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语文的诗意

在语文不断地被功利化、被技术化、被肢解、被扭曲、被现实的烟火烤灼得面目全非的时候，我想和大家聊聊我所追求并执著的诗意语文，一起发现语文的诗意。

我要用以下两种方式来描述诗意语文。

第一种描述：诗意语文就是诗意地理解语文。抵达语文的似锦繁华，路有千万条，我选择了一条叫诗意的路。我用诗意的方式理解语文，理解教育的过程，进而理解人生。诗意语文要给学生带来什么？“她”给学生带来的是一粒充满神性的精神的种子。诗意语文的特质就是温暖而有人情味，典雅而富有书卷气。如果说“人情味”三个字的重点落在“人”上，那么“书卷气”三个字的重点自然应该落在“书”上。用语文的诗意美好，塑造孩子人生的诗意与温度，将孩子的幸福人生作为教育的至高追求，而抵达幸福人生的重要途径便是诗意地阅读。

第二种描述：诗意语文崇尚真实自然、神韵天成，不束缚于“我执”和“法执”的课堂设计。“我执”，是指教师对语文的一种单一的、自我的理解。一般而言，每位教师都会给语文课堂打上自己浓重的精神印记，但是绝不可以执著于这种印记，不可以变为“法执”。诗意语文有独特的课堂设计，但并非一成不变，而是生成的、动态的、成长的。教师追求“真”与“灵动”，追求课的境界，让课堂充满诗意、充满审美、充满执教者热烈的情感、充满孩子生命的成长。

如果一定要用几个关键词来概括诗意语文的话，我认为第一个就是“美”，美的魅力让人无法抗拒。曾去俄罗斯旅游，那里的美带给我的心灵巨大的震撼。不论是圣彼得堡的夏宫还是冬宫，它们都已不再象征彼得大帝的权势和野心，也不再彰显叶卡捷琳娜二世的攀比，它们给世人留下的是心灵的震撼，它们以美的姿态穿越时空。台湾大学有一位学者曾说：“美是看不见的精神物体。如果语文课堂缺少了美，尤其诗意语文缺少了美，那么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就缺少了灵魂。”所以，我觉得“美”是诗意语文极为重要的一个因素。

第二个关键词是“情感”，“以情感人”是语文课堂区别于其他学科课堂的一个突出特点。诗意语文更是追求一种热烈的情感。

第三个关键词是“哲思”，没有思想的课堂绝不美。如何在课堂上去呈现“哲理和哲思”呢？我觉得课堂中的“哲思”，应该用一种隐晦、曲折的方式去呈现，而不宜直抒胸臆地表达。课堂如果缺失了“哲理”，就缺失了深度，也就缺失了深入人心且持久的力量。

最后一个关键词是“爱”，没有爱的教育苍白而机械，没有爱就没有永恒，没有爱也就没有诗意的课堂。

我们民族的凝聚力从何而来呢？源自五千年源远流长、经久不衰的灿烂文化。我国是四大文明古国中唯一一个幸存至今的国家，我们拥有着最为悠久的历史与文化。从宗教的角度去观照，汉民族倡导的是“诗教”。在语文课堂上如果能够以诗为宗教，以美为宗教，这将是我人生的乐事。我甘愿做一位虔诚的传道士，向学生传布我的“诗教”。孔子在《论语》中曾提到“兴于诗”。“兴”就是起，“诗”就是我们这个民族的精神起点。那我们的精神终点是否也是“诗”？对此，可以这样理解：我们的哲学、科学到达最高境界的时候就会见到“诗”的光辉。

常言道“安身立命”，这是一种物质层面的追求，而诗意语文的使命则是安心立命。“此心安处是吾乡”是苏轼的愿望。在语文课堂上，让孩子们安放自己的心灵，将是诗意语文孜孜以求的一种境界。语文不仅要让孩子们安身立命，而且要让他们在安身立命之后，拥有一种胸怀即安心立命。我愿为此不懈努力！

同时，我愿和大家分享一些对我影响深远的语句。

第一句话：“语文像一棵大树，一方面向天上伸展，另一方面也向地下延伸。”向天空伸展的部分显而易见，可以称之为语文“有用”的部分。但是向地下延伸的部分我们是看不见的，可以称之为语文“无用”的部分。但是“无用之用乃为大用”，它可以沟通情感，培养审美能力，涵养人的心灵。学习语文，便是学习典籍晕染开的谦恭礼让、敦厚庄重，学习汉字背后的魏晋优雅、江左风流。

第二句话：“人不能从理智方面找到安身立命之所，得靠情感，靠热爱。”理智是人们安身立命必备的因素。但是，真正的安身立命源于安心立命，要靠一种情感来支撑。而我们的诗意语文提供给孩子们的正是一种丰富的情感和执著的热爱。

米兰·昆德拉曾说：“只活一次等于未尝活过。”人生如逆旅，你我皆行人，我们只能活一回。但我们可以跟随伟大的灵魂、勇敢的心，一次次地去体验生的意义。我们在伟大的作品中无数次活过，这才叫真正活过。

海明威称巴黎是一场流动的盛宴，即使在文学艺术之都的巴黎，也有人感慨世风日下，人们不再尊重艺术，不再尊重诗。稍作关注，便不难发现，世界各国各民族都有这样的感慨。清代查为仁曾说：“书画琴棋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它。而今七事都更变，柴米油盐酱醋茶。”这里有一种无奈，一种苍凉，一种嘲讽。同时，这也应该是警示的钟声。这声音更应该直击语文老师的心扉。我们的语文课上已经没有了“书画琴棋诗酒花”这种精神层面的审美，只剩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种应试的格局，萎靡凋零，令人怅惘。

第三句话：“诗歌是不老的美。”我非常信奉朱光潜先生所说的：诗是语言的钻石，情感的铀。假如给语文初学者一把开门的钥匙，最好莫过于诗。诗歌是最高明的，它是生活中的奢侈品。基廷说：“诗歌、美丽、浪漫、爱情，这才是我们活着的意义。”我们出发得太久，已经忘记当初的目的。而基廷告诉我们的正是：生命中应该有诗歌、美丽、浪漫、爱情，这是我们活着的意义。

叶嘉莹先生说：“诗就是人心的苏醒，是离我们心灵本身最近的事情，是从平庸、浮华与困顿中，醒过来见到自己的真身，真身就是自我。”在希腊神话当中，阿波罗太阳神庙的门楣上镌刻着这样一句话——“人们啊，请认识你自己”。我们怎样才能认识自己？叶嘉莹先生告诉我们，诗可以照见我们的灵魂，让我们认识自我。如果人一生当中，对自我的认识能够达到百分之六十以上，那么他离圣人、神人也就不远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语文教育在这方面应该有所担当。

雪莱说：“同人生相比，帝国兴衰、王朝更迭何足挂齿！同人生相比，日月星辰的运转与归宿又算得了什么？”雪莱拿帝国与人生相比，拿日月星辰与人生相比。我们敬畏星空，其实我们更应该敬畏自己的人生和他人的人生，敬畏孩子的人生。

诗意语文不仅追求给学生留下精神印记，也注重核心能力的培养。

语文核心素养有四个元素：语言建构与应用，思维发展与提升，审美鉴赏与创造，文化传承与理解。诗意语文就是围绕这四个维度展开的。

首先，诗意语文对教学语言的要求比较高。有这样一句话：“一位好的语文老师并不简单地把语言当作一个单纯的表达工具，独特的语言表达方式成为思维的路向与生命体验的精神符号。”正因如此，诗意语文的课堂语言要求有文学气质，既要站在书的高度上，还要渗透个人的理解，表达个人的情趣和品味，浸染独特的感觉体验和情感，点燃与激活诗性思维与生命激情，凝结成无形的精神。它要有一种浪漫主义和精神向度，要以一种高贵的姿态，坚守美的信念。

其次，诗意语文与人的境界密不可分。《宋史》里记载刘忠肃常用“士当以器识为先”来告诫自己的弟子，意思是说读书人应当把器量和见识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他没提才学也没提知识，而把“是不是士”作为衡量知识分子的第一标准。如果我们自己都不是士，怎能期望培养出具备“士”之精神的人呢？所以，我们要“以器识为先”，我们做人要做得有意境，有风姿。只有人生富有诗意，世界才能最终走向审美化。如果语文课不能胜任诗意的担当，那么我们的人生怎么去实现一种诗的意境？

再次，诗意语文与人的情商息息相关。卡耐基认为人的成功不取决于智商，而是取决于情商，情商占了成功因素的百分之八十左右。情商从何而来？同样源于语文教育中凸显诗意的那部分内容。《伊索寓言》中有这样一则小故事：一只猫爱上了一个年轻人，请求爱神维纳斯将它变成一个姑娘，让她得到年轻人的爱慕。维纳斯对猫动了怜悯之心，真的把它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年轻人对她一见钟情，立刻把她娶回了家。猫感到幸福极了。这是有智商的一种表现。后来，维纳斯想检验一下猫是否已经改变了它原来的习性，就在她面前放了一只小老鼠。这是对情商的一个考验。此时，猫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敏捷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扑过去抓住老鼠，一口就要吞掉它。维纳斯很失望，只得把她又变回了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猫虽然拥有了人的外形，却没能拥有人的情商，所以它终究只能是一只猫。这是精神层面上的一种缺失。

最后，诗意语文和中国传统浪漫精神是一脉相承的。中国传统浪漫精神讲究“灵性”“灵气”“温柔”“静敬”，追求“无用之用”，追求百年大计，追求对世界作出圆融的解释。这也是诗意语文与中国传统浪漫精神相契合的部分。

此外，诗意语文与教育的四个维度——智力、意志、品德、气概密切相关。只有实现了这四个维度，才能完成诗意地栖居，完成人类精神的超化。而我们目前的语文教育，仅仅完成了对孩子智力的打造，却忽略了对他们意志、品德、气概的培养。我们应该在这三个维度有进一步的思考。

诗意语文有四义：文辞、抒情、想象和爱。诗意语文不能仅仅定位于诗，诗意的渗透与弥漫也绝不是诗歌元素的简单植入。诗的境界是浑融一体的艺术氛围，所以诗意语文应是不论讲什么内容都要富有诗意。

诗意语文的关键是什么？关键是读书！一个人的阅读史就是他的精神成长史，从他写的文字中就可知道他读过什么书，有着什么样的生活姿态。读书应是一种伴随终身的生活习惯，就像我们需要天天吃饭一样，我们也需要天天读书。关于读书，古人有这样的观点：“只有变成读者之后才能变成学者。”怎样才能成为真正的读者？成为真正的读书人不是说要焚香净手，然后找一个舒适的环境开始今天的读书。真正的读书人，总是见缝插针、如饥似渴地读书。

再谈一下诗意语文的建构。

第一，诗意语文的文本解读追求充满诗性与哲思的个性解读。文本个性解读不仅是语文教师的看家本领，更是语文团队汲汲以求的目标，要在文本中读出别样的自我及文学的自我意识、自然、人生。我们读书时，既要读出最为大众化的、广博的内容，又要读出有个性的、有深度的理解。当然，我们不追求剑走偏锋，不是一定要表现出与众不同。此外，文本的解读也涉及问题的设计，要善于运用含蓄蕴藉、言在此意在彼的曲问。

第二，诗意语文的课堂美学特征是追求一种重峦叠嶂、花团锦簇的千姿百态之美。当然，这可能也是一种局限，毕竟每个人的讲课风格不同。

第三，诗意语文的课堂语言追求绚烂缤纷与沉静深刻相结合，简洁大方而又蕴藉深远。

第四，诗意语文追求的课堂境界是打通、圆融、和谐共生。一定要打通的是课堂界限，像高考作文，现在有一个大的走向，从较长远的阶段来看，就是由原来受题材限制到现在的题材不限的一个转变。那么语文课也是如此，要打通很多的界限，甚至文史哲的学科界限。然后是圆融，就是课堂教学要做到浑然一体，气质天成。和谐共生是指文本、教师、学生三者要实现和谐共生。

第五，诗意语文在课堂细节上，追求一种精致，一种意味，一种机智，一种生成。智慧生成的课堂，会让我们的孩子悟得更深、更透、更远、更广。

海明威说，巴黎是一座流动的盛宴。我想说：诗意语文是一座流动的盛宴。 UKMHP09kWCCWXo3QD1+jkVLy2QZyXLHdD7bgARDsfnVsa8zoFBVvYrTpDp1x7Ab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