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之前没有做过这样精细的手术,宋薇不敢掉以轻心,所有过程都在秦焯的观看下进行。
鉴于子弹口径太过细微,不能排除有些枪伤肉眼很难分辩、实际上也对身体造成了伤害。所以宋薇先用手持扫描仪对幕偲进行全身扫描,果然看见他身上有不少枪伤。
秦焯眼眸深了几许,语气随之也严肃几分:“这么多伤,即便特级体能者也不会好受。小薇,再看看他的手腕脚腕。”
宋薇仔细检查过后,回答:“没有异样。”
秦焯陷入沉思,自言自语:“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宋薇问:“哪里不对?”
秦焯并没有立刻回答宋薇,只是说:“先暂停手术,做个血检。”
宋薇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要做血检,但看秦焯神色严肃,也不多问,立刻按照他的要求去做。血检报告单同步传输秦焯,秦焯看完数据,沉声说:“必须马上取出幕偲背部的子弹,否则他会成为冷冻人。”
在基因病肆虐的当下,治愈基因渺无希望,治疗过程还痛苦漫长,很多基因病患者无法忍受因治疗带来的痛苦而精神崩溃。抑郁,精神变态比比皆是。为了不给家人增添负担,很多基因病患者会在心理崩溃前选择自杀。家庭成员的缺失导致父母失去孩子、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母……
面对一个个家庭的支离破碎,人们的痛苦绝望,善良仁慈的医者于心不忍,终于苦心研制出冷冻剂。
冷冻剂专为无法忍受疼痛的基因病患者服务,一旦注射冷冻剂,身体将长期处于休眠状态,但器官组织仍然正常运转。一旦治愈基因的特效药成功问世,医生就会解除冷冻,将人唤醒。
如果只从外表来看,冷冻人与植物人没有区别。然而在成为冷冻人之前,他四肢健全,具备独立思想意识。后者却没有行动能力与思想行为。所以在不容易区分二者的情况下,医嘱交代就显得尤为重要。
医嘱成为当事人是否具备冷冻资格的唯一关键,也是日后解除冷冻的必要证据。如果没有医嘱,那么冷冻人将会长期休眠,直至死去,就如同不具备行为意识的植物人。
宋薇一边做术前准备,一边询问:“幕偲是不稳定基因携带者?”
“特级体能者是最优秀的正常人。”秦焯没有正面回答,言语之间多了几分担忧。
既然幕偲没有基因病,也就没有注释冷冻剂的必要。那么是谁能跨过医院注射冷冻剂?冷冻剂又是何时注射进去的?
宋薇将医疗器具拿近几分,高倍镜下,肋骨的伤口密密麻麻,她闭上眼,缓了缓神,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然而双手却微微发颤,无法操控工具。
“小薇,你能行。”
秦焯的声音很轻,却无端让宋薇安下心来。
其实有太多次,在她认为自己不行的时候,都是在秦焯的鼓励下,她才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
宋薇停顿几秒,开始取子弹。
一颗,两颗,三颗……
她额上的汗越来越多,而幕偲体内的子弹却没有减少多少。长期一个姿势,让宋薇筋疲力竭。秦焯看在眼里,疼在心底。这台手术太过精密,就是他亲自上阵,也未必能有宋薇做得更好。当手术变成了考验人的耐力与体力的战场,做手术的人相对而言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也幸好做手术的人是宋薇。
比起耐力跟体力,宋薇无疑是最优秀的。
整个过程持续很长时间,为防止幕偲中途醒来,宋薇又给幕偲加了几剂镇静剂。
中场休息时,宋薇又在门上贴了便签:半夜失眠,妈,今天求放过,让我好好睡。
宋薇去卧室洗了把脸,瞬间又变得精神了,重新拿起工具,继续取子弹。
大部分时间,秦焯都保持沉默,只有宋薇稍不留心之处,秦焯才会在一旁提醒。这让宋薇有种回到大学兼修医学的时光。那时候只要有问题,教授就会及时发现并纠正,让她少走很多弯路。
眼下有秦焯这位良师益友,宋薇变得不再顾忌,大胆去做。
子弹取完,宋薇稍微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开始进行伤口缝合。
秦焯观察检测仪,发现这时候的数据走的有些不正常,又调出之前的血检报告做交叉对比。他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小薇,也许一开始,我们做错了。”
“什么错了?”
“对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幕偲变成冷冻人。一旦有人取出子弹,子弹携带的病毒就会开始攻击体内免疫组织,现在幕偲的免疫力正在急速下降,从骤降的速度来看,不出一天就会变成零。”
人体一旦没有免疫力,就是最常见的感冒咳嗽,都会让人致命。这是得不到,所以要毁掉?
宋薇太熟悉秦焯了,正是因为熟悉,才知道秦焯绝对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她问:“现在我该怎么办?”
“立刻关上窗户,卧室整体消毒,我现在就回去。在我没有回去之前,不要让他碰到任何有可能沾染病菌的地方。”
“你那边的实验怎么办?”
“事态从严从紧,眼下幕偲更为关键。”秦焯一边跟宋薇保持通讯,一边拿着钥匙往外走,“对幕偲动手的人,也许就是我一直要找的人,小薇,这次的战役,我们一起打。”
宋薇整个人还有些懵,不明白为什么好心为幕偲取出子弹,最后成了变相杀害幕偲。
那可是特级体能者啊,一个气场强大到能让老鹰低头的人,现在却连病菌都要千万小心。幕偲要是醒了,她该怎么跟他交代?
“小薇,小薇!”
听到秦焯不停地喊她,她才缓过了神,她看了一眼时间,原来她足足愣了一分钟。
“如果幕偲一辈子只能这样,那也与你无关,手术是你做的,但你只是听从我的指导。是我不够谨慎……”
“我想见你……”宋薇的眼神里有几分慌乱,“我现在就做一个简单的隔离间,在你没回来之前,我不会跟幕偲有任何接触,你快点回来。”
“好。”秦焯柔声说,“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回复原样,你先做隔离,我现在就出发。”
“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宋薇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哭腔,自从成为侦查员以来,她一直都在救人,如果幕偲真的出了事,如果真的出了事……
“我尽快。”秦焯出了门,外面是一望无际的山林。他在南半球的森山山脉,而她在北半球的柳城,两人不仅横跨几个大洋,还相隔几段绵延山脉。想要立刻回到她身边,这谈何容易?宋薇的哭声让他声音更温柔,“就这样一直保持通讯,我们认识这么久,从来都没机会好好聊个天。现在我说什么,你就按我的说的去做,好吗?”
“好。”宋薇吸了吸鼻子。
“医用刀具会伤到你的手,先把那些刀具收起来。”
宋薇乖乖收拾好,装进医疗箱。
“窗户关好。”
宋薇照做。
“房间整体消毒。”
宋薇找来消毒液,将卧室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这时幕偲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憔悴了,宋薇眼神更是慌乱,还没开口,秦焯就温声说:“手术让他流了很多血,没有血色是正常反应,别怕。”
宋薇站在门边,一直盯着昏迷不醒的人。
秦焯说:“忙了一晚上,知道你睡不着,但至少要喝点水。”
宋薇出了门,乖乖倒了一杯水,还想回到幕偲那里,却又想起来自己现在没准带了很多病菌,只好回到自己卧室。她呆呆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秦焯让她喝一口水,她就喝一口。
大部分都是秦焯在说话,她只是点点头,或者哦一声,表示有在听,但眼神却涣散无光,思绪早就飘远了。然而秦焯只要稍稍休息一会儿,她就会回神看着他。
秦焯知道,无论现在他说什么,都能给她安全感。他也知道现在说什么,能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好好睡上一觉。可是他不能欺骗她。幕偲现在的情况是怎样,他应该毫无保留告诉她。只有知道最坏的开始,才能有准备面对罪恶的结果。所以即便是看着她手足无措,他也只能无动于衷。
五个小时后,秦焯的直机抵达宋家附近。
郊区的生活格外安静,稍有声响就会惹人注意。这时韶清秋正在花园里浇花,看到秦焯下了直机,就问:“不是很忙吗?怎么回来啦?”
秦焯说:“一天见不到小薇我就度日如年,我先回来看看她,等解了相思之苦,我再回去继续工作。”
一番话,让韶清秋笑的两眼弯弯,见他风尘仆仆,就问:“这么急着回来,肯定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
“阿姨做什么我就吃什么,小薇肯定也没起床,阿姨多做一点,我跟她一起吃。”
韶清秋先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你一个人吃就好了,她现在还睡着,别叫她,她有起床气。”
“我去叫她,她肯定不会有起床气。”秦焯将右手的一大罐蜂蜜交给韶清秋,献宝一样,“纯天然无污染,市面上买不到的,专供阿姨。”
“贫嘴。”韶清秋眼睛一下亮了,打开罐子闻了闻,“果然是好东西,中午就用它给你们泡茶。”
“我去叫宋薇起床。”秦焯进了门,似乎忽然想起来什么,跟韶清秋装可怜,“阿姨,这两天我在深山老林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只能靠营养剂充饥,特别想念你做的菜,我想多吃几个菜。”
韶清秋揉揉他的头:“放心,我会好好疼你。”
说完,韶清秋如负重任般去了厨房。
秦焯直奔三楼。
越往楼上走,消毒液的味道就越重。秦焯走到靠近楼梯手边的第二个房间时,停住了脚步,将微型监控仪放进门缝,继续往宋薇卧室走去。
人还没走到卧室,宋薇就已经打开了门。宋薇将秦焯拉进卧室,什么话都没说,先紧紧抱住了秦焯。那慌张的模样就如同自己是个杀人犯。
尽管秦焯十分渴望佳人的投怀送抱,但这时的怀抱并没有让他心生愉悦,他轻轻拍着宋薇的背:“人还没死,你就心乱如麻,幸好你后来没去当战地医生。”
宋薇也说不好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情,也就没有办法回答秦焯,她索性保持沉默,只紧紧抱着他。他温热的体温、跳动的心脏,均匀的呼吸……他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心安。
“医生的职责是治病救人,但是没有哪个医生能拍着胸脯保证,她的治愈率是百分之百。尤其是疑难杂症的患者,只要不死,就是万幸。”
“秦焯……”宋薇声音低了几分,头低的更甚。她是很想看到他,但是不想他说这些。
秦焯柔声说:“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全力让幕偲恢复到最佳状态,而你要做的,就是乖乖吃饭,好好睡觉。”
“我吃不下,也睡不着。”
秦焯轻叹,他就知道会是这样。于是轻点通讯器,调取幕偲监控画面。
画面中,幕偲脸色比昨夜更差。尽管消毒液能杀灭绝大部分病菌,但仍然有病菌入侵幕偲体内,它们正在啃食着幕偲的血肉,如果不是特级体能,幕偲在两个小时之前就已经去世。
宋薇小声呢喃:“我不想他死。虽然我想抓他坐牢,但是没想过让他死在我手里。”
秦焯说:“他还能撑两个小时。”
宋薇微微抬头,看着面色沉稳的人:“所以呢?”
“我在来的时候,脑子里过了很多救治方案,但大部分都被排除了。基于幕偲的强壮体能,还有最后一个,也是听起来最天方夜谭的方案,我需要做实验对比。如果实验能够成功,幕偲不但有救,还会变得比现在更强。”
“如果失败了呢?”
“失败了也就是在无菌室里待着。”秦焯故意轻松地说,“反正幕偲有的是钱,无菌办公对他来说就是九牛一毛。”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如果失败了,幕偲就只能一辈子呆在无菌室里,外面的世界不管多好多坏,他都不能出去感受,这样跟坐牢又有什么区别?
宋薇眼眸低垂,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还有一个小时五十五分钟。”秦焯开始倒计时,“距离幕偲死亡时间又跨进几分钟。”
“不打扰你了,治病救人要紧。”
“你现在先下楼吃饭……”
“我跟你一起吃。”宋薇松开秦焯,出了门。
卧室里只有秦焯一人时,秦焯轻松的神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重。接下来要做的实验,对人类基因来说是一次巨大的挑战,是挑战,就会有突破。只是这种突破是往好的方向发展,还是让结果变得更糟,概率各占一半。
从进入平行世界开始,秦焯就在七色花的基础上一直不停地做着各种实验。有‘秦焯’失败的基础,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能让他看的更高,走的更远。跳过那些失败教训,秦焯在基因研究上有巨大收获。
然而即便是这样,治愈率也只有一半。
如果换做过去的他,一定会再进行多次实验,寻找更多实验体,直到所有结果都是良性之后,他才能作用于人体。可幕偲身上有太多线索,无论哪一条都注定了幕偲不能出事。是谁想要杀永心,侦查局的内鬼是谁?又是谁把宋薇带进了平行世界。这个世界,究竟知道他们世界的多少事……
原本不相干的几件事,如今已经形成了一张网。将他们都网在了一起。是生是死,命运已经不在自己手中掌握。
所以幕偲是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
与宋薇吃饭时,秦焯趁着宋薇不注意,往她的粥里放了安眠药。又半哄半逼的让宋薇吃掉一个馒头,喝完一碗粥。宋薇吃饱喝足,加上体力透支,安眠药很快起了作用,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秦焯将人抱上床,盖上被子,才穿上无菌服,去了幕偲的房间。
这时,检测仪上的数字越来越低,各项身体指标都在快速下降。
眼前的幕偲,恐怕连一个小朋友都打不过。能让特级体能者变的脆弱至极,对方真是一点也不惜才。全世界的特级体能者屈指可数,就算得不到,但这样轻易毁掉,让秦焯不禁厌恶,更觉得可耻。
为身为同行而感到可耻。
身为科学家,基因灾难不冲到前线帮忙也就算了,反而还想毁掉优秀的基因。这不是有病,这是变态。
秦焯抽取幕偲身上血液,从血液里提取实验样本,与自己带来的样本进行融合。样本融合需要时间,趁着融合,秦焯又对幕偲做了一次全面详细的检查。
由于冷冻剂的特殊性,决定了冷冻剂是按需生产。所有冷冻剂的使用必须报备医疗系统,获得使用许可之后,才能领取冷冻剂。国库里少一支冷冻剂,就有专员再制作一支。换句话说,冷冻剂由国家统一保管,如果没有层层审批,根本不可能拿到冷冻剂。
来柳城的时候,秦焯登录了云库,所有冷冻剂的发放都能追根溯源,也与医院使用情况完全一致,这说明给幕偲使用冷冻剂的人,并没有走审批程序。
在这个时候,秦焯很想知道,黑市的人是如何拥有冷冻剂的研制方法。又或者说,这份研制方法,是科研人员无意间的透露。就如同眼下陷入困境的历晔与老鹰。
杀了侦查员,宋薇就会孤立无援。因为世上除了历晔与老鹰,其他侦查员都不会为了宋薇口中的真相而耗费大把时间。
如果幕偲不能留为己用,那么就让幕偲彻底沉睡,一旦有人想要对他进行救治,他直接会因为没有免疫力而彻底死亡。
逼宋薇身处绝境,就是他们的目的。
从发生的种种来看,无论是侦查局这边的国家系统,还是那些黑暗地带的人,他们的出发点高度一致。
哎……
秦焯轻叹,叹永心生存艰难。明明曾经满身荣耀,如今却被黑白两道通缉。就算她侥幸逃出了侦查局,想必也整日东躲西藏,处处提防。谁让她曾经是最优秀的侦查员,谁让她是永心。人一旦知道太多的秘密,想活着,就成了一种奢侈。
幕偲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宋家的客卧。闻到浓重消毒水的味道,他满脸戒备。可当他看到秦焯时,瞬间收了戒备,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这个味道,是不是很熟悉?”秦焯看到幕偲的脸色变化,“看来你有一段并不美好的过去。”
给幕偲做检查时,秦焯发现幕偲体内残留其他实验试剂。从试剂的残余程度与应变反应来看,幕偲至少在十年前曾被人做过大量实验。这与他一直在追踪的基因实验不谋而合。
这个世界有光明就会有黑暗,人性同样如此。有光明磊落的人,就会有内心黑暗的人。幕偲的运气不太好,完美的基因让图谋不轨的科学家蠢蠢欲动,他吃不了不少苦。
这些科学家经过多次实验之后,总结出一个结论:特级体能者适应力最强,痛感最低,除了后背与手腕脚腕之外,其余地方的伤口很快就能自行痊愈。于是在抓捕特级体能者时,会重点攻击他们最脆弱的地方。这就是幕司后背重伤的原因。
这也是秦焯一开始让宋薇检查幕偲手腕脚腕的原因。
然而如今的幕偲太过强大,直接导致秦焯忽略了一件事,并非所有的特级体能者生来就是这样强大,即使是只手遮天的幕偲,过去也有可能遭受实验。
特级体能者经过无数次惨绝人寰的实验之后,百分之九十九都已经死亡。然而还剩下了百分之一。幕偲就是那百分之一的存在。
正因为幕偲曾经被抓捕过,所以知道对方的抓捕手段,为了给宋薇送子弹,就一定会避开手腕脚腕。
也正是幕偲手腕脚腕无伤,才让秦焯仓促之下做了错误的决定,这个决定,险些让幕偲没命。
“你好像知道了我很多过去的事。”幕偲温和地说,“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对我有些同情。”
“只是对你的身体有些同情。”被人猜到晦暗的过去,幕偲非但没有半分不适,反而坦坦荡荡地接受现状,也难怪幕偲能有如今地位。这样平静接受一切的人,让秦焯心中莫名的不爽,他忽然弯了弯唇角,语气里带了几分调笑,“你为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她却高枕无忧睡的正香,我现在对你本人也有一点同情了。”
幕偲面色不变,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腕,发现没有任何不适,就坐起身。背部并未有活动而出现痛感,这意味着伤口愈合了。幕偲眼底闪现几分不解,伸手去触摸后背。
本该伤痕累累的地方,此刻却没有任何伤口。
幕偲看向秦焯:“怎么做到的?”
秦焯将监控器的角度调到幕偲后背,让幕偲更直观的感受身体的变化
痊愈的皮肤胜雪,滑嫩如婴儿肌肤。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幕偲绝不会相信。据他所知,世上最好的止血剂,也只能加速伤口愈合,却无法让器官重获新生。
他能明显感到,自己被损毁的器官,拥有比之前更强的生命力。
然而就在十几个小时之前,他还做好了下半辈子坐轮椅的准备。不过一觉醒来,他就如同被改造过一般……
对,是改造。
用了两分钟时间,幕偲理清了头绪,再看向秦焯时,他开门见山:“小薇昨夜手术失败,怕我就此瘫痪,所以找你补救。我现在身上不但没有枪伤,连冷冻剂的成分也消失全无,我想知道,我体内的子弹取出之后,你是如何修复了我的免疫力。还有治愈伤口的特效药,究竟是什么。”
进行的实验过程很漫长,然而总结起来却很快,秦焯长话短说:“简单来说,用其他基因与你的基因进行融合,取其他基因的长处,弥补你基因的短处。”
就幕偲了解的世界,特级体能者无论从体能还是基因,都无疑是最完美的。但身体的变化却提醒他,再完美的东西,也仍然存在缺陷。他问:“恕我冒昧,能不能告诉我,我与什么物种的基因进行了融合?”
从幕偲醒来,秦焯就一直打量着对方。除了最开始他的脸色有些变化,然而短短时间内,这个人已经完全接受了现实,这让秦焯有片刻的出神,但更多的是不解。他说:“无论是什么基因、什么物种,对你来说都是瑕疵,你竟然允许瑕疵劣等的基因,与你纯种的特级体能融合?”
“为什么不允许?”幕偲反问。
为什么不允许?因为在这个世界,特级体能基因是基因中的王者,是绝大部分人遥不可及的奢望。这世上金钱、权利、地位,都比不过一个特级体能者。
因为特级体能者身体最强、智商最高,基因最完美,历经四千多年的发展沉淀,特级体能者被证实永远不存在基因变异。
基于以上事实,秦焯认为,幕偲在得知自己体内有外来基因融合之后,至少会表现出一丝惊讶,可从始至终,幕偲的面色都很温和,就好像被动接受这种安排是无关痛痒。
以为是幕偲听的不够清楚,秦焯不由重复:“从现在开始,你已经不再是纯种的特级体能者。说直白点,你是……”
“我是杂种基因。”幕偲淡淡地回答:“没有半身不遂,没有变成冷冻人,无论我变成什么模样,对我而言都是最好的结果。我应该谢谢你。”
有这样的胸襟,秦焯击掌而笑:“很好,看来以后,你不用为了基因而苦恼。”
“我从来不会为了那些琐事徒增烦恼。”幕偲直言:“现在可以告诉我,我体内其他基因的物种吗?”
“你体内残余的冷冻剂与石化基因进行了很好的融合,导致冷冻剂完全失效,而石化基因让你的身体变得强壮如石。至于特效药……这世上根本没什么特效药,我只是借了老鹰的基因。”
知道基因都是从人类身上提取后,幕偲问:“石化基因,是张璟伦的?”
秦焯颔首。
幕偲又问:“若说石化基因不是秘密,而老鹰的基因却是高度机密。告诉我之后,你不怕我抓他做研究?”
秦焯反问:“你想保护宋薇,而老鹰与历晔也是。当前局势混乱,有同样目的的人就是朋友。朋友为什么伤害朋友?”
以威胁的方式拉拢战线的人,完全不像是秦焯这个年纪的行为。然而不得不说,这种方法快捷有效。当秦焯所有的底牌都摊开,这样十足的诚意,幕偲若说没有半分动心,那是自欺欺人。幕偲微微摇了摇头:“抱歉,以前小看了你。”
“我也小看你了。”秦焯回了一句。明知自己可能会坐轮椅、或者成为冷冻人,幕偲竟然还要见宋薇。想见宋薇是真,而送子弹也是真。这样的幕偲,宋薇怎么可能会没有一点感情。
想到宋薇为幕偲取完子弹之后的手足无措,秦焯心底有微微燥意。然而面对幕偲,秦焯并没有显露太多,只是问:“小薇对你而言,为什么这么重要?”
“她救过我,拿真心与我做朋友,像家人一样关心我。而我,是一个男人。”
所以幕偲对待永心的情感有很多种,恩情,亲情,友情,爱情。这世上所有美好的感情,幕偲对宋薇都占据了。秦焯从来没有想过,在一个人的身上,竟然饱含这样复杂的身份。
过去许久,秦焯缓缓问:“如果小薇最后成为别人的妻子,你会怎么办?”
“只要她高兴,我就高兴。”
秦焯稍稍愣住,如果用真心爱一个人,看着她与别人白头偕老,自己怎么会高兴呢?
就在秦焯研究幕偲的感情时,幕偲又开了口:“我现在算不算痊愈了?”
“还要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没有出现不良反应,就代表痊愈了。”
幕偲明白了,下床穿衣服。当他看衣柜里挂着超大号毛绒熊的衣服时,微微有些不适应。
终于捕捉到幕偲其他的表情,秦焯笑着说:“穿着背带裤出门,可跟你平时的儒雅斯文有天壤之别。”
“这是小薇从两百多个毛绒熊里专门给我挑的。”幕偲很快就接受了现状,满面春风地穿上白短袖,天蓝色牛仔裤。
宋薇才不会专门给你挑衣服,她只会找最大号的让你穿。秦焯心中这么想着,不过看在幕偲重伤才好,也就没有进行降维打击。
两人一起下了楼,幕偲径直走向厨房。秦焯跟在幕偲身后,看幕偲轻车熟路的样子,就知道幕偲来这个家已经很多回了。他方才压下去的那阵燥意,瞬间又起来了。
“好久没吃阿姨做的饭,这熟悉的饭香,真让人怀念。”幕偲笑着从冰箱里取了蔬菜,“阿姨做饭辛苦了,剩下的我来吧。”
“你怎么回来啦。”看到幕偲来了,韶清秋脸上笑开了花,“你忙完啦?”
幕偲颔首。
“跟小秦坐下聊一会儿吧。”韶清秋说,“难得你今天穿的这么好看,就别忙乎了。”
幕偲想了想:“阿姨觉得我今天穿得好看?”
“当然了,这么穿,比小秦都帅。”
本来就燥意涌上心头的人,这时候就更燥了。
幕偲笑着把韶清秋往外推:“有我在,阿姨只管坐享其成就好了。饭等会儿就好。”
“今天还做狮子头吧?”韶清秋有些期待。
“嗯。会做很多。”
韶清秋比了个V,扭头跟秦焯说:“幕偲做的狮子头特别好吃。”
这下不仅燥,还很热。秦焯解开衬衣的两颗纽扣,伸手扇风,问:“阿姨,我做得不好吃?”
韶清秋认真想了想:“好吃,但幕偲做的更合我心意。”
阿姨,你到底向着哪边啊!
“油烟好大啊。”秦焯莫名其妙来了一句,然后关上了厨房的门。把韶清秋拉到墙角,悄悄说:“幕偲比小薇大好多岁,你知道吗?”
“知道,大9岁。”
“如果从相同寿命的角度考虑,幕偲得比小薇早死9年。”
“哦……”
“而且幕偲这个人,特别忙,你看他认识小薇这么多年,但总共也没陪你几天,对吧?”
“对,也不对。”尽管韶清秋很喜欢秦焯,但幕偲也深得她心,她为幕偲正声,“他也就这两年忙了一些,以前没那么忙的时候,可是经常陪着小薇的。”
秦焯烦躁的抓了抓头发:“阿姨,我就比小薇大一岁,我比幕偲闲,最关键的是,除非我忙到必须要跟小薇分开,不然我死都不会离开她一步……”
“哦。”韶清秋看向楼梯上的人,故意问,“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又不是我跟你过。”
“小薇的心思我知道,但是阿姨,你必须站在我这边啊。你只要稍有犹豫,小薇就一定会打退堂鼓。”
韶清秋笑着问:“你多喜欢小薇?”
“我随时都可以为她付出生命。”秦焯的语气非常认真。
咳,咳。
宋薇故意咳嗽两声,强行打断两人对话。
秦焯回头,看向楼梯口的人。被她听见,他非但没有遮掩,反而对着宋薇又说了一遍:“我随时都可以为你付出生命,在你需要我的时候。”
宋薇的面色有几分不自在:“那什么,我饿了……”
韶清秋指了指厨房:“幕偲在做饭。”
“我去看看他,你们慢慢聊。”宋薇下了楼,打开厨房看了一眼,看见穿着小熊围裙的人正在切菜,她就进去帮忙,还顺便拉上了厨房的门。
“小薇好像跟幕偲更亲近一些。”韶清秋看热闹不嫌事大,“毕竟你做饭,她从来都没有帮过你。”
那是因为幕偲伤才好,不然小薇早就赶人了!秦焯想说不能说,也明白宋薇去厨房干什么,然而心中燥意就是难消,他清楚自己对宋薇的独占欲,更清楚幕偲对宋薇的感情,同时也有预感宋薇的心会逐渐朝幕偲靠拢。
秦焯盯着厨房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紧紧抱住韶清秋,头在韶清秋的肩上轻轻蹭呀蹭:“阿姨,你得帮我。不管怎么样,你都得帮我。”
这样孩子气的秦焯让韶清秋笑得合不拢嘴,她拍了拍秦焯的头,像安慰一只大型犬:“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我都知道。”
“那幕偲呢?”
“不太知道。”
秦焯趁机自夸:“所以阿姨,你看我多诚实,我多好懂,跟我在一起,绝对不会让小薇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