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不知多久过去，宋薇再醒来时，太阳依旧正挂高空。
岸边的雄狮们也许终于失去了耐性，不见了。
宋薇从背包里找到指南针，向南游。两岸依旧有猛兽出没，好在宋薇水性很好，这条河就成了她的保护伞，若是游累了，她就爬到岸上的树上眯一会儿，等休息够了，她才继续往前游。
沿途她一直尽可能的做上标记，这样不管是谁看到这些记号，都能找到她。
通讯器一直处于失灵状态，所有的日期时间都处于初始为零，她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只能心中暗暗数着数字。数到一万的时候，就把水草碾碎了，用水草的汁液在应急包上划一道横线。当她画到第三道横线时，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从她追击到昏迷，从昏迷到醒来与狼搏斗。再到现在，至少应该过去了七个小时。然而太阳一直处于正当空。这样就意味着，在这个隔离区内，是没有夜晚的。
同时意味着，信号弹的使用效果会大打折扣。况且，她游了这么久，离计算宋晏的坠毁地点还有很长的距离，如果她现在发射信号弹，很有可能会白白浪费。
宋薇再次检查应急包，数了数信号弹，只有三枚。她必须得省着用，她必须继续向前。
只要宋晏还活着，止血剂跟营养剂就一定能维持他的生命。她现在只要找到他就好，只要找到他……
歇够了，宋薇继续朝前游。到了河岸尽头，她就一路狂奔，不知道数了多少个一万，她又遇到了一片森林。宋薇砍下树枝，削尖了做成长枪，背着数十只长枪，她往南方前进。
碰到猛兽，她就偷袭杀之。偷袭不成功的，她就与猛兽血战。身上的伤口大大小小已经数不清了，特效药能让轻伤快速愈合，而重伤却只能抑制流血。她总是旧伤没好，又添新伤。
一路上，她碰到了长着人类双手的猴子、双脚的狐狸，甚至是植物上也能长出手指、眼睛……
刚开始，她会感到诧异，碰到长着人类器官的猛兽袭击，她不能立刻下手，总认为杀害实验体，就相当于变相杀害一个等着器官移植的病人，然而随着碰到的野兽越来越多，她渐渐就麻木了。
她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野兽，数的数字也越来越模糊，常常数到二百之后，就会乱了顺序，然后重头再数。直到双腿打颤，浑身的力气都消磨殆尽，她累得倒地不起，昏睡过去。
睡着的时候，宋薇做了一个梦。在梦里，邵清秋紧紧抓住她的衣襟，大声哭着质问她，为什么不从侦查局辞职，为什么不听宋晏的话，如果听了，宋晏就不会死。
她哀伤的看着邵清秋，除了流眼泪，她好像什么都不会了。
邵清秋一把将宋薇拽到宋晏的灵位前，逼她看着灵位前的遗像。
遗像中的人温文尔雅，面带微笑。宋薇看着遗像，就想到宋晏说的话，他说：“从今往后，我再也不逼你了。你选择什么样的路，我陪你一起走下去。与其让你一直瞒着我做危险的事，不如我们互通情报，让你更安全一些。”
宋薇盯着遗像，流的泪更多。宋晏从侦查局出来后，所求的并不多，只不过是家人平安。他一直努力劝她辞职，是她一意孤行，才害的他又走回老路。
如果不是她，宋晏就不会死。邵清秋说的没错，是她害死的宋晏。
邵清秋绝望的大哭，听着哭声，宋薇一遍遍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我要宋晏活着。”邵清秋哀痛地看着宋薇。
对不起。
对不起……
宋薇不停的道歉，忽然醒来，脸上一片潮湿。等缓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原来刚刚只是做了一个梦。她抬手擦掉脸上的泪，站起身，削尖树枝，将它们做成长枪，背在身上继续朝前走。
突然，一阵瓢泼大雨从天而降，丛林里的动物四川乱窜，到处寻找避雨的地方。宋薇却似乎浑然不觉，继续向前奔跑。
穿过这片森林，前方就是绵延不绝的高山。宋薇仰头看着山峦，只要她站的足够高，就一定能看的足够远。她没有犹豫，开始爬山。
大雨滂沱，山上泥水往下流。随着泥水冲下来的有草木，还有腐朽的枯树。
爬到半山腰，宋薇看到了飞机的残骸。她立刻停住脚步，捡起残骸凝视了很久。残骸材质很新，应该是最近研发的飞机用材。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她眼中闪过几分慌乱，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打开应急包，拿出信号弹，将其拉响。
信号弹迅速飞上天，如果信号弹在正午使用，加上大雨天气，信号范围的确会受到一些影响。然而隔离区的信号弹飞上天后，迅速在上空燃烧，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一起燃烧，天空瞬间大亮。其火光足够让山中的人看到，宋薇抱着侥幸的态度等了片刻。
待信号弹燃烧殆尽，空中火光渐渐消失后，果然一颗信号弹又朝空中发射了。
这时，宋薇终于露出笑容。朝发射地继续奔跑。
穿过茂密的树林，淌过湍急的河水，宋薇在断崖处停下。几只秃鹫在上空盘旋不去，一只嘴中还有未吃完的肉。
宋薇眼底一暗，抽出背后长枪，朝正吃肉的秃鹫掷去。那秃鹫惨叫几声，直坠崖底，其余几只立刻各自逃命散去。
断崖边缘一颗横斜老树，挂着应急伞。
伞下的人不知状况怎么样，宋薇不敢耽搁，将跑过去。到了断崖边，她往下看，看到伞下面如土色的宋晏。宋晏身上已是伤痕累累，还有多处地方能见骨肉。想到刚刚秃鹫的啃食，宋薇含泪将人拽上来。
她很想抱着宋晏放声大哭，然而她不能，她不能在宋晏面前落泪，否则只会让宋晏也跟着一起难过。
宋晏的心口已经被啃食的非常严重，她看着宋晏，低声祈求：“爸，你要撑住，求你撑住，会有人来救我们。秦焯说了，一定会找人来救我们。”
宋晏面色平静温和，只是看着她笑。
这笑容让宋薇心里更难过，她抹掉脸上的泪水，拿出止血剂打在宋晏的心口，可宋晏的伤实在太重了，即便是止血剂也没有多大作用。她把身上剩下的特效药都用给宋晏，宋晏的面色终于比刚刚好了一些。
“不要哭。”
宋晏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宋薇眼眶红的吓人，她抬起头看着天，迫使眼泪倒流回去，哽咽着说：“我先把帐篷支起来，不管怎样，你得好好休息。”
“不用……”
“求求你了。”宋薇带着几分哭腔，“你就听我的吧，好不好？等我们出去了，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我保证。”
眼看着宋薇又要哭出来，宋晏不忍心再看下去，缓缓闭上双眼，微微点了点头。
知道他是答应了，宋薇立刻开始支帐篷，接着将宋晏抱进帐篷里。由于这里的空气会燃烧，宋薇没有烧火，宋晏身上湿掉的衣服，她也不能去脱，她害怕不小心再碰坏了他其他地方。只把衣服撕开，然后将他身上简单擦洗一遍。
这下，伤口看的更明显了。宋薇咬牙忍住泪水，轻声说：“你就这样躺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很快很快。”
宋薇说完话，也不等宋晏同意不同意，提着长枪就出了帐篷。
出来后，宋薇不敢走得太远，山林的野兽嗅觉异常灵敏，她担心宋晏身上的血腥味会引来野兽，就在帐篷附近徘徊，挑落单的野兽下手，然后剥了野兽的毛皮，带回去给宋晏当床褥。
宋晏看着宋薇身上的血迹，眼神暗了暗。刚想说话，宋薇就捂住了他的嘴。
“现在你保存体力最重要，我沿途留下了标记，救我们的人只要顺着标记，就能找到我们。我发誓，我一定会带你回家。”
宋晏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伤口，就算有止血剂跟特效药，也不过让他苟延残喘，那些东西，她应该都留作己用，好坚持到有人来救她。这么浅显的逃生原则，她却弃之不顾。他很想教训她，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上盖的兽皮太舒服，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觉了，他沉沉闭上双眼……
当宋薇看到宋晏紧闭双眼，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颤抖伸出手，在宋晏鼻尖探了探。还好，还有呼吸，呼吸还算均匀，原来是睡着了。
趁着宋晏睡着，宋薇又出去了。这次她依旧没有走远，她在附近摘了些野果，又打了些水，带回去。接着，宋薇什么也不干，就一直盯着熟睡的宋晏。她怕自己会睡着，野兽突然袭击，若是看宋晏看的困了，就用力掐一下自己的大腿。实在困的受不了，就用长枪支着自己，一旦失去平衡，她很快又醒过来。
期间，她会站在最高处往下看，看看会不会有人来，然而除了动物，山中不见人影。她数了数止血剂跟特效药，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意味着再不来人，宋晏可能就要死在这儿了。
想到这，宋薇又用了一枚信号弹。
天空炸出的璀璨火光如同绚丽的烟火，可烟火下却映着一张近乎绝望的脸。她一直等，等到天空归于平静，也没能等到有人回应。
那张绝望的脸更显绝望。
咳咳。
宋晏的始咳嗽传来。
宋薇立刻收了心神，转身回了帐篷。
“我睡了多久？”宋晏问。
“我不知道。”宋薇说，“所有的设备都失灵了。”
宋晏缓缓拉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不要怕，车到山前会有路。你几次死里逃生，这次一定也可以。”
宋薇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宋晏看着宋薇，跟她交代：“等你回去之后，不要告诉清秋我死了，就说我公事出差，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的声音气若游丝，睡了一觉醒来，身体也没有好上太多。宋薇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她使劲儿摇着头，哭着说：“不要像交代遗言一样跟我说话，没有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笑容了。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每天都是一张死人脸，就求你不要说那些丧气话……”
宋晏努力想抬起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了。
宋薇察觉他的意图，就俯下身子，离他很近很近。
宋晏轻轻摸了摸宋薇的头，温柔地说：“不管你来自哪里，都是我的女儿。”
“你说……什么？”宋薇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却是忘记了哭泣。
“你刚回锦城的家，就主动询问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止血剂对永心从来没有失效过；海晏是永心最喜欢的中餐厅，只要她回来，我们一定要去那里聚餐……”
说完这些，宋晏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宋薇捂住他的口，想让他别再说话，他却用力将她抱在怀中，她感到那颗心脏微弱的跳动，微弱到随时都会停止跳动，她怕压坏了他的心脏，想要起来，他却更用力地搂住她。她不敢挣扎，唯恐伤着他。
缓了很久之后，宋晏才又有了一些力气，他眼中满是疼惜：“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她，可你跟她一模一样，就说明你是我另外一个女儿，虽然我不知道你来自哪里，可这些日子，你代替活着，一定很辛苦。”
“没事的，我没事的，爸，你别说话了，就留点力气，好不好？”
“一旦我死去，锦城那个家的地下室瞳孔锁就会自动更改，必须用你的血液才能打开。里面留了一份我详细的身体检查报告，止血剂对你没用，也许那份报告，能证明我们之间的微妙关系，让你不必代替永心活着。地下室靠墙的那个书柜，倒数第二层左侧第一本书是暗锁，里面是保险箱。女孩子就算再坚强、再有本事，终归也是要嫁人的。那是我留给你的嫁妆，别嫌爸爸罗嗦，钱多不压身，现在你看不上，但总有一天能用到。”
宋薇想过无数次宋晏知道真相后的模样，却独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他有那么多事要忙，却依旧担忧她的安危，顾及她的感受，甚至连她结婚嫁人都考虑在内。他考虑的这么周详，却从来没有问过她究竟是谁。
在他眼里，不管她是谁，身份都是他的女儿。而她刚接触他们的时候，一直都没有进入做女儿的状态。她一直对他们高度防备着，怕他们看出她跟永心的不同，更怕他们认为她就是永心。她想查案，更想离开这个平行世界。
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就开始变得自私自利。所有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
相比宋晏的无私，显得她更可耻卑鄙。宋薇低着头，半晌不敢再看宋晏。许久之后，她才说：“爸，我不配当你的女儿。我明明知道你会死，也一直在关注你，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明明知道结局，明明那么努力地想去改变，为什么就是改变不了？”
“那个世界的我，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二十一年前。”
宋晏弯了嘴角：“你瞧，我多活了二十一年，不是很好吗。”
“爸……”宋薇又开始落泪。
宋晏的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奈：“命运，谁又能反抗命运呢。你不要自责，你能来找我，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你不会死，一定不会死的。”
“我还是有些困，我再睡会儿。”
宋薇紧紧握住宋晏的手：“好，你睡，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一步都不会离开你。”
宋晏嗯了一声，过去一会儿，又说：“你喜欢小秦吗？”
宋薇想让宋晏满意，就问：“你喜欢他吗？”
“喜欢。”
“那我也喜欢他。”宋薇不假思索，“爸，等你好了，我跟秦焯就结婚，到时候，婚礼一定得办热热闹闹的。”
宋晏笑着点点头，缓缓睡去，
宋薇紧紧咬住唇，不敢再哭出声，怕会吵醒宋晏。
这一觉，宋晏睡的时间更长了。宋薇又开始数数字，驱逐帐篷外的野兽。眼下特效药跟止血剂还剩下个位数，她不敢再受伤，趁着没有野兽的时候，开始大量的屯树枝做长枪。附近几里的野果已经被她摘完，她又开始下河抓鱼，片好之后放在宋晏的旁边。
做这些事的时候，宋薇也没有停下数数字，直到又数错的时候，她就回帐篷里查看宋晏的脸色，号他的脉搏，知道他等不了太久，就出去再发射信号弹。
这一次，她没有再抬头看天空的火光。她低头看着山脚下的雾气茫茫，眼神涣散、面色如土。
与上一次一样，她依旧等了很久，依旧没有等到有人回应。她如提线木偶、缓缓转过身，四肢僵硬地走回帐篷。
这时，宋晏已经醒来，正在努力吃生鱼片，然而他才吃下去，很快又吐出来。他的肠胃已经脆弱到了无法进食的地步，宋薇面无表情，把弄好的果酱一点点喂给宋晏。
宋晏慢慢地喝下去，声音嘶哑地说：“不要再浪费信号弹了，你要留着保命。”
“我还有好几枚，你不用担心。”
宋薇喂完果酱，又喂宋晏吃营养剂。这次宋晏说什么都不肯再吃，宋薇不敢强逼，只好作罢。宋晏吃了点东西，又开始睡觉。
宋薇继续削长枪，数数字。
等宋晏再醒来的时候，看到宋薇身上又挂了伤，就知道附近的野兽变多了。他也知道，如果不是止血剂跟特效药在续命，他早就死了。尽管身体特征还在存活，可身上已经溃肉不断，在野兽的嗅觉看来，他已经是个死人。这种溃肉腐朽的味道，只会遭来更多的野兽。他看着宋薇，微微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可是她太固执了，自动忽略他的目光，他只好再次开口：“你走吧……”
宋薇停下削手里的活儿，看了他一会儿，又低头继续忙。
“我只会拖累你。”宋晏再次开了口。
连续说话，宋晏又开始大喘气。他身体各个器官已经耗损太大，其实活着比死了还要煎熬。但他不想死，至少在宋薇离开之前，他不想死，他想目送宋薇离开，就像每一次永心离开家的时候一样。可是身体以分钟计算，每一分钟都比前一分钟更接近死亡。他怕撑不到她走了，强忍住悲伤说：“小薇，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
“不坚持到最后，我一定不会放弃。”
嗷呜……
宋薇才说完，帐篷外就有野狼逼近。她提着长枪往外走：“我努力让你安全，你努力活着，我们会等到人来救援。”
“小薇……”
宋晏还想再说，宋薇已经出了帐篷。
外面是激烈的厮杀，不时有血喷在帐篷上，宋晏分不清究竟是野狼的血，还是宋薇的血，他微微动了动，想起来帮宋薇，却连动根手指都异常艰难。
当宋薇进来的时候，宋晏抬眼看她。看到她身上又添了许多新伤。宋晏终于落下了泪，他哀求：“快点走吧，这么久了人都没来，我想应该来不了了。”
宋薇将几张狼皮盖在宋晏身上，然后在宋晏身旁坐下，喂他吃了一些果酱。这次，宋晏连果酱都吐了出来，宋薇眼底闪过几分悲哀，那悲哀又一闪而逝，将营养剂喂给宋晏。
宋晏摇头，不想再浪费了。
宋薇掰开他的嘴，强势灌进去。还好，宋晏对营养剂还没有排斥反应，宋薇摸了摸他的头，就像安抚一个小孩子：“有我在，那些野兽不会进来。”
才说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宋薇立刻起身离开，宋晏知道，是野兽又来了。他很想再劝宋薇，却是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这一次，宋薇很久都没回来。宋晏一直等，等到再也支撑不住，也没见她回来。
他脸上是无尽的哀伤，闭上了双眼。
之后再也没有睁开。
宋薇拖着虎皮进来时，宋晏的身子已经凉透了。
啊啊！
宋薇抱着宋晏嘶吼哭泣。她何错之有，要亲历两次亲人的离世，她以为只要足够谨慎，就能摆脱命运。可命运一直将她玩弄于鼓掌，尽情嘲笑她的无知。
她就这么一直哭，一直哭，哭到眼泪再也流不出来时，才站起身。宋晏已经死亡，隔离区的温度过高，会加快他的腐烂程度，她必须将宋晏妥善保管好。她轻轻抱起宋晏，将宋晏放到溪边，让宋晏靠着大树乘凉。
之后，她继续削长枪。长枪屯够了，就开始制作弓箭。宋晏身上的腐肉味道她都可以闻见，更别提那些嗅觉灵敏的秃鹫。
如果饿了，就吃野果跟生鱼充饥。
要是累了，就抱着宋晏睡一会儿。
这段时间，宋薇的听力越来越好，只要稍有声响，就会立刻惊醒。与野兽厮杀的次数越多，她就越了解野兽。
她杀掉的野兽越多，方圆几里的血腥味道就越大。
后来，周围的野兽逐渐朝她这里靠拢。她制作武器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摘野果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最要命的是，现在没有特效药了。
与野兽一场又一场的厮杀，比起新伤的不断增加，更要命的是体力的严重透支。
横尸遍野中，宋薇吃掉了最后一支营养剂，喝了些水。发了最后一枚信号弹。然后站在最高处往下看，山下依旧静静悄悄。
也许真如宋晏所说，她是等不到人了吧。
可她还能继续朝前走吗？
又走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出隔离区？
宋晏一旦离开这，就会迅速腐烂，她如果不能带着完整的宋晏回家，还有什么脸面去见韶清秋？
轰隆。
雷声响亮。
一大群秃鹫从远处飞来。
宋薇来不及伤怀，就拉弓射箭，又开始一场厮杀。
哗啦。
天降大雨，大雨滂沱。血水、雨水交织一片。宋薇挥刀驱赶秃鹫，在无数只秃鹫死在宋薇脚下后，那些秃鹫终于明白，宋薇不死，就吃不到宋晏的肉，改吃她附近的野兽死尸。
零零星星几只秃鹫，站在宋薇不远处的树枝上，盯着她跟宋晏看，似乎在等待什么。
宋薇知道，它们是在等她死亡。也许她们闻到了她身上散发的腐肉味。
不远处又传来了狼叫声，野豹声，老虎声……
它们在渐渐朝她逼近，都想饱餐一顿。
宋薇慢慢站起来，重新提起长枪，警惕四方，她决不能输了阵势，否则那些野兽会不顾一切扑上来将她撕碎。
最先到来的是野狼。
接着是狮子……
宋薇杀完了狮子，已经筋疲力尽，再也抬不起手臂。她紧紧抱住宋晏，凶狠地看着赶来的猎豹。
当顺着记号和信号弹找来的幕偲赶到悬崖时，看到几只猎豹虎视眈眈，宋薇紧紧抱住宋晏，周围已是血流成河。他朝猎豹掷去飞镖，三只猎豹轰然倒地，另外两只发现了危险，迅速朝幕偲这边扑过来。
幕偲一拳打死一只猎豹，另外一只他徒手撕成了两半。
“对不起，我来晚了。”幕偲在宋薇身旁蹲下，想擦掉她脸上的血水。
宋薇轻轻撇开头，语气淡淡：“还有营养剂吗？”
幕偲打开应急包，递给她。
宋薇吃掉，低头看着怀里的宋晏，过了一会儿，她渐渐有了一些力气，才抬手擦掉低落在宋晏脸上的血水。
“爸，我们回去。”宋薇打横抱起宋晏，对幕偲说，“你带路。”
她身上已经满是伤痕，幕偲有些担心：“我抱着叔叔吧……”
宋薇冷笑：“你能比我好上多少？”
“我是特级体能……”
“我要亲自带他回去。”宋薇一字一句，“不要多管闲事。”
她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神色冰冷，恍惚之中，幕偲熟悉的人又回来了。他迟疑片刻，很想拒绝，却又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说，“好。”
沿途有幕偲带路，再遇到野兽，幕偲会第一时间上去解决。如果碰到的野兽很多，宋薇就与幕偲一起解决。有人帮忙，回去的路程就显得不再遥远。
直到出了隔离区，上了飞机以后，宋薇才知道，原来在隔离区，她整整待了五天……通讯器一直嗡嗡作响，提示有多条短讯。宋薇觉得聒噪，索性关了它。
“小薇，我们……”
“叫我宋小姐。”宋薇冷漠地纠正。
他熟悉的人回来了，好像又没有回来，她似乎比以前更冷漠了。
“不要一直盯着我。”宋薇声音更冷。
幕偲移开目光，轻声说：“为了避人耳目，我们回桃花灼。叔叔……”
“他不用你操心。”说完，宋薇闭上眼睡觉。
机舱寂静无声。
幕偲想了想，还是说：“叔叔虽然不在了，但你还有阿姨，还有我，我们是你的家人，你不是孤身一人。”
宋薇就像没有听见，没有任何回应。
幕偲轻叹一声，没有继续打扰宋薇休息，降下自动遮光帘，让宋薇好好补眠。
深夜，飞机抵达桃花灼。
此前，幕偲早就将机舱情况实施传送给秦焯。因而飞机一落地，就有医务人员上前救援。宋薇冷眼一扫，那些医院人员吓的都不敢靠近了。她抱起宋晏，独自下了飞机。
医务人员们齐齐看向秦焯，从来没见过受重伤的人还这样倔强，这人救是不救？
秦焯微微摇头，示意那些人退下，又快步走到宋薇身旁，还没说话，宋薇就先开了口：“我爸还有救吗？”
怀里的人早已冰凉，心脏也停止跳动，然而宋薇依旧有些不死心，她知道，这世上所有人都会骗她，只有秦焯不会。见秦焯没有说话，宋薇追问：“我爸是死是活？”
“对不起。”秦焯语气低沉，他抬手，想揉揉她的头。她却敏捷的避开了，她说，“他的死不能让外界知道，这些人信得过吗？”
秦焯颔首：“是我的人。”
“遗体必须尽快埋葬，不能让我妈知道，我爸交代……”
“小薇，有件事我必须现在告诉你。”秦焯打断了宋薇，目光有几分担忧。
“什么事？”
“事情很坏，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还有什么能比我爸死在我面前还坏，说吧。”
“阿姨开车找你们，路上出了车祸，心脏跟头部受到重创，成了植物人。”
宋薇脚步一顿，回头看着秦焯：“什么时候的事？”
秦焯说：“我联系完幕偲就去联系阿姨，那个时候，阿姨就失去联系了。是路过的好心人从阿姨的口袋里找到我的通讯号，我才找到的她。”
“我妈……在什么地方出的事？”
“锦城东十八路路段。”
二十年一前，她父母就是在这里出的事。她想起宋晏垂死时无奈的模样，命运，谁能反抗命运呢。她耳边一直回荡着宋晏的这句话，两眼一黑，险些没能站稳，秦焯想要扶她，她却后退了两步。很快，她回过了神，“她出事，我就不用隐瞒她了，也好。”
秦焯张口想要安慰她，却听宋薇开口：“我爸的墓地选好了吧，埋在哪儿？”
三年前那个冷漠的人，渐渐与眼前的人重合。只是现在这个人，更懂得如何克制感情，秦焯看着宋薇，很想说些什么，却又太清楚宋薇的脾性，也知道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他指着不远处的桃林，“前几天我让人翻了土，叔叔下葬在那里，不会被人察觉。”
就算他们被人盯上，也没人敢打桃花灼的主意。幕偲被人暗算过一次，一定会巩固自己势力，桃花灼是他的大本营，没有地方比这里更安全了。宋薇抬脚往桃林走去，幕偲正要跟过去，秦焯一把拉住了她，微微冲她摇了摇头。
幕偲知道秦焯深得宋薇信任，也许在这个时候，只有秦焯更懂她。他停住脚步，等人走远了，才问：“秦先生让我带回叔叔，却急着给叔叔找地方下葬，总归有些不近人情吧？”
“我也准备了重症急救房。”秦焯平静地看着幕司，“人活着，就要立刻得到治疗。人死，就要迅速下葬。给不了生者希望，就要让死者快些入土为安。除此之外，你说，我还能做些什么？”
短短几句话，让幕偲哑口无言。他去隔离区救人，当然希望两个人都活着，可宋晏的死，他也只能旁观，就像宋薇现在的异常冷静，他知道是因为什么。可他除了带她回来，什么也做不了。在宋薇的家事上，其实他们并无不同。
“至少暂时不要告诉她阿姨的事。”她不应该雪上加霜。
“她迟早都会知道，既然是早晚的事，不如早知道，这样也好早点走出阴影。”秦焯心中自有打算，他能带她走出‘历晔’去世的阴影，这次一定也是同样，他说，“她现在最需要的是独处，给她空间和时间，等她自己走出房间，就是她重新打起精神的时候。”
“放任不管，她身上的伤……”
“她会乖乖找我。”秦焯转身往桃花灼走，“来吧，我先把你身上的伤口缝合一下。”
幕偲还是没有动，秦焯又说：“你越对她关心，她就越会对你疏远。你不想被她讨厌吧？”
这下幕偲没有再犹豫，朝秦焯走去。
桃林入口，有一口棺。棺不大，很新。
将宋晏入棺以后，宋薇埋了土。宋晏的死不能让外界知道，因此没有立碑。宋薇久久注释着宋晏的埋葬地，而后转身离开。她没有进桃花灼，而是开着幕偲的飞机回了柳城郊区的家。
门一打开，就自动播放韶清秋的视频。
小薇，当你看到这个我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了。我终于摆脱了你这个麻烦精，好高兴啊。我先去天堂等你爸爸，等他来了，我们就过没有任何人打扰的二人世界，你可不要太羡慕我们哦。
对了，我们两个人的身高一样，体型一样，长的也差不多一样年轻，那些我买的、还来不及穿的衣服，全部都便宜你了，想想好亏啊。怎么办？那就下辈子你当我妈妈，然后我花你的钱？哈哈哈哈……
小薇，要好好生活呀，我会在天上看着你的。如果你敢虚度光阴，我就跑到梦里把你吓个半死。
最后如果一定要交代的话……小秦很好，我好喜欢他。你呢？
视频到此结束，视频里的韶清秋美的不可方物。
宋薇坐在满地毛绒熊的地板上，随手抓了一个毛绒熊抱在怀里，目光空洞无神。
没有人会在还有二十年可活的时候交代遗言，除非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那些衣服也不是韶清秋买来穿的，而是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想在活着的时候多尽一份母亲的责任。
而她当时在干什么？在嫌弃韶清秋买买买，在抱怨韶清秋不心疼人，如果那时候她知道这一天终将来临，如果她知道……可这个世上，哪有这么多早知道。
人之所以会后悔，不就是因为该做的事没做，该珍惜的人没珍惜，该说的话迟迟没说？
原来兜兜转转二十一年，她依然还在原地踏步，可在当时，她还以为时间有的是……
韶清秋的笑容那样好看，她无论看多少遍、看多久，都不会觉得厌烦。她与韶清秋的互相‘嫌弃’明明还历历在目，而现在却……
她的头埋在毛绒熊里，一遍遍的播放着韶清秋的遗言。从夜晚到白天，再从白天到夜晚。
直到家里所有的事物都吃空，直到身上的伤口开始发炎溃烂，她才换上衣服出了门。
院子里，是站如松柏的历晔。他穿着一身黑，放佛要去参加什么人的葬礼。想到这，宋薇眼眸暗了几分，微微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不请自来，抱歉。”历晔走到宋薇身旁，从随身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盒子，“秦焯带给你的特效药，你可能会用到。”
“谢谢。”宋薇接过，吃了一颗，往门外走。
历晔跟在她身后，主动将这些天的事说给她听。得知警察局与安全局的局长为追杀历晔与老鹰之事双双辞职，而侦查员纷纷联名上书，要求叶渡也辞职。她唇角微微弯了几分，脸上多了几分嘲讽。如今这世道真是两极分化，好人越来越好，坏人越来越坏。狐狸隐藏的深，大家抓不到狐狸，就找当局最高长官顶罪。因为大部分人都愿意看着高高在上的人轰然倒台，好像自己才是王者，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享受把大人物踩在脚下蹂躏的喜悦。
上了飞机，宋薇正要开。就听历晔说：“你看资料，我来开。”
说完，历晔已经将资料同步到宋薇的通讯器。
才短短几天，国家几大安全系统就重新洗牌。新任领局长在公众媒体前诚恳道歉，承诺会加大力度处理历史遗留问题，并对同事造成的伤害进行一定补偿。
由于历晔与老鹰的特殊性，局长并未指名道姓，也对具体问题进行模糊化处理。宋薇查阅相关网页，发现没有人好奇究竟是什么历史遗留问题，反而所有人都在声讨叶渡。
‘不稳定基因携带者是懦夫，不敢承认自己犯下的错。’
‘我们不要这样的长官。’
‘叶渡，滚出侦查局。’
‘不稳定基因携带者本来就有缺陷，有缺陷的人凭什么领导没有缺陷的人？’
诸如此类的言论铺天盖地，宋薇只浏览了几页，就问：“叶渡怎么说？”
“他破格提拔了一些人，其中几人曾经公开反对他对侦查员的录用机制。”
从大家声讨叶渡以来，叶渡非但没有道歉，反而提拔人才，他这是力排众议，坚定立场？宋薇没有在叶渡的立场上考虑太多，继续问：“你呢？他对你有什么看法？”
历晔说，“为了防止再被人追杀，叶渡把我跟老鹰都无限期带薪留职了。上交一切侦察设备，抹除一切资料信息。”
“所以你现在是自由人？”
历晔点头。
“接下来，你想干什么？”
“找到真凶，为你减轻罪名。”
宋薇看了他一眼。
“孤立无援，被胁迫做出的事，这是处于非主观能动性所为，可以适当将功抵过。我查阅千百年的案例，能够……”
“我困了，到了地方叫醒我。”宋薇打断了历晔。
历晔不再继续，只说：“好。”
降落地点在桃花灼。
历晔事先通知了秦焯，看在幕偲几天心神不宁的份上，秦焯就透露了宋薇会回来。幕偲立刻吩咐人去准备午餐，又亲自把整理多次的房间重新整理一遍。
然而宋薇回来，并没有卧床休息。而是直接让秦焯准备手术。
当宋薇脱下长袖，露出满是溃肉的胳膊时，历晔微微转过了身。
“抱歉，恶心到你了。”宋薇指着门，“你先出去一下，等手术完毕，我再叫你进来。”
历晔没有离开，也没有再看宋薇的伤口。他说：“我就在这里等。”
宋薇耸耸肩，躺在手术台。
秦焯要用麻醉剂，被宋薇拒绝，她说：“这些疼痛，我要一辈子记住。”
只有记住，才能下定决心做一些事。
优柔寡断，考虑太多，只会反受其累。她在某些事上浪费太多的时间，才会造成现在这种局面。见秦焯半晌未动，她就催促：“如果你不做手术，我也不会死，特效药能让我活下去……”
“我做。”秦焯操控手术刀，在她意识清醒的情况下，缝合受损的器官。
秦焯知道，每一针下去，到底有多痛。然而宋薇始终没有皱过一下眉头。她的神色冷冷清清，抬头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许她在想，宋晏跟韶清秋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偶然。
或者在想，那些未解之谜的案子接下来要怎么继续。
又或者在思考，接下来的路，究竟要怎么走。
时隔三年之后，秦焯再一次不明白宋薇的想法，他有些担心宋薇，不知道该怎样及时疏导她。他也有些无力与自责，他曾对韶清秋说过，会保护好他们，到头来却是一死一伤……
七个小时之后，手术终于完成。秦焯研制的伤痕消除液也恰好收尾，这一次他没有直接用，而是征求宋薇的意见：“消除液能让你恢复成以前美丽的样子，如果你同意，我现在就给你用。”
“我不需要。”
“好。”秦焯温柔地说，“手术完成之后，你想先做什么？”
宋薇说：“找房子，搬出去。”
“还在锦城，对吗？”
宋薇点头，安全局、侦查局、警局，都在锦城，想要知道真相，当然要离它们最近。
“你想要的房子，我已经找到了，就在华研国际六十九层，”秦焯说，“周围居民幕偲这两天已经全部进行了摸查，都是普通住户。”
华研国际……
这是她现实世界住的地方。
当年父母去世，她就再也不愿意回家了，也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抚养，直接住进了孤儿院，后来她有钱买房子的时候，买的就是这里。
宋薇敛了心神，下了手术台，去餐厅吃饭。经过历晔身旁时，历晔忽然开口：“晚上去星空下吃饭吧，我请客。”
“不了，该办正事了。晚上就在我新家吃吧。”
“好。”
历晔盯着她脸上的伤疤看了几秒，说：“你应该听秦先生的建议，用消除液会好一些。”
“如果你觉得恶心，可以不用看。”宋薇大步朝前走。
历晔回头看着秦焯，见秦焯神态自若，就问：“你喜欢美人，她现在这么难看，你为什么还是盯着她看？”
秦焯回答：“我看她不仅仅是她的容貌，还有那颗心。”
“如何能看到她的心？”
“你如今了解的她，不过是牛九一毛。不摘掉那副有色眼镜，你永远都看不到她的心。”
历晔停顿片刻，而后开口：“我明白了。”
为了迎接宋薇回来，幕偲特意准备了丰盛的午餐。然而面对满桌的可口饭菜，宋薇却不为所动，只挑离自己最近的几个盘子吃，见状，幕偲就将宋薇身边的菜调换位置。
幕偲说：“你要多吃点菜，好好补一补，这些天你瘦了不少。”
宋薇面无表情，忽然说：“张璟伦还活着吗？”
历晔回答：“还活着。”
“他石化的部分怎么样了？”
“得到很好的缓解，秦先生制作的药很有效。”
这时候宋薇看向幕偲：“晚上能带他来见我吗？”
“当然。”
宋薇又继续沉默，低头吃饭。
她不说话，在场的人都不说话。只有秦焯左手撑着下巴，一直看着宋薇。
自始至终，宋薇都选择了无视。
这种状态，好像又回到了他们刚认识的时候，秦焯并不气馁，在宋薇吃完饭后，就出声提醒：“你现在需要休息……”
“不用你管。”
“我是你的医生，如果你想活着，想用清醒的头脑解决所有的难题，就必须去休息。”
宋薇看向秦焯，见他脸色严肃，只好妥协：“好。”
幕偲悄悄松了一口气，温声说：“我带你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