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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我还看不到眼里。”
“幕偲你都看不到眼里，你看上谁了？”就在幕偲快要走过来的时候，老鹰一下拔高了嗓门，有意让幕偲听得一清二楚
“幼稚。”对老鹰的小把戏，宋薇感到很无语。
幕偲走进荷花亭，微笑着收起雨伞，温声问宋薇：“伤势好些了吗，怎么想着出门了。”
“再不出门我的身上就要长蘑菇了。”
“你这么美，身上长的蘑菇一定也很美。”
老鹰实在听不下去，出声暗讽：“美丽的蘑菇都有毒。”
幕偲好像并没有听出老鹰的言外之意，只温柔地笑：“只要我喜欢，只要我心甘情愿，那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
老鹰：“……”
所以说，宋薇究竟有多大的魅力，一个秦先生围着宋薇团团转，再加上一个幕偲。这两个人哪个都不好惹，哪个他也惹不起。
“偷听可不是君子行为。”宋薇笑着看向幕偲，“你出现的未免太光明正大了些。”
“既然光明正大的来，就不怕你认为我不君子。”幕偲坐在宋薇身旁，与宋薇一起看着绵绵细雨。
雨水落在湖中，泛起阵阵涟漪。
荷花被雨水压弯了腰，花朵垂向湖面，轻轻点着头。
水中鱼儿惊的四处游移。
远处似烟似雾，朦朦胧胧勾勒着群山。
宋薇轻轻吸了一口气，潮湿的空气夹杂着荷花的芬芳，让宋薇放佛置身于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偶尔闲下来时，也会来到这里散步。若是碰上了下雨天，她就什么也不干，就坐在这个荷花亭里看着雨水往下落，看缓缓流动的湖水，看水中荷花倒影，鱼儿游移来去……
“山色渐争秋气势，荷花全露晓精神。在这里看雨景，果然有一番雅致。”幕偲温声开口。
“为了让宋小姐高兴，你还真是什么违心话都能说。”老鹰哼了一声，以示不满。
幕偲淡淡看了一眼老鹰，语气中透着几分疏离：“你从一开始就对她充满了偏见，不曾认真观察她，就不会懂得她的好。”
都是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人，有什么资格说什么好不好，若不是现在他找不到幕偲的犯罪证据，再加上需要借助幕偲的势力保护宋薇，他会让幕偲过的这么潇洒？老鹰又哼了一声，懒得与幕偲做无谓的争辩，站起来就要离开。
“站住。”幕偲声音沉了几分。
“我凭什么听你的？”老鹰口气很硬，但迫于特级体能者的气势，他的脚步硬生生停了下来。
幕偲脸上仍然是温柔的笑：“种族决定差距，而体能决定命令服从，对我，你心里可以排斥，而身体特征却不允许你胡来。”
“闭嘴！”老鹰恼羞成怒，但反驳特级体能者之后，他的双腿已经开始打颤，心跳也开始加速。身体部位的明显变化提示着他，慕司所言字字属实，尽管他对慕司毫无畏惧之心，但身体仍然屈服于强者威严。这种屈服就如同兔子遇见了狼，为了不让狼对自己进行残忍掠杀，兔子会把自己的身体主动献给狼，这是食物本能，在人类行为上，这个本能叫做弱者本能。
弱者……
老鹰脸色沉了几分，他一直知道自己的体能在侦查局算不上好，所以一直加强锻炼，想勤能补拙。但面对强大的特技体能者，他所做的努力不过都是一场徒劳。
既然已经亮出了一张底牌，慕司就不会再藏着掖着，他气场全开，压的老鹰动弹不得。老鹰脸上的不甘与恼怒他尽收眼底。他温声下达命令：“回来，乖乖坐到我旁边。”
老鹰一点也不愿听从慕司，但身体虔诚的转了过去。
每往前走一步，对老鹰来说都是煎熬与羞耻。他的脸涨得通红，恨不得立刻杀了慕司解恨。
“他是我的队友，你这么对待他，有一天。也会这样对待我吧？”宋薇忽然站起身，站在两人中间，有些不高兴了，“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何况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一辈子不会这样对你，我对天发誓。”慕司的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这一温柔，气场就收了一大半。老鹰的身体也恢复了自由。但慕司刚刚的态度让他清楚，他不能走，只能留下。为了不再被慕司压制羞辱，他还是继续朝慕司走去。但没有坐在他身旁，而是选择宋薇身边。虽然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至少宋薇还算讲道理。
只听慕司接着开口：“我总觉得今天会有不速之客，所以想多管一下闲事，宋小姐不会介意吧？”
宋薇认真地问：“我说介意，你会罢休吗？”
“你上次差点死掉，我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管。”前些天慕司亲眼目睹宋薇出事，近日心神不宁，只要一想到宋薇单打独斗还会涉险，慕司就无法安心做事……眼见宋薇脸上的不高兴越来越多，慕司轻声说：“等过去这段危险期，你只要不想见我，我会消失的无影无踪。直到你再想见我的时候，我会随时回到你身边。”
宋薇看了一眼老鹰，故意重重地说：“那我也许一辈子都不想见你。”
知道宋薇在替老鹰打抱不平，慕司不仅没生气，反而还笑了。
老鹰也察觉到宋薇的小心思，不禁看了一眼宋薇，视线却很快移向了池塘，假装在看雨。
慕司问：“这几天看你气色很不错，阿姨给你做了不少好吃的吧。”
“是啊。”
“叔叔没说重话让你生气吧？”
“没有。”
“一直待在家里养伤，肯定待不住了？我下午带你出去转转？”
“谢谢，不需要。”
“满月楼出了新的甜点……”
“当我几个字、几个字的回复你的时候，就表示我不想跟你说话。你明白吗？”
慕司点点头，随后又说：“没关系，我想跟你说话就可以。”
这是什么逻辑，难道就因为他想跟她说话，她就必须听吗？
宋薇已经连个表情都懒得给了，她索性站起身，不耐烦地说：“你想欣赏雨景就慢慢欣赏，我没心思奉陪。”
“等等……”
“你想用特技体能者的优势压制我吗？”
“我说过，我一辈子都不会这样对你。”
“那再见了。”宋薇抬脚就往前走。
“我用条件交换，换你留下来。”
慕司的声音很轻，却足够让宋薇听得一清二楚。
至今为止，宋薇依旧弄不明白，慕司的背景到底有多深，但是她知道，只要是他掌握的情报，准确度就会非常高。
不得不说，慕司的条件，非常诱人。
但宋薇太熟悉慕司的作风，他这个人行事没有章法原则，只凭自己喜好，为了以防万一，她不能轻易答应他的交易，她笑着开口：“那得看你是什么条件。”
“关于警局的一些消息，我想你应该非常有兴趣。”
如果不是锦城家安保系数非常高，宋薇险些认为那里被慕司监视了，查阅完宋晏书房的资料以后，她的确想知道更多警局的消息，可是还没来得及准备，眼下慕司就主动送上门了。
宋薇看了一眼老鹰，见他目光多了几分好奇，心知他也想知道一些，就说：“我的队友也必须在场，他们要跟我一样，第一时间得到一手消息。”
“好啊。”慕司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宠溺，“只要你喜欢，想叫谁都可以。”
既然达成共识，宋薇就继续坐在幕偲身旁。
雨水比先前下的大了不少，湖面涟漪更多，
幕偲忽而轻叹：“我们认识的第一天也在下着雨，我那时还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是。如果不是遇见了你，我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是好几年。这几年，我越来越好，而你越来越狼狈……”
幕偲滔滔不绝地说着从前，宋薇一句话都没说，甚至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一直仰头看着天上的雨，要么就是不停看着通讯器的时间，满脸写着无聊二字。意识到宋薇并不想听这些，幕偲及时打住，又说：“毛绒熊我又给你买了一些，也不知道最近你喜欢什么颜色的，怕买的你不喜欢，所以就所有颜色都试着买了一些。等过两天，我送到你家去。”
宋薇依旧没说一句话，只当幕偲并不存在。
被无视的人并不生气，而是想方设法聊一些宋薇喜欢的话题，然而一直没能听见宋薇开口说一个字。
本来面色一直阴沉的老鹰，这时候忽然笑了：“看来特级体能者如果撇开气场压制，也不过就是如此。”
听出老鹰语气里的嘲弄，幕偲依旧保持着良好的风度，温声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压制。”
老鹰正想反驳，却听幕偲的通讯器发出滴滴声。
幕偲按下接听。
也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幕偲言简意赅：“开始动手，我要看到现场画面。”
紧接着幕偲终止了通讯，打开通讯器的全息投影，让画面实施传输。
通往明山山脚景区的路上，无人的郊区有人正激烈武器拼杀。
在炮火连天的画面里，幕偲放大敌方区域，指着其中一辆车，面带微笑地问老鹰：“这辆车的防御和攻击装备，你看着是不是很眼熟。”
老鹰面上没有太大变化，而心里却慢慢沉了不少，枪支弹药的型号出自侦查局，无论这些人是不是侦查局的，都与侦查局逃不开干系。但侦查局明明才开过一场清查内鬼的会议，谁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动手呢？老鹰克制心中杂念，冷静分析：“只是这些难以下定结论，也许是有人栽赃嫁祸。”
“那场会议，并没有让侦查局的内鬼变得安分，他们反而加快了清查速度。倘若如你所说，这些人不是你的同事，那么很大程度上也与侦查局有关。”
老鹰猛地看向幕偲：“你有证据？”
幕偲笑笑，眼神里多了几分玩味。
“那可是侦查局！”那可是被人信赖、是一直扮演正义与光明的侦查局。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怎么能信口开河。老鹰一字一句，“你可以怀疑，但不能胡言乱语，这样……很伤人心。”
幕偲淡淡得问：“侦查局还没伤你的心？”
“没有。”老鹰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能因为少部分人的腐朽就对整个系统产生质疑，就像他抓捕很多罪犯，但并不代表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是坏人。
“你可真是固执。”幕偲微微摇头，“不过你还年轻，确实有固执的资本。”
又开始倚老卖老，仗着自己多吃几年饭就产生优越感，老鹰打心底里排斥这种人，正想开口，忽然听见宋薇说：“那个人……我认识。”
老鹰顺着宋薇的视线看过去，幕偲同时将投影放大，老鹰看清了那个人，那个人对他来说十分陌生。他又回头看向宋薇，发现她的脸色有些泛白，眼神哀伤。他微微想了想，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声询问：“你怎么会认识他？”
“我们一起出过任务，有一些破案的手段还是他亲自教我的。我们亦师亦友。”宋薇红了眼眶，语气也随之低了下去，“后来他死在另外一场任务里，每逢清明，我都会过去祭拜。”
“你胡说八道。”老鹰一下站起身，紧紧抓住宋薇的衣襟，“人既然已经死了，那他是什么，孪生兄弟吗？”
“我与他是可以交心的朋友，他是个孤儿，既然是孤儿，怎么可能会有孪生兄弟。”
“那他是谁，他是个鬼吗？”老鹰的声音近乎咆哮。
宋薇的思维有些凌乱，在这个时候，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已经下葬的人，此时忽然出现在内鬼队伍里，这彻底打乱了宋薇的认知，难道这个世界有创造死而复生的灵丹妙药吗？她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回答老鹰的问题，可又急着想知道一些什么，侧目看向幕偲。
幕偲轻生一叹：“这些内鬼，我会全部活捉，留给你慢慢审问。”
“不，我不审问。”慕司话音才落，宋薇立刻拒绝，“我与他有感情基础，我不适合审问，我要避嫌。”
避嫌……老鹰仔仔细细看着宋薇，发现她的脸色有几分慌张，这是新记忆的她从不曾有过的模样。老鹰问：“你不是失忆了吗，既然失忆了，怎么可能会认识他，你肯定是在开玩笑。”
“我真的认识他。”宋薇言辞诚恳，“你擅长严审，历晔擅长攻心，你们两个一起审问，一定能从钟申嘴里得到一些消息。”
“这……”
老鹰呆愣看着宋薇，久久不再言语。
那一边，慕司的火力完全碾压内鬼。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跟内鬼耗下去。内鬼从一开始的顽强抵抗到最后步步撤退，慕司的人一直步步紧逼，将内鬼全部逼到山脚下，直到内鬼无路可退时，才明白慕司的人是打算活捉他们，他们正想集体自杀时，幕偲的人就投掷了大量的高浓度昏迷药剂。
那些内鬼纷纷倒地不起，幕偲的人有序上前，将人捆绑上车。
幕偲礼貌地询问：“是带到我的地盘，还是你们找地方审问？”
本来幕偲知道的就够多了，老鹰对幕偲忌讳的要命，眼下当然不想让幕偲知道的更多。不，准确来说，是不想让幕偲知道的太快。因为他确信无论消息隐瞒的多好，最后幕偲一定有办法知道……见宋薇一直没有出声，他就替她做了决定：“我们会找地方。”
幕偲善意提醒：“这些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定会引起对方的注意，所以你们找的地方一定好隐藏好。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放心，这是我的看家本事。”老鹰又跟宋薇说，“我有些话要跟你单独说，你跟幕偲还有别的话想说吗？”
宋薇摇摇头。
能见到宋薇已经让幕偲很高兴了，他轻轻揉了揉宋薇的头发，温声开口：“能让你失望与伤心的人，原本就不配做你的朋友。凡事看开一些，就不会为情所累。多想一些高兴的事，你会活的轻松一些。”
这如长辈一样的关切，句句说进了宋薇的心里。她难得的没有与幕偲对着来，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幕偲又说：“等你们审问完钟申那些人，我会告诉你警局的消息，到时候综合做个对比，就会离你们想要知道的真相更近一些。”
宋薇忽然问：“那个真相，你知道吗？”
“如果我知道，何必让你吃这么多苦？”
“那你知道多少？”
“我所知道的，远远要比你知道的要多很多，但我只会选择告诉对你有利的消息。”
“哦……”
“宋薇，我们走。”看到宋薇的眼神暗了几分，老鹰就知道，这是因为她没有从幕偲那里听到想要的答案。可她是宋薇，是曾经他们仰望的前侦查员，就算有千难万险，她都不曾皱过一下眉头，她怎么能在罪大恶极的幕偲面前表现出失望。她可以愤怒，可以大笑，可以……可以是任何样子，但是唯独不能是失望。
如果连她都失望了，那他呢？他该怎么办呢？
见宋薇半晌没动，老鹰拽着她朝前走。这一拽，她才回过了神，与老鹰一起离开。
走出荷花亭后，宋薇突然回头看向幕偲，眼神里有几分无助，像个迷失方向的孩子。
幕偲微微一笑，朝她挥了挥手，轻轻张口。
“回去吧，我会帮你的。”
雾气朦胧的雨天，她看见他说的这一句唇语，眼底也泛起了雾气。空落的心竟然不再空落。他说会帮她……
在她一筹莫展之际，这个常年游走黑白两道、她动了无数次想要抓他坐牢的人，却明里暗里给她关心、给她送消息。她心知这个人不是善类，然而人心非石，再他屡屡帮她之后，焉能再如从前那般理智从容？
上了车，老鹰随手捞了一条毛巾擦着头发上的雨水。余光看见宋薇神情恍惚、一动不动、又捞了一条干毛巾，胡乱给她擦着头发，“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宋薇从他手里拿过毛巾，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头发。
她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脸色也有些不好看，长发湿漉漉的黏在背后，显得有几分狼狈。老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下车从后备箱里拿了干爽的衣裤，扔给她：“换一下。”
“哦。”
宋薇就要脱下衣服，老鹰一下按住她的手，提醒她：“我是个男人，你是个女人。”
“我知道。”
“知道你还当着我的面脱衣服！”一点都不顾忌男女之别，就不怕他有什么想法？
宋薇抬眸：“你这么厌恶我，就算我一丝不挂，你也不会多看一眼。”
“我……”
“一丝不挂，也会让你恶心吧。”宋薇轻声一叹，“那你闭着眼，我很快就会换好。”
他不是这个意思……老鹰正想解释，宋薇已经背过了身，开始换起了衣服。老鹰只好说：“我下去了。”
说完，老鹰就开门下了车。
车内的人看着手里的衣服，微微有些出神，连她背着他换衣服，他都觉得恶心至极吗？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很努力的尝试靠近他，帮他提升身手，锻炼他的口才，还救了他……她不奢求他能把她当朋友，只想缓和彼此关系，至少像正常人之间的相处。
但是！但是……
看来她是真的不擅长与人相处，也学不会与人相处。她怎么这么逊，为什么这样失败！
隔着车窗，老鹰见车里的人没有动静，就敲了敲车窗。
“马上就好。”宋薇收起胡思乱想，赶紧换衣服。
能让宋薇这么反常的，肯定是那个叫钟申的人。或许她今天说的是实话，她确实跟钟申一起出过任务。曾经光明磊落的同事，如今成了内鬼，这种惊天逆变，他完全能够感同身受。
旧记忆的宋薇进入灰色地带后，的确是个罪该万死的恶人，可新记忆的她却是崭新的个体，她跟他没有任何不同。
你我都没有做错，为什么会被内鬼追杀？你怎么就敢断定，永心进入灰色地带，一定就是心甘情愿？
也不知怎的，老鹰耳边忽然回荡着历晔曾经说过的话。那时她为救他们差点死去，如果不是他提前对她开了一枪，她就不会做一场大手术。
“进来吧，我换好了。”宋薇打开车门。
老鹰弯腰钻进车里，这时他的身上也被雨水淋了湿透。宋薇像刚刚他做的那样，拿了一条干毛巾，递给他。他接过毛巾，擦着头发。宋薇打开车内空调，将温度调高。
雨水敲打着车，发出噼里啪啦声。宋薇的脸色越来越白，紧紧抿着唇，蜷缩在座椅里，像只生了病的小猫。
老鹰忽然想起什么，赶紧拉上窗帘。
宋薇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老鹰向来最喜欢看到她痛苦，按照他的以往作风，这个时候他应该幸灾乐祸看热闹才对，怎么可能好心体谅她？
被宋薇怀疑的目光盯的有些不舒服，老鹰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又过去一会儿，他才开口：“我会好好查一查钟申，如果他是冤枉的，我绝对会洗清他的清白。如果真的……我是说如果，那你也别太伤心，生死有命，也许他只适合前半生做侦查员。”
“你说什么？”他这是在安慰她？宋薇有些不确定，甚至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老鹰本来就不太会说话，这下宋薇一反问，他就以为自己表达的还不够准确，索性直说了：“刚刚幕偲说的挺有道理的，能让你失望与伤心的人，原本就不配做你的朋友。现在钟申让你这么难受，你还把他当什么朋友。”
这次宋薇不用怀疑，老鹰一定是在安慰她。可老鹰明明那么讨厌她。只要她稍微装一装永心，他每次都能轻而易举的上钩。他从来都不相信她跟永心完全不是一个人。无论她做出多少证明，付出怎样的努力，他通通都不信。
但是现在，他对她一面怀疑，又一面给予安慰。
原来这些日子，她的努力并不全都付诸流水，原来在他的心底，还是有一丝丝的关心她。
那么那些付出对她来说，就全部都是值得的。
宋薇嘴角微微扬起，低声说：“谢谢。”
谢谢？就因为他说了那几句话？老鹰神色微愣，有时候这个女人很复杂，他一点也看不懂。有时候又很简单，他一眼就能看穿。他一动不动看着她，似乎想在这个时候将她看个通透。
“我们这样，真好。”宋薇低声。
那语气里满是诚恳，老鹰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清澈如水，能倒影出他的影子。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映衬着他满是怀疑的脸。
一个满是真诚，一个却带着怀疑。
这样鲜明的对比，让老鹰心里很不舒服，就好像……就好像他是一个坏人，就好像他在欺负她。老鹰一下转过身，小声说：“你别这样看着我。”
“怎样看着你？”
用那种善良、天真的眼神看着他……
可这句老鹰却说不出口，要是说出来，总觉得像在夸她。他才不会夸永心，哪怕是新记忆的永心！
“最近这几天，我从张璟伦那里套出不少消息，想要杀你……不对，是永心，想要杀掉永心的人，是安全局的。但是现在还没有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所以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现在那些想要杀永心的人，将来也有可能想要杀掉你们。”
“嗯。”
……
无论哪一方的势力，都不会放过知情人。无论进入哪个地带，势必都会对另外一方造成威胁困扰。所以逃得了天涯，却避不开海角。
所以一旦进入侦查局，就只有开始，没有结束。守得住正义，却未必守得住性命，是死是活全凭苍天垂怜。
在小时候，若问起长大后的愿望，只要是个健全的人，都会毫不犹豫的回答当侦查员。可是现在呢？老鹰心中闪过一丝疑惑，成全所有人的幸福，自己却游离尘世之外，不能有朋友，不能表露任何真心，不能有真正的喜怒哀乐，那么当个侦查员，究竟有什么好？
两人许久都没有再说话，只有雨声敲打着窗户。
不知过去多久，老鹰又开口：“你不喜欢下雨，我送你回去吧。”
“好。”
车缓缓朝前开，宋薇低着头，沉默不语。
“安全局的事，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你跟历队说比较好。我觉得，你很了解他。”
“嗯。”
“我不是要让你跟历队说，才告诉你安全局的事。我是想让你也提防着那边的人，毕竟我们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一起，我怕安全局的人会对你不利。”
“我明白。”若是没有刚刚的安慰，她会误解老鹰。然而现在她懂。
“那……安全局的人，有没有联系你？”
“如果有，我会及时告诉你。”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关系，宋薇不想土崩瓦解，于是又补充，“不管任何方面。”
“我不是监视你，我只是怕你出事。”
后面那一句声音小了很多，很显然，老鹰也不擅长关心人。这方面，他们还真像。宋薇看破不说破，只是淡淡笑了笑。
宋薇一不说话，老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平日里互相顶嘴吵架已经成了习惯，不吵架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了。老鹰硬着头皮将车开到宋宅，等宋薇下了车，他跟宋薇道了句再见，车一溜烟跑得飞快。
“心口不一。”宋薇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回家。
她还没走到门口，门就从里面打开了。秦焯站在门口，温柔地看着她：“欢迎回家。”
宋薇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笑。
两人一起回家，韶清秋一眼看见宋薇身上男人的衣衫，脸色担忧：“好端端的，怎么穿男人的衣服回来。”
“原来的衣服淋湿了，就穿了朋友的。”
“你出门是见异性朋友？”
宋薇点点头。
韶清秋尴尬的脸都红了，赶紧跟秦焯解释：“小秦呀，你相信阿姨，小薇她绝对不是那种女人，她……”
“小薇穿的衣服是老鹰的。”不等韶清秋把话说完，秦焯就说，“我才不会多想，在小薇心里，老鹰连我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哪来的自信。”宋薇抬脚上楼。
“这孩子，就不能好好说话。”韶清秋正想上前拉住宋薇，却被秦焯按住了肩膀，韶清秋不明所以，小声跟秦焯说，“我想帮你说说她，你为什么拦住我？”
秦焯也小声说：“她害羞了。”
“啊？”
“真的。”
“你怎么知道？”
“她只要走路比平时快，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绝对就是害羞了。”
韶清秋正想问秦焯怎么知道这个习惯，可话到嘴边又想起来，秦焯是离宋薇最近的人，如果他不知道，那还有谁能了解她？不过小薇竟然会害羞，那是不是说明……
“小薇，是不是有点喜欢你？”韶清秋脱口而出。
“谁知道呢。”秦焯脸上笑意越来越明显。
见他这样，韶清秋也跟着笑了。
回到卧室，宋薇抱着毛绒熊坐在床上，不停揉着它的脸。
“没有害羞，这绝对不是害羞，我就是不想听我妈说话。”宋薇自言自语。
过了一会儿，宋薇抓了抓头，唉声叹气。秦焯最了解她了，她刚刚上楼这么快，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活了二十六年，算是见过了大风大浪，怎么连这点定力都没有！
没过多久，卧室的门被人敲了两下。
“睡觉，不见。”宋薇直接回绝。
秦焯推门而入，嘴角噙着笑意。
“听不懂人话？”正为某人烦心，某人偏还进来，宋薇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心烦意乱，索性把头埋在毛绒熊里。
秦焯坐在宋薇身旁，揉了揉她的脸：“就算看不到你的脸，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出去。”宋薇不想被人看穿，开口撵人。
秦焯却说：“我要一直留在离你最近的地方，无论是身边还是心上。”
“这些甜言蜜语，你都是哪里学的。”
“都是心中所想。”
宋薇终于从毛绒熊里抬起了头，心跳有些快，脸有些红。
“小薇，你能这样，我好高兴。”
“哦……你不会笑话我？”
“为什么要笑话你？”
“我可是侦查员，却藏不住自己的心思。”
“如果在我面前都要藏着掖着，那我岂不是活的很失败？”
“你才不失败，你要家世有家世，要长相有长相，要事业有事业。你现在是意气奋发、功成名就，正被人羡慕着。”
“那些都是身外之物。”
“那什么才是身内之物？”
秦焯不再说话，只是目光灼灼看着身旁的人。
这意味再明显不过，宋薇又把头埋在了毛绒熊里。
“见了老鹰之后，你就这么开心。难道老鹰对你敞开心扉了？”知道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秦焯就换了下一个。
“没错。”提到这个，宋薇就问，“张璟伦这人口风向来很紧，怎么突然会给老鹰送消息？”
只要宋薇想知道，就没有什么能瞒得住。眼下她要做的事情有很多，秦焯不想她在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就把这些天与张璟伦的接触一五一十说与宋薇。
得知张璟伦的基因病是显性石化，宋薇稍微有些诧异。
秦焯见状，就立刻将此类病状详细说与宋薇。很快，宋薇就明白为什么张璟伦会主动招供。张璟伦贪生怕死，只要事关生死大事，就可以撇开一切名利场。
然而这个世界的基因病患者不胜枚举，可秦焯却独独挑中张璟伦。除了想做研究之外，有很大程度，是想从中帮她。然而他是怎么怀疑张璟伦的，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疑问盘旋在心头挥之不去，她正想问。就听见秦焯又说：“你与幕偲第一次单独出门的那一晚，南向酒楼出现了内鬼，那是历晔第一次与内鬼正面交锋。你们的保密性一直很高，而幕偲这边虽然没人能摸清底细，但目前来看，他是向着你这边的，所以张璟伦的可能性就成为了最大值。”
宋薇明白了一些，可也不是太明白：“那些内鬼，是冲着谁来的？”
“也许是你，也许是历晔跟老鹰，又或许是你们。”秦焯说，“我只擅长科研，不擅长破案，我只能给张璟伦造成心理恐慌，但攻不破他的心理防线。”
“所以你就选择了老鹰？”
“对。”
“因为我跟历晔的关系已经慢慢稳定，只有老鹰是一颗定时炸弹，你怕再发生上次老鹰开枪的事件，所以趁着这次机会，让老鹰对我敞开一些心扉？”
秦焯颔首。
“过来一点。”
秦焯朝宋薇靠近了些。
“再过来一点。”
秦焯依言照做，往宋薇身旁又凑近几分。
“再……”
算了，她实在不想一句话重复太多次。她伸手将秦焯拉近更多，头轻轻枕着秦焯的肩。
她不是刚刚还在害羞，不想让他看见更多？怎么这会儿却……
“不许说，不许问。”没等秦焯开口，宋薇就先他一步。
“好。”
余光看见宋薇微微弯起的嘴角，秦焯目光愈发温柔，轻轻揉了揉她的发。
外面是雨声潺潺，卧室里是温暖相依。有秦焯在身旁，那令她害怕的雨天，也似乎少了几分恐惧。
宋薇看惯了尔虞我诈，厌烦了表里不一，再回到秦焯身边，只有他一直敞开心门，任她自由来去。他恰到好处的关心，不近不远的距离，都让她感到舒适。
这世上如秦焯这样的人，她怕是再也找不到其他。
抚摸她发丝的那只手宽厚温暖，她忍不住想要更多，她想要触摸那只手……
就在她缓缓抬起双手的时候，听见秦焯通讯器发出嗡嗡声，她瞄了一眼通讯人，是历晔。
秦焯按下接听：“什么事？”
“秦先生，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不知道你现在方不方便接听。”历晔没有温度的声音传了过来。
宋薇正想起身离开，秦焯却微微摇头，示意她留下，并且开了免提模式：“方便，你说。”
“本来一个基因正常的人，有没有可能在某种条件下，忽然变成了基因不正常的人？就像感冒那样。”
“你是指被传染？”
历晔沉默片刻，才说：“嗯。”
“基因支持着生命的基本构造和性能，它可以突变和重组，却不具备传染性。”
历晔许久没有说话，只余静静地呼吸声。
宋薇听着这呼吸频率，好像看到了那场爆炸案时，独自一人站在窗台的‘历晔’，他一人落寞，她在不远处观望。那时她们刚刚失去五个同事，彼此心口都有伤痛。
那么现在呢？
现在历晔的沉默，又是因为谁？
“秦先生，我的一个远房亲戚……被检查出来，是不稳定基因携带者。”
不知过去多久，历晔才吐出这几个字。尽管语气依旧没有任何温度，声音却微微发着颤。
“这件事除了我，还有谁知道？”
“事关重大，我只告诉了你。”
秦焯心下了然：“只是不稳定基因携带者，携带周期也许会很久，什么时候成显性病例都说不好，你不必太在意。”
“我该怎么办？”历晔有些茫然，“查出来不稳定基因，就违背了《婚姻法》，为了人类的繁衍，他不该跟正常人该结婚生子。违背法律的人，我该送他去坐牢吗？”
秦焯反问：“眼下那么多事要处理，你还有时间关注这些？”
历晔没有再说话，只余沉默。
“现在你们都在调查内鬼，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未免也太过巧合。”秦焯问，“那些体检数据，你详细看过了？”
“嗯。”
“有没有可能被人动手脚？”
“没有。”
“是谁提出做的检查？”
“他自己。”
“理由？”
“忽然对自己体内的基因感到好奇，就去查了。”
“你信吗？”
“我……不知道。”历晔心中没底。
“现在还有一个办法，但是会涉及到你的隐私，你愿意吗？”
“愿意。”
秦焯看了一眼时间：“下午四点，到一鸣医院找我。”
“好。”
秦焯挂断通讯，余光见宋薇若有所思，就问：“怎么了？”
不管历晔的亲戚是不是不稳定基因携带者，数据报告单上只能写正常两个字。否则按照基因的遗传性，就会暴露历晔的基因特征。一旦让人知道他也是不稳定基因携带者，那么他在侦查局的地位岌岌可危。
历晔在侦查局立功无数，若连他这样的人都要被踩在脚底下，到时候长期被压制的不稳定基因携带者，一定会奋力抗争，从侦查局开始蔓延，乃至扩散全世界。
要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将会拉开一场基因战争。
仅仅只是这么想想，宋薇就有些头疼了。她揉了揉眉心，低声询问：“小时候，你做过弊吗？”
“我的实力不需要作弊，但是我懂你的意思。”秦焯柔声说，“叔叔的报告单上，只会一切如常。”
宋薇想了想：“这些事，要告诉粉焯焯吗？”
“不用。”
秦焯与‘秦焯’本来就难分你我，两人见面如同照镜子。因而秦焯想要瞒着‘秦焯’并不容易。再加上她们来到这个世界后，‘秦焯’给予他们诸多便利，秦焯没有必要做吃力不太好的事，除非是……
宋薇敏锐察觉端倪：“粉焯焯会从中阻拦？”
如果不是这样，秦焯为什么要选择隐瞒？
“小焯现在有些剑走偏锋，如果他知道原本检测为正常基因的数据，有朝一日会转变为不稳定基因，估计他会走险棋。”
“有多险？”
依照《最高法》基因科研高于一切的条例，小焯会将基因特例挑出来做研究，最后无论有没有结果，都会再制造一个希望给世人，就如同那些七色花。
然而那些希望都是短暂的，现在没有攻克的难题，到后来日积月累，通通会都还给制造希望的人。倘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然而那些接受希望的人，一旦希望落空，就会将怨恨愤怒对着制造希望的人进行宣泄。
秦家一直为国效力，无论金戈铁马还是科学研究。他不能看着小焯从现在这个位置跌落下来……
但是面对宋薇，秦焯却只是微微一笑：“男人的事，女人不需要知道。”
宋薇：“……”
认识秦焯好几年，这还是宋薇第一次听秦焯这样霸道的说话，她问：“你有大男子主义倾向？”
“什么是大男子主义倾向？”秦焯不懂这个。
“就是刚刚那句‘男人的事，女人不需要知道。’就有大男子主义的意思了。”
关于小焯的话题已经成功跳过去，秦焯自然而然地顺着她问：“你对大男子主义有什么看法？”
“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反正我跟大男子主义的人聊不来。”
“你放心，我肯定不是那种人。”秦焯笑着问，“眼下安慰历晔的机会来了，你去是不去？”
她当然想去。可若是去了，不就证明她在偷听？可是不去，她又有点不甘心。宋薇有点纠结，有一下没一下的揪着怀里的毛绒熊。
见宋薇这样，秦焯就懂了，鼓励她：“去吧，在我们世界你没完成的遗憾，趁此机会去补回来。”
他竟然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宋薇盯着秦焯的脸，有好多事，她明明都没有跟他说，可他怎么会知道？
“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体贴？”
“……”他哪来的自信！
“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善解人意？”
“……”他哪来的脸！
“是不是觉得我是最懂你的人。”
宋薇再次：“……”
“是不是……”
“闭嘴！”对秦焯的厚颜无耻，宋薇忍无可忍，就不必再忍，直接指着卧室的门口，“出去。”
“才用完我就不要我了。”秦焯脸上有几分委屈，小声抱怨。
宋薇扬了扬拳头：“还不出去？”
“好好好，这就出去了。”秦焯笑若春风，抬脚离开，还不忘贴心把卧室的门从外面关好。
今天他的宋薇笑起来最真诚，也最好看。
比起宋薇冷静的模样，他果然还是喜欢她生龙活虎。
就在刚刚，她主动枕在了他的肩上。这证明他们的关系更近一步。如果每天都能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就离娶她的日子不远了。
只要想想宋薇穿着婚纱的模样，秦焯就忍不住满面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