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打死了“镇关西”郑屠,官府便在各个州县张贴捉拿他的榜文。鲁达慌不择路,胡乱走了一个多月,这一天来到山西代州雁门县。走进城来,只见市井热闹,车水马龙。鲁达正在街上走着,看见一群人围在十字街头看官府发布的榜文,便走过去也挤在人群中凑热闹。不料身后一个人突然抱住他,叫道:“张大哥,让我好找,原来你在这里。”随即将他拉着离开了街口。鲁达一惊,仔细一看,见拉住自己的正是他在渭州潘家酒楼救下的金老汉。那金老汉一把拖住鲁达,说道:“恩人,你好大的胆!明明见着那里张贴着榜文,官府要出一千贯赏钱捉你,你还要去凑热闹?要不是叫我遇到,恩人就危险了。”鲁达说:“我不识字,幸亏遇到你,你为何也到这里来了?”金老汉便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
原来,金老汉父女逃出渭州后,怕郑屠派人追来,不敢回东京,只得往北走。路上碰到一位老邻居,那邻居领着他们来代州,并做媒让翠莲嫁给了这里的大户赵员外做小妾,养在外宅,衣食丰足。金翠莲感念鲁达的大恩,常在赵员外面前说起鲁达。那赵员外也是个喜欢使枪弄棒的人,对鲁达十分仰慕。金老汉便把他领回家中,金翠莲忙出来拜见恩人。赵员外得知,也来见了鲁达,且非常欢喜,命人杀羊买酒,并让人打扫客房,让鲁达住下。
就这样,鲁达在赵员外的庄上住了下来,每日和员外说些枪法,倒也投契。过了几天,两人正在院中聊天,忽见金老汉急急忙忙跑来,对鲁达说:“官府似乎已经知道了恩公的踪迹,昨日派了些公差在街坊邻舍打听,恐怕是来捉拿恩人的。倘若恩公有些闪失,如何是好?”鲁达说:“我走就是了,不连累你们。”赵员外说:“若是留着恩公,真的出了事,恩公恐怕会记恨我。但若是让恩公就这么走了,我等心里都过意不去。赵某有个主意,可保恩公万无一失。离此地三十里处有座山,叫作五台山。五台山上有座文殊院,寺里有六七百个僧人。我与方丈智真长老亲如兄弟,我祖上也曾舍钱修过寺院。恩公若是愿意的话,可上五台山落发为僧,躲避眼前的灾难。不知恩公意下如何?”鲁达寻思,现在也无处投奔,倒不如暂时走这条路,便起身道:“就请员外做主。”
第二天,赵员外和鲁达坐着两乘轿子,上了五台山。寺内的智真长老带领僧众,走出山门来迎接,带着他们到正厅坐下,谁想鲁达一屁股坐在长老的对面。赵员外忙在鲁达耳边悄声说:“你到这里来出家,怎么能正对着长老坐呢?”鲁达说:“洒家不晓得。”说着就起来站在员外的旁边。寺中的僧人也都依次排列在两边。赵员外早就编好一通谎话,他先叫人奉上带来的礼物,然后起身说道:“长老,我曾有个要剃度的心愿。现有个表弟,是军人出身。因为世道艰难,情愿出家。希望长老大慈大悲,将他剃度为僧。所有费用全由我赵某承担。”长老回答道:“这是为本寺增光的好事,当然可以。”就为鲁智深举行了剃度仪式。
次日,赵员外要回去,临行前对长老说:“我这表弟是个鲁莽直率的人,假如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包涵!”长老答应了。赵员外又把鲁达叫过来,向他交代了一番,鲁达答应道:“哥哥不用说了,洒家都听你的。”赵员外就辞别众人下山去了。鲁达从此便在五台山文殊院落发为僧,智真长老给他取了个法号叫智深,赐了他法衣袈裟,教了佛门戒律。可是,鲁智深哪里守得住寺院的清规戒律?他每天都是吃饱了倒头就睡,既不念经,也不学坐禅,夜间鼾声如雷,吵搅别人,一点出家人的规矩也没有。其他僧人实在不能忍受,便去向长老告状,不料却被长老呵斥一番,说此人以后必成正果,现在不必管他。
鲁智深住在五台山的寺院中,不知不觉过了四五个月。到了初冬,鲁智深久静思动。这一天,天气晴好,鲁智深大踏步走出山门,来到半山腰的亭子里休息。因多日不曾吃酒,他心中好不烦闷,便寻思道:“俺平时好酒好肉每日不离口,如今做了和尚,整天吃素,肚子饿得干瘪了,嘴里也要淡出鸟来了!”
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忽见一个汉子挑着一副桶上山来,也到亭子里歇脚。鲁智深忍不住问道:“兄弟,你那桶里装的是什么?”那汉子道:“是酒。”鲁智深一听来了精神,问:“你那酒多少钱一桶?”那汉子道:“和尚,你开什么玩笑!我这酒是挑上去给做工的人吃的。寺里长老有令:凡是卖酒给和尚们吃的,我们都要受罚,没收本钱,赶出屋去。我们拿着寺里的本钱,住着寺里的屋子,怎敢卖酒给你?”鲁智深说:“真的不卖?”那汉子说:“杀了也不卖!”鲁智深笑着说:“洒家也不杀你,只要买你的酒吃。”那汉子见势不妙,挑起担子就走。鲁智深赶上去,双手拿住扁担,一脚踢得那汉子半天爬不起来。鲁智深把两桶酒提到亭子里,打开桶盖,只顾舀着冷酒喝,不一会儿,就吃光了一大桶。鲁智深抹抹嘴,说道:“兄弟,明天到寺里来拿钱。”那汉子害怕被寺里的长老知道了,丢了饭碗,哪里还敢去要酒钱?他只得忍气吞声,赶紧把剩下的酒分成两个半桶挑了,飞也似的下山去了。
鲁智深在亭子里歇了半天,酒劲却上来了,他就把上衣脱了,光着膀子,将两只袖子系在腰上,东倒西歪地上山来。两个看门的和尚看他喝得烂醉,将他拦住喝道:“你是佛家弟子,如何喝得烂醉上山来!快下山去,饶你几下竹条。”鲁智深一听这话,瞪起双眼大骂:“你两个要打洒家,俺便陪你们玩玩。”守门的见势头不好,一个飞快地进去报告,一个拿着竹条拦人。鲁智深一个巴掌下去,把拦他的和尚打倒在地,自己跌跌撞撞地闯进山门来。这时,监寺带着二三十个僧人拿着棍棒跑出来。鲁智深见了,大吼一声,像打了个霹雳一样,把众人吓得都退入后面的殿里,把门关上。鲁智深抢上台阶,一拳一脚,把门打破,二三十人被赶得无路可走。鲁智深又抢过一条棒,把众人打出殿来。
监寺见势不妙,慌忙跑去将此事报告给长老。长老闻讯赶来,喝道:“智深!不得无礼!”鲁智深虽然喝醉了,却还认得长老,他丢掉棒子,上前来行了礼,说道:“智深吃了两碗酒,又没惹他们,他们一大群人都来打洒家。”长老说:“你醉了,睡觉去,明天再说。”鲁智深回头对着众人说:“不是看在长老的面子上,洒家要打死你们这些秃驴!”长老叫人把鲁智深扶到床上,他噗的一声便倒在床上,一会儿就打起了鼾来。众僧纷纷向长老进言:“本寺僧人向来恪守清规戒律,哪里容得下这个野人?”长老看在赵员外的面子上,压服下众人。第二天,长老把智深叫去,训诫了一番,智深合掌认错,此事方才作罢。智深打坏的殿门,自然是赵员外出钱修理。
此后鲁智深一连三四个月都没出寺门。这时已经是二月天气,忽然一日,天气暴暖,鲁智深心里又开始发痒,便信步走下山来,来到一个街市上。他先走进一个铁匠铺,让铁匠给他打造了一条六十二斤的禅杖和一口戒刀,讲好价钱,他便向一个小酒店走去。鲁智深掀起帘子走进店里,坐下,敲着桌子,叫道:“拿酒来!”店主见他是个和尚,说道:“师父得罪了,酒不能卖给您。小人现在住的房子和开店的本钱都是寺里的,长老已有法旨:凡是卖酒与寺里僧人吃的,都要追回本钱,赶出屋子去。因此,请师父不要怪罪!”鲁智深还说要买酒,店主坚决不肯,他只得起身离开,朝另一家酒店走去。可没想到他一连走了四五家,情况都是如此,店家一看是五台山的和尚,都不卖酒与他吃。他低头寻思,知道这样下去肯定吃不到酒,于是他想出一个办法来。
鲁智深走到街市尽头,见杏花深处有一家小酒店。他走进店来,说:“店家,过往僧人买杯酒吃。”店家见他面目生疏,又不是本地口音,便信以为真,给他打来了酒。鲁智深喝了几大碗酒,又要吃肉。店家说:“肉卖完了。”智深闻得肉香,寻到屋后面,掀锅一看,正炖着一条狗。他便取出银子,买来半条狗。店家捣些蒜泥,与他蘸狗肉吃。智深撕着狗肉,吃完一桶酒,把剩下的一条狗腿揣在怀里,说:“剩下的银子不用找,明天我还来。”说完他就摇摇晃晃地朝五台山去了。
鲁智深走到半山腰的亭子里,坐了一会儿,酒劲上来了。他挽起袖子,上下左右打了一通拳。他一胳膊抡过去,打在亭子的柱子上,因用的力气太大了,只听见剌剌一声响,那柱子给打断了,亭子塌了半边。山上看门的和尚听到声响,往下一看,只见鲁智深跌跌撞撞地上山来,便大叫:“不好啦,这个畜生今天又喝醉啦!”便把山门关了,把门闩也闩好,只从门缝里观望。
鲁智深见山门关了,不让他进去,一怒之下把门两边的两座金刚塑像,一个打得身上掉了漆,一个打得脑袋搬了家,并在外面大喊大叫道:“秃驴们,你们不放洒家进寺,洒家就一把火烧了这个鸟寺!”众人怕他真的放火,就偷偷拉开了门闩,然后各自回避。鲁智深在外面双手把山门用力一推,猛地闯了进来,摔了个大跟头。他急忙爬起来,摸了摸头皮,直奔僧房。众僧正在打坐,见他进来,都吓得低了头。鲁智深走到自己的禅床边时,酒劲开始上涌,喉咙里发出咯咯响,他看着地下哇哇便吐。吐完,鲁智深觉得肚子饿了,掏出狗腿便吃。众僧都受不了恶臭,用袖子捂住了鼻子躲开。鲁智深见他们躲开,就把狗肉向周围的几个和尚嘴里乱塞。其他几个和尚跳过来相劝时,鲁智深扔下狗肉,提起拳头,照着四五个和尚的光脑壳子一阵乱打。众僧被打得受不住,都慌忙逃了出来。
监寺见事不好,叫来一二百人,持着棍棒,打入禅堂。鲁智深赤手空拳,大吼一声,推翻供桌,折断两根桌腿,打了出来。鲁智深抡起桌腿,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打得僧人们哭爹喊娘,叫苦不迭。不一会儿,就被他打翻了几十人。智深正打得兴起,长老赶来,喝住了他。长老说:“五台山是清静之地,岂容你一再撒泼捣乱?这里不能再留你了。”
第二天,长老把鲁智深叫过来,递给他一封书信,说:“东京大相国寺住持智清禅师是我师弟,你拿着这封书信,到那里去投奔他吧,如此也对得住赵员外。”鲁智深说:“全听长老安排。”长老又说:“我这里有十六字箴言,供你终身受用,你要牢牢记住。”鲁智深说:“愿听师父指教。”长老念道:“遇林而起,遇山而富,遇水而兴,遇江而止。”鲁智深说:“多谢长老,弟子记住了。”鲁智深拜了长老九拜,收拾了行囊,到山下取了戒刀禅杖,一路往东京去了。数日后,赵员外拿来若干钱物,再塑起金刚,重修了半山亭子。
鲁智深离开了五台山,往东京而去。一天,鲁智深因在路上贪看风景,不觉之中,天色暗了下来,他独自一人,找不到地方歇息。于是他又走了一段路。过了一座小桥,他远远地看到树林里有个庄院。鲁智深走到院子门前,看到里面灯火辉煌,几十个人急急忙忙、进进出出地在搬东西,不由得十分奇怪。他把禅杖靠在庄门上,跟那些庄客说要借宿一夜,哪知庄客不答应。鲁智深大怒,便要出手打人,这时院里走出一位老人,年纪约有六十多岁,拄着拐杖,问道:“你们闹什么?”庄客说:“这和尚要打我们。”鲁智深上前说:“洒家是五台山来的僧人,到东京去,路过这里,借贵庄住宿一晚,可这帮家伙太过无礼!”那老人一听是从五台山来的高僧,就把鲁智深请了进去。
原来这个村子叫桃花村,老人姓刘,人们都叫他刘太公。刘太公请鲁智深吃晚饭,问他吃不吃肉,鲁智深说:“洒家不忌讳酒肉之类,什么浑酒、白酒,都不挑剔;牛肉、狗肉,只要有,我都吃。”不一时,庄客端来一壶酒、一盘牛肉和几样蔬菜。鲁智深饥肠辘辘,顷刻间风扫残云,吃个精光,把刘太公看呆了。吃完饭,刘太公对鲁智深说:“只能让师父在外面的小房子里睡一晚,夜里如果外面有什么动静的话,你千万不要出来看。”
鲁智深奇怪地问:“请问太公,此处晚上会发生什么事?”太公说:“这不关你们出家人的事。”鲁智深问道:“太公为何愁眉苦脸不高兴?莫非怪洒家来打扰了?洒家明天给你饭钱和房钱就是了。”太公忙解释说:“我家也经常接待来往路人,怎么会在乎这些?只是今夜老汉嫁女儿。”鲁智深呵呵笑道:“男婚女嫁,人之常情,有什么不高兴的?”太公叹气说:“师父有所不知,这门亲事不是我情愿的。老汉只有这一个女儿,今年十九岁。此处有座桃花山,山上有一伙强盗,二大王叫‘小霸王’周通。有一次他见了我女儿,便扔下二十两金子、一匹红锦布当聘礼,硬要娶我的女儿,今夜就要上门,我因此烦恼。”
鲁智深听了,说道:“原来如此!洒家有办法叫他回心转意,不要娶你的女儿,怎么样?”太公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你如何能让他回心转意呢?”鲁智深道:“洒家在五台山学会说因缘,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能劝得动。今晚叫你女儿到别处躲起来,洒家就在你女儿房里说因缘,劝他回心转意。”太公大喜道:“我家有福,得遇活佛下凡。”说完便按照鲁智深的吩咐准备去了。天黑时,鲁智深对刘太公说:“带小僧到你女儿房里去。”太公带他来到房前,指着说:“这里就是。”鲁智深进去,把屋中桌椅等物都靠墙边放好了,又把戒刀放在床头,禅杖靠在床边,把销金帐放下,自己跳上床坐了。
不一会儿,忽然听得外面锣鸣鼓响,只见四五十个火把,一队人马飞奔而来。那队伍前面摆着四五对红灯笼,只见那个周通,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头发旁边插着一枝野花。那周通来到庄前下了马,刘太公慌忙端着酒上前迎接。周通喝了几杯,说道:“我先和夫人见了,再来这里喝酒也不迟。”刘太公一心想要那和尚劝他,便说:“老汉带大王去。”便拿了蜡烛,带着周通转入后院,直到新房前面。刘太公说:“这间便是,请大王自己进去吧。”
这个二大王进了房间,见里面黑漆漆的,便说:“我那丈人太抠门了,灯也不舍得点,明天我送一桶好油来给他点灯用。”鲁智深坐在帐子里,听见了,忍住笑,不吱一声。二大王来到床边,叫道:“娘子,你如何不出来接我?你不要怕羞,我明天让你做压寨夫人。”说着他掀开金帐,探出一只手来摸,正摸到鲁智深毛茸茸的肚皮。鲁智深一把将他连头巾带头发统统揪住,骂一声:“狗东西!”右手就是一拳。周通惊叫:“为什么打老公?”鲁智深喝道:“教你认得老婆!”然后将二大王按在床边,拳打脚踢,打得他直叫“救命”。外面的刘太公听到声响,慌忙拿了灯烛,跟小喽啰一同来到房间,看见一个胖大和尚正骑在二大王身上朝他猛打。众喽啰拿着刀枪上来救人,鲁智深抓起禅杖打过去。喽啰们不是对手,转眼间逃散了。二大王周通趁乱逃了出去。逃出庄门后,他大骂道:“老家伙,不怕你飞了,我会回来找你算账的!”于是,向山上逃去。
刘太公吓呆了,一把扯住鲁智深,埋怨道:“师父,你可害了老汉一家了!我当初只指望你说因缘,劝他回心转意,不承想你却打了他一顿,他肯定回去搬救兵来杀我全家了!”鲁智深说:“实话告诉你,洒家以前是个武官,因为打死了人,出家做了和尚。别说这两个鸟人,就是千军万马,洒家也不怕他。”刘太公说:“师父不要走了,请救护我们一家。”鲁智深说:“什么话!俺死也不走!”太公吩咐庄客道:“快拿酒来给师父喝,只是别喝醉了。”鲁智深说:“洒家一分酒,只有一分本事;十分酒,便有十分的气力!”
再说这桃花山的大王坐在寨里,见一些小喽啰跑回来报告说:“大王,不好了,二大王被打坏了!”接着便看见周通回来,满身是伤。周通对大王说了事情的经过。大王说:“原来如此,你去房中休息,我现在就去把那秃贼抓来!”于是他马上带着喽啰来到桃花村找鲁智深报仇。这时,鲁智深正在喝酒。得知那伙贼人来了,鲁智深就把上衣脱了,光着膀子,挎了戒刀,提着禅杖,大踏步来到打麦场上。只见火把丛中,那个大王已来到庄前,大叫道:“那个秃驴在哪里?我要和你决一死战!”鲁智深大怒,骂道:“你这个臭小子,叫你认得洒家!”他抡起禅杖,就打了过去。没想那大王叫道:“和尚,先不要动手,你的声音好熟,报个姓名来。”鲁智深说:“洒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叫鲁达,现在出家当和尚,叫鲁智深。”那大王呵呵一笑,下了马,倒身便拜。
原来,这个大王正是“打虎将”李忠。李忠问:“哥哥为什么做了和尚?”鲁智深说:“到庄里慢慢说。”刘太公暗暗叫苦,心想这和尚和强盗原来是一路的。两人进了大厅,施礼落座。鲁智深道:“俺自从三拳打死‘镇关西’,后来又大闹五台山,被长老打发去东京大相国寺落脚,路过这里,没想到和兄弟相见。俺刚才打的汉子是谁?你为何在这里?”李忠答道:“小弟那天与哥哥、史进在酒楼分手,第二天就听说哥哥打死了郑屠。我找不到史进,又怕官府来找麻烦,就跑出了城。经过这座山时,碰上了哥哥刚才打的那个汉子,他叫‘小霸王’周通,我打赢了他,他就让我坐了第一把交椅。”鲁智深道:“既然是这样,刘太公的这门亲事我看就算了吧,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李忠道:“全凭哥哥吩咐,请哥哥到山寨住几天,刘太公也走上一趟。”
李忠请鲁智深和刘太公来到了山寨。周通见了鲁智深,埋怨李忠:“哥哥,你不与小弟出气,倒把这秃驴请上山来。”李忠说:“兄弟,你认识这和尚吗?”周通说:“我要是认识他,也不会挨打了。”李忠笑着说:“你知道他是谁?他就是我常说的三拳打死‘镇关西’的鲁提辖。”周通一听,把头摸了摸,叫道:“哎呀!原来是鲁大哥!”低头就拜。鲁智深搀起周通,劝道:“刘太公就一个女儿,要靠她养老送终。你就退了这门亲事,另娶一位压寨夫人吧。怎么样?”周通说:“听大哥的。”周通当场折箭为誓。刘太公拜谢了,还了金子和布匹,欢天喜地地下山回庄去了。
李忠和周通杀牛宰马,好酒好肉地款待鲁智深。住了几日,鲁智深见李忠和周通做事都很小气,不是慷慨的人,便要下山。两人执意要留他在山寨当寨主,鲁智深推辞说:“俺如今既然出家当了和尚,就不好再落草为寇了。”李忠、周通便说:“哥哥既然不肯落草,等明天我们下山劫来财物,送给大哥当盘缠。”第二天,李忠便和周通点起人马,下山打劫去了。鲁智深寻思道:“这两个人真小气!山寨明明有金银,你们不送给我,倒要抢人家的送我。”他看桌上的杯、壶都是金银打造的,就把服侍他的几个喽啰打翻,绑起来,再把金银酒器踩扁,装进包袱里想要离开。他来到后山,见山势险峻,便寻思道:“俺从前山出去,一定会撞见他们,面子上不好看,不如就在这里乱草处滚下去。”于是他先把禅杖、戒刀和包袱扔下去,然后抱着头滚下山坡去,见并无损伤,便放开脚步走了。
再说李忠和周通抢来路人的财物,兴高采烈地回到山寨,却发现鲁智深不见了。他们寻到后山,见一片荒草都被压倒了,李忠要去追赶,周通劝道:“算了吧!就是赶上,我俩也不是他的对手,不如做个人情,将来也好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