渡已经保不住了，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护好宋薇。”历晔又开了口，“审判她的不是恶人，而是公正。”
“好。”老鹰保证，“她会一直活着，除非是我先死去。”
“你也要活着。”历晔扯了一把长在叶渡身上的藤蔓，装进口袋，凝视着叶渡，“只有活着，才能看到公平与正义，才能看到光明与美好。”
人一旦死去，不过黄沙埋了身。身前多少英雄名，身后都被人笑谈。所以必须拼命活下去，活的久一点，再久一点，这样自己还是自己，还能有发言的余地……
历晔面对叶渡，深深鞠了一躬，才缓缓离开。
当时历晔拘留宋薇，是为了找回宋薇盗取的文物。历晔曾想尽办法逼宋薇开口，如今，宋薇主动用血液打开地下室的门，只拿了保险箱与宋晏的检查报告，然后站到门外。
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地下室里有什么东西，只要历晔能看得上，他可以通通都拿走。
历晔没有多做停留，取了玉玺，就与宋薇回合。两人出去后，老鹰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他眼眶很红，似乎刚刚哭过一场。
宋薇刺激他：“这点风浪都经不起，难怪侦查局混了这么久，也只能跟着历晔跑腿。”
“是，我就是这么没出息。”老鹰转身朝前走，又抬手抹了一把眼泪。
“废物。”宋薇骂了一句。
历晔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沉默了。
为了避嫌，回去的路上，历晔绕道去了别的城市。于是回锦城的路上，只剩下宋薇与老鹰。老鹰状态很不好，上了飞机就闭着眼睛假装睡觉。宋薇抬腿踹了一脚老鹰：“不就是叶渡死了，至于吗？”
老鹰猛地睁开眼，瞪着宋薇：“你懂什么？”
宋薇笑笑：“我是不懂，但我要是敌人，巴不得看到你跟历晔现在自杀，这样就省事了。”
“我才不会死。”老鹰咬牙切齿，“我要抓住那些王八蛋，到时候往死里揍。”
“就你这蔫茄子样儿，别说揍人，不第一个死在战场上，都是老天爷保佑。”
“宋薇，你太过分了！”老鹰怒骂，“到时候，我还要抓你回去，有你哭着求饶的时候。”
宋薇挑衅地说：“好啊，随时恭候。”
老鹰气呼呼的样子，终于让宋薇看着舒服许多。她闭上眼，开始睡觉。
然而被气过头的老鹰，此刻却精神百倍，开始计划训练那些被宋薇抓来的罪犯。以前那些人渣老鹰根本看不上眼，可是现在他却不这么想了，多一个人就多一点力量，后面真要打起来，什么都不会的人，就是只管扔炸弹，不也是很好吗？
到了深夜，宋薇才回到华研国际。这时，所有的灯都有已经熄灭，只有六十九楼的客厅里亮着台灯的暖色灯光。宋薇开门进来，看到秦焯躺在沙发上睡得正沉，茶几上铺满了设计图。宋薇拿起设计图看了看，是武器改进图。他在尖端科技上又进行了创新。从设计图来看，子弹的口径更小，速度更快，也更容易携带。
宋薇没有想到，秦焯能从幕偲体内的子弹倒推武器制作。他真是……太厉害了。
“不用崇拜我。”秦焯的潜意识感觉有人在身边，睁开眼时，看到宋薇正打量自己，就露出了笑容。
宋薇俯下身，摸摸秦焯的额头，疑惑地问：“没发烧啊，说什么胡话？”
被宋薇触碰，秦焯笑容更多。
这个月，两人一个比一个忙，很少有这样温情的时候。宋薇也不忍打破这份温情，就在秦焯身旁坐下，轻声问：“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秦焯摇摇头：“不了，明天还有很多事。我想多看你一会儿。”
宋薇面对着他，大大方方让他看。
没有从宋薇脸上看到失落与难过，秦焯说：“你很棒。”
宋薇：“……”
这哄小孩子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喵。
忽然一声猫叫，宋薇迅速朝声源看过去。
浑身洁白的小奶猫正晃晃悠悠往宋薇这边跑，宋薇心头一跳，把小奶猫提起来看了看，看到它背上有动过手术的痕迹，联想到小奶猫的习惯，就躺在另外一张沙发。
小奶猫摇了摇尾巴，往宋薇心口上一趴，轻轻喵了一声，像在撒娇。过了一会儿，见宋薇没有制止，就放心大胆趴好，脸贴着宋薇的脸，使劲儿蹭了蹭。
一动不动的小奶猫，背上做手术的地方，正好是心脏处。
为了确定一件事，宋薇问秦焯：“我妈没死，是不是心脏的重击被它承受了一些。”
秦焯颔首。
“你送小奶猫，是想用它来为我妈挡灾？”
秦焯没说话，只是摸了摸小奶猫的下巴，小奶猫惬意的闭着双眼享受，还抬高了下巴，想让秦焯摸得更多。
宋薇太熟悉秦焯了，以至于立刻明白秦焯的沉默就是默认，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伸手揉了揉小奶猫的头。
喵！
小奶猫似乎很高兴，使劲儿摇着尾巴。
高兴？一个小动物，会高兴吗？宋薇仔细看着它的嘴，发现它的嘴角微微扬起，似乎是在笑。宋薇面色有几分不解，这难道是……
“它把你当成了妈妈，刚到你家的时候，四处乱转其实是在找你。后来发现你跟阿姨的关系亲近，所以自动把阿姨归为亲人。它亲近人的方式，就是躺在心口，然后让人抚摸。”
“为什么把我当成妈妈？”知道小奶猫也含有人类基因，宋薇目光有些复杂，她把小奶猫扔在地上，小奶猫委屈的喵了一声，耷拉着耳朵，变得没精打采。
秦焯伸手揉了揉小奶猫的头，温柔地说：“去自己房间玩儿吧。”
小奶猫听话的点点头，夹着尾巴往另外一间卧室去了。
等小奶猫进去之后，秦焯才说：“它出生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我，我与你最亲近，身上有你的气味。它把我当爸爸，自然也把你当成了妈妈。”
宋薇明白了，问：“它是失败品生下来的，失败品呢？”
秦焯回答：“自杀了。”
又是一例无法承受现状的动物。
人有思想，也会说话，所以喜怒哀乐可以通过语言跟情绪表达。可动物有了思想，却不会说话，又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情绪呢？
当它们发现自己不是人类，也与同个种族的动物不一样时，它们所以为的亲人，不过是他们眼中的试验品，病人再造器官的温床，除了绝望、悲痛、愤怒之外，还能做什么？
人有人权，可它们有吗？
当有了智商之后，它们会明白身处这个世界的渺小，最后那一点愤怒，也许最后都转化成自杀的动力。因为只有死，才能不再被人利用，才能彻底解脱。
“我之前不能理解，为什么母猫会叼着孩子放到我门前，然后沉湖自尽。但是张璟伦的那些话，引起了我的注意。所以我重新给小盛做了检查，发现存在人类基因。这也就能解释明白，小盛的行为跟感情为什么接近于人类。”
“小盛？你还给它取了名字？”
秦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宋薇。
宋薇说：“你要把它怎么办，带回我们的现实世界吗？”
“我还没想好，但它现在已经是恢复期，手术做的很成功……”
“它会一天天长大，智商也会一天天增加，总有一天，它会发现我们的不同，迟早会……”
“有生就有死，关键在活着的时候，能不能过好每一天。小盛的基因属性还是家猫，它不需要出门，也不需要我们花太多心思去养。我想……”
“秦焯。”宋薇再一次打断他，“你想怎么样都好，不需要跟我商量。它是你救下来的，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决定它的未来。”
“可是我住在你家啊。养小动物之前，应该要跟房主说一声。”
宋薇：“……”
小奶猫都领回来了才说，她还能把小奶猫扔出去吗？察觉门缝里一道视线，宋薇回头看，看到小奶猫正歪着头盯着她。这会儿知道她在看它了，还轻轻喵了声。
撒娇，这肯定是撒娇。
宋薇冷冷收回视线，不理会小奶猫，跟秦焯认真地说：“你做好心理准备，我不会养它的。”
“小盛只要住在这里就可以。”
喵。
秦焯才说完话，小奶猫就叫了一声，嘴角扬了扬。
这是高兴，宋薇现在一眼就能分辨小奶猫的情绪。她连会说话的人都相处不好，更别提什么小动物。
想想后面两人一猫住在三室一厅的房子里，宋薇就有点头疼。她朝秦焯挥挥手：“我去睡觉了……”
喵。
小奶猫看见宋薇迈出脚步，立刻叫了一声，迅速朝宋薇跑过去，宋薇冷眼一扫，小奶猫立刻趴在地上，撅着嘴不开心。
“小盛，到我这里来。”秦焯朝小奶猫招招手。
小奶猫摇摇尾巴，跳上沙发，趴在秦焯的心口，轻轻蹭着秦焯的脸。
这一幕，让宋薇突然想起，韶清秋借家里毛绒熊太多没处睡，非要跟她睡在一起的那个夜晚，她半夜醒来，看到韶清秋睡得正香，小奶猫也是像趴在秦焯心口那样，趴在韶清秋的心口。
那时候，小奶猫还很健康，韶清秋还不是植物人，宋晏还活得好好的。宋薇眼眸微微一垂，转身关上了卧室的门。
天还没亮，桃花林里就已经开始训练。这整整比前面提前了两个小时。有人困得要命，正打着哈欠，老鹰的皮鞭就抽了过去。跑圈的人要是落在了最后，就会被老鹰踹在地上爬不起来。
之前还在感慨老鹰残酷的人，看到新人是这种待遇，都暗暗感慨自己来得早。中午用餐，不分新人旧人，大家都在一层楼吃饭，这时候幕偲那边的人照旧来找新人的岔。
昨天才来的这些人本来就是罪犯，初来乍到也不懂规矩，有人挑事也不怕事，捞起袖子就跟人打架。结果武力跟体力悬殊太大，完全被幕偲的人踩在脚下。
知道不是幕偲阵营的对手，他们大声求饶，幕偲阵营的人就开始教他们规矩，违法犯罪不能做，欺负队友不能做，辱骂教官不能做，敢对宋薇有不好的想法，挖掉眼珠子就地活埋。
后来的人哪里敢有意见，只有乖乖点头的份。
教完了规矩，幕偲阵营的人又交代一条生存守则：在这个地方，得先学会做人，再学会说话，做人说话之后，就剩下挨打跟被挨打。挨打，挨训练官的打。被挨打，被训练员的人打。当然，你可以选择反抗，前提是如果你输了，下场会很惨。生，还不如死。
所以想要生存，就得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做人，然后快点跳出新手区。
有些新来的以为那些话是危言耸听，根本不当回事。结果半被人换着花样多次打成残废，第二天特效药一到，根本不耽误继续训练。虽然身体是没事了，可当时挨的打却是记忆犹新，几次之后，大家都成了老实人。
这种强者生存的模式，很快也在新手区内部适用。
为了少吃点苦头，新手区的人见到老手区的人，都会点头问好。各个阵营的人见到彼此，也会互相礼貌谦让，尽管训练场大家都如狼似虎、气势凶猛，然而一下了战场，人人都温文尔雅，谦谦君子。
这些小动作，宋薇自然一清二楚，却从来不干涉。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购买武器。
虽然张璟伦的黑市渠道已经打开，然而实际上能买到武器的地方还是太少。在这个时候，幕偲强大的关系网就起到了关键作用。通过关系网，宋薇很快找到了新的贩卖武器的黑市。交易之后，大部分武器由幕偲的人送到娇柳镇，少批量放在这边，供训练员学习。
闲暇之余，她还会看看新闻报道。
警察局与安全局自从换了新任局长之后，处处都祥和一片。似乎是为了彰显惩恶扬善，清理了很多在职的体制内官员。
人数多达数百人。
此名单长期公布在官网，随时供人查阅。宋薇看着公布的名单，大部分都是参与清理行动的人。
很好，可以为她省掉不少子弹，宋薇扬了扬唇，看来某个人准备好了，终于开始行动了。
她走到窗前，看着侦查局方向，缓缓开口：“既然你送我一份礼物，我也回赠你。”
三天后，历晔去地下车库取车，看到车子旁边跪着两个高大的男人。他还没询问缘由，两个男人就乖乖交代。左边的说自己行贿受贿，侦查局当局高官唐宸收了自己巨额现金。右边的说自己黑进警局系统，窃取很多机密文件。
历晔什么也没问，用电子手铐将人牢牢铐住，然后开往侦查局。
一路上，历晔想了很多……叶渡死后，他将消息瞒的滴水不漏，他将叶渡身体长出的藤蔓交给秦焯，希望秦焯能分离出叶渡的单独信息，比如细胞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只要证明叶渡还是活的都可以，他好借来一用。没想到几天后，秦焯送来了一盆长势旺盛的藤蔓，青青绿叶下长了两只眼睛，一双手。
眼睛跟手都是活的，会根据自己的喜好来回晃动。
秦焯告诉历晔，有了叶渡的双手跟双眼，侦查局不管任何机密文件，都可以登录叶渡账户随意浏览，也可以签署机密文件。所以他借用叶渡身体不适，在家办公为由，用叶渡的名义，随意借调侦查局里他的人脉，对侦查局进行了自上而下的清查活动，迅速处理了一批身在官职、却不作为的高官，又辞退了与黑市有所往来的官员，所有空出的官职由自己人上任。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侦查局里没有他的身影，却已有他的半边天。现在最大的难题，也是令他最头疼的，就是现在罪犯口中的唐宸，这个人查不到任何不良记录，却是清理行动中的一员。无论宋薇究竟做了多少违法事，用见不得光的清理行动杀她，本身也是一种犯罪行为。历晔一直想找到个合适的理由，将唐宸分配到没有实权的地方待着，没想到眼下就有罪名送上了门。
至于警局那边，应该是公布的名单没有安全局的多，所以某人很不高兴，想让警局再查一次。
想到那个人，历晔忽然很想知道她最近过得好不好，老鹰有没有惹她生气。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她了，她会不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也会偶尔想起他……
历晔还没回到侦查局，门口就有三位侦查局职位最高的人在此等候。这三位都是历晔的心腹，此时在这里等待，意味再明显不过。
“辛苦了。”沐子握住历晔的手，“欢迎归队。”
蒋风与石头也分别于历晔握手：“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自从历晔与叶渡吃过饭后，叶渡就宣布居家办公状态，这让外界对历晔的好奇有增无减，也让历晔的曝光度一度超过当红影星。因此，只要历晔想让媒体知道他的行踪，总会有媒体偷偷跟拍。
就比如……现在。
历晔虚心朝三位深深鞠了一躬，有意要让偷拍的媒体听见，高声说：“不求为国增光，但求问心无愧，对得起心中理想与正义。”
沐子揽着历晔的肩往里进，蒋风与石头压着两个罪犯。他们穿过侦查局的大厅，一直往历晔办公室走。
中途很多人看到历晔回来，都忍不住鼓掌欢迎。三人到了历晔办公室门口时，调查队的队员已经全部到这里集合待命，就像每次抓回罪犯时的那样。
而时间恍然一过，而今过去了半年。
那些队员看到历晔，恨不得马上拥抱他，然而理智都在提醒他们要克制。他没有发话，他们都站如松柏，等待他的指令。
“我回来了。”历晔看向众人，“并且，没有打算再离开。”
大家再也忍耐不住，激动的上前，团团围住历晔，放声欢呼。这让其他科室的人都伸出头看热闹，看到是历晔，不由都为他鼓掌。历晔被内鬼追杀一事，侦查局多少有风声传出，而历晔破获的侦查案件总是又难又准，这让底下很多人都在为他鸣不平，这时候有人八卦地问：“老鹰呢，怎么没见他回来？”
历晔微微沉默片刻，说：“他……失踪了。”
“你们没在一起？”
回来之前，历晔就料到会有人问这些问题，因而早就准备了说辞：“没有，我们为了降低危险性，都没有告诉对方在哪里。”
“那些冤枉人的人，都该下地狱。”有人说。
“是啊，本来侦查员就是危险系数最高的职业，现在倒好，还有同事背后捅刀子。”有人也附和。
咳！
“你们都很闲？”唐宸吼了一句，“回去做事。”
出来凑热闹的人都立刻作鸟兽散，回了自己办公室。
唐宸看着走廊里特别调查组的队员，高声问：“你们案子都办完了？”
有历晔在，队员像是找到了靠山，有一个队员说“打架斗殴、车祸、吵架，不是我们该办的案子，我们要跟历队一起办案。”
“历晔现在是特殊时期，不能办案……”
历晔看向唐宸，“我不能办案，但是可以旁听，而且，我回来旁听的第一个案子，就是你的。”
唐宸一皱眉头，沉声说：“一派胡言，我什么案子？”
“我有证据。”举报受贿的罪犯抬起了头。
看清楚罪犯的容貌，唐宸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你冤枉人！冤枉侦查员，是要判死刑的，你想清楚了再说。”
“唐宸，是不是冤枉，总得看看罪犯拿了什么证据才是。”历晔冷声说，“看在你目前级别比我高的份上，我给你一份特殊待遇，你有权利选择审问地点，是在我的办公室，还是在这里？”
唐宸说：“你带薪留职，没有权利审讯。”
历晔面色不变，平静地说：“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要审讯。”
沐子往历晔身旁一站，笑着问唐宸：“唐宸，你觉得我有权利吗？”
然后蒋风跟石头与沐子站成一排，蒋风说：“接到历晔的报案，因为是重要人员涉嫌违法，
所以我们第一时间出门迎接。毕竟你资历深，人品还算可以，我们不能判错了案。因而这次由我们三人联合审讯，调查组队员旁审，历晔作为此案的重要联络人，我们一致认为他有权利、且应该进行全程旁听，没问题吧？”
以往重大案件，为防止徇私舞弊，的确出现过三个侦查员联审的情况。唐宸没想到，这一手法会用在自己身上，他强作镇定：“我有些口渴，想回去喝点水……”
“我办公室就有，乐意为你效劳。”石头立刻说，“你还想拿什么，我一并给你拿来。”
“不用了。”唐宸说，“不介意我给家人发个短讯吧？我会公开短讯内容，可以吗？”
沐子点点头，答应了。
收件人是唐环，他编辑短讯：宝贝，这两天我在单位加班，就不回家了。
发送完之后，唐宸按照相关规定，将通讯器交给沐子，然后进了历晔办公室。
等所有人进都去之后，历晔才给宋薇发送短讯：担心唐宸使诈，请你去看一下我爸。
宋薇很快回复：已经在他的办公室了。
历晔神色稍松，抬脚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