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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小朋友都想跟进来看礼物，豆子却把他们挡在门外，说要把礼物平均分好，到时候她会放到每个人的课桌抽屉里。小朋友们还是想进来，就听见光明大声说：“我们来做游戏吧。”
于是他们一溜烟的冲到光明跟前，让光明带着她们玩去了。
终于没人打扰了，豆子这才跑到宋薇跟前，高高兴兴地拆开塑料袋，当看到整整两个塑料袋里全部都是文具时，高兴的小脸一点点拉了下来。
“下次……我会记得买星星糖的。”这不是第一次宋薇来孤儿院了，以前送小朋友文具的时候，她们也会表现出不喜欢，每每那时，她就会许下这样的承诺，可是真到了下一次去，她仍然还是会带文具，没办法，她实在不知道要买什么玩具，因为那些玩具无论什么模样，在她眼里都是一个模样。换言之，对于玩具，她的审美为零。
宋薇正胡思乱想着，就看见豆子撇着嘴摇头，一脸不信。
这是被小孩子小瞧了？宋薇心头挫败感袭来，揉了揉眉心，正要开口，就听见豆子说：“阿姨，欺骗小孩子，是不道德的。”
这还上升高度了？
宋薇正欲辩驳，就听见豆子又说：“算了，反正做人嘛，得学会知足，你能带礼物来我就要高高兴兴的，不能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这样以后你才能常来……”?
但是你的不高兴都写在脸上了啊。
宋薇默默站在一边吐槽，听着豆子的喋喋不休，顺带看她把文具发到每一个小朋友的座位里。
小小的身影在教室里忙碌不停，嘴巴也同样没闲着。说来说去，都是星星糖小朋友们都特别喜欢吃。全程不提她买的文具，等发完文具，才提了一嘴，文具也挺好的，至少实用。
宋薇站在一边，又好气又好笑。好话坏话都被这小家伙说尽了，现在的她俨然就是一个古老的电线杆，根本不用发言表态。刚开始进来时，她还担心豆子会紧张，现在看来，是她想太多了。
忙活完，豆子坐在自己的课桌上微微喘气，许是运动太多，她额头上冒着细汗。
宋薇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擦擦。”
豆子却撅起嘴，小声抱怨：“你是不是把我当病人了？”
“没有。”宋薇立刻否认。
“没有的话，你眼神里干嘛都是担心？”
表现出来了？
宋薇记得秦焯的提醒，要她不要表现出悲伤，她极力克制自己不往坏的方面想。只是看见豆子干点活就累到喘气的地步，她就忍不住多想。要知道，一个正常健康的孩子，在这个年纪正是活蹦乱跳的时候！怎么可能稍微动一动就满头是汗？
这么说起来，当时她追着豆子追到孤儿院，豆子站在院子里摇摇欲坠，在那个时候，豆子其实就已经运动过度了吧。现在豆子再发文具，跑来跑去，当然会气喘。宋薇微微垂下了眼睛，敛了心疼的情绪。
“人这一辈子，谁能保证不生病啊。”豆子小声嘀咕，“大家都把我当成病人，这一点也不好。”
宋薇脑海中想着安慰的话，缓缓开口：“你只是身体生病了，可是心里却很健康啊。”
豆子回头看她，不明白宋薇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宋薇耐心的跟她解释：“你想想，有些人的身体很健康，但是心里生病了，他们做了坏人，去做小偷，做强盗，然后被警察抓住，也许会被判死刑，也许被判无期徒。但是你呢，身体是不太好，却有一颗很美好的心，还有一群关心你的人，你能读书写字，做游戏，还能趁着大家不注意跑出去玩，相比前面那类人，你的生活过的丰富多彩，也不用因为做了违法的事情就东躲西藏，你能想看天空的时候就抬起头看一看，也能想看漂亮卡子的时候就出去转一转。生命的宽度不在于活的时间长短，而在于活着的意义。”
这些话太长了，豆子用了好久才消化完，慢吞吞地问：“生命的宽度是什么？”
宋薇微愣，她以为自己说的足够浅显，没想到还是让小孩子听不懂。她果然不擅长跟小孩子打交道。好在她身边有个人形翻译机，以往他们去孤儿院的时候，她说不明白的话，秦焯总能换个意思让小朋友明白。她偏头看向秦焯，朝他扬了扬下巴。
“这个漂亮阿姨的意思很简单，做个好人，哪怕只能活一天，却比一个活一百年的坏人要过的开心。”秦焯很有默契的充当了宋薇翻译器，“这也就是说，你比那些长命百岁的坏人，要开心很多很多了。”
这么说豆子就懂了。她露出灿烂的笑容：“那我要当一辈子的好人。”
宋薇长舒一口气，这个话题总算跳过了。
秦焯走到宋薇身边，微微俯下身子，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宋薇，以后我们的孩子肯定跟我关系好，因为你说的话，孩子听不懂。”
“谁们的孩子？”宋薇咬牙切齿，“你又欠揍了？”
秦焯漂亮的桃花眼眨了眨，语气很是认真：“我们的孩子，我孩子的妈妈只能是宋薇。”
宋薇抬起手就要敲秦焯的头，豆子这个时候开口：“阿姨，你不可以打叔叔。”
“我没有……”
“你说的话我听不懂，不是你的错，是我接触的东西实在太少了，你不要因为这个就恼羞成怒，叔叔又帅又热心，他应该被夸奖，不该被打。你这样是不对的。”
“我……我没有打他。”
“可是你都要动手了。”豆子指着宋薇的手，“我都看见了。”
面对罪犯，宋薇巧舌如簧，但面对孩子，她就语尽词穷。她能说她只是想威胁一下秦焯吗？要是说了，会不会被豆子教育，说威胁人也是不对的。
宋薇生平第一次觉得……小孩子懂得多，很难办。
见宋薇郁闷，秦焯幸灾乐祸，故意装可怜：“豆子说得对，你不要打我，我会听话的。”
宋薇：“……”
戏还可以演的更像一些吗？
“阿姨，叔叔这么好，你不可以欺负他。”豆子果然上当了。
“好，我以后不会欺负他了。”宋薇咬着牙说完这句话。
不然能怎么办，只能豆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她美眸一回，瞪了一眼始作俑者。
某人满脸无辜，眨着桃花眼。
宋薇实在不想理他了，抬脚往外走。
秦焯立刻跟上去，还大声问：“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宋薇连个眼神都不愿意给秦焯了，大步朝前走。她一出门，跟准备进来的李老师撞了个满怀，幸好她刹住了步子，眼疾手快，扶住了向后倒的李老师：“抱歉。”
李老师摇摇头：“是我进来不打招呼，是我该说抱歉才对。”
说完，李老师把手里的动态相册递过去：“这是孩子们的留影，我捕捉了他们最有趣的镜头。会拷贝下来，送给每一个捐赠的人。”
“谢谢。”宋薇收下相册，又回头看了一眼豆子，眼神带了几分温柔，小声跟李老师说，“她活泼可爱，你教的很好。”
自己教的孩子被人夸奖，李老师眼底划过一丝欣慰，扶着厚厚的眼镜，笑了：“我啊，这辈子也没什么追求，就是希望看着他们长大成人。就像我的老师看着我那样。”
“你的老师？”宋薇轻声问，“什么老师？”
李老师想了想，笑着摇了摇头：“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总而言之，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老师走过的路。”
同一条路……宋薇似乎想到什么，就问：“你的老师也是教孤儿院的老师？”
“你怎么知道？”李老师惊讶的问。
虽然老师可以在很多地方教书育人，而李老师刚刚看向豆子的眼神分明是在怀念。至于怀念谁，当然是那个与李老师走相同道路的人。这个孤儿院不大，教室只有两间，一看就是私人捐助的。这种小规模的慈善机构，名声一定不会大，前来捐赠的人也不会多，相对应的，所有的开支就会减少。宋薇一眼看去，小朋友穿的用的都不算太差，而李老师身上的衣服却是洗了又洗。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个孤儿院应该就是这个李老师开的。专门收留这些无人照看的孤儿，再将他们抚养成人。
对这个爱孩子胜过爱自己的人，如果没有前师的影响，恐怕难以做到这样。
一个人可以有爱心，但若要建立在让自己的生活水准下降，以此成全别人时，大部分人都会选择放弃这份爱意。因此对于李老师，宋薇是佩服又尊敬的。
宋薇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言，只是微微一笑，由衷的说：“总有一天，你种下的这份善意，会收获成更多的善意。等你的孩子们长大了，或许其中有些人也会像你一样，让弱小无助的孩子有个家，使他们不再颠沛流离。”
“但愿吧。”只是这么一想，李老师就充满了干劲。好多捐赠者只是送了东西就走，很少愿意跟他聊天，或者说，对他的过去一点也不在乎，也没有兴趣去听。宋薇是他第一个听众，也是第一个跟他畅想未来的人。他很高兴，郑重其事的伸出手，自我介绍：“我叫李挚，很高兴认识你。”
“宋薇。”宋薇也伸出手，与他相握，“认识你，是我的荣幸。”
“不敢当。”李挚承受不住这么大的话，脸微微有些红了，“你们出来，是要走了吧。住在什么地方，我送你们。”
“不用麻烦，我们来这个城市度假，住的地方离这里也不远，我们回去的时候散散步，顺便还能欣赏这边的风景。”
既然如此，李挚也不挽留，只送他们出了孤儿院。
两人往回去的路上走，秦焯走在宋薇身旁，跟她闲聊：“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认识某个人很荣幸，需要我拿到李挚的联系方式吗？这样你就能跟他做朋友了。”
宋薇只当没听到秦焯说话，大踏步朝前走。
“宋薇，我在跟你说话，你怎么不理我？”秦焯似乎完全感受不到某人还在生气，自顾自地说，“豆子也挺可爱的，以后只要我们有空，就经常过来转转，你觉得怎么样？”
还敢提豆子？宋薇咬牙，她一个二十六岁的女人，竟然被四五岁的小朋友教育，还能有比这更丢人的事么？
这个让她丢人的人，现在却一点也不自知，还若无其事的跟她聊着天……
“宋薇，你怎么不说话？”
秦焯像是后知后觉，现在才发现她一直闷声不吭。
宋薇决定把沉默进行到底，要让秦焯明白，戏弄她的后果，就是她要冷战。
“宋薇。”秦焯轻声喊她。
宋薇只把身旁的人当空气，全程不理不睬。
“宋薇。”秦焯继续。
“宋薇。”秦焯不厌其烦。
“宋薇，宋薇！”
宋薇觉得这个名字都快听烦了。
“宋……”
“闭嘴！”她忍无可忍，终于出声制止他再叫这个名字。
秦焯唇角勾出一抹弧度，笑问：“生气了？”
废话，知道还问。
“生气的你，好可爱。”秦焯一脸满足。
宋薇：“……”
宋薇已经气到无语了，彻底不想理他。加快脚步朝前走去，想把秦焯甩出去很远。
她快，秦焯也快，跟在她身边，他的眼睛里是满眼的柔意。逗弄她之后，她没有再想孤儿院的那些孩子们，还有让人难过的基因病。
这个世界确实不美好，但不是任何人的错。他不想看到她的低迷。现在的她离他很近，只要他伸出手，他就能碰到她。如果这个时候他们是恋人，他会将她抱在怀里安慰。但现在，他能做的只有让她转移注意力。
“像个小女孩。”大庭广众之下，秦焯继续逗宋薇，甚至不顾形象的开始犯花痴，似乎想到什么，又一本正经地改口，“你才不像小女孩，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小女孩。”
宋薇再次：“……”
“只有小女孩，才会跟小女孩生气。”
说完，秦焯还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总结陈词：“就是这样。”
宋薇盯着这一颗拥有全人类最前沿智慧的头颅，很想立刻把它摘下来，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能说出来这么气人的话。
嗡！嗡！
通讯器震动不停，提示有人打入。
宋薇抬起手腕扫了一眼，看到姓名后，她就笑了。按下接听后，对方还没开口，她就抢了先机：“想我了？”
“宋薇，你脑子有病是不是？”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后传来一阵咆哮，“就是全世界的女人都死完了，我也不会想你。”
“哦。”隔着通讯器，宋薇都能想象到老鹰抓狂的样子，惹毛了老鹰，她心里终于舒坦许多。得罪不起大神，欺负一下小罗罗也不错。
“宋薇，你把秦先生拐到哪里去了。”老鹰说明打电话的来意。
宋薇余光扫了一眼身旁的人，轻飘飘来了一句：“可能被恐龙抓走了。”
“宋薇！”老鹰咬牙切齿。
“或者被飞人抓走了？”宋薇很认真。
“你是不是嫌活的太久了？”老鹰声音又拔高了几个分贝。
宋薇终于笑了：“或者你叫我一声美女，我就告诉你我们在哪里。”
若不是现在是合作关系，老鹰真想打开追踪器找到宋薇，但历晔说过，凭着宋薇的本事，就算追踪器再隐秘，宋薇也能察觉到。所以不是紧急关头，就不能动用追踪器。当老鹰发现宋薇跟秦焯双双不在时，已经忍耐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后，他才忍不住联系。尽管做好了被宋薇恶心的心里准备，然而宋薇总是能恶心出新高度，还要他叫她美女。在他眼里，她根本不配称作人。不是人的东西，还配什么美不美。
“不叫？那再见……”
“美女。”有秦先生在宋薇身旁，老鹰纵然心底再厌恶称呼宋薇美女，也只能强迫自己妥协。
得了便宜，宋薇并没有罢休，还得寸进尺：“再叫一声美女姐姐？”
“你不要欺人太甚。”那头的老鹰青筋肉跳。
听老鹰的语气已经在暴怒的边缘，宋薇见好就收，在街道对面挥了挥手：“往你对面的街道看。”
老鹰立刻朝对面看过去。看到宋薇正朝他挥着手，秦焯站在她身旁也跟着一起挥。亲眼看到秦焯好端端的，老鹰长长吐了一口气。这时脑子也回来了，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自己的房间里。”
宋薇反问：“你敢在历晔房间里走来走去？”
他……不敢。
“那我也有可能在外面巡视。”老鹰为了面子死撑。
“你尊敬的秦先生跟我一起消失了，你还有心巡逻？”宋薇再问。
老鹰彻底败下阵，挂断电话。
宋薇比了个v字手势，神色得意洋洋。
“无耻小人。”老鹰冷哼，“有本事你得意一辈子。”
酒楼里，一个身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早早在旋转门前等待。他的怀里抱了一个两米高的白色毛绒熊，因为怕毛绒熊会落地，他的脚尖微微踮起。当宋薇进来时，这个中年男人礼貌的开口：“宋小姐，出去玩的愉快吗？”
来人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宋薇不知道对方身份，也就没有露出更多表情，只点了点头。
中年男人又温柔地问：“午餐已经准备好了，您是要跟这个毛绒熊一起用餐，还是先送回您的房间？”
原来毛绒熊是送给她的，不，确切地说，是送给‘永心’的。看来永心与她一样，都喜欢这种毛茸茸的东西，而且越大越好。然而她这种喜好是因为父母去世后缺乏安全感，那永心呢，她又是因为什么？
“宋小姐？”中年男人见她没有说话，温声是：“是外面玩儿累了吧，要回房稍微休息一会儿吗？”
“秦先生，麻烦你帮我把毛绒熊抱回房间吧。”宋薇微微朝中年男人点了点头，“我们午饭见。”
“好的。”中年男人把毛绒熊递给秦焯，当宋薇要离开时，中年男人又趁四下无人，迅速将一张卡塞进她的口袋，又体贴开口，“出门在外很不容易，宋小姐不管缺什么，都只管跟我说。”
“谢谢。”宋薇礼貌道谢，与秦焯一同离开。
中年男人目送他们上楼，而后回了办公室。
“张璟伦先生，您离开的这半个小时内，幕偲先生通讯来访三次，需要现在回访通讯吗？”中年男人前脚才踏进办公室，智能管家的声音就适时响起。
幕偲两字立刻引起张璟伦重视，他立刻说：“现在回访。”
智能管家与张璟伦的通讯器互联，收到命令，自动调出幕偲的通讯号码进行回访。
几乎是号码播出去的瞬间，幕偲的通讯就接通了。
幕偲面带笑容，两手相握，右腿叠与左腿上，正悠闲喝着上午茶。视频通讯接通的那一刻，他朝对面面色紧张的人微微一笑：“别紧张。”
“是。”张璟伦虽然这么说，可心跳却不听他的，逐渐得变快了。他吞了吞口水，主动汇报，“昨天夜里十一点，宋小姐住进我的酒店，一路颠簸，明山又下了大雨，我考虑着宋小姐心情不好，就没有贸然打扰。今天早上我把毛绒玩具送去她的房间，才得知她出门了。想亲自迎她回来，这才不在办公室。”
“你做得很好，不要紧张。”幕偲放下手中茶杯，笑问，“宋小姐喜欢那个毛绒玩具吗？”
张璟伦低着头，细细琢磨了一会儿，当时宋小姐的脸上只有淡淡的微笑，张璟伦明白，那只是出于礼貌的笑容。玩具熊是幕偲先生送的，能让幕偲先生亲自送的玩具熊，想必宋小姐肯定是喜欢的。于是张锦纶回答：“宋小姐很喜欢。”
“呵。”幕偲轻笑一声，温声说，“你说的要是真的就好了。”
难道宋小姐不喜欢吗？跟幕偲做事多年，张璟伦知道幕偲最厌恶别人的欺骗，他的心脏比刚才跳的更快了，忍不住又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回复：“幕偲先生，我确实看到宋小姐在笑。”
“只要不惹怒她，她会对所有人微笑。”幕偲提到这儿，突然想到宋薇来西青区找他，生气的把咖啡泼在他身上，他就忽然笑出了声。
“抱歉，幕偲先生，我不知道实情就妄自揣测。”幕偲莫名的笑意让张璟伦额上冒汗，道上的人都知道，幕偲的笑有两层含义，礼貌的笑跟生气的笑他没有做好幕偲安排的事，当然不会认为现在幕偲的笑容是出于礼貌，那么一定是他随意评价宋小姐对毛绒熊的态度，让幕偲先生生气了。想到这，他变得局促不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她是自己一个人出去玩儿，还是有人陪着？”幕偲似乎没有发现对面人的紧张，只问自己有兴趣的话。
“有一个年轻人陪着。”
“是男是女？”
“男人。”
“有人陪着也好。”
“是，有人陪着解闷，是挺好的。”张璟伦随声附和。
幕偲不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向张璟伦。
读不懂幕偲笑容里的含义，令张璟伦头皮发麻。张璟伦不看再说话，生怕哪一句说的不对，令自己遭殃，索性保持了沉默。
这时，幕偲抬腕看了看时间，“不早了，过会儿你陪宋小姐吃饭，吃完再跟我汇报情况吧。”
“是。”
幕偲终止视频通讯后，张璟伦坐在办公椅上，久久地不能回神。
“张璟伦先生，您现在应该使用口服镇定剂，需要我现在就拿过来吗？”智能管家检测到主人心跳过快，提出建议。
张璟伦点点头，捂着心口：“立刻去拿。”
三楼走廊的尽头，一间向南的房间里，正流淌着着舒缓的钢琴曲。
全景落地窗前，能看到后院里的参天茉莉。有风吹动，茉莉的香气令满院芬芳。风吹开了窗，茉莉香很快飘满了房，宋薇嘴角微微扬起。
这看似无意的房间，却处处透露着精心的安排，向南的落地窗，玄关处放着梅瓶，梅瓶里斜插的淡黄梅枝，床边暖黄色的桌灯……这一切都符合她的喜好，更准确的说，是符合永心的喜好。
跟秦焯上楼时，她留意观察了其他未锁的房间，没有任何一间与这间的布置相同。很明显，这家酒楼的老板在讨好永心。
但是为什么呢？
在历晔提供的资料里，明明没有出现过南向酒楼，但现实就是这里的张老板也参与了倒卖过程。
这说明资料的水分很大，是张老板太厉害、隐匿太深，还是张老板只是一个不足挂齿的小人物？
她相信，历晔不会在案子的事情上欺骗她。可正是因为她相信，才让她有些头疼了。
也许在某个方面，侦察局里的内鬼也在推波助澜，让案子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宋薇重重叹了一声，干扰她分析的因素实在太多。她现在是雾里看花，水中捞月，一切都摸不着头脑。
“亲爱的宋小姐，想再多也是庸人自扰。”秦焯将磨好的咖啡递到宋薇手里，见她眉头紧紧锁，便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皱什么眉头，像老太太一样，丑死了。”
咖啡的醇香让宋薇缓了心神，她一边慢吞吞喝着咖啡，一边看着窗外的那颗茉莉大树，尽量用放松的语气说：“看来人类物种不管怎么进化，都难以摆脱男人喜欢看年轻女人的习性。秦先生，我看你也免不了俗。”
秦焯在她身旁坐下，与她一起看着茉莉树，笑着说：“我既没绝食辟谷，也没削发为僧，本来就是俗人一个。”
“狡辩。”一杯咖啡喝完，宋薇把杯子塞到秦焯手里，“还要。”
秦焯又起身，去厨房到倒咖啡。
宋薇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算算时间，差不多历晔跟老鹰也要来了。
咚。咚。
宋薇看了一眼门口，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瞄了一眼正端着咖啡出来的秦焯，宋薇突然坏心起，说：“咖啡不好喝，你再重新煮一壶。”
秦焯知道，她又要逗老鹰了。这是她案情不顺，想要干点别的事情，以此转移一下注意力。秦焯很配合的转身回了厨房。
宋薇动身开门，一看见老鹰，就笑眯眯地问：“一会儿没见，就想我了？”
对于宋薇的厚脸皮，老鹰已经无语了，他直接踏进来，闻到房间里的咖啡香味，就嘲讽她：“真是看不出来，你这种蛮横无理的大老粗，竟然也知道喝咖啡。”
宋薇歪着头打量着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的人，故意轻描淡写地说：“我也不会喝咖啡，你的秦先生非要我学会品。刚刚他做的咖啡我嫌弃不好喝，这又重新做了。”
话音才落，厨房里就传来磨咖啡豆的声音。
老鹰立刻往厨房看，秦先生竟然为宋薇磨咖啡，她也配？这个杀人犯，仗着自己失忆就作威作福，欺负他也就罢了，竟然还欺负伟大的秦先生……他紧紧握住手，深深吸了一口气。
冷静，一定要冷静。等下还要与这个杀人犯跟张璟伦一起共进午餐。眼下他不能跟她斤斤计较，以免坏了心情，让张璟伦看出破绽。
老鹰在心里一再提醒自己，好男不跟女斗，终于冷静下来。转头看向面色沉静的历烨，极力分散自己的思绪：“历队，下一步我们怎么做？”
历烨干脆利落：“不知道。”
老鹰惊地下巴快要掉下来了，他们从锦城到了青城，难道历烨没有任何准备吗？
他们见了幕偲时，幕偲对待宋微如同座上宾，到了南向酒楼，张璟伦给宋薇安排的房间又是精心布置。这怎么看都觉得诡异吧？
呵！
这时宋薇发出一声嘲笑，蔑视之色写满了脸。
老鹰的脸色沉了下来，这个女人真的很让人讨厌，无法用语言表达的那种讨厌。
“有人真的是蠢，所有卧底打探来的资料，可信度连百分之三十都不到，还想要历烨做计划。真是异想天开。”
比宋薇表情更让人老鹰受不了的是冷嘲热讽，老鹰忍无可忍，猛地站起身，抬脚就往宋薇身上踹过去。
宋薇终于等到老鹰动手，敏捷躲开他这一脚，同时抓住他的腿迅速往后拉。他被拽倒在地，又迅速爬起来，继续跟宋薇打。
不管老鹰出什么招式，宋薇都能轻易的见招拆招。这游刃有余的姿态彻底激怒了他，他下手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狠，处处都要置人于死地。
这气急败坏的模样被宋薇尽收眼底，她笑话他：“侦查员不但要锻炼身体，也要锻炼脑子。可你脑子不好用，身体协调度还太差，侦查局里是没人了吗？还是你走了后……”
‘门’字还没说出口，历烨就站在老鹰的面前，抓住了宋薇袭过来的那只手。历烨制止：“都别打了。”
说是都别打了，然而历烨却在老鹰出手时不制止，袒护自己人的意图在明显不过，宋薇顿时失了比试的心思，又坐回沙发上。
“老鹰，你的体能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格斗技巧。”历烨又说。
对历烨的话，老鹰一向言听计从，他虚心地问：“那怎么提升？”
“宋薇已经教过你了。”历晔直言。
“她？”老鹰一脸活见鬼的模样。这个女变态会教他？就算太阳打西边出来都不可能。
老鹰正想这么反驳，又想到历晔从来不会开玩笑，不由回头去看宋薇。她依旧是那张欠揍的脸，只是表情有那么一点点不自在。这是老鹰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他比发现了新大陆还要惊奇，今天宋薇是脑子是被门夹了吗？竟然教他格斗技巧？
当秦焯磨好的咖啡端出来，看到老鹰坐在宋薇对面，一副研究稀奇动物的态度审视宋薇。他笑着问：“你琢磨明白了吗？”
老鹰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抱着不气死她也要气疯她的态度回答：“大概她今天吃错药了。”
他心里想的都写在脸上，宋薇露出迷人的微笑：“就你这智商，确定能气死我？”
老鹰正想再还嘴，就被历晔一个严厉的眼神止住了。
“等下要见张璟伦，这是我们拿到的资料，对于你来说可能没什么参考价值。但我们尽力了。”历晔把资料隔空投递到宋薇的通讯器，公事公办的口吻，“你拿到了慕司的情报网，有不小功劳，昨天我向局里申请了经费，虽然不多，但今天已经批下来了，你是要卡还是直接打入通讯器？”
卡可以冻结，通讯器可以切断信号源。对于一个嫌疑犯来说，这些钱无论以什么形式发放，只要她被再次高度怀疑，钱都进不了她的口袋。宋薇深知这一点，索性看着历晔开口：“如果够还老鹰的钱，就先把他的还掉，剩下的就存放在你这儿吧。”
“我这？”历晔不明白，“你不是缺钱吗？为什么不直接拿去用掉？”
宋薇睁着眼睛说瞎话：“因为钱放在你那，我有安全感。毕竟你身手这么好，要是碰到什么强盗土匪来抢劫，你也能轻松摆平。”
“溜须拍马，真恶心。”老鹰光说还不够，还满脸的厌恶。
宋薇继续恶心某人：“还因为你帅。”
老鹰嘴角抽了抽，他承认历晔的确长的很好，然而被宋薇夸奖，就如同一朵鲜花被牛粪称赞，很掉档次。
“还因为你沉稳，不说难听的话。对比某人，你真是哪里都好。”
“喂！”老鹰一下站起来，“说话就说话，夹棒带棍是什么意思，有胆你直说啊。”
“说的就是你，有意见？”宋薇嘴角噙着不怀好意地笑：“怎么，你骂也骂不过我，打也打不过我。除了被我各方面碾压，你还能做什么？”
老鹰涨红了脸，正想骂人，历晔又开了口：“钱放在我这，利息按银行活期给你算，用钱就告诉我。”
“不行。”宋薇说，“我要按最高利息算，不然很亏。”
“你得寸进尺……”
“如果你能从张璟伦这里得到有用的信息，我就给你按最高利息算。”历晔打断了老鹰，看了眼时间，离午餐时间越来越近，意味着他们能商量对策的时间也越来也少，他不能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争执上，再看向宋薇的时候，他语气变得严肃不少，“如果你想多拿钱，就……”
“尽可能的挖掘有价值的线索。”不等历晔说完，宋薇就自动说出下一句，接着瘫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亲爱的历队长，姓名张璟伦，身高一米七八，年纪三十五，特点：谨慎小心。明面上是南向酒楼的老板，私下参与倒卖文物，与幕偲有过合作。这前面几条，见过张璟伦，只要是个人都能打探到信息，最后关于倒卖文物的那条更新时间，正好是我们见过幕偲之后。这不是巧合吧？”
历晔面色紧绷，漆黑如墨的眸子垂了下去。
“如果我们没有见过幕偲，是不是张璟伦这条线索就会断掉？”宋薇再问。
“是。”历晔直言。
“我亲爱的历队长。”宋薇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你们这样搞，我帮你们的难度很大，特别大。”
历晔说：“我知道。”
宋薇重重叹了口气：“所以这次，你们打算怎么配合我？”
“对方藏龙卧虎，也许对我们的侦察手段了如指掌，所以这一次，我不打算做任何计划，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们会配合你。”
“你同意，某人同意吗？”宋薇别有意味看了一眼并不服气的老鹰，此人一向在她面前咋咋呼呼，这会儿却出奇的安静。
“同意。”历晔语气认真，“他没有别的选择。”
宋薇幸灾乐祸地笑，走到老鹰跟前，得意地问：“老鹰，是这样吧？”
老鹰哼了一声，转过头看向别处。
“是这样吗？”宋薇非要听到某人确定的回答。
“是是是，你说怎样就怎样。”老鹰烦躁的抓了抓头，恶狠狠地盯着宋薇，“但是我先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敢耍花样，我不会放过你。”
宋薇一脸‘你这话我早就听烦了’的表情，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要真耍花样，你这智商也看不出来。”
“他不能，我能。”历晔冷声说，“一旦你有动作，会立刻失去所有经济来源，通讯来源……”
“历晔，我只是开个玩笑，你怎么就当真了呢？”宋薇轻声问。
历晔不苟言笑：“案子的事，容不得半点玩笑。”
“你这么严肃，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女朋友。”宋薇想想，又补充一句，“打光棍，会很寂寞的。”
“这是我的事。”
言外之意，跟你没关系。
宋薇撇撇嘴，还想说话，就听见历晔再度开口，“我们怎么配合你？”
“如果是永心，她会怎么做？”宋薇不答反问。
“我永远琢磨不透她的想法。”历晔直言。
宋薇一笑：“如果我把计划告诉你，那我就无法成功模仿永心。”
事关重大，历晔没有立刻表态。只是将宋薇刚才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态都细细揣摩。
永心虽然狡猾多变，但一心想要做的事，就会用尽手段去完成。就像此刻想要摆脱罪名的宋薇一样。尽管配合一个不肯透露计划的人会有很大风险，但哪有没有风险的侦查任务？许久以后，他才开口：“好，就按你说的来。”
老鹰的脸色马上就变的非常难看，他指着宋薇：“就算惯着她也得有个限度吧，她想做什么我们都不知道，没有默契度，张璟伦也会怀疑我们跟她的关系。这会直接影响破案。”
历晔言简意赅：“她怎么说，我们怎么做。”
老鹰当下就蔫了，如同一只落水狗：“我万一做不到……”
“所以你就继续扮一脸恶相的小混混就行了。”宋薇已经给老鹰安排好了人设，还贴心的说，“只要你看张璟伦不顺眼，就把所有在我这里受的委屈，通通发泄在他身上。”
“别说的好像我欺负不了你一样。”老鹰生气的说，“我只是看你是个女人，不想跟你计较。”
这次宋薇没反驳他，只是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接着发出长长的一声‘哦’，一脸‘你再狡辩，我也懂’的神情，惹的老鹰又快炸毛了，可惜还没来得及发作，门外就有人温柔地开口：“宋小姐，午餐已经准备好了，您现在如果想吃，我们可以……”
“如果我不想吃呢？”宋薇问外面的人。
“那我稍后再来问你。”门外的人好脾气地说。
看来这个张璟伦是非要跟她一起吃午餐了，就好像与她一起吃午餐，就像是完成一向任务。
但这个世界上，有谁会把午餐当成一种任务呢？
宋薇轻声一笑，上前开门。
张璟伦见到宋薇，展露笑颜：“宋小姐，这里的景色您喜欢么？”
宋薇反问：“我与你的关系很好吗？”
张璟伦微微一顿，细细琢磨她的话，回答：“不算很好，但也不坏。”
“我怎么觉得，你在讨好我？”宋薇俏皮地眨眨眼，带着几分可爱。
张璟伦温声说：“宋小姐貌美如花，又聪明玲珑，这个世上但凡是个男人，都会想去讨好你。”
关于这一点，秦焯十分赞同，忍不住点了点头。
张璟伦就笑着说：“您看，这位先生就深有感触。”
“也不尽然，你看老鹰就觉得你刚刚说的话很恶心。”宋薇看了一眼正倒胃口的某人，心情格外的好。
张璟伦也看向了老鹰，果然看见他满脸嫌弃，就圆滑地说：“老鹰只是觉得我的表达方式很恶心，但对你的聪明与美貌是十分认可的。”
“神经病。”老鹰彻底失去了陪宋薇演戏的耐心，反正他的人设就是蛮狠无理，那他自然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撂下这句话，老鹰迅速走了出去。
本来老鹰就个子高，腿又长，加上脚步又快，很快就甩出他们好大一截。张璟伦看着老鹰的背影，眼神有些疑惑：“这个老鹰，是你什么人？”
“轮得到你问？”宋薇声音沉了几分，不复方才那般友善。
张璟伦并没有因为宋薇的态度而有任何的不适，反而体贴地说：“这是宋小姐的事，我当然不该过问。我只是担心老鹰脾气不好，会让你不高兴。”
听到这句话，宋薇又换上了笑容：“别看老鹰脾气怪，可是很有本事。有他在，我能少吃很多亏。”
张璟伦神色更温柔了：“如果您需要，我也能推荐一些得力的助手。”
宋薇突然朝张璟伦走进几分，凑到他耳边，皮笑肉不笑：“张先生，你好心给我用人，就不怕哪天我出了事，到时候把责任怪罪在你头上？”
张璟伦说：“我推荐的人，永远不会出事。”
“哦？”宋薇好奇了，“凭什么这么肯定。”
张璟伦说：“我会把心腹给你。”
既然是心腹，当然会听从他的命令，只是永心跟张璟伦的关系只是买家跟卖家，中间还隔着一个幕偲，为什么他会把心腹给她用呢？
难道是想监视她？
他会是那个让豆子引着她去孤儿院的人吗？
宋薇心里有很多疑问，却也只是笑了笑，轻轻戳了戳张璟伦的胸膛：“既然是心腹，当然要留给自己用，你的好意我心领就行了。”
说完，宋薇又伸了一个懒腰，朝前走去，不动声色地扯开了话题：“早上走了好多路，好饿啊。”
“马上就可以吃饭了。”张璟伦贴心关好房门，朝宋薇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