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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又一起诅咒案

来到广慈医院,沈玉书带长生去拜访外科的张煜大夫。

张大夫是最早的一批留洋学子,也是沈玉书父亲的老友,他和洛正也都认识,早年留洋时还接触过心理学方面的知识,所以沈玉书想请他看看长生,听听他的意见。

张大夫今天坐诊,看到沈玉书,他很高兴,拍着他的胳膊上下打量他,说:“我认识你父亲的时候,你也就跟这孩子一般大,几年不见,都这么高了,听洛正说你去了伦敦,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才回来几天,最近出了好多事,没来跟伯父打招呼,还请伯父见谅。”

沈玉书寒暄过后,简单说了长生的事,张大夫听完,冲他一竖大拇指,赞道:“医者仁心,你父亲当年也是这样,遇到不平的事就忍不住出手相助,他要是看你这样做,一定会很欣慰的。”

苏唯在旁边听着他们唠家常,想起沈家旧宅的邻居对他们的评价,心想沈家的家风应该是错不了了,都怪自己当初心里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才会把沈玉书当拆白党,罪过罪过。

张大夫和沈玉书聊完,简单了解了长生的情况,他让长生坐下来给他做检查,又询问他一些简单的问题,长生一一回答了,他口齿伶俐,叙事清楚,但就是问到以前的经历时,他就开始结结巴巴的了。

张大夫取来纸笔,问他能不能记起爷爷的长相,他点头说可以,拿过纸笔画起来,居然画得有模有样,不多一会儿,一个留山羊胡,梳小辫的老头便跃然纸上,苏唯在旁边看着,悄声对沈玉书说:“这孩子以前好像学过画。”

沈玉书点头,又让长生画另一个爷爷的图像,他却想不起来了,摆弄着笔好一会儿,在纸上画了一张脸,再画上长辫子,余下的画不出来,却画了好几只小鸟。

张大夫问他为什么画小鸟,他说不出来,就说觉得好玩,就画了。

沈玉书看那鸟雀类似鹦鹉,心想长生说的这个爷爷可能才是他真正的长辈,有钱人家养几只鹦鹉也是平常,长生常和它们玩,潜意识中便记住了。

张大夫又问长生以前有没有像今天这样突然感觉难受晕倒过,他摇头说没有,又说也不是真的怕枪,就是突然看到有人掏钱,就觉得害怕,感觉有人会死。

说到这里,长生的脸色有点发白,张大夫便没有再问下去,检查了他的头部和胸腔,去隔壁拿来一套西游记连环画图,说是送给他,长生很开心,却没接,转头看向沈玉书。

沈玉书点了头,他才接过来,向张大夫道了谢,便迫不及待地翻开看起来。

张大夫给沈玉书使了个眼色,三人走到一边,他对沈玉书说:“这孩子的头部没有外伤,对被拐卖之后的事情也都记得很清楚,可见他不是因为脑部受损而造成的记忆缺失。”

苏唯问:“那他为什么都不记得了?”

张大夫看了长生一眼,他看得聚精会神,画册一张张翻得飞快,他说:“这孩子很有可能是亲眼看到了一些什么事情,受惊过度而导致遗忘,人的大脑很神奇的,它既有记忆功能,也有封存功能,当感觉到某些记忆会对自身造成伤害时,它就会启动封存功能。”

张大夫说得很深奥,苏唯有点听不懂,问:“是不是就跟门一样,都封住了不就进不去了吗?那长生是不是一辈子都这样了?”

“不,它可以封存,却不会抹掉,简单地说,记忆还是在他的大脑里的,只是什么时候能够启封,如何启封,就无法确定了,你们先不要着急,这孩子受过惊吓,对启封记忆肯定是有抵触的,你们越逼他,他的大脑就会越抵触,欲速则不达。”

“您的意思是顺其自然,等他的精神慢慢恢复了,可以敞开胸怀的时候,就会想起来了?”

“未必就一定会想起来,但至少不会变得更糟,总之孩子的身体很健康,你们也别太担心,就等他自己走出来吧,”张大夫把长生画的两张画像给了沈玉书,说:“这一张挺清楚的,也许有助于你找到这个人。”

他说的是山羊胡男人,沈玉书把图收起来,心想回头让逍遥托人问问看广州那边的情况,如果能找到这个男人,说不定可以顺藤摸瓜问到长生的身世。

他向张大夫道了谢,说有事要离开一会儿,拜托张大夫帮忙照看下长生,张大夫爽快地答应了,说看着长生这孩子挺聪明的,也想多和他聊一聊,让他们放心去办事。

两人出来,苏唯知道沈玉书接下来一定是去看尸体,他吃过一次亏,现在伤寒还没全好呢,不想再重蹈覆辙,举起手,抢先说:“时间宝贵,我们分头行动,我去投信。”

他这么一说,沈玉书想起自己先前交代他的事,问:“那陈涉的钱包和鼻烟壶你丢到巡捕房了吗?”

“当然,在你跟洛逍遥看文件的时候我就做好了,我丢东西和偷东西的速度一样快。”

“这并没有什么值得自豪的。”

“呵呵,随你说,我不会和你计较的,一个人会贬低别人,通常的情况都是他不如人家。”

苏唯双手插在口袋里耸耸肩,扬长而去,沈玉书叫住他,道:“你投了信后在门口等我,我们半小时后在那儿会合。”

苏唯头也没回,抬起手摆了摆,心想你说什么我就要听什么啊,我就不能随便逛逛嘛。

所以他没有出医院,而是顺着走廊走下去,权当是散步了,说不定看到什么好玩的,再顺手……

手有点痒,苏唯急忙活动下手指,把偷东西的欲望压下去,他和沈玉书约法三章,虽然那家伙不好相与,但他也不能食言而肥啊。

广慈医院是洋人开的,不管是建筑摆设还是医疗设施都很先进,苏唯以往没进过这种大医院,感觉还挺新奇的,路上经过一个房间,里面一位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在给患者打针,针头反射阳光,亮锃锃的,苏唯打了个寒颤,突然很庆幸沈玉书家里是开药铺的,否则要是被他打针治疗,那就太可怕了。

正看得稀奇,对面传来说话声,苏唯顺着声音看过去,另一个房间门前,两个男人像是在争辩什么,其中一个穿白大褂,另一个背对着他,不过看他的背影很面熟,苏唯挑挑眉,觉得好戏上场了。

他走过去,争吵声更响了,确切地说,是白大褂医生单方面的骂人,没多久,他的同事们过来把他拦住了,大家劝住他,苏唯走近了,就听另一个被骂的人戴上礼帽,不屑地哼道:“又没死人呢,小题大做,是做给院长看的吧?”

“你说什么?你随便开药,差点害死人,还一点都不反省!”

医生再次被激怒了,要不是同事们拉住,苏唯觉得他大概已经冲上去揍人了,就在这时,被骂的男人转过身来,他和苏唯打了个照面,不出苏唯所料,这人正是钱赫。

钱赫今天穿了一套很骚包的西装,再配上白色礼帽,打扮得既帅气又娘气,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多半昨晚又是在那些风月场所混过来的,这种花花公子哪有心思在医院做事啊,他不闹出人命就谢天谢地了,所以那位大夫才这么生气。

遇到这种人,苏唯觉得不惩戒他一下都对不起自己,看着他迎着自己走来,跟他擦肩而过时,妙手空空,便将他口袋里的东西都掏了过来。

钱赫瞥都没瞥苏唯,更不可能发现他的小动作,一摇三晃地往前走了几步,遇到一名小护士,还停下来和她搭讪,方才骂人的大夫看到又火了,指着他骂道:“你看看他,他把医院当成什么地方了?”

“我说你就别生气了,人家走关系进来的,没事露个面,就当是点卯了,说得好听是外科助理医生,说难听点,就是个陪衬,你还真当他会诊病啊。”

“他家好歹也是开医馆的,怎么养出这么个败家子……”

几名大夫愤愤不平地说着,看来都对钱赫感到不满,他们看到苏唯经过,才闭了嘴,苏唯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双手插在口袋里走过去。

他来到拐角,等周围没人了,取出战利品开始检查。

名片夹、打火机、手帕,还有一张酒店的发票收据,苏唯随便扫了一眼,收据日期是昨天的。

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早知道他就掏钱包了,白白错过了一个好机会,真是便宜他了。

苏唯有点懊恼,看看拐角的玻璃窗,寻思着把没用的东西扔掉,他把窗打开后又临时改了主意,转身跑下楼。

医院门口就有个邮筒,苏唯把从陈涉身上盗来的那封信件丢了进去,又顺便在附近逛了逛,去商店买了个大礼盒,寻思着初来乍到,把这个送给洛正夫妇当见面礼。

礼盒买好,苏唯返回医院,也是凑巧,他刚走进大厅,迎面就看到沈玉书急匆匆地跑过来,表情还是很严肃,不过紧张气场缓和了很多。

苏唯迎上去,问:“有进展?”

“尸检的化验分析数据还要再等等才能出来,不过赵小四的死因我大致猜到了。”

“喔,是什么?”

沈玉书张张嘴似乎想答,又临时停下,这反应苏唯再熟悉不过了,他抬手摇了摇,心想老子不听了,这帮做学问的家伙都喜欢玩这么一套,那就是——哎呀我看你又没有太聪明,说了你也不懂,那何必浪费时间说呢?

看他这个反应,沈玉书道:“你误会了,我不是不说,而是我想找一个比较能让你理解的方式说。”

“不用了,咱们还是把时间放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吧,我去叫下长生,我们一起走。”

“长生还在张伯伯那儿玩呢,张伯伯说好久没和我姨丈聊了,回头他送孩子回去,顺便跟我姨丈下两盘。”

“五子棋?那个我也挺拿手的,有空我陪伯父玩。”

“是象棋,这些伯伯都喜欢下象棋,”沈玉书说完,目光落到苏唯手里的礼盒上,“这是什么?”

“我刚买的,送给伯父伯母的见面礼,顺便也送你几份礼。”

苏唯指指放在礼盒上的几件零碎物品,说了刚才看到钱赫来医院,还看到他和几位同事发生争执。

“听起来他的人缘不怎么样。”

“不,他在狐朋狗友圈里混得应该还挺不错的,那身酒气啊,三里以外都能把人熏晕过去。”

沈玉书听着苏唯的讲述,目光落在他的战利品上,眉头皱了起来。

苏唯知道他的心思,不等他开口,抢先说:“先声明啊,我这次拿东西是出于查案的目的,我没动他的钱包。”

沈玉书拿起那几样物品检查,苏唯在一旁看着,说:“都是些零碎杂物,没啥用处。”

“那也未必。”

沈玉书拿起那张发票,发票的台头是凯旋门大酒店,苏唯看看价格,啧啧舌。

“有钱人啊。”

“真有钱的话,他就不会特意留下收据了,这种情况下通常是打算报销的。”

“我听他的同事说,他只是个外科助理,这笔钱大概是普通职员半年的薪水,他后门再大,医院也不可能给他报销吧?”

“所以他应该是打算拿去自家公司报销,毕竟他是太子爷。”

沈玉书随口说完,神情若有所动,他把发票放好,快步走出去,苏唯跟随,问:“去哪儿?”

“去凯旋门问一下。”

“我还以为你会去我被打晕的地方问情况呢。”

“我也想去,可是你记得路吗?”

沈玉书轻描淡写地问,苏唯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两人出了医院,医院门口附近停了几辆挺上档次的出租车,苏唯坐过一次,觉得特别好,他拉拉沈玉书,正要提议租辆车过去,就见其中一辆车的车门打开,司机跳下来,转去另一侧的车门旁,扶客人下来。

那是位上了岁数的老妇人,穿着打扮却很洋气,坐在另一边的佣人也下来了,过来搀扶她,妇人似乎对司机很中意,拉着他说了会儿话,又从小皮包里掏出钱包,取了几张钞票递过去。

佣人搀着夫人进了医院,苏唯看到了那位司机,眼睛亮了。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果然没说错,眼前这位不是别人,正是载他去贝勒路的司机,偌大的上海滩,不到几天时间他们就遇到两次了,还真是有缘啊。

“你认识?”沈玉书看到他的表情,问道。

“之前坐过她的车,挺有趣的一个人,没想到开出租的这么赚钱,走,去打个招呼。”

沈玉书本来要去叫黄包车,硬是被苏唯拉过去了,司机没看到他们,转身要回车上,被另外两个开车的同行拦住了。

“啧,小白脸挺会赚钱的嘛,来传授下经验呗。”

其中一人靠在车头上对她说,司机没搭理,绕着他走过去,那人讨了个没趣,突然把脚伸出去,眼看着司机就要被绊倒了,谁知撞上以后,她一点事没有,反而是使绊子的男人抱着腿跳起来,一个劲儿的喊疼。

苏唯本来还担心一个姑娘家会被欺负,看到这一幕,他不急了,站在一边看热闹。

这附近停了好几辆出租,司机们闲着没事,看到同伴吃了瘪,都纷纷跳下车围了上来,女司机把方才乘客给的小费放在车头上,说:“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的,有钱一起花。”

其中一个长得高大的男人看似是头头,他看看钱,没说什么,拿起钱摆了下头,大家就都撤开了。

老大不说什么,那个被撞的司机也不敢再纠缠,狠狠瞪了女司机一眼,跟着走掉了。

等他们都走开了,苏唯这才过去打招呼。

“哟呵,上次看走眼了,原来是个练家子的。”

女司机看到是他,愣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打开车门要上车,苏唯急忙拦住。

“一回生两回熟嘛,出来混的,大家都是好朋友。”

“我跟小偷没什么好聊的。”

司机说完,看了一眼随后跟过来的沈玉书,沈玉书解释道:“我不是他的同党,我是大夫,家世清白,为人良善。”

“大夫和小偷搭档,还真是稀奇。”

“不是搭档。”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说完后对望一眼,沈玉书追加道:“暂时还不是。”

苏唯点头附和,“只是合作伙伴。”

司机对他们的关系没兴趣,她上了车,苏唯拉着车门不让她关,说:“我们租车!”

“我不收赃款。”

“所以他付!”

苏唯一指沈玉书,沈玉书皱起眉头,苏唯往他身边靠靠,小声说:“你不是想找我被打晕的那地方吗?有司机带着,比较容易找到,凯旋门那边我们回头再去。”

司机张张嘴,还没等她拒绝,沈玉书就先说道:“她找不到,她又不是当地人,对路不了解。”

司机的眉头不爽地挑了起来,苏唯察言观色,故意拍拍脑门,道:“也是哈,听她的口音是外乡来的,还被同行欺负,一看就是还没做多久的新人,还是个女人……”

最后这句话彻底惹怒了司机,她喝道:“少废话,上车!”

“可是你又不熟,找半天找不到路的话,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和金钱。”

“不要钱,上来!”

苏唯就等着她这句话呢,听她说完,立刻打开后车门坐上去,沈玉书跟在后面坐上,车门刚关上,出租车就开了出去,他们没防备,一齐向后晃。

苏唯慌忙说:“慢点开慢点开,我们不赶时间,可别像上次那样跟人撞上。”

“上次你如果不是坐我的车,现在已经在医院了,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

司机呛了他一句,放慢了速度,脸却绷得紧紧的,苏唯知道惹到了她,堆起笑容搭讪道:“你真的听我的建议把头发剪了,短发挺适合你的。”

上次司机只是把长发盘在帽子里,她把帽子摘下来,头发比普通男性的稍微长一点,两边鬓发刚好遮住了耳洞,看起来清爽干练。

她把帽子丢去一边,没理苏唯,苏唯不甘寂寞,继续说:“我们都见两次了,要说没有缘,老天都不信,小姐贵姓啊?”

司机皱起眉头,透过后视镜看向沈玉书,苏唯忙道:“我不是故意揭你的底的,别担心,他是大侦探,眼睛可毒了,就算我不说,他也会看出来的。”

“侦探?刚才不是还说自己是医生吗?一时一个说法,拆白党吧?”

司机讥讽道,苏唯哈哈笑了,用手肘拐拐沈玉书,说:“你看,这次不是我说的,别人也这样觉得,你长的就是一张拆白党的脸。”

沈玉书白了他一眼,对司机说:“我叫沈玉书,家里世代行医,我个人学的是西医,最近一位朋友被冤枉入狱,所以我利用一些医学知识帮忙救她。”

苏唯追加:“就是那个传得沸沸扬扬的圆月观音诅咒的案子,那位当事人陈小姐和这位沈先生以前订过娃娃亲,他也算是半个当事人了。”

司机表情有点惊讶,又看了沈玉书几眼,随即冷笑道:“陈家悬赏五千大洋,说什么帮朋友,你们其实就是为了钱吧?”

“我是为了钱,他不知道,”苏唯用大拇指指指沈玉书,“不过为了钱又如何?我们凭本事赚钱,总比坑蒙拐骗不劳而获要好。”

司机又不说话了,看样子是不打算沟通了,苏唯正想着要不要算了,她突然说:“我叫冯珺,暴虎冯河的冯,玉石为珺的珺。”

苏唯没听懂,问:“暴虎凭河里没有冯啊?”

冯珺瞥了他一眼,不说话,苏唯只好转去看沈玉书,道:“你不解释也无所谓的,我知道我就是一白丁。”

沈玉书笑了,说:“冯在暴虎冯河的词里读凭,就是凭借的意思,暴虎冯河就是说徒手打虎,徒步涉水,不凭借其它外在力量。”

“哎呦,打虎至少要带把刀吧,还真以为自己是武松了,有外在力量却不借,这不是有勇无谋是什么?”

“的确是有勇无谋,不过有些时候这也未必不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所以裴松之为三国志做注时曰——凡为刺客,皆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也。”

苏唯既不知道裴松之是谁,也不明白这句话里内含的深意,冯珺却听懂了,重新打量沈玉书,紧绷的表情缓和下来,主动问:“你们要去哪里?”

“不知道。”

冯珺瞪苏唯,苏唯赶忙说:“我记得大致的位置,但不知道路名,你就照着我指的路开吧,开到哪儿算哪儿,咱们先去茗香茶馆。”

冯珺把车开到茗香茶馆,苏唯记得一开始的路,他指着路引导冯珺开,不多一会儿,出租车拐到了胡同口,再往里面走小巷狭窄,车就开不进去了。

冯珺停下车,沈玉书问苏唯。

“这里有印象吗?”

“有,但岔路口这么多,我不记得当时走的哪一条了。”

“那我们下去慢慢找吧。”

沈玉书掏钱给冯珺,冯珺没接,跟随他们下了车,道:“我说过不收的,再说我还没把你们带到你们想去的地方呢。”

“可是再往前走车也进不去啊。”

“车进不去,人能进去就行了,我常在这片走,这些小巷都是相互连通的,你说说沿途都有什么特征,也许我能找到那条路。”

苏唯对冯珺刮目相看了,想了想,说:“胡同长得都差不多,没什么特征,不过中间经过一个岔路口,那里有棵歪脖子树,好像是槐树。”

冯珺听了,拔脚向前走去,苏唯跟在后面,小声对沈玉书说:“这女孩子不简单,不过又不像是混江湖的,你说她是什么来头?”

“至少不是小偷。”

沈玉书说完,跟了上去,苏唯耸耸肩,自嘲道:“那再好不过了,我也不想和同行做朋友。”

苏唯当时烧得糊里糊涂,所以他跟踪的那段记忆很模糊,好在冯珺熟悉路段,照着他的描述带着他们在胡同里拐来拐去,就在苏唯回想起当天的不适,觉得自己又要晕倒的时候,他看到了熟悉的景象。

对面有个矮墙头,墙角堆放了一些杂物,上面用麻袋盖着,这里正是他被打晕的地方!

他停下脚步看看周围,地角有点偏,大白天的也不见有人经过,沈玉书看着他的表情,问:“就是这里?”

苏唯用力点头,飞快地走到前面一个地方,说:“我就是在这儿被打晕的!”

“看来你没有跟错线索,凶手怕你发现更多的秘密,就打晕了你。”

“我当然没跟错啊,方平那家伙一看就有问题,要不是我那天不舒服,十个他也逃不出我的法眼……啊!”

脑后突然传来风响,苏唯反应机敏,迅速闪身避开,他回过头,就见沈玉书手持一截树枝站在那里,表情异常严肃。

冯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便没插话,站在一边观望,当看到沈玉书捡起树枝偷袭苏唯,她很惊讶,不过让她更惊讶的是苏唯的反应力,真看不出一个小偷的身手这么好。

苏唯冲沈玉书摆出出拳的架势,质问:“干吗偷袭我!?”

“我想测试一下你的反应能力。”

“那你可以用温柔的方式测试吗?要不是我机灵,这次又要被打晕了。”

“树枝是打不晕的,最多是打痛。”

被打痛他也不想啊!

看在那五千大洋……不,是看在两千五百大洋的份上,苏唯忍了,收了拳,问:“那你有什么发现?”

“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不过反应已经很灵敏了,证明昨天如果是普通人偷袭你,你很有可能躲过去。”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偷袭你的那个人练过功夫,下手有分寸,既打晕了你,让你没办法再跟踪,但又不会致命。”

“听起来有点道理。”

沈玉书丢掉树枝,又说:“购买安眠药需要处方笺,傅山买不到,所以他的安眠药应该是同伙给的,那个人的工作与医药有关,又会功夫,并且想要观音却不想伤到陈雅云。”

“这样一来,嫌疑犯的范围就大大的缩小了,”苏唯伸出两个指头,“陈涉和钱赫,陈涉的嫌疑还更大点,因为他的鼻烟壶和偷袭我的那个人一样。”

“钱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冯珺大致听懂了他们的对话,上前说道:“那家伙整天出入夜总会和一些高级俱乐部,听说他经常赊账,所以很多俱乐部都不欢迎他。”

苏唯问:“有这样的事?”

“是啊,所以他就是看着表面光鲜,其实没实权,他肯定想要钱,有了圆月观音,就可以拿它换钱。”

“可是他一个富家子弟,想弄钱的话,有的是路子,至于为这种事杀人吗?倒是陈涉,看他的言谈举止,不是个甘于人下的人啊。”

陈涉不去夜总会,冯珺不认识他,苏唯便将他的身份简单说了一下,最后总结道:“陈涉是陈世元的左膀右臂,看他的身板,应该会一些拳脚功夫,他跟陈雅云朝夕相对,很可能对她抱有好感,陈老爷又没有其他的子女,所以陈涉的心理一定是家产想要,人也想要,他的目的不是观音,而是通过这次的事件让陈小姐对他感恩,陈世元更器重他,为他将来和陈小姐在一起铺路。”

“证据呢?”

冯珺问,苏唯语塞了,转头看沈玉书,沈玉书反背着手东看看西看看,表情若有所思,看他的样子根本没留意他们的对话。

苏唯只好问:“沈大侦探,你说我们俩谁说得有道理?”

“这不是重点。”

“啊?”

沈玉书又往前看了看,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离赵小四和方平的家不远。”

“是啊,他们两个人的租屋本来就相隔挺近的,方平在茶馆的活还是赵小四给介绍的呢。”

“所以这些都是一查就知道的事,而且看你跟踪方平的这条路线,他是要回家,他的家在哪里也不是什么秘密,那凶手为什么要特意冒险打晕你呢?”

“因为方平家里藏了什么,凶手不希望我看到,所以趁着我晕倒的时候把它转移,会不会是圆月观音?”

苏唯很兴奋,但他马上就从沈玉书冷静的态度中读解到了不可能,叹气道:“就算方平家真有什么,都这么久了,大概也早就被转走了吧?要是昨晚我们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好了。”

“你也不用这么失望,因为方平家里没有观音。”

“你怎么这么肯定?”

“如果是你,你会把偷来的赃物放到这位小姐家里吗?”

“一,请把偷字去掉;二,不会,我跟她不熟。”

冯珺瞪苏唯,苏唯笑嘻嘻地接受了,又对沈玉书说:“不过我有可能放去你家。”

“也请不要放去我家,我和你也不熟,谢谢。”

沈玉书干巴巴地拒绝后,又接着说:“同理可证,凶手也不会,从他行凶的手段来看,他是个残忍又狡诈的家伙,这种人是绝对不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一个小卒家里的,所以他打晕你还有另外的原因,我们别在这儿瞎猜了,直接去问问看好了,冯小姐……”

沈玉书看向冯珺,冯珺说:“叫我冯珺就好了,我跟你们一起去。”

沈玉书没拒绝,苏唯对冯珺说:“不好吧,你陪我们,还怎么赚钱啊?”

“客人们都会给小费,今天的本赚回来了,”冯珺一顿,又说:“还有,我就是好奇看看而已,别担心我分你们那五千大洋。”

苏唯愣住了,看着冯珺紧跟沈玉书的脚步向前走去,他苦笑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压根儿就没那么想过啊。”

方平的家很好找,因为巡捕上午来搜过一遍,他们在附近一打听,几位在门口聊天的太太就你一言我一语,把知道的都说了,顺便还说了房东的家。

沈玉书没急着去找房东,而是问太太们方平的为人如何,她们都说方平是从乡下来的,据说家里有弟弟妹妹要养,所以他就知道闷头做事,平时也不怎么说话,看上去不像是作奸犯科的那种人。

“那有没有朋友来找他?或是他带什么朋友回家?”

太太们哈哈笑起来,一位打趣道:“找女人吗?他肯定不会去的,太贵了,上次我看到他买点菜都跟人家讨价还价了半天,他才不舍得花那个钱呢。”

“不是,我是说正经朋友。”

“没有没有,就那个同乡偶尔会来,就是被诅咒死的那个,年纪轻轻就没了,怪可怜的,那个人倒是又贪酒又好色,有点闲钱就喜欢叫女人,街口就有做那个的,他有时候会去,方平就不该和他混一起,你看,好好的这不是出事了嘛。”

“你是说赵小四吗?”

“对对对,就是他。”

沈玉书还要再问,另一个老太太抢先问她的同伴。

“那女人挺漂亮的,他买得起?”

“赵小四也不错啊,大概她见男人长得好,价格也就马马虎虎了吧。”

比起沈玉书问的问题,她们更对这类话题感兴趣,一聊起来就刹不住了,拜她们所赐,沈玉书知道了那女人以前是舞小姐,因为有了点岁数,在夜总会混不下去了,就做了私娼,她长得漂亮,又精通世故,一般都是出去找,所以街坊邻居也不好说什么。

接下来的话更下流,还问沈玉书和苏唯是不是也是来找她的,冯珺听不下去了,掉头先走了,沈玉书和苏唯跟在她身后逃开。

苏唯见冯珺脸色不好,说:“这些女人平时没事干,就喜欢嚼舌根,别听她们瞎说了,咱们问咱们的事。”

“不过她们倒是提供了一个很有用的消息。”

沈玉书低声说,苏唯问:“私娼?”

冯珺瞪了苏唯一眼,苏唯用手指指沈玉书,意思是这话头不是他起的,是沈玉书。

沈玉书说:“赵小四既然酒后和朋友夸口,那难免不会在那女人面前说什么,我们可以去问问看。”

“如果能问到的话,之前逍遥他们也该问到了啊。”

“那也未必,赵小四当时传说是被诅咒致死的,那些巡捕吓破了胆,怎么敢认真调查,逍遥又年轻,可能也没留意到这条线。”

冯珺的脚步停了下来,苏唯问:“怎么了?”

“要去你们去,那种地方我不会去的!”

苏唯看看沈玉书,还以为他会解释什么,谁知他淡淡道:“只是份工作而已,人无贵贱,又何必瞧不起人呢。”

他说完扬长而去,冯珺的脸都涨红了,苏唯怕惹恼她,没敢再劝,追着沈玉书跑过去,两人没走多远,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冯珺竟然跟了上来。

苏唯摇摇头,悄悄对沈玉书说:“我这么好的人,她却对我没好脸,你这样说她,她反而听你的,真是一物降一物。”

“我说话有道理,她如果讲道理,自然是会听的。”

“是啊是啊,我就是没道理的人。”

“是的,谁又能指望小偷讲道理呢?”

苏唯噎住了,他有点和冯珺感同身受了,皮笑肉不笑地想,没关系,他不会在意的,为了找出墓室的秘密,这种恶言恶语他绝对不会放在心上。

方平的家比较近,沈玉书先去找房东,向他询问情况。

沈玉书仪表堂堂,衣装得体,房东还以为他是巡捕房的高级探员,哪敢怠慢,不用他多问,就把知道的一股脑地都说了。

不过房东说的情况和那些太太说的大同小异,没什么有价值的内容,沈玉书便跟他要了租屋的钥匙,亲自去查看。

方平租的房子还不如赵小四的,里面家徒四壁,一个木板搭的床,外加一些日常用品,连墙角的老鼠洞都一目了然,这里有没有藏东西根本不需要特意检查。

房东说上午巡捕们已经来搜了一圈了,也是什么都没找到,还问了他好多问题,但他对方平也不了解,就知道这人还挺淳朴老实的,也不是个惹是生非的人,所以当初租房子给他还挺放心的,谁想到他竟然出了事,闹得巡捕登门搜查。

说到这里,房东一脸的懊恼,沈玉书问:“平时有没有朋友来找他?”

“他的钱都寄回老家了,哪有朋友会来啊,交际也是需要花钱的。”

房东说了句大实话,沈玉书见问不出什么,告辞离开,他走到门口,房东突然叫住他,说:“不过有一次,有人来找过他,是个打扮得挺洋气的男人。”

沈玉书转身回来,问:“长得什么样子?”

“这个我没看到,傍晚天都黑了,就老远瞅了一眼,他穿着西装,还戴了礼帽,我一开始还挺惊奇的,这样的人怎么会到这里来,后来看到丽丽和他搭话,我才知道原来是恩客啊。”

“丽丽?就是住在街头的那个女人?”

“你们也听说了啊,她以前可是挺红的舞小姐呢,所以有不少客人来找她,方平又在茗香茶馆做事,那里经常有些有身份的人出入,客人认识方平也挺正常的。”

三人从方平家里出来,苏唯看沈玉书的表情很严肃,他问:“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嗯,我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先去丽丽家问问看。”

三人找到了太太们提到的私娼,她的家和方平的家在一条街上,但是从房子外观来看,两人的生活天差地别。

沈玉书敲了门,里面没回应,他又连续敲了几下,换来经过的妇人的白眼,那眼神很明显是在说大白天的来寻欢作乐,都不是些正经货色。

冯珺率先把头低下了,苏唯也觉得挺难堪的,偏偏沈玉书毫不在意,见屋里没人,他跑去邻居家询问,人家一听他是打听丽丽的,又看他的衣着,二话不说就把门关上了,俨然把他当成了嫖客。

直到问了三四家,才有个中年光头男人回应了沈玉书,他抽着烟斗,笑着打量沈玉书,问:“你也好她那一口啊?”

“是啊,我慕名而来,不过她好像不在。”

“她这几天都不在,说是去乡下探亲,哼哼,鬼才信,说不定现在正在哪家公馆鬼混呢。”

“她什么时候跟你说去乡下的?”

“前天……还是大前天的,我看到她提着小皮箱出门的,穿得可花俏了,心情可好了,我跟她说让她看在街坊的面子上,下次少跟我要点,她一口答应了。”

“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我问了,她说三四天吧,我这天天在算着时间等她回来呢。”

“她的皮箱有多大?”

“这么大。”

男人伸手比划了一下,看大小刚好可以装下三四天的衣服,沈玉书道谢离开,男人还在身后冲他说:“到时记得过来玩,她最喜欢小白脸了,你这样的,没钱她也乐意。”

沈玉书低头快走,没注意男人的话,苏唯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比量了一下,咕哝道:“我觉得我也不错,怎么就没人提我?”

“下流!”

冯珺瞪他,苏唯莫名其妙。

“我就说我长得不错,怎么就下流了?”

“你难道不是想吃免费的晚餐吗?”

“我还想吃免费的午餐呢。”

苏唯刚说完,冯珺就沉下脸,一拳头挥过去,好在苏唯反应快,闪身避开了,冯珺看看沈玉书的表情,把他丢下,跑去问沈玉书。

“你是不是担心丽丽出事了?”

“嗯,看来巡捕房的搜索名单上又要多一个人了。”

“过了这么多天,就怕……”

苏唯看看两人的脸色,把后面的凶多吉少咽了回去,问沈玉书。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巡捕们现在都在外面找人,过去也没用,还是先去凯旋门问问看吧。”

“你们是要去查钱赫吗?那我载你们过去,我晚上常在那边接送客人,跟门童和服务生都挺熟的。”

三人回到先前停车的地方,冯珺载他们去凯旋门大酒店,车开到半路,一帮巡捕匆匆跑过去,大家表情都很紧张,沈玉书觉得有问题,他让冯珺停了车,下车跑过去询问。

一名巡捕认识沈玉书,说他们刚接到报案,有人在吉祥街附近发现了尸首,大家正忙着赶去现场,洛逍遥已经带人先过去了。

沈玉书回到车上,说了情况,苏唯马上说:“又出凶案了?不会是和观音这个案子有关吧?”

“不知道,先去看看好了,说不定有发现。”

“直觉告诉我,这个发现一定很糟糕。”

苏唯这个乌鸦嘴简直是说什么中什么,他们坐车赶过去,现场已经被保护起来了,几名巡捕拦住围观的群众与闻讯赶来的记者,还好洛逍遥也在,在得到他的许可后,沈玉书跟苏唯得以进入现场,冯珺找了个地方把车停好,也跟了进去。

死者不是别人,正是茗香茶馆的伙计方平,他从摆脱苏唯的跟踪后就失踪了,苏唯没想到再见到他时,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方平蜷缩着靠在墙角,头上的帽子压得很低,身上披了块大麻布,乍看去还以为是在晒太阳,要不是他耷拉在麻布外的一只手上沾了血,大概到现在也不会被发现。

看到混乱的现场还有凄惨歪倒在地上的尸体,沈玉书问:“验尸官不在?”

洛逍遥瞪大眼睛看他,奇怪他怎么问出这样的话。

“验尸官被叫去解剖赵小四的尸体了,我们只是个小巡捕房,没有那么多验尸官的,先生。”

“那我来好了。”

沈玉书说完,不等洛逍遥反对,便拿出随身带的手套戴上,靠近尸体,熟练地检查起来。

洛逍遥转头看苏唯,苏唯冲他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冯珺小声问:“大夫也会验尸啊?”

“其他大夫会不会验尸我不知道,不过前不久我亲眼见过这位沈大夫摆弄过尸体。”

苏唯刚说完,沈玉书就叫他了。

“苏唯,你过来。”

苏唯不得不靠过去,沈玉书盯着尸体,说:“你拿纸笔了吗?帮我记录一下。”

我只是你的合作伙伴,不是你的助手啊!

苏唯腹诽完,就见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他只好掏出纸笔,说:“我在记,你说吧。”

“尸身有绿斑,指压后褪色,角膜混浊,眼结合膜已开始自溶,死者的死亡时间超过了十二个小时,大约是昨晚八点至十点之间遇害的。”

方平与赵小四的死亡方式一样,脸颊跟嘴唇泛青,指甲上出现紫斑,身上也有刀伤,不过伤痕数量相对较少,多数分布在上半身,伤口或深或浅,表示凶手下力很不均匀,伤口也好像是随意划的,没有一定的规律。

死者身上有一些零钱跟借据,除此之外,还有张折叠的纸张,沈玉书展开,纸上画着圆月观音的图像,跟他从陈世元那里拿的那张几乎一样,图上的观音垂眉敛目,带着慈悲为怀的善意,但因为容貌部分被血浸到了,微笑中透出诡异的气息。

旁边的巡捕看到,打了个激灵,一起往后退,有人颤着声音说:“又是圆月观音,他一定也是被观音诅咒杀死的!”

苏唯做记录不耽误他翻白眼,他这人虽然也挺迷信的,但青天白日的哪有那么多诅咒啊。

他帮沈玉书解释道:“各位,这是谋杀,这些伤痕出血很少,明显是在被害人死后划出来的。”

冯珺道:“那凶手和死者到底有多大的仇恨,死了都不肯放过他。”

“与仇恨无关,凶手只是在制造假象,蒙蔽我们的眼睛。”

沈玉书抬起死者的右手手臂,让大家注意他手腕上的伤。

“你们看,跟其它地方相比,这一处的划伤很深,凶手应该就是在这里给被害人注射了氯化钾,导致被害人心脏骤停死亡,前后大约只需要十秒钟,为了不让我们发现针孔,在被害人死后,他又在被害人身上划出多处刀伤。”

洛逍遥点头道:“听起来挺有道理的,哥,你知道得可真多。”

沈玉书站起来,洛逍遥问:“可是看方平的身板还算孔武有力,他会毫不挣扎地让人注射吗?”

“只要压住颈部大动脉,用力得当,再强壮的人也会在瞬间昏厥,凶手只是出其不意动手而已。这条胡同又细又长,而且地脚偏僻,白天都不太有人经过,更何况是晚上,附近也没有照明,凶手突然动手,按压颈动脉和注射一气呵成,被害人别说躲避了,可能连挣扎都来不及。”

“难怪死者死了这么久都没人注意到。”

洛逍遥转头打量周围,听了沈玉书的解释,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冯珺忍不住问道:“氯化钾真那么厉害吗?我听说平时治病也会用到它。”

“任何药物既是解药,也是毒药,往静脉里注射氯化钾,会出现高血钾状态,心脏无法正常收缩,停止泵血,被注射的人会在数秒钟内死亡,而这种死亡方式除非做详细的解剖检查,否则很难看出来。”

“这就是你让我请验尸官解剖赵小四的原因?”

“不错,所以现在又要麻烦他多解剖一具尸体了。”

沈玉书把观音图交给洛逍遥。

“凶手跟死者认识、了解圆月观音的秘密、懂医术、可以拿到医院的限量用药,搜查范围缩小了很多,现在只要有更详细的取证,就可以追查到凶手这条线了。”

“谢谢表哥,我会让大家努力调查的!”

有了沈玉书的一番解释,洛逍遥不怕了,接下来都是巡捕的工作,沈玉书帮不上忙,他从现场出来,走出两步又转回去,问:“这两天有没有人来报案说发现女尸?”

洛逍遥一听脸就垮了。

“哥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的活还不够多,还整个女尸来让我们查?”

“没有?”

“没有!”

“比如说江边了,山上了,都查了吗?”

“这还用特意查吗?我们整天都在地毯式地找凶手,真要有什么情况,早有人来报案了,没有没有!”

洛逍遥说得斩钉截铁,沈玉书只好退出来,对冯珺说去坐车,冯珺说:“不用开车了,从这儿往前走,在路口右拐,走两条街就到了。”

沈玉书脸色微变,看到他这反应,冯珺说:“你不是本地人吗?你不知道凯旋门在哪里?”

“因为他留洋刚回来啊,这酒店很大吗?”

“算挺大的吧,也会做宣传,好多有钱的公子哥大小姐都喜欢去那里,我带你们去。”

冯珺前面引路,苏唯跟在后面,等周围没人了,他才说:“陈涉虽然接触药材,懂医术,可他没本事给人静脉注射吧,这个只有钱赫才做得到。”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逍遥,让他盯紧钱赫?”

“因为没证据,只凭他昨晚去酒店玩过就冒冒然地去指证,只会让他提高警觉,一旦他有了戒心,就更难抓住他的把柄了,而且丽丽可能在他手里,他狗急跳墙的话,随时都会再杀人。”

“可是都这么长时间了,他可能早就把人杀了,只是尸体被埋在偏僻的地方,才没被发现而已。”

冯珺听到他们的对话,转过头,说:“我也这样想,凶手已经杀了三个人了,他还会在乎再多杀一个吗?”

“是啊,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沈玉书没有否定他们的怀疑,沉吟着往前走,冯珺对苏唯说:“我不太理解他的想法。”

“这是正常的,我也不理解,不过我确定一件事,他有打算了。” FkDe+RKUMGD/wGnO4hHF3VeEhMTrvQ0Iz74fDURHbEe0itZjHkMjrlQzbyBLp+S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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