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宗以后,又换了几代皇帝,转眼到了北宋哲宗年间。东京汴梁城里有个泼皮无赖,名唤高二。此人自小不务正业,喜欢吹拉弹唱、舞刀弄棒,尤其是踢得一脚好气毬,因此京城里的人都叫他高毬。后来他发迹后,便人模人样地将“毬”改为“俅”,名叫高俅了。这个高俅因为教唆王员外的儿子吃喝嫖赌,被王员外告到开封府,于是被打了二十大板,赶出了京城。高俅就跑到淮西投奔了开赌场的老板柳大郎。三年之后天下大赦,高俅又回到东京投奔了开生药铺的亲戚董将仕。董将仕认为高俅是个无赖,怕他带坏了自己的小孩,就把这烫手的山芋转荐到了小苏学士门下。小苏学士也是个聪明人,他当然不能留这样的无赖在家中,于是又把高俅推荐给了一向爱玩耍的王驸马。
有一天,王驸马派高俅给端王府送东西。这天,端王正在踢毬,一不小心,把毬踢飞了。也是高俅时运到来,合当发迹,这毬直飞到了他的身边。那高俅见气毬飞来,便使了一招“鸳鸯拐”,不偏不倚,将毬踢还给了端王。端王见此人身手不凡,问明是姐夫派来的亲随,于是定要让高俅下场踢几脚。高俅推辞不过,小心翼翼地下了场。他使出浑身解数,那气毬就仿佛粘在他身上一般,其他人根本没有抢夺的机会。端王是个毬迷啊,遇见高手了,他自然高兴,就把高俅留在了身边。这个高俅不仅毬踢得好,而且善于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很快就成了端王的亲信。
不久,宋哲宗驾崩。因为哲宗没有儿子,文武百官便商议,册立端王为天子,帝号徽宗。徽宗是个有着艺术家气质的皇帝,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诗词歌赋无所不晓,他独创的书法形式——瘦金体更是堪称一绝!只可惜他不会做皇帝,一味任用小人,于是朝政渐渐腐败。自古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高俅因为是徽宗的亲信,于是一步登天,被加封为殿帅府太尉,掌管兵权。
高俅选了个黄道吉日走马上任。到了任上,他要全体部下都来参见。他逐一点名,发现唯独缺了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手下人说王进生病了,高俅勃然大怒,硬说王进是故意不听命令,随即派人将因染病在家休息的王进传来。王进拖着病体来到殿帅府,参见了高俅。高俅一见,问道:“你小子就是都军教头王升的儿子吗?”王进回答:“小人就是。”高俅喝道:“你这厮,你爹不过是街头上卖狗皮膏药的,你晓得什么武艺?别人没长眼,让你做了教头,你竟敢小看我,在家装病不来参拜!”王进说:“小人不敢,我是真的有病。”高俅骂道:“你既然有病,怎么还能来?”王进说:“太尉传唤,不敢不来。”高俅大怒,喝令手下打王进几十大板。众人一齐替王进求饶,说:“太尉,今儿是您上任的大喜日子,不宜动用大刑呀!”高俅对王进呵斥道:“你这家伙,看在众人的面子上,今天就先饶了你,明天再和你算账!”这才勉强免了王进的皮肉之苦。
王进谢罪后,抬头一看,认出这高太尉原来就是当年街头上的混混高二,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原来,高俅当年做地痞流氓的时候,自以为使棒功夫了得,于是找王进的父亲王升比武,被王升一棒打翻,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能下地。高俅如今当了大官,怎能不来报复?王进回到家后,心里琢磨:“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我如今正归高俅管,以后还有我的好果子吃吗?这官不能当了,干脆跑吧。”王进没有媳妇,家里只有老母。于是他就收拾了行李细软,带着老母亲连夜逃出京城,投奔延安府的老种经略相公去了。高俅得知王进逃走,大为恼怒,随即发下文书,缉拿王进。
王进母子逃出东京,走了一月有余,这天晚上投宿在华阴县史家庄。史太公备下酒饭款待他母子二人,又收拾了两间客房给他们住下。谁料王进的老母亲此时却病倒了,卧床不起,王进只得暂时住下。有一天,王进散步到一片开阔的打麦场,看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赤裸着上身,正在耍棒。这个小伙肩宽背厚,胸前和臂上刺着九条青龙。看了一会儿,王进不禁脱口而出:“这棒法有破绽,赢不了真好汉。”小伙子听见王进笑话自己,立刻火冒三丈,说:“你是什么人,敢来笑话我的本事?俺跟过七八个有名的师父,你敢跟我比一比吗?”
恰在这时,史太公走来喝住:“不得无礼!”原来这个小伙子是他的儿子,人称“九纹龙”史进。史太公看出王进是个高手,便让儿子拜王进为师。小伙不服气,扬言道:“只要他能胜过我,我就拜他为师。”太公便让王进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王进怕伤了面子,只笑不动手。史进认为王进怕了他,便把一条棒使得风车轮儿一般,叫上了阵。王进只好也去兵器架上取了一条棒。史进早已迫不及待。他拿着棒前进,王进拖了棒后退,史进又抡着棒赶上。王进突然转过身,挥棒劈面打来,史进见状举棒招架。王进的棒落到半路,却改了方向,向史进怀里直捣过去。史进还没看清对方的招式,手中的棒子已被打落,身子扑地跌了个四脚朝天。史进大为佩服,跪下拜道:“师父,请收我做徒弟吧。”王进看出史进是块练武的材料,也想报答史太公的收留之情,就同意了。
太公当即为儿子摆了拜师宴,请王进母子坐了上首,命儿子行了拜师大礼。王进此时也不再相瞒,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太公大喜,说:“怪不得你武艺这么高强,原来是有名的教头。这里是陕西华阴县,远离京师,你就放心住下吧。”从此以后,王进细心指导史进习武,转眼过了半年,史进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这时候,王进母亲的病也好了。王进向史进父子告辞,史进舍不得他,便极力挽留,并说愿意奉养王进母子。王进怕高俅追到这里,连累史进父子,便坚持离开。史进父子见他去意已决,便送给他许多银两衣物。王进母子与史进父子洒泪而别后,便直奔延安府去了。
“九纹龙”史进把师父送走后,每天专心练武。没过多久,他的父亲史太公去世了,史进就继承了家业。史家庄附近的少华山上有一伙强盗占山为王。其中有三个领头的寨主,大寨主是“神机军师”朱武,二寨主是“跳涧虎”陈达,三寨主是“白花蛇”杨春。这三人在此打家劫舍,官府对他们无可奈何,便出了三千贯赏钱悬赏捉拿。史进刚学得一身好功夫,正想找机会练练手,于是便组织乡勇,修整门户,整顿兵马,时刻防备着这伙山贼来侵扰庄园。
结果,少华山的强盗还真来史家庄了。史进接到庄客的报告,便命人敲起梆子,村民三四百人,纷纷举着棒子赶来聚集。史进身披红甲,肩背弓箭,手提一把八环刀,跨上一匹火炭赤马,率众人迎战。带着一帮喽啰来史家庄的是二寨主陈达。陈达对史进说:“我们山寨缺粮,俗话说四海之内皆兄弟,麻烦你借条路给我们,容我们到华阴县里筹粮,回来自当拜谢。”史进说:“胡说!官府正要捉拿你这伙贼寇。若今日我放你们过去,官府知道了,肯定要连累我。”陈达大怒,拍马挺枪来战史进,二人杀作一团。正斗得激烈,史进卖了个破绽,陈达就挺枪全力刺向史进的心窝,史进却把腰一闪,陈达刺了个空。史进见他失去平衡,立刻轻舒猿臂,一下子就把陈达挟住。史进把陈达重重丢在地下,手下一拥而上把陈达绑了。那些小喽啰都吓得跑回山寨去了。
史进回到庄上,把陈达捆在柱子上,又拿来酒赏给众人吃了。初战告捷,全村人都兴高采烈。那些逃回去的小喽啰将陈达被抓的消息告诉另外两位寨主。那朱武、杨春自思不是史进的对手,便赤手空拳来见史进。见了史进,两人先“咕咚”一声跪下了。朱武含泪说:“我们三人是结义兄弟,被官府所迫,不得已成了强盗。我们曾发誓要同生共死。如今老二陈达误犯英雄被捕,请英雄也把我们绑了,一起交给官府吧。我们如果皱一皱眉头就不是好汉。”史进听了,大为感动,心想:“他们如此有情有义,我若把他们交给官府,岂不被天下英雄耻笑?”史进伸手把二人扶了起来,请到内厅,把陈达也放了,并命人摆上酒宴招待三人,然后又把他们放回山去。真是不打不相识,“惺惺惜惺惺,好汉识好汉”,从此他们成了好朋友。三位寨主感激史进,便把山上的金银珠宝送来给他,史进也常叫手下送些酒肉衣物上山。
光阴似箭,不觉快到中秋节了,史进给朱武三人写了封信,约他们八月十五晚上来吃酒赏月。写好信后,便让手下王四送到山上。三个寨主见信后非常高兴,当即答应下来。朱武还写了回信交给了王四,并赏了他五两银子,又让他喝了十来碗酒。王四下了山,路上碰见几个熟悉的小喽啰,被他们拉到路边的酒店里,又吃了十多碗酒。酒后王四踉踉跄跄地往回走,被山风一吹,酒往上涌,王四便醉倒在山林中。猎户李吉正在附近捕捉野兔,他见王四醉倒,便过来搀扶。他摸到王四腰中的银子,便把银子掏出来,却发现王四腰中还有一封信,信中可见朱武三人的名字。李吉心里起了歹意,便慌忙奔往县城报官,一心想得到县里的三千贯赏钱。王四醒来时已是夜晚,他发现丢失了回信和银子,不由暗暗叫苦。他害怕回去后被史进知道了要责罚自己,于是谎称三位寨主只是捎了个口信,答应赴宴。史进也没生疑,便安排人准备酒席。
中秋之夜,月光皎洁。三位寨主下山来到史家庄,和史进一起喝酒赏月。大家正聊得开心,忽听院外喊声震天,火把乱晃,史家庄已被三四百名官军团团围住。朱武三人见情况不妙,对史进说:“兄弟,我们不能连累你,你把我们绑了交给官军吧!”史进说:“如何使得!你们这是让天下英雄耻笑我!你等放心,我先去问个究竟。”史进登上梯子上墙一看,只见华阴县县尉骑在马上,带了两个都头,领了三四百士兵,围住了史家庄院。史进耐着性子问道:“两位都头,为何三更半夜来打劫我史家庄?”一个都头答道:“大郎,不要抵赖。现有原告李吉在这里,告发你勾结强盗。”史进又质问李吉,这才知道是王四丢了书信,坏了大事。
史进下了墙,将情况告诉朱武三人,接着“刷”的一声抽出腰刀,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们杀出去。”史进让家人收拾了一些金银细软,放火烧了庄院。四位英雄披挂上马,大开庄门,杀了出来。史进当头,朱武、杨春在中,陈达在后,和小喽啰并庄客一冲一撞,指东杀西。史进勇猛,手起刀落,把告密的李吉砍成两段。陈达和杨春则赶上两个都头,一刀一个。县尉跑得快,仓皇逃了回去。官兵群龙无首,无人敢追。史进等人杀出重围,一齐上了少华山。三位寨主命喽啰们杀牛宰马,款待史进。
史进在山寨住了几个月后,寻思道:“当时因要救三人,便杀了官兵,烧了庄院,整个家业都完了,但在山寨落草为寇,终不是个办法,我应该去延安府投奔师父王进。”便向朱武三人辞行,朱武三人苦留不住,只得依依不舍地送史进下山。史进将带来的庄客都留在山寨,自己带些银两,背上包袱,提了朴刀,向延安府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