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得起成王殿下的嘱托么?”
“那老匹夫一直被好吃好喝的供着,我早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他不答应皇帝,无非就是皇帝给他开出的条件不够,让咱们在这儿受苦,他坐享清福,老狗贼!”
曾经同仇敌概的同僚们,此刻无一不是谩骂苏太师的。
苏太师眸中先是一恨,跟着就认命一般闭上了眼。
他先前不答应归顺萧珏,的确是有私心,觉得自己凭着手中那样东西,可以坐地起价,让萧珏许给他更丰厚的条件。
却没想到,这新帝城府远比他想象中深。
半年前新帝带他独女来探望他,他还以为新帝是想以女儿威胁他。
女儿可没有些他手中的那样东西重要,苏太师当时已经准备舍弃女儿,却不想新帝反而在宫中做出盛宠他女儿的势头来。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苏太师只当是自己手中又多了一个砝码,到现在才知,那盛宠的假象背后,只是为了今日之举。
“进去!”狱卒用力推搡一把。
苏太师刚被推到里面那间脏乱阴暗、弥漫着霉味的牢房外,关押在里面的犯人趴着铁栏前,个个面露蓬头垢面。
看着他衣衫整洁,一点不像受过苦的样子,更是激起了不少犯人的怒火。
犯人们眼露凶光,冲着他不断的吐口水,像是恨不得冲出来撕了他。
“苏老贼,老子在地府等着你!”
苏太师后退一步,不管之前他表现得多么无惧,这一刻眼中的惊惧还是出卖了他。
被关押在这里的人,受了不知多少刑,心中满是怨念积攒。哪怕他说新帝是骗大家的,盛怒这下,这些人也不会再信他!
他若进去,绝对会被这群人弄死。
苏太师知道,是自己轻敌了,而且再无翻盘的可能。
之前在萧珏面前表现得那般大义凛然,无非就是知道萧珏不可能杀他。而这些人可不会手下留情。
墙壁上的火把将这牢房照得并不是很亮,太师还是在蓬头垢面的牢房犯人身上看到了跳来跳去的虱子……
他光是看着,就觉得浑身上下已经跟着痒了起来。
“愣着作甚,送苏太师进去。”萧珏幽幽开口。
身后的狱卒还要再推,苏太师惊惧道:“皇帝,虎符你不要了吗?”
“太师不过是跟故友们道个别罢了,无需紧张。”萧珏好整以暇道。
眼见自己真要被送进这间牢房,苏太师也慌了,喝道:“皇帝,我把虎符给你!”
萧珏这才做了个让狱卒们停下的手势,嘴角带着冷峭的笑意:“带苏太师出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得多。
苏太师交代了藏虎符的地点,萧珏当即派了心腹前去取。
成王余党知晓苏太师一早就投诚,怒骂一番后,也纷纷效仿,想用自己知道的机密换得高官厚禄。
这也算是萧珏寻找虎符以来的意外收获。
不过那些人想高官厚禄是不可能的了,萧珏只是给他们换了个宽敞干净些的牢房。
有些罪行,犯下了,是不可能再原谅的。
当年成王一党为了谋逆,私吞了江南水患镇灾的十万两灾银作为招兵买马的钱款,朝廷彻查这笔灾银多年无果,不曾想那笔灾银是被藏到了成王一个小妾的私宅。
先皇老年昏庸,听信谗言,导致不少忠良之臣含冤而死,奸臣官官相护,鱼肉百姓。朝廷一再减免赋税,但因为官员层层送礼,地方官员贪赃枉法,百姓还是民不聊生。
朝廷拨了好几次赈灾的巨款,被官员一层层克扣下来,到了百姓手中的赈灾银也寥寥无几。
边关告急,军饷军粮也因为朝臣斗法而未能如期送至边关,导致无数将士未能战死沙场,而是饿死冻死在北地……
萧珏曾经作为监军去过北地,看过那些将士饥寒交迫啃食树皮的样子。在北地的日子里,萧珏吃过这一生里都没吃过的苦,但那些日子他也永远不会忘。
萧珏接手这个王朝时,它就已经从里到外都腐烂掉了。
他励精图治,不是为了什么丰功伟绩,只是记着,雁门关外,还有一群人,在寒霜大雪中,用性命守着这片河山。
埋在雁门关外大雪里的忠骨不曾负过大翰半分,他是大翰的帝王,亦不能负他们。
走出天牢时,天已经放亮。
萧珏眯起眼望着东方港吐出的鱼肚白,晨风吹动他的衣摆。
跟在萧珏身边的禁军统领王荆神情一个恍惚,他似乎在帝王脸上看到了沧桑和寂寥。
“今日是休沐,陛下回寝宫歇会儿吧。”王荆劝道。
萧珏收起面上所有情绪,只道:“现在还不是歇的时候。”
刚从天牢出来,他衣服上沾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萧珏对气味有些敏感,当即皱了皱眉,脱下外袍扔给迎上来的安福。
“命人传李太傅、赵国公、安国公、上官将军即刻进宫。”他说完眉峰蹙了蹙,又补充了一句:“把叶尚书也叫上。”
安福是一直在御前伺候的,前几位是陛下的亲信大臣,经常被陛下叫进宫商议朝政大事,怎么这次突然把叶尚书也叫上了?
联想到皇帝之前那句叶家似乎无人可担一品大员,安福心口突然跳得有些快,陛下这是有意提拔叶尚书了?
等萧珏跟几位大臣在御书房商议完政事,已是下午。
安福知道萧珏的性子,跟大臣们议政事时候,切不可打扰。待大臣们离开御书房,他才张罗着传膳。
萧珏见了,却道:“不用传膳,朕去昭阳宫。”
安福原本想劝萧珏用饭,可一听这话,心中只剩惊讶。
陛下这是真打算专宠皇后娘娘了?
安福是乐于见到两位主子这般的,赶紧让随行的小太监们把该带的奏折都带上,萧珏见此只是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
收回虎符,他了却一桩心事,心头却没半分松动的感觉。那些看不见的大山依然沉甸甸的压在他身上。
他也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见叶卿。
也许知道她还活得好好的,他才能安心些……
昭阳宫。
看到皇帝再次带着奏折过来时,叶卿已经不意外了。
她本以为萧珏这是又要奴役她,让她帮忙批阅奏章,笔墨都让紫竹备好了,萧珏却扔下一摞奏折,直接躺倒了她内殿的大床上。
叶卿愣在当场,皇帝这是啥意思?
想睡她?
她发懵的时候,内殿传来萧珏疲惫得沙哑却意外性感的声音:“皇后。”
叶卿:“啊?”
“进来。”这二字绝对的低沉,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暧昧。
尼玛!皇帝真想睡她!
叶卿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房嬷嬷却不动声色推了叶卿一把,然后带着一脸了然的笑意退了出去,还体贴的关上了房门。
叶卿迟迟未动,萧珏再次唤了她一声:“皇后?”
嗓音里似乎多了几分不耐。
叶卿怂怂试图蒙混过关:“陛下累了先歇会儿,臣妾帮您把周章都整理出来。”
珠帘一阵脆响,叶卿心脏也跟着怦怦乱跳。
萧珏半倚在床榻上,一手拨开床前的珠帘,眸光幽幽望着她,嗓音低沉:“过来。”
叶卿从他声音里听出了不容拒绝的意思。
看他那架势,自己若是再不过去,怕是他就要亲自过来抗人了。
叶卿只得跟只乌龟似的慢吞吞往床前挪动:“陛下叫臣妾过来所谓何事?”
雾草,她说的什么鬼台词啊?
叶卿恨不能时光倒回三十秒。
萧珏一脸蛇蝎美人的阴沉,像是觉得叶卿那话没有回答的必要,压根就没理她。
虽然叶卿挪得慢吞吞,可还是到了床前。
矜贵的帝王十分冷艳的给她腾出半块地儿,眼神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躺上去。
叶卿跟条要上砧板的鱼一样躺到了床上,一脸的慷慨就义。
萧珏原本冰冷的神色似乎缓和了几分,他一手撑着头半躺下来,视线始终锁在叶卿身上。他眼中的冷意明明没那么明显了,可眼神还是十分有攻击性,像是一只随时会露出獠牙咬断人脖子的野狼。
叶卿闭着眼躺了半天,除了觉得他那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有些毛骨悚然,他倒是没别的动作。
本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态,她破罐子破摔一般开口:“陛下,你……”
“别吵,陪朕躺一会儿。”他眼皮耷拉了下来,纤长的睫羽在眼尾扫出一道冷厉的弧度,俊美森寒的脸上是十分明显的疲惫。
叶卿侧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知为何,这样的萧珏,莫名的给人一种脆弱的感觉。
叶卿赶紧晃晃脑袋,甩开这一瞬间荒诞的想法。
谁都会有脆弱的时候,但是黑心黑肝黑肺的皇帝绝对不会有。
二人之间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就这么井水不犯河水的躺着。
身边有尊煞神在,叶卿倒是半点睡意没有,她百无聊奈开始数挂在床前的珠帘上的珠子。
数到两百二十八颗珠子的时候,她听见身侧的人呼吸已经平稳。
叶卿小心翼翼侧头一看,发现萧珏的确是睡着了,形状好看的薄唇抿得很紧,仿佛是睡着了也在戒备着什么。
叶卿以前听说,睡着了也把唇抿得很紧的人,性子都倔强,还很缺乏安全感。
他平时束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此刻都放了下来,因为侧躺的姿势,衣襟微微散开,露出精致的锁骨。一张绝美到令人惊叹的容颜半掩在黑发中,肤色带着一丝不正常的苍白。
作为一只颜狗,叶卿不由自主看呆了,她突然觉得皇帝不是人,而是妖。
色胆包天的后果就是她蠢蠢欲动伸出一只爪子,想摸摸皇帝脸。
她的指尖是温热的,皇帝的脸却带着一丝异常的凉意。
指尖和萧珏脸颊相触的刹那,萧珏面上藏在冷漠之后的脆弱愈发明显了些,他嗓音极低的呢喃了一声:“母妃……”
叶卿怔了怔,一时间忘了收回手。
等她回过神时,只觉得周身有些凉飕飕的。
定眼一看,萧珏不知何时掀开了眼皮,正阴恻恻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