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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这个世界

公元4205年,墨国锦城,深夜十一点时分,忽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

呼啸的风声打断了宋薇的思路,她放下案情分析报告,看向窗外。天气预报明明播报今日放晴,可偏偏台风袭来。

哗啦!

瓢泼大雨说来就来,雨水顺着窗户往下蔓延,宋薇忽然想起晾在阳台的衣服还没有收,急忙站了起来。

这时候门锁响动,宋薇头也没回,一边收衣服一边笑着说:“先说好,报告不看完,我可是不会休息的,你要是想我早点休息,就赶紧帮我一起分析。”

“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私生活与工作拎不清。”说话的人语气温柔,如三月春风,似潺潺溪水,“这都几点了还不休息,短讯劝你不听,非要我亲自过来。”

宋薇眨了眨眼,满脸无辜:“自从跟了老赵之后,他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跟时间赛跑,毕竟我们询问的对象有可能是罪犯,但也有可能是无辜的人呀。”

“跟时间赛跑的结果,就是他三十多岁了还没找到女朋友,你也要三十了还保持单身吗?”历晔笑着摇头,换好拖鞋进来,到厨房转了一圈,抱着双肩看向客厅的人,“别告诉我你还没吃饭?”

“就是没吃啊。”她眼里闪着精光,看着历晔笑啊笑,“你做的糖醋排骨好吃,我等着呢。”

“你当我是什么?要我陪你加班,还要我给你做饭?”历晔指着自己的脸,“这上面有保姆两个字?”

宋薇走到他身边,轻轻摇着他的胳膊,有条有理地说:“哪儿请得起江北政法大学的第一名当保姆,我这不是可怜巴巴的没人给做饭,你又是我师兄,我们同窗苦读五年,不是男女朋友,却比男女朋友的关系还要好。男朋友给女朋友做一顿饭不过分,你给我做一顿饭也不过分吧?”

认识宋薇这么多年,历晔早就见识过她卓越的口才,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好脾气地笑笑:“偷换概念。”

又转过身打开冰箱,拿了排骨走进厨房,宋薇朝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历晔似有察觉,猛地转身。

宋薇腰板挺直,满眼都是小星星,声色诚恳:“我觉得宋薇能有历晔这个师兄,是宋薇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宋薇是谁?”历晔懂装不懂。

宋薇配合装傻:“超级无敌幸福的大美女。”

“请问能把一个形容词去掉么?”历晔边洗排骨边问。

宋薇很认真:“无敌幸福去掉?”

历晔终于忍不下她的厚脸皮,手往客厅一指:“给你三秒钟,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偏不!”宋薇笑嘻嘻地,“我这就把报告拿过来,报告看累了,就看你做饭。”

“看到你,会降低我做饭水准……”

宋薇就跟没听到似的,转头就去书房把报告拿出来,还说:“闻着饭香看报告,真让人精神百倍。”

知道某人难缠,历晔认命做饭。顾虑到某人正在工作,他洗排骨的动作放的很轻。

一页看完,宋薇凝眉沉思,仔细回忆询问嫌疑人时对方的神态、口供、以及现场侦查情况。从进入侦查局之后,她就明白一件事:耳朵听见的不一定就是真的,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假的。真相往往被虚假掩盖,虚假又被谎言装饰。她要做的就是抽丝剥茧,无论虚假有多逼真,她都要一层一层拨开,寻找真相,将光明与正义以法律许可的方式,重新带回来……

滴答,滴答。

是水落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响亮。

“历晔,我知道你对我熬夜加班很有意见,但不必用这种小把戏打扰我工作吧。”宋薇头也没抬,拿铅笔在报告上做了一个标记:此处有疑。

滴答,滴答。

“历晔,历哥哥,师兄,大师兄。”宋薇把能叫上的称呼统统用了一遍,故意用那种甜糯糯的声音刺激他,“我还差五分钟就看完了,给我五分钟,我后面任你收拾,地上床上都可以。”

知道历晔软硬不吃,但是恶心他这一招绝对百试百灵,她竖起耳朵,等着历晔把她赶回书房,可厨房里却安静的不像话。

滴答,滴答。滴水声愈发清晰。

没有等来历晔撵人,宋薇心里发紧,他不会生气了吧?这念头才冒出来,她很快就摇了摇头,历晔是谁啊?是全世界最好脾气的男人,是全宇宙最温柔的男人。就是地球爆炸了,宇宙毁灭了,历晔也不会跟她生气。

“历哥哥……”一定是恶心的力度还不够,她又使了一把劲儿,最后一个尾音故意绵长娇柔,宋薇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因为实在太恶心了。

滴答,滴答。

回应宋薇的仍然是落水声,她悄悄抬起头,难道他真的生气了?

“历晔……”这一次宋薇的声音发着颤,却不是因为想要恶心谁,而是因为害怕。

历晔拿着排骨一动不动,手中的排骨在滴着水。

地上一片血迹,水落站在血迹里,溅起血水翻腾。

而历晔站在血水中,背脊挺拔,身子僵硬,宋薇往他的胳膊看去,长袖挽起的一截胳膊惨白无比,就好像……好像是死去已久的人。

宋薇急忙跑到他身边,仔细检查他的身体:“你怎么了,是哪里伤着了?”

历晔没有回答,目光无距,如同木偶。

“喂,你这样,可一点都不好笑。”历晔浑身僵硬,面色惨白,宋薇颤抖着双手,紧紧抱住他:“我以后不熬夜加班了行吗,不撒泼耍赖行吗。求你……求求你,不要吓我……”

历晔缓缓抬起手,想要摸摸宋薇的头。

吧嗒!厨房的窗子被狂风吹开。

狂风袭来,历晔那只手化为尘沙,被风吹散了。

宋薇回头去看,眼泪簌簌下落,抱他抱的更紧了:“历晔,你是我师兄,是我同事,是我搭档,还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好不……”

那个好字还没说出口,风就将历晔吹散了。从发丝开始变成沙粒,一颗、两颗、无数颗。

他的脸,他的眼,他的手……宋薇眼睁睁看着他被风消融,风往哪里吹,那些尘沙就往哪里去。她急忙去追,被落地台灯绊倒,被沙发撞到,被因风吹得晃动的晾衣架打到头……磕磕绊绊,跌跌撞撞,可她抓不住属于历晔的一粒沙,露天阳台上,那些尘沙被狂风暴雨吹地往下坠。

她踮起脚尖,伸出手往下抓,想要抓住什么。

轰隆……雷电劈开了黑夜。她眼神呆滞,看着离她越来越远的尘沙。六十九层的高楼,那些风沙会吹向哪里?

她突然想起什么,拔腿就往外跑。

无法抓住历晔,至少要朝着他的方向奔跑。能多看他一眼,就是一眼。

电梯才打开,洪水顺着电梯猛烈灌入。短短几秒钟就将她淹没,她就用游着方式出去。

洪水忽然高涨,它缓缓站起来,吐着长长的蛇信子,掀起滔天巨浪。

她只能随波逐流,一头撞在墙壁上,疼痛迫使她张口,洪水灌入,她剧烈地咳嗽。

洪水越来越多,越来越猛,电梯间变成了汪洋大海,她看到历晔在海中自由游弋,她也跟了上去。他越往下游,越是深不见底。

周遭渐渐暗淡,寂静无声,也不见光影,时间仿若静止。

她再也看不到历晔,看不到那个对她而言至关重要的人……她摊开手掌,任由身子往下沉。

她不知道什么是尽头,也不知道这尽头的尽头是什么。她只知道,这一刻她变得好自由,因为不停的再失去,她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

独处,尽管孤单,却不会被情感羁绊。

可以没有欢笑热闹,但绝对不能有眼泪难过。

她以后要走的每条路,都将踏入最黑暗的时刻。一条又一条黑暗的路,无论谁来陪伴,她都看不见,也无法感知。因此无论有没有人陪,她都无所谓。

不知道过去多久,也不知她沉在何处,她慢慢扬起唇角,真好……

就这样下去,真好。侦查无边无际,这里也无边无际。她无法走完那个人的路,却能跟那个人有一样的结局,老天待她其实也算不薄。

突然,一只巨大的手将她往海上捞。

一道强光照进来,宋薇双眼刺痛,伸手遮挡。

“别挡了!”一只手拽住她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声音冷冷冰冰:“既然醒了,就跟我们说说,玉玺被你藏哪儿了。”

宋薇盯着强光手电看了三秒,刚刚那道光,会是强光手电吗?

短暂的缓冲过后,宋薇看清了周围。

四面除了白漆墙壁、空无一物。她低下头,看见自己双手被铐,铁桌铁椅没有任何温度,这是……审讯室?

用了几秒钟,宋薇迅速理清了思绪。历晔三年前已经去世,死于非自然死亡,死因不详。尽管她生理上接受这个事实,可心理上却无法承认,毕竟那是她唯一的朋友。

这三年来,宋薇不断说服自己,历晔已经回不来了,可梦魇却不肯放过她,让她不停地做着有关历晔去世的梦境。

火灾、水灾、车祸、病魔、梦境再现历晔各种死法,每一次都没有重复。因为梦境逼真,她总是哭着醒来。可是每次醒来,她都会躺在自己床上,只有这一次,环境变成了审讯室。

所以她这是从一个梦境,又跳了到另外一个梦境?

宋薇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前依旧是审讯室。

只是这个审讯室的墙壁上挂着动态相片,相片中的她正笑得甜美,身旁站着气质温婉的女性,那女性容貌她只看一眼就不会再忘,韶清秋,是她的妈妈……

她妈妈明明已经去世多年,去世那年不过四十,而这张照片里的人已经六十有余。呵,她心底轻笑,梦境就是梦境……

“如果你坦白一切,就有机会见到她。”身边的人高声问。

“她已经死了,怎么见?”宋薇哑声问。

“宋薇,说谎也要有个限度。”那人声音陡然高了几分,隐隐透着几分不耐烦,“你妈前两天还给你打过电话,你这么快就忘了?”

“她已经死了……”她喃喃自语,语气有几分悲凉:“梦为什么还不醒,什么时候才会醒……”

先是历晔,现在又是她妈,后面还会有谁呢?

为什么她尘封的记忆会重现,为什么噩梦总是最难醒来?

“再问你一遍,玉玺在哪儿?”那人狠狠捏住宋薇的下巴,迫使她看向他:“你以为装傻就能逃过审判,躲过死刑?”

宋薇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人,他穿着一深黑,脸上还有几处伤痕,从伤口直径跟形状来看,应该是匕首所为。伤口很深,能见筋肉。

“伤到我,你是不是很得意?”那人俯下身,神色阴冷,恨不得将宋薇生吞活剥,眼睛里是怒意三分,“宋薇,你再聪明,可还是被我抓住了。”

真的是梦吗,如果是,为什么这样真实?

如果不是梦,她应该怎么醒来?

那人一等再等,终于无法等待,狠狠按着她的头压在桌上:“你所有罪名已经坐实,已经没有活路了。交代出玉玺在哪儿,你可以跟亲人好好告别,还可以死的痛快点。”

冰冷的铁桌让宋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当余光看见桌面上自己的倒影时,她才发现自己浑身湿漉漉的,发丝上的水珠顺着面颊往下滑落,落进了口中。

有点咸,连味觉都这样真实。

一道强光照在宋薇的脸上,审讯室外的人拿起对讲机,冷静开口:“老鹰,克制。”

宋薇猛地看向审讯室外,可特殊玻璃让她看不到任何人。

常年待在审讯室,她知道外面的人能看见他。

“历晔?”宋薇情不自禁地问。

代号为老鹰的人忽然一愣。历晔是他们队长,从不轻易现身。虽然玉玺案他们盯梢已久,然而历晔从未露过脸……

同样愣住的还有所有审讯室外的人,这个女人从抓进来之后、他们就研究了无数个审讯方案,软硬兼施都撬不开这张嘴。谁都想不到,队长只说了四个字,就轻易让她说了话,而且一下就抖出队长的名字。

面对周围人投来的惊愕目光,历晔关闭对讲机,只冷眼一扫,他们瞬间都老实了。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历晔沉声,“她是老手,花样多、经验足,不要被她迷惑,你们继续研究方案……”

哐当!

审讯室里,宋薇用头狠狠撞击铁桌。

老鹰迅速反应过来,将她按在椅子上:“想玩儿苦肉计?”

“不,我只是想醒过来。”宋薇语气诚恳。

“醒过来?”这是什么回答?老鹰审讯过不知多少人,也不乏在审讯室寻死寻活的人,可这么说的只此一例。可老鹰毕竟是老鹰,再难对付的人,他都有法子制住,他将审讯灯再次对准宋薇的脸,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审讯灯。

灯光下,宋薇的面色很镇定,可眼神中却透着几分悲哀。

老鹰咧嘴笑笑,拍拍宋薇的脸:“不错,演技满分。”

“我没有演,无论梦境有多长,我最后都会醒。”宋薇看着老鹰,轻声开口,“如果你是真的,身为侦查员就应该明白,灯光下我所有的神态都会一览无余,是谎言还是真话,是坦诚还是隐瞒,都逃不过你的眼,也逃不过审讯室外那些人。”

老鹰再次愣住。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可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宋薇抿了抿唇,看着老鹰身上的衣服,“也许只有梦境里,我的同事才能穿的这样随意。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梦里会出现你,可这是一个进步。”

“什么进步?”不知不觉的,老鹰就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宋薇无奈地笑:“我的心理医生曾经说过,什么时候噩梦里没有历晔,我的心理压力也就减轻了。”

老鹰继续问:“什么压力?”

审讯室外,历晔眉头一皱,再次拿起对讲机:“你已经被她绕进去了,先出来。”

耳麦里传来队长的声音,老鹰回过神,看了一眼宋薇:“你的演技……很好。”

“有没有演,你迟早都会知道。”宋薇微微垂下了眸子,紧紧握住双手。这个连环梦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现实生活中还有案子等着她去查。

她从来没有迟到的先例,梦中的时间跟现实时间她也不会换算,如果知道有一天她会在梦中担心迟到,她就应该问一问秦焯,如果碰到这种情况,她该怎么办。

心中闪过这个名字,她忽然想到什么,看着正开门的老鹰:“你知道秦焯吗?”

在梦中,秦焯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果她突然提到这个名字,说不定就会刺激到梦中人物,梦境一旦发生刺激,她就会醒了。

“呵!”老鹰讥笑一声,开门走了出去。

宋薇低下了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刺激失败,她只能继续做梦。

很快又有脚步声传来,宋薇连头也没抬,对这个无休止的梦境,她有些厌了:“我从事的就是侦查工作,你所有的招数对我都没用。如果你想跟我继续玩儿,就换个厉害的人。”

她找不到刺激梦境的方法,但是换个狠角色,也许就会刺激她,无论谁受到刺激,她都会醒来。

“你看我够格吗?”

宋薇一下抬起头,寻声看去。

那人斜倚着墙,正打量着她。他目光沉静,面色紧绷。一身黑色作战服,腰间别了一把精致手枪。

“历晔。”宋薇喃喃开口。

“知道你不想谈案子,那我换个别的话题。”他站在阴影里,看着强光下的宋薇,仔细观察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不如谈一谈,你怎么知道历晔这个人,调查队里,有谁给你卖命?”

宋薇一字一句:“我从小就倒霉,父母车祸去世……因为爸爸是出色的侦查员,所以我励志考上江北政法大学,学习侦查专业。你大我一届,是学生会主席。那时候正好负责新生接送。你见我一个人不言不语,就主动过来跟我搭讪,我冷眼旁观你的喋喋不休。以为你说累了就会识趣离开,哪里知道……你一照顾,就是五年。

“后来学校都在谣传你喜欢我,可是我知道,我们能有这样深厚的友谊,是因为看待案子的观点完全一致,分析案情的方法却大相庭径。你谨慎细微,我大胆推理。只要我们搭档,案子无论多复杂,我们总能找出蛛丝马迹……”

他打断她:“听你这么说,我们关系应该很好才对。可你的神色告诉我,你现在正在难过,这不符合情理。”

“因为你死了。”她轻声说。

他问:“你说我死了,死人如何站在你面前,又如何说话?”

“因为这一切都是梦境。”宋薇停顿片刻,又重复一遍,“我的梦境。”

眼前的人越说越离谱,他皱眉:“如何证明?”

宋薇看着他腰间的枪:“开枪杀我,或者让我自杀。”

他居高临下,俯视她:“没有查出玉玺之前,你可不能这么死去。”

“我知道你舍不得。”宋薇微微垂下眸子。

他放弃远距离观察,在她对面坐下,双手按在铁桌上,身子微微前倾,语气忽然变的温柔几分:“既然我对你这么重要,不如你告诉我,玉玺在哪儿。”

“如果我知道,就一定告诉你。”宋薇目光真诚,紧紧握住他的手,“是梦魇将我们困在这儿了,我一定想办法出去。”

他想从宋薇脸上找出半分说谎的痕迹,然而发现这根本徒劳。此刻的她,就是最真实自然的模样。

可若这是真实,那他调查多年的线索,难道都是假的?为了找到真相,调查队死去无数人,眼看着就要破了案,可她突然就好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明明最严谨之处,此时却变成了最大的荒谬。而满口谎言的,倒成了说真话的人。

看着那张真诚的脸,他拔出手枪,放在桌上:“既然你认为这是个梦境,那就以你想要的方式醒来。”

宋薇深深看了他一眼,眼底五味陈杂。

“怎么了?”

“无论梦中你以什么方式出现,最后都会让着我,我如果……如果能对你好一些,对你关心一些,能……”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有太多情感想要表达,却在涌上心头的那一瞬间,发现无论用多少话都说不明白。她俯下身子,拿起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毫不犹豫的开了一枪。

咔哒!

枪膛发出清脆声响。

是空枪。

她没有死,梦没有醒。她正要再扣动扳机,他迅速抢下手枪,意识到她是真的想死,绝不是在演戏。他没有耐心再陪她玩下去,沉声开口:“不管你现在想做什么,没有招供之前,你什么也做不了。”

“我只想醒来。”宋薇看着他。

他一把抓住宋薇的衣领,隐忍着怒意:“你十六岁因成绩优异保送出国,学习侦查与反侦查,以江北政法大学全校第一的成绩顺利毕业,之后为国效力,破获多起跨国侦查任务,一时间风光无限,成为全国英雄。二十四岁那年因公殉职,是总统亲自为你盖上的棺材。可我部下的侦查员,却顺着蛛丝马迹找到了你,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宋薇侦查员,竟然是个盗窃国宝犯。一桩桩破获大案的背后,只是为了掩盖盗窃国宝的痕迹。”

宋薇快要喘不过气,正要开口解释,话到嘴边却又改口:“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就杀了我。你现在一定想把我千刀万剐,杀了我吧。”

他气地双手微微颤抖:“你以为我不敢?”

“杀了我。”宋薇重复,“我做了这么多坏事,就是死有余辜。”

他再度拿起手枪,指着她的头,耳麦里忽然传来声音:“历队,拥有一级指令的人突然到访,要求立刻停止审讯。”

耳麦里传来的声音让他立刻回复了冷静,想到刚才拿枪那一幕,他险些杀了重犯……

为探她的底,在暗处历晔卸了弹匣第一枚子弹,若是再开一枪,她真的会死。历晔目光更冷,她见自杀不成,就想借他的手自杀。他开枪打死重犯受处分事小,而找不回失窃国宝、无法慰藉死去的队友事大。

“你可真是让人惊喜。”历晔别有意味地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宋薇盯着监控探头,每隔几秒就闪烁着红点。也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带了几分疑惑。

监控室内,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看向监控画面,当播放到历晔拿枪指着宋薇时,他眉头微蹙,目光渐渐转冷。

“倒退十五秒。”秦焯温声跟播放监控的人说。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就杀了我。你现在一定想把我千刀万剐,杀了我吧。”

监控里,宋薇目光澄澈、口吻真诚、语气温柔。

“停下。”

播放的人按下了暂停。

咚咚!

门外有人敲门,秦焯头也不回:“进来。”

“我要求查看一级指令。”来人简单直接。

秦焯微微一笑,看向来人:“历队长,你没有权限查看一级指令。”

历晔沉着面色:“那么我要求查看你的身份信息。”

秦焯摊开掌心,任由历晔拿出信息核对器扫描掌纹信息。

三秒钟过去之后,核对器中出现了个人信息。

秦焯,28岁,世界顶尖科学家,目前科研项目保密,家庭住址保密,婚姻状况保密。

“这么多保密信息,我无法求证。”历晔语气沉沉。

“你可以向总统先生求证。”秦焯不悦。

“我没有总统先生的联系方式。”历晔直截了当,“要么你给总统先生联络,要么你就等我审完罪犯……”

“很抱歉,宋薇是我的实验体。”听到罪犯二字,秦焯语气严肃许多,“我现在要带走她。”

“不可能。”

“那就让总统先生告诉你。”秦焯看向自己的手心,轻声一笑,“你的核对器无法求证我的保密信息,足以证明我的安全级别比你高。历队长,按照《最高保密法》,低级别的人必须为高级别的人服务。”

秦焯的科学贡献造福全人类,他的确应该退让。历晔沉思片刻,还是开口:“秦先生,既然你的级别比我高,何不查查你的实验体是谁。”

“宋薇,我听总统先生提起过。”

“你可能只知道她的一部分,她现在面临数十项罪名指控,你要带走这样一个实验体吗?”

秦焯颔首。

“给我一个理由。”历晔心有不甘,费尽心思把人抓回来,却要眼睁睁看着对方走出去。一旦离开这里,他们又要重头来过。明知接下来的话会冒犯这位著名的科学家,历晔是开了口,“全世界的人这么多,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她?”

“历队长仔细分析过她吗?”秦焯不答反问。

历晔答:“特别调查队每一个队员,都仔细分析过。”

“那是之前的。”秦焯指向监控画面,“今天的她,你们仔细分析过吗?”

历晔如实说:“还没有来得及。”

秦焯眼眸微眯:“现在分析还来得及。”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现在分析。”

“只有你仔细分析过了,我才能告诉你带走她的理由。”

历晔懂了:“给我半小时……”

“我给你一个小时。”秦焯抬腕看了眼手表,“现在二十三点三十分,凌晨三十分我来找你。”

“不用这么长时间……”

“可是我需要。”秦焯再次打断历晔,“你吓坏了我的实验体,现在我要用一个小时去安抚她。”

历晔不懂科学,但是尊重科学。他很快侧身,不再阻挡秦焯。

秦焯边走边说:“撤走监控室外所有审讯人员,关闭监控录像,我需要与实验体独处一个小时。”

“好。”历晔痛快答应。

播放监控的人员张了张口,正要出声。历晔挥手打断了他,待秦焯出门后,历晔才说:“英子,我虽然不赞成秦先生带走犯人,但是我相信秦先生为人。他不会做出有损清誉之事。”

英子抿了抿唇,撇过头小声说:“有宋薇这个前车之鉴呢。”

“我是干什么的?”历晔问。

英子眼睛亮了:“我知道了。”

“播放刚刚秦先生反复看的片段。”历晔搬了把椅子,坐在监控器旁。

英子依言照做。

随着画面的不断重放,历晔陷入沉思。

秦焯走进审讯室,看见宋薇正一动不动地趴在铁桌上。她浑身湿漉,桌椅下是一滩水印。昭示着不久前才经历过被人泼水,他眼眸微微一暗。他放轻脚步走过去,脱下黑色风衣,温柔盖在她身上,而后在她对面坐下。

宋薇不动,他也未动,只静静看着她。

二十分钟过去,宋薇猛地坐起身,额上虚汗层层。

秦焯知道,她方才又做了一个噩梦。

“秦焯?”宋薇缓过了神,看到眼前的人,不禁出声,“你怎么也跑到我梦里了。”

秦焯低叹:“在你梦中的人,不一直都是历晔吗?”

宋薇点点头,神色有些木讷:“是啊,可是今天出现了一个陌生人,所以你出现,也是理所当然吧?”

她一向睿智清醒,甚少有现在这样糊涂的时候,知道她现在处于思绪紊乱中,秦焯怜惜地揉了揉她的头:“我很高兴你能接受的这么快,看来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你也能很快接受。”

“什么事?”宋薇问。

秦焯没有立刻告诉宋薇是什么事,而是从西裤口袋拿出一支红蔷薇,放到她手中,轻声问她:“认识它吗?”

宋薇对花从来没有兴趣,也从不愿花时间去研究。可是自从三年前无意间认识了秦焯,拜他每次见面都要送红蔷薇所赐,她对红蔷薇有不少了解。她盯着红蔷薇,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东西你送了没有八百次、也有五百次了,我怎么可能不认识。”

“说出它的名字。”知道她记得送花的大概次数,秦焯语气愈发地柔和了。

“红蔷薇。”

“你仔细看看它,它跟我之前送你的有什么不同。”

把花拿在手里,宋薇细细端详,蔷薇茎多刺细,稍不留神就会被扎到。可是这一枝的花茎却光滑细嫩,犹如婴儿肌肤。

“在梦境里,什么都有可能。”宋薇自言自语。

秦焯微微俯下身子,额头轻轻挨着她的额头:“梦境里,是不是也会有温度?”

宋薇变得更疑惑了。

秦焯唇角微勾:“宋薇,再想想。”

“这一枝蔷薇不但没有刺,花瓣也比之前你送我的要大很多,颜色也更加艳丽。”宋薇摘下一片花瓣放在鼻尖轻嗅,“味道也有些变化,香味更浓。”

“是啊。”秦焯笑意更多,“在这个世界,男士求爱时都用红蔷薇,至于红玫瑰,则不再代表爱与美。”

“这个世界?”宋薇敏锐察觉到了关键词。

秦焯颔首:“对,这个世界。”

“不是梦的世界?”

秦焯再次颔首。

宋薇问:“你怎么证明它不是我的梦?”

秦焯握住宋薇的手,让她摸他的眼,他的眉,他的脸,最后落在心脏处:“感受到什么?”

“温度,心跳。”宋薇想起秦焯方才用额头轻碰她的额头,现在又让她感受他的体温,突然做出这种举动,一定不是空穴来风。蔷薇花没有刺,有不一样的蔷薇花香,他有温度,甚至连桌椅也有温度。监控摄像频频闪烁的红点……如果这些都是梦境,何以做的这样细致真实、毫无漏洞?

宋薇再次看向秦焯,仔细观察他的神色,他的容貌跟现实里的他如出一辙,就连坐姿这样的小细节都一模一样。但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无法接受,这已经完全颠覆了认知,她说:“你我都明白,历晔已经去世了。还有,如果这不是梦境,那这里就是真实存在的审讯室,侦查工作拥有最高机密,你怎么能进来,又如何找到了我?”

“随着现代量子力学的发展,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物理学家发现每次观察的量子状态都不相同。但世间存在的所有物质都由量子组成,那时候的科学家就大胆推测,世界很有可能不止一个,还存在其他相似的世界。”秦焯说完这番话,见宋薇神色有几分迷茫,微微停顿片刻,而后指了指她手中的蔷薇:“好比同是蔷薇,却在不同的世界里有着微妙差异的形态,因为这些差异,又可能产生不同的结果。”

宋薇慢慢转动手中的蔷薇,不言也不语,低垂的眸子里闪过几分疑惑。

“基于前人的研究,我做了大量的实验分析,发现测量链上的分解行为会不断进行,从而产生另外一个世界,它与我们高度相似,甚至有着相似的历史事件,我们称之为平行世界,”

“平行世界……”宋薇缓缓吐出几个字,她从来没想过,只有在科幻大片里才能出现的情节,竟然现实里真的存在。

“根据实验报告,我计算出通往平行世界的方法,只是我没想到,第一次来到这里,竟然是因为寻找你。”

“秦焯。”宋薇抬眸看秦焯,有好多问题想问,却又明白此时不合时宜,只好说:“我知道你不会骗我,我也愿意相信你,只是……只是我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秦焯轻声说:“改变认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要强迫自己去接受,你只要知道这件事就好。”

“这里的地球,叫什么?”

“还是地球。”

“墨国呢?”

“仍然是墨国。”

两分钟之后,宋薇看向秦焯:“我接受平行世界的理论,也接受这些差异,你能把这个理论告诉外面那些人吗?”

“很抱歉,我不能。”秦焯低声一叹:“这里的平行世界理论,还处于我们的二十世纪阶段。”

这就意味着她要代替这里的‘宋薇’坐牢,当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你有罪,即便你是个好人,也会下地狱。宋薇百口莫辩,一时陷入沉默。

“我与‘地球’的‘秦焯’通了联系,他很乐意帮助我们离开。”秦焯轻轻揉了揉宋薇的头发,就像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我既然能找到你,就能想办法带走你。”

“那我该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就做你自己就好。”

“好……”

秦焯还想再说点什么,腕表却传来滴滴声。他站了起来,右手插进西裤口袋,右脚微微迈出,使得身子放松又自然。那双盛满笑意的眼睛温和又多情,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宋小姐,现在只有我能保证你的人身安全,所以即刻起,你必须与我寸步不离,能做到吗?”

从秦焯将手插进西装裤的时候,宋薇就知道他在模仿这个世界的‘秦焯’,看来秦焯所说的一小时已经过去了,她用了五秒钟调整心态,配合地点头:“能。”

“很好。”秦焯满意的牵着宋薇,离开了审讯室。

审讯室外,历晔一人坐在监控器旁,顶灯发出的白光让他的表情一览无余。宋薇只略略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她努力提醒自己,即便他们拥有相同的容貌,可眼前的历晔是平行世界的历晔,跟她认识的那个人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秦先生,你们谈好了?”历晔目光扫过宋薇,并无什么情绪。

秦焯笑着说:“谈好了,她现在需要休息,劳烦历队长为她准备一身干净的衣服,让她安心睡到自然醒。”

历晔冷笑:“我这里只有囚服。”

“宋小姐,囚服可以吗?”秦焯低声询问。

宋薇点点头,连这个世界她现在都可以接受,囚服又有什么不可以。

历晔很快打电话交代下去,两分钟不到,老鹰就拿了一身囚服过来了。

“宋小姐,让老鹰带你去会客室,没有意见吧?”历晔看似是询问,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她才被老鹰一番严厉审讯。现在历晔叫他过来,明摆着不想让她安心。她不知道‘地球’的‘宋薇’是什么性格,可她向来想得开。既然不能改变现状,她不如坦然接受。与其让老鹰给她找不痛快,倒不如她先示好,以免两人相处太尴尬。她对着历晔与老鹰深深鞠了一躬,语气极尽诚恳:“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保证,会尽全力配合你们调查。”

老鹰啧了一声,浑是不信,只把囚服扔给她:“走吧,宋小姐。”

宋小姐咬音极重,就好像这三个字放在她身上是莫大的讽刺。

长长的走廊里,只有军靴踩在地上的咔哒声。宋薇跟在他身后,见他走路两脚深浅不一,出于对同行的怜惜,她温和地说:“你左脚不舒服?”

老鹰回头看了宋薇一眼,神色有几分怪异。

宋薇心下了然,被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关心,他能顺理成章的接受才是见鬼。她继续说:“我辅修医学专业,每逢暑假,我都会上前线做军医,我具备专业的医生资格。”

老鹰并不理会宋薇,只讥笑两声。

这个笑,让宋薇想起被老鹰审讯时、她曾问他知不知道秦焯。当时她不理解为什么他会讥笑,现在想想,是她问得太弱智了。秦焯是科学家,家喻户晓。而这里的‘秦焯’能够及时找到她,一定拥有很高的社会地位、知名度比她认识的秦焯只高不低。

秦焯为了救她来到陌生世界,她当然也要努力改变现状。身边每一个可能跟她产生联系的人,她都不能与之交恶。长期从事侦查工作,让她深谙人际网的厉害之处。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被他人印刻在脑海,记在心中,它会成为扭转局面的一把钥匙。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保持情绪稳定,展颜而笑:“我拥有A级医生资格证,我能看看你的脚吗?”

“只是被人踩伤。”老鹰停下脚步,“到了,你进去吧。”

“如果只是踩伤,就要按时休息。”宋薇毫不掩饰自己的善意,“不要认为身强力壮就认为扭伤只是小事,你要相信我,我所接触的很多病患,都是因小成大、积少成多。”

老鹰面色诡异:“相信你?”

宋薇点头。

老鹰指着自己的左脚:“它是被你高跟鞋踩伤的,你要我相信你?”

……

宋薇微微愣住,随后摸了摸鼻子,一言不发地走进会客室。 mEuESxqBZIGSy4lISL2HDwyt7P5zWO9Z+h6kqY+7Rr2dOatmFYYM7QC9zc5H5//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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