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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特海胸中的教育江山图(代译序)

在中国,怀特海《教育的目的》比较通行的中译本为七章,谈论完大学教育就戛然而止。

一般的读者恐怕不以为意,热爱怀特海的读者难免会暗自思忖:怀特海说教育的目的是要把人引上自我发展之路,那么大学之后的人生呢?大学之后还有哪些生命的生长周期,哪些浪漫、精审与综合?还会有哪些自我发展?是不是有一套基本的观念和思维方法?

从普莱士所著的《怀海德对话录》可见,当《教育的目的》出版后,有的人接受了里面的思想并引用到自己的书里,如李文斯顿;或者引用来发表在演讲中,如兰德。还有人抱怨《教育的目的》没有在英国出版,看不到。为了让更多人,尤其是英国读者能够读到,怀特海曾考虑重版《教育的目的》。普莱士建议说:“开始八章是令人震撼的,我的好多朋友——李文斯顿便是其中之一——都这样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删略最后两章,而以你在哈佛三百周年纪念活动中的论文来代替呢?”怀特海的回复是:他担心太过冗长。这段陈述至少说明了一个事实:《教育的目的》应该是十章。在森口兼二、桥口正夫的日译本里,《教育的目的》也是十章。

按照发布的场合来分类,《教育的目的》的十个章节分别是:

怀特海担任英国数学家协会会长时的演讲:第一章“教育的目的”,发表于1916年;第四章“技术教育及其与科学和文学的关系”,发表于1917年;第六章“数学课程”,发表于1912年。

怀特海在伦敦师范学校协会上的演讲:第二章“教育的节奏”,发表于1922年。

怀特海在美国职业专科学校协会上的演讲:第七章“大学及其功能”,发表时间不详。

怀特海在英国促进学术进步协会大会的演讲:第八章“思想的组织”,发表于1916年;第十章“空间、时间和相对性”,发表于1915年(怀特海后来又在亚里士多德学会上选读了“空间、时间和相对性”带注释的版本,在选编入《教育的目的》一书时内容有删减)。

怀特海在杂志 Hibbert Jounal 上刊载的论文:第三章“自由与训导的节奏性主张”,发表于1927年;第五章“古典在教育中的地位”,发表于1923年。

被首刊于《教育与科学理性的功能》的第九章“对一些科学观念的剖析”,发表于1917年(在那本书中为第七章,那时怀特海就职于皇家科技学院)。

在《怀海德对话录》中,怀特海夫人说了这样的话:“我们喜欢每件作品完整地出版,要不然通通不印,而不喜欢作品受到编者的删减。当我们发现编者自作主张而把作品的一部分抑或整章全部削去时,我们便感到十分失望。”阅读到此处时,不免为之心动。《教育的目的》应该有一个完整的十章中译本,这是我致力要做的事情。

尽管由不同场合的讲稿或论文组成,怀特海《教育的目的》各章节之间的有机联系性非常强。这无疑很难,但是怀特海做得很好。怀特海可能属于甘于晚成的极为罕有的人物,也是极为罕有的能配得起这样的成书方式的人物。

日本学者田中裕在《怀特海有机哲学》中评价他说:“怀特海也是那种类型的思想家——与其立即发表自己的观点,不如慢慢地等待思想自然成熟。”在书中,田中裕提到这样一个事实:共同执笔《数学原理》时,怀特海和他的学生罗素两个人一起过目原稿。罗素提出借阅怀特海关于“广延抽象化方法”的相关笔记,怀特海应允了。1914年,罗素先于怀特海,发表了根据怀特海笔记而来的“广延抽象化方法”的观点。怀特海私下写信给罗素:“我不想使我不成熟的观点——你在你书的各章中涉及并变得容易理解了的我的草稿——陷入我不认为是全面真理的一系列见解之中。对于你不借助我的笔记就不能展开研究工作,实在抱歉。”当然在公开发表的《自传》中,怀特海很为罗素留情面,声称是“我们在哲学和社会学方面的基本观点不同,由于各自兴趣不同,因此我们的合作就自然地结束了”。到了1919年,怀特海才将“广延抽象化方法”发表在《自然知识原理》中。从这个事实中,怀特海的学术品格可见一斑。

尽管怀特海发表出来的文字堪称浩瀚,但是他尚未刊印发表的文章仍有很多,由于他本人不满意而撕毁的手稿也无法计量。如果把怀特海比作一棵树,那么在他丰实的树干底下有着庞大的根系。怀特海对自己的谈论和书写都极为谨严慎行,曾有人问他:“你开始感到你对研究的主题有了把握是生命中的哪一时期?”他唐突却诚实地回答:“从未有过。”

怀特海大部头的著作大多是在哈佛大学任教期间一本一本出版的,那时他每周至少给学生做三次演讲,用整个下午的时间和学生讨论,家里常常还有学者和青年们的沙龙。那时他已经六十几岁,然而艰深的写作还是能活跃地快速完成,例如,《科学与现代世界》按照每周一章的进度写出来。他说:“书中的一切,在过去四十年里都谈论过了。”

怀特海的书写得那么精彩,却从不愿把肖像印制在书刊上。在某些地方,我看到了怀特海的形象。或许因为怀特海有着赤子般的心灵,形于外貌,就有了赤子般的面庞。友人称他的肖像看起来“像是六岁那般大”,对此怀特海美丽的夫人也赞同:“在跟他结婚时,还有以后的一大段岁月里,他看起来仍是那张脸庞。”怀夫人把编辑们打算刊登怀特海的头像作为“令人骇然”的事情。“你想出版家想做什么?他们想把阿夫列(即怀特海)的照片刊在生活杂志的封面上!我以最温和的口气告诉他们说,他终生的原则是不接见记者,并且不为报纸刊登照片——哈佛三百周年纪念,所有老同学都在一起拍照片时,则属例外。”专注于学术研究的怀特海,没有抛头露脸、扬名立万的心性。

包括书的封面,怀特海所追求的也不是金光闪耀、夺人眼目。麦克米兰把《观念的探索》(现在通常译为《观念的冒险》)一书送达时,连怀特海夫人都惊住了,上面是月亮星星和一道道光芒。怀特海夫人说:“这封面设计者曾经读过这本书吗?可能最多听过书名罢了。”普莱士也说:“这简直是在跟怀教授胡闹。”怀特海所说的探索或者智力冒险,都是努力而谦卑的。在《过程与实体》一书的序言中,怀教授说,“我写了该在首章开头以及全书中经常出现的几句话”。那几句话是:“我们在探求事物本性的深度上所作的努力还是多么的肤浅,多么的柔弱和不完善。在哲学的探讨中,对于终极性陈述,即使是最细微的一点武断的确定,都是愚蠢的表现。”

在我的硕士毕业论文《审美与理性的具体化——论怀特海有机课程思想》里,我就试图建立一种非平面的方式去解读怀特海,这种方式是节奏式螺旋上升的,与怀特海“飞机鸟瞰式的发现法”对接起来也无罅隙。

注:以上图表出自我的硕士毕业论文。其中,精确即精审,综合运用即为融贯。

我所做的这些图表,虽然都还粗陋,未必尽然体现出怀特海的思想本身。如果说我理解得不错,未尝没有这种可能。

研读怀特海的时间越长,越感到:怀特海的这些观念,虽然先后在不同的场合讲出来或者写出来,但是在他胸中的丘壑里,一片完整的江山清晰可见。每一个单独的部分,怀特海都是照应着其他关联部分而述说出来的

关于怀特海《教育的目的》由不同场合演讲和论文组合而成,这样的成书方式,可能在今天既流行又可怕——稍有头脸的人物,脑袋一热、草草成形、急于发表,一分思想恨不得说到十分的体量,各章节之间分崩离析缺乏逻辑与系统。我恳请读者意识到,怀特海跟这种浮躁的狂妄之徒是决然不同的。若非有怀特海那样的禀赋与智慧,若非有怀特海那样的勤勉与谦卑,若非有怀特海那样把思想在头脑里蕴化四十年的静气、耐力与坚守,还是不要以此方式写书,尤其请不要与怀特海妄加类比。

本文刊发于《国际日报》2019年4月10日 uXqWPRGRBA+sRCIsKc0dJDszCPXhZ3pn6k/QGsh9+kQyeoVnwd2r1IRYj/9Gld7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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