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纂维斯特洛历史的学城学士历来以伊耿对维斯特洛的征服作为过去三百年间的纪年标准,历史人物的生卒年月、战争和其他事件均以“征服某某年”(AC)和“征服前某某年”(BC)标注。
但治学严谨的学者清楚这样的纪年体系难称精确。要知道,伊耿·坦格利安征服七大王国并非一蹴而就,从他的登陆到旧镇加冕有两年多时间……即便那时,征服也没有真正完成,因为多恩领不曾屈服。伊耿国王在其整个统治期内一直断断续续地尝试归并多恩,他的儿子们继承了他的政策,所以征服战争结束的准确日期实难界定。
连纪年开始的时间也存在诸多误解。许多人错误地认为,伊耿·坦格利安一世的统治始于他在黑水河口的三座丘陵下——此地日后形成君临城——登陆之日。这不正确。伊耿国王及其后嗣子孙的确会庆祝登陆日,但事实上“征服者”认为其统治始于他在旧镇繁星圣堂被七神教会的总主教涂抹圣油并加冕那一日。加冕式离登陆有两年间隔,远在伊耿赢得征服战争的三大战役之后,也即是说,伊耿的征服基本发生在征服前二年和征服前一年。
坦格利安家族拥有纯正的瓦雷利亚血统,乃是上古的龙王世家。瓦雷利亚“末日浩劫”发生的十二年前(征服前一百一十四年),伊纳尔·坦格利安卖掉在自由堡垒和长夏之地的家族产业,带着所有妻子、财富、奴隶、魔龙、兄弟姐妹、亲属和儿女来到龙石岛——狭海中一座荒凉的冒烟火山岛,这里有瓦雷利亚人修建的堡垒。
全盛期的瓦雷利亚是已知世界最伟大的城市,是文明的中心。在那些闪耀的高墙背后,四十个大家族在宫廷和议事会中争权夺利,竞逐荣耀,进行着永无休止、精巧微妙、时而也变得残忍的拼斗,并随之沉浮不定。坦格利安家族绝非最有权势的龙王家族,其迁往龙石岛的举动被对手视为懦弱和投降的表示,但事实上,伊纳尔大人的童贞女儿丹妮思——后世称为“梦行者”丹妮思——预见到瓦雷利亚将毁于烈火。于是十二年后“末日浩劫”发生时,坦格利安家族成为硕果仅存的龙王家族。
“末日浩劫”前的两个世纪,龙石岛是强大的瓦雷利亚最西边的前哨站。它横跨喉道,扼住出入黑水湾的要津,使得坦格利安家族和他们的亲密盟友——潮头岛的瓦列利安家族(一个较为低等的瓦雷利亚家族)——通过征收过往商旅的通行税发了财。瓦列利安家族的舰队在另一个瓦雷利亚盟友家族——蟹岛的赛提加家族——协助下,控制了狭海中部水域,而驭龙的坦格利安家族是空中霸主。
饶是如此,在瓦雷利亚毁灭之后那个世纪(恰如其分地得名“流血世纪”)的大部分时间,坦格利安家族的目光始终落在东方而非西方,对维斯特洛的事务没多大兴趣。“梦行者”丹妮思的兄弟和丈夫盖蒙·坦格利安继“流亡者”伊纳尔为龙石岛之主,他被后世称为“光荣的”盖蒙。盖蒙的子女伊耿和依伦娜在他死后一起统治,这两人又把大位传给儿子梅耿,接下来是梅耿的弟弟伊里斯,往后依次是伊里斯的三个儿子伊里克、贝尔隆和戴米昂。戴米昂在三兄弟中最小,其子伊利昂之后继承了龙石岛。
以“征服者”和“龙王”之称青史留名的伊耿于征服前二十七年出生在龙石岛,他是龙石岛主伊利昂与瓦列利亚家族的瓦莱安娜夫人——这位夫人从母系上讲有一半坦格利安血统——唯一的儿子和第二个孩子。伊耿有两个嫡亲姐妹:姐姐维桑尼亚和妹妹雷妮丝。瓦雷利亚龙王们长久以来的传统是兄妹通婚,以保持血统纯正,伊耿则走得更远——他同时娶了姐姐和妹妹。照传统,他只该迎娶姐姐维桑尼亚,将妹妹同时纳为第二个妻子虽非没有先例,但非常罕见。有人说伊耿为责任娶了维桑尼亚,为欲望娶了雷妮丝。
兄妹三人婚前已是驭龙者。“流亡者”伊纳尔最初从瓦雷利亚带来的五条龙中只有一条活到伊耿时代,那便是巨兽“黑死神”贝勒里恩。另外两条龙——瓦格哈尔和米拉西斯——较为年轻,是在龙石岛上孵化的。
民间流传的说法(通常能在无知者口中听到)误以为伊耿·坦格利安在扬帆征服之前从未踏足维斯特洛的土地。这不正确。事实上,龙石岛主伊耿早已下令雕绘地图桌,那是一块长过五十尺的巨大木板,雕成维斯特洛大陆的形状,桌面描绘出七大王国各处森林河流和堡垒城镇。显然,伊耿对维斯特洛蓄谋已久。另一方面,许多可靠记载表明,伊耿和他姐姐维桑尼亚年轻时曾一同造访旧镇学城,还应雷德温伯爵之邀到青亭岛鹰狩,甚至可能去过兰尼斯港——记载在这一点上并不一致。
伊耿年轻时的维斯特洛分裂为七个争斗不休的王国,几乎任何时候都至少有两三个王国处于交战状态。辽阔、寒冷、多石的北境由临冬城的史塔克家族统治;马泰尔家族的列位亲王公主是多恩沙漠的主宰;盛产黄金的西境臣服于凯岩城的兰尼斯特家族;肥沃的河湾地归属高庭的园丁家族;谷地、五指半岛和明月山脉在艾林家族治下……但伊耿时代最好战的是离龙石岛最近的两位国王:“黑心”赫伦和“骄傲的”亚尔吉拉。
杜伦登家族的风暴王们坐镇雄伟的风息堡,一度统治着从风怒角到螃蟹湾的维斯特洛东半部,但近几世纪以来势力衰微。列位河湾王孜孜不倦地从西方蚕食其国土,多恩人自南方骚扰,而“黑心”赫伦及其铁民将风暴王国的势力逐出了三河流域、一直赶到黑水河以南。亚尔吉拉国王是杜伦登家族最后的传人,曾一度遏止颓势。他尚未成年便上阵打退过一次多恩入侵,后又横渡狭海加入反击瓦兰提斯扩张派“虎党”的大同盟,还在二十年后的“夏原之战”中击杀河湾王贾尔斯·园丁七世。但亚尔吉拉老矣,他著名的漆黑鬓发已然转灰,力气和战技也大不如前。
黑水河以北的河间地此时由霍尔家族嗜血的河屿之王“黑心”赫伦统治,这片广阔的领地是赫伦的铁种祖父“强手”哈尔文从亚尔吉拉的祖父亚列克手中夺来的(亚列克的先祖数世纪前歼灭最后的河流王,吞并河间地)。赫伦的父亲将领土东扩到暮谷镇和罗斯比城,赫伦本人则将他近四十年的漫长统治期几乎全用来修建神眼湖畔的巨城。眼下赫伦堡接近竣工,铁民很快就能腾出手来进行新的征服。
“黑心”赫伦是维斯特洛最让人畏惧的君王,其残忍的名声广为流传,风暴王亚尔吉拉对此最为忌惮。身为杜伦登家族最后的传人,这位老战士只有一个童贞女儿作继承人,因此他向龙石岛的坦格利安家族提出婚约,许诺把女儿嫁给岛主伊耿,并以神眼湖以东、三叉戟河以南、黑水河以北的所有土地作为嫁妆。
伊耿·坦格利安回绝了风暴王的提议,他指出自己已有两个妻子,不需要第三个,而对方许诺的土地早在一两代人以前便统统归属霍尔家族,亚尔吉拉无权赠予。显然,年迈的风暴王是想让坦格利安家族落脚黑水河畔,作为自己和“黑心”赫伦之间的缓冲。
龙石岛主提出反建议:只要亚尔吉拉肯在既有“嫁妆”的基础上再割让马赛岬,外加黑水河以南、直到文德河及曼德河源头之间的森林和平原,两家便可结盟;盟约将由亚尔吉拉国王之女亚尔洁娜和伊耿岛主的童年密友及代理骑士奥里斯·拜拉席恩的婚姻底定。
“骄傲的”亚尔吉拉愤怒地拒绝了这些条件。传言奥里斯·拜拉席恩乃伊耿岛主的私生兄弟,而风暴王绝不愿让不名誉的私生子牵他女儿的手。单单这条反建议就令他大发雷霆,于是他命人砍下伊耿的使者的双手,装进盒子还给伊耿。“你家的野种只能从我这里得到这双手。”亚尔吉拉写道。
伊耿没有回应,他转而召唤朋友、封臣和主要盟友前来龙石岛会商。应召而来的人不多。潮头岛的瓦列利安家族和蟹岛的赛提加家族原本效忠于坦格利安家族;从马赛岬来了尖角的巴尔艾蒙家族和石舞城的马赛家族,这两家虽隶属风息堡,但跟龙石岛的关系更紧密。伊耿岛主及其姐妹听取他们的意见,还到城堡圣堂向维斯特洛的七神祷告,虽然此前伊耿从不是一个虔诚的人。
会商的第七天,龙石岛的塔楼中飞出一大群渡鸦,将伊耿岛主的宣言带给维斯特洛七大王国。它们不仅飞到七位君王那里,还飞向旧镇学城和王国其他大小城堡,携带着同样的信息:从今往后,维斯特洛将只有一个国王,向坦格利安家族的伊耿屈膝臣服者可保留领地和爵禄,反抗者将被推翻、贬黜和消灭。
伊耿及其姐妹从龙石岛扬帆出发时带着多少战士,记载不一。有说三千人,也有说为数仅几百人。这支规模不大的坦格利安军队在黑水河口北岸森林覆盖的三座丘陵下一个小渔村登陆。
在“百国争雄”时代,许多小国王统治过黑水河口,包括暮谷镇的达克林家族、石舞城的马赛家族及古老的河流王们——穆德家族、费舍尔家族、布雷肯家族、布莱伍德家族和豪克家族。三座丘陵上不时建起塔楼和堡垒,旋即又毁于战乱,当时只剩下碎石堆和荒草掩盖的遗址来迎接坦格利安家族。尽管风息堡和赫伦堡同时宣称对河口的所有权,这里实际并无防御,附近城堡亦由兵微力弱的小诸侯盘踞,远处较有影响的领主也并不爱戴他们名义上的主人“黑心”赫伦。
伊耿·坦格利安迅速在最高的丘陵顶上用木材和泥土围起一道栅栏,并派遣姐妹们去降服附近城堡。罗斯比城不战而归顺于雷妮丝及其骑乘的金眼巨龙米拉西斯。在史铎克渥斯堡,几名十字弓手放箭射击维桑尼亚,瓦格哈尔旋即将城堡屋顶点燃,这里也便投降了。
“征服者”经历的第一场真正考验来自暮谷镇的达克林伯爵和女泉镇的慕顿伯爵,两人合兵一处,集结起三千兵力,南下要把入侵者赶回大海。伊耿命奥里斯·拜拉席恩正面迎击,自骑“黑死神”从空中来袭。两位伯爵都死在这场一边倒的战斗中,随后达克林的儿子和慕顿的弟弟献出城堡,宣誓效忠坦格利安家族。当时的暮谷镇是狭海维斯特洛一侧最重要的港口,经由贸易赚得盆满钵满。维桑尼亚·坦格利安禁止士兵劫掠镇子,将其作为财源,极大资助了征服者的事业。
继续叙述之前,我们或许应该先来探讨伊耿·坦格利安及其姐妹们(亦为其王后)不同的性情。
维桑尼亚是三兄妹中的大姐,一位和伊耿一样伟大的战士,她披盔戴甲犹如穿丝戴银一样自如。她拥有瓦雷利亚钢剑“暗黑姐妹”,从小和弟弟一起训练,剑术高妙。她从瓦雷利亚血统中继承了标志性的银金色头发和紫色眼瞳,但她虽然外表美艳,性格却冷若冰霜、难以亲近。即便最爱戴她的人也认为她严厉、苛刻、缺乏仁恕之心,有人甚至说她修习毒药和黑魔法。
雷妮丝是三兄妹中的小妹,性情和大姐截然相反。她顽皮、好奇、冲动任性、追求时髦。雷妮丝并非真正的战士,她喜欢音乐、舞蹈和诗词,资助过许多歌手、戏子与木偶师。相传她在龙背上的时间比姐姐和哥哥加起来还多,只因她最爱飞翔,甚至说临死前一定要骑着米拉西斯飞过落日之海,去看西方的彼岸。无人怀疑维桑尼亚对她弟弟和丈夫的忠诚,然而雷妮丝身边总不乏俊朗青年,甚至(私下谣传)在伊耿与大姐同床的夜晚,她会把一些年轻人招进卧室。尽管流言纷纷,但宫中一致认定国王与雷妮丝共寝的日子是与维桑尼亚的十倍。
伊耿·坦格利安本人则是个谜,一个令人称奇的谜,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拥有瓦雷利亚钢剑“黑火”,身居当时最伟大的战士之列,却不爱舞刀弄枪,从未参加长枪比武或团体混战。他的坐骑乃“黑死神”贝勒里恩,但他只骑它上战场,或作为迅速旅行的交通工具。他的王者风范吸引了大批追随者,但他没有私人密友——除开童年伙伴奥里斯·拜拉席恩。女人当然也被他吸引,他对姐妹们的忠诚却始终如一。伊耿称王后给予御前会议和两个姐妹极大的信任,将王国日常事务交给他们打理……但必要时也会毫不犹豫地亲自出马。他对叛徒和反贼十分严厉,又对屈膝臣服的对手极为慷慨。
上述最末一点特质在伊耿堡——这座粗糙的土木堡垒建在日后将被永远铭记为伊耿高丘的丘陵顶上——刚落成时得到了初次展现,那时伊耿已控制了周边十几座城堡,确保了黑水河口两岸的安全。他命令被打败的领主们前来觐见,当领主们把佩剑放到他脚边时,他拉他们起来,确认他们的领地和头衔。他赐给早期支持者们新的荣誉:“潮汛之主”戴蒙·瓦列利安被任命为海政大臣,指挥王家舰队;石舞城伯爵崔斯顿·马赛被任命为法务大臣;克里斯皮·赛提加被任命为财政大臣;奥里斯·拜拉席恩则被伊耿称为“我的盾牌、支柱和坚强右手”——学士们据此认定其为第一任国王之手(御前首相)。
维斯特洛大陆上的领主早已形成纹章传统,但古代瓦雷利亚的龙王并无类似习俗。现在伊耿的骑士们展开他巨大的丝质战旗——黑底红色的三头喷火巨龙——一众诸侯将此视为伊耿真正归化的标志,乐意尊奉他为维斯特洛独一无二的至高王。维桑尼亚王后将一圈镶红宝石的瓦雷利亚钢王冠戴在弟弟头上,雷妮丝宣布他为“伊耿一世,维斯特洛全境之王和全境人民之盾”,三头巨龙齐声咆哮,领主和骑士们欢呼喝彩……但喊得最响亮的是老百姓,是那些渔民、农夫和他们的妻子。
“龙王”伊耿意图征服的七位国王就没什么好心情了。赫伦堡的“黑心”赫伦与风息堡的“骄傲的”亚尔吉拉业已召集封臣;在西方,河湾地的孟恩国王沿滨海大道北上凯岩城,前去与兰尼斯特家族的罗伦国王商议;多恩公主派了一只渡鸦去龙石岛,提议协助伊耿攻打风暴王亚尔吉拉……但是作为平等盟友,并非下属;鹰巢城的小国王罗纳·艾林也愿结盟,承诺出动谷地的军队支持伊耿讨伐“黑心”赫伦,但小国王的母亲索要三叉戟河的支流绿叉河以东所有土地作为报酬;即便远居北境临冬城的托伦·史塔克国王,也彻夜和封臣及顾问们讨论如何应对这个可能的威胁。全国上下屏息以待伊耿的下一步行动。
加冕式之后仅仅数日,伊耿再次出兵,其主力在奥里斯·拜拉席恩指挥下渡黑水河南下风息堡,雷妮丝王后骑金眼银鳞的米拉西斯与之同行;戴蒙·瓦列利安率坦格利安舰队驶离黑水湾,北上海鸥镇和谷地,维桑尼亚王后骑瓦格哈尔与之同行;国王本人直取西北方的神眼湖和赫伦堡——这座巨城代表了“黑心”赫伦国王的骄傲与执念。
三支坦格利安军队都遭遇了顽强抵抗。风息堡的封臣埃洛尔伯爵、费尔伯爵和布克勒伯爵趁奥里斯·拜拉席恩渡过文德河时对其先头部队发起突袭,杀死上千人后遁入森林;艾林家族紧急召集舰队,加上十几艘布拉佛斯战舰助阵,于海鸥镇的外海遭遇并击败了坦格利安舰队,伊耿的海军统帅戴蒙·瓦列利安此役战死;伊耿本人在神眼湖南岸两度遇袭,“芦苇之战”纵然由坦格利安一方胜出,但“哀柳之战”中赫伦国王的两个儿子蒙住长船桨叶,横渡大湖攻击伊耿的后卫,造成了严重损失。
然而挫折都是暂时的,最终决定胜利天平的是龙。谷地人击沉了坦格利安舰队三分之一的舰船,又捕获了近三分之一,随后维桑尼亚王后从天而降,点燃了他们的船;埃洛尔伯爵、费尔伯爵和布克勒伯爵躲进熟悉的森林里,直到雷妮丝王后让米拉西斯在林中燃起一道火墙,将树木逐次化为火炬;“哀柳之战”的胜利者从湖上撤回赫伦堡,不料贝勒里恩自晨旭中现身,赫伦的长船纷纷着火,他的两个儿子都被烧死。
伊耿的对手还要面对其他敌人。“骄傲的”亚尔吉拉屯重兵于风息堡,石阶列岛的海盗便来风怒角海岸趁火打劫,多恩的掠袭队也纷纷窜出赤红山脉,扫荡边疆地;在谷地,小国王罗纳不得不面对三姐妹群岛的叛乱,“姐妹男”宣布破除对鹰巢城的一切义务,自立玛拉·桑德兰侯爵夫人为他们的女王。
然而以上种种与“黑心”赫伦面临的麻烦相比尚属癣疥之疾。要知道,霍尔家族吞并河间地虽已历三代,三叉戟河的原住民依然对铁民统治者毫无好感。“黑心”赫伦修筑巨城赫伦堡不仅累死数千工人,他还在三河流域大肆掠夺材料、搜刮黄金,将领主和百姓都搞得一贫如洗。现在河间诸侯在奔流城的艾德敏·徒利伯爵带领下揭竿而起。艾德敏·徒利本来应召戍守赫伦堡,却转而投效坦格利安家族,不仅率先在家堡上空升起三头龙旗,还亲统麾下骑士和弓箭手与伊耿合兵一处。他的榜样感染了其他领主,于是三河诸侯一个接一个地宣布与赫伦断绝关系,效忠“龙王”伊耿。布莱伍德家族、梅利斯特家族、凡斯家族、布雷肯家族、派柏家族、佛雷家族、斯壮家族……纷纷举兵攻向赫伦堡。
“黑心”赫伦国王陡然发现寡不敌众,于是躲进自以为难攻不破的巨城避难。赫伦堡是维斯特洛有史以来最大的城堡,拥有五座巨塔和取之不竭的水源,庞大的地窖中储存了充足的补给,黑石砌成的高墙云梯攀不上、撞锤撞不破、投石机也砸不开。赫伦带着剩下的儿子们和支持者一道闭门死守。
龙石岛的伊耿不打算强攻。他与艾德敏·徒利及其他河间诸侯包围赫伦堡后,派一名学士打着和平旗帜来到城门前要求谈判。赫伦亲自出来会面——赫伦已是老人,鬓发灰白,但身穿黑甲的他依然威风凛凛。两位国王都带着掌旗官和学士,他们的交谈得以流传后世。
“立刻投降,”伊耿开口,“你仍能统治铁群岛。立刻投降,你仍能传位子嗣。我在城外有八千人马。”
“你在城外有多少人马与我无关。”赫伦回答,“我的城墙坚固厚实。”
“你的城墙无法抗拒巨龙。龙会飞。”
“我修的是石头城,”赫伦又答,“石头不会烧。”
伊耿说:“太阳落山时,你必断子绝孙。”
据说赫伦听了吐口唾沫,转身回城。回去后他立刻把所有人手派上城垛,备好长矛、弓箭和十字弓,许诺无论是谁,只要击落巨龙,就赐予大片领地和大笔财富。“假使我有女儿,屠龙者还可牵她的手。”“黑心”赫伦许诺,“现在我会赐他徒利的一个女儿——喜欢的话,三个全要也行——或者布莱伍德的小闺女,或者斯壮的。总而言之,那帮毫无信义的黄泥巴三河领主的女儿可以随便挑”。“黑心”赫伦布置妥当后返回自己居住的塔楼,和剩下的儿子们共进晚餐,贴身卫队在旁紧密保护。
最后一缕日光褪去时,“黑心”赫伦的部下瞪着聚集的黑暗,抓紧长矛与十字弓。巨龙始终没现身,许多人无疑认为伊耿是虚张声势,谁知伊耿·坦格利安驾驭贝勒里恩高飞在天,藏身云层,龙一直往上飞,直至从地面看来不过是月面上的苍蝇。接着它猛然俯冲,冲进城内,黑如沥青的翅膀与夜色融为一体。“黑死神”咆哮着喷出满腔愤怒,用黑色龙焰与鲜红的火舌沐浴身下的赫伦堡巨塔。
诚如赫伦夸口的那样,石头不会烧,但他的城堡并非全是石头。木材、羊毛、麻绳、稻草、面包、咸牛肉和谷物统统起火。赫伦麾下的铁民也不是石头,他们被烈焰包围,浑身冒烟,惨叫着在庭院中奔逃或从城墙走道上绊下来摔死。当火焰达到高温,连石头也开裂融化,城外的河间诸侯后来形容赫伦堡的巨塔仿如黑夜里五根火红的巨蜡烛……它们也像蜡烛一样扭曲熔解,熔化的石料犹如溪流淌下塔身。
赫伦和他剩下的儿子们在当晚吞噬巨城的烈焰中丧生,霍尔家族随之绝嗣,铁群岛对河间地的统治亦就此终结。第二天,在赫伦堡的冒烟废墟外,伊耿国王接受了奔流城公爵艾德敏·徒利的忠诚誓言,命其总督三叉戟河流域。其他河间诸侯也纷纷上前宣誓效忠,既向伊耿国王,也向封君艾德敏·徒利。余烬冷却到能让人平安入城后,失败者们的长剑——其中许多被龙焰粉碎、熔化、扭曲成了钢条——被收集起来,用马车运回伊耿堡。
在维斯特洛东南部,风暴王的封臣远比赫伦国王的封臣忠实,“骄傲的”亚尔吉拉得以在风息堡集结起一支大军。这座杜伦登家族的家堡也是世间罕见的雄城,外墙厚度甚至胜过赫伦堡,亦被认为难攻不破。然而赫伦国王的结局很快传到老对手亚尔吉拉国王耳中,费尔伯爵和布克勒伯爵抵挡不住挺进的敌军(埃洛尔伯爵战死),也送信警告国王小心雷妮丝王后和她的龙。老迈的战士国王怒吼说自己绝不会学赫伦的样——在自家城堡里如嘴含苹果的乳猪般被烤熟——身经百战的他要手握长剑、主宰命运。于是“骄傲的”亚尔吉拉最后一次自风息堡出发,与敌人在开阔地决战。
风暴王的行动并未出乎奥里斯·拜拉席恩等人意料,因雷妮丝王后骑着米拉西斯在天上侦察,亲眼目睹了亚尔吉拉出兵,并向国王之手详细通报了敌军数量及部署。奥里斯在铜门城南的山丘上占据有利阵地,于高处掘壕固守,静候风暴地人的到来。
两军交战那日,风暴地呈现出恰如其名的气象,从早晨起就持续不断地下雨,中午更是狂风呼啸。亚尔吉拉国王的封臣们劝他待明日雨停后再战,但风暴王自恃军队总数有近二比一的优势,骑士和重骑兵更接近对手的四倍。目睹湿漉漉的坦格利安旗帜飘荡在属于他的山丘上让他怒火中烧,这位身经百战的老战士更注意到此时吹的是南风,雨被直接刮进山丘上的坦格利安官兵眼里。因此“骄傲的”亚尔吉拉下令进攻,被后世称为“最后的风暴”的战役就这样开始了。
战斗持续直到深夜,血流成河,它不像伊耿征服赫伦堡那样是一边倒的胜利。“骄傲的”亚尔吉拉率麾下骑士朝拜拉席恩的阵地三度发起冲锋,可惜坡地太陡,雨水又将地面变得松软泥泞,艰难跋涉的战马不断滑倒,冲锋失去了组织与势头。但随后风暴地的长矛兵步行上山扳回一城:山上的入侵者被雨水迷乱了眼睛,直到对手走近方才发觉,而他们的弓弦被雨水打湿,难以射击。一座山丘沦陷,接着又是一座,风暴王趁机发起了第四次、也是最后的冲锋,带领骑士们突破了拜拉席恩军的阵线中央……直直地撞上雷妮丝王后和米拉西斯。地上的巨龙依然无比强大,指挥前锋部队的狄肯·莫里根与黑港的私生子双双被龙焰吞噬,亚尔吉拉国王的近卫骑士们也牺牲了。战马在紧张与恐慌中四散奔逃,撞进身后的骑兵队中,瓦解了冲锋,风暴王本人亦被掀下坐骑。
但亚尔吉拉没有放弃。奥里斯·拜拉席恩率军冲下泥泞的山丘发起反攻时,他发现老国王正独自迎战六七个对手,脚边还躺着六七具尸体。“你们让开,”拜拉席恩喝令,他下马徒步面对风暴王,并给了对手最后一次投降的机会。亚尔吉拉回以诅咒,于是两人开始决斗。白发苍苍、年事已高的战士国王对上乌黑髯须、凶悍刚猛的国王之手,据说他们各自给对方留下一道伤口,而杜伦登家族最后的传人最终得偿所愿:死时手握长剑、嘴里喝骂不休。国王的死令风暴地人士气崩溃,一待亚尔吉拉倒下的消息传扬开去,领主和骑士们纷纷丢下武器、逃离战场。
随后几日,人们担心风息堡会遭遇赫伦堡的下场,因亚尔吉拉的女儿亚尔洁娜闭门抗拒乘胜挺进的奥里斯·拜拉席恩和坦格利安军,自命为风暴女王。雷妮丝王后骑米拉西斯入城谈判时,亚尔洁娜宣称风息堡宁愿战至最后一人也决不屈膝,她说:“你可以夺走我的城堡,但只会得到骨骸、鲜血和灰烬。”虽然亚尔洁娜慷慨激昂……守城士兵却不想送死,他们当晚便升起和平旗帜,打开城门,将赤身裸体、塞住嘴巴、戴上镣铐的亚尔洁娜小姐送进奥里斯·拜拉席恩的军营。
据说拜拉席恩亲自为亚尔洁娜小姐解开镣铐,用自己的斗篷裹住她,替她倒酒,温柔地缅怀她父亲的英勇和壮烈殉国的方式。随后,为荣耀已故国王,奥里斯接受杜伦登家族的家徽和箴言,以宝冠雄鹿为纹章,以风息堡为家堡,迎娶了亚尔洁娜小姐。
现在“龙王”伊耿及其盟友控制了河间地和风暴地,维斯特洛剩下的几位国王明显感受到威胁。临冬城的托伦国王传令召集封臣,然而北境辽阔,集结大军需要时间;谷地的夏拉太后——她儿子罗纳的摄政王——躲到鹰巢城上组织防御,并调兵驻守血门,扼住进入艾林谷的要道。夏拉太后年轻时被誉为“山地之花”,乃七国上下最美貌的少女。她或许打算用美貌打动伊耿,因她送去一幅自己的画像提议联姻,只要国王立罗纳为继承人。画像最终送到了目的地,伊耿·坦格利安有否答复却不得而知。毕竟他有两位王后,而夏拉·艾林已是残花败柳,且年长他十岁。
与此同时,西方两位伟大的国王结成同盟,召集群臣,誓要把伊耿彻底打垮。河湾王园丁家族的孟恩九世率大军从高庭出发,在罗宛家族的金树城下与凯岩王罗伦·兰尼斯特一世的西境军汇合。两国联军是维斯特洛有史以来最庞大的军队,足有五万五千人,其中包括六百位大小领主和五千多名马上骑士——“我们的铁甲钢拳,”孟恩国王夸口,他的四个儿子全都随行出征,他的两个年轻的孙子也都来参战,担任他的侍从。
两位国王并未在金树城多所逗留,如此庞大的军队必须保持移动,否则会吃空周边乡野。于是联军集结完毕后立刻出发,向东北偏北方向进军,一路穿过长草草场和金色麦田。
伊耿驻军神眼湖畔,得知敌人动向便整军迎战。他的军队只有两位国王的五分之一,且多为河间诸侯的部下,对坦格利安家族的忠诚未经考验、殊为可疑。然而伊耿规模较小的军队比对手行动快得多,在石堂镇,两位王后骑龙赶来汇合——雷妮丝从风息堡,维桑尼亚从蟹爪半岛(她刚在那里接受许多地方领主狂热的忠诚誓言)——于是坦格利安军在三条巨龙的空中掩护下渡过黑水河源头,向南疾行。
两军最终在黑水河南的沃野平畴上相遇,战场离日后黄金大道穿过的地方不远。接获关于坦格利安军人数和部署的侦察报告后,两位国王信心满满,他们不仅有五比一的人数优势,领主和骑士方面的差距更大,况且战场开阔平坦,目力所及均为草场和麦田,适合重骑兵冲锋。伊耿·坦格利安并未像奥里斯·拜拉席恩在“最后的风暴”一役中那样占据高地之利,这里的土地坚实而不泥泞,且没有雨水困扰。决战之日虽起了风,却万里无云,实际上,战前半月此地都没下雨。
由于孟恩国王的军队是罗伦国王的一倍半,他索要了指挥中军的荣誉,他的长子继承人艾德蒙则负责前锋部队。右翼由罗伦国王及其骑士组成,左翼统帅是奥克赫特伯爵。坦格利安军阵线左右均无天然屏障,两位国王决意伸开两翼扫荡,直捣伊耿的后方,中路则由“铁甲钢拳”发起势不可挡的冲锋,这是贵族领主和装甲骑士们组成的巨大楔形骑兵阵。
伊耿·坦格利安草草布下新月阵,步兵挺起长矛长枪在第一线防御,弓箭手和十字弓手贴近步兵靠后布置,轻骑兵在两翼。他把军队委派给女泉镇伯爵琼恩·慕顿指挥——这是最早倒戈归顺的领主之一——自己和两位王后在空中迎战。伊耿当然也注意到此地多日无雨,草场茂盛,麦子结实累累……它们都干透了。
坦格利安军耐心等待两位国王吹响前进喇叭,在海潮般的旗帜簇拥下开始推进。骑金色战马的孟恩国王亲率中军发起冲锋,他儿子加文在他身边高举战旗——白底上一只巨大绿手。在号角和喇叭的催促下,园丁和兰尼斯特两大家族的臣属们咆哮着尖叫着,冲过如云箭雨,扑向敌人,迅速粉碎了坦格利安长矛兵的阵列。
就在这时,伊耿及其姐妹出动了。
伊耿骑在贝勒里恩身上,掠过敌人的队列,迎着风暴般来袭的长矛、石弹与飞矢,来回俯冲喷火,雷妮丝和维桑尼亚前后策应,将敌军上下风向全部点燃。干草和等待收获的麦子一点即燃,风助火势,卷起滚滚浓烟吹在两位国王麾下挺进的官兵们脸上。燃烧的气息让马匹紧张不安,随着烟雾渐浓,坐骑和骑手什么也看不清,只见四周升起火墙,于是雄壮的骑兵阵土崩瓦解。慕顿伯爵的部队位于这片熔炉地狱的上风向,只需好整以暇地用弓箭和长矛解决跌跌撞撞逃出来的浑身着火的敌人。
后世称此役为“怒火燎原”。
超过四千人被烧死,另有一千人死于剑、矛和飞矢。数万人被烧伤,其中很多人将终生带着丑陋的伤疤。国王孟恩九世及其儿孙兄弟、堂亲表亲们一道灰飞烟灭,只有一个外甥撑了三天。此人最终因烧伤而死后,园丁家族就此消亡。凯岩城的罗伦国王活了下来,他见势不妙,便调转马头穿过火墙和浓烟,得以幸免。
坦格利安军只损失了不到一百人,维桑尼亚王后肩头中了一箭,但很快痊愈。三条龙用死尸展开盛宴时,伊耿命令收集死者们的剑,运往下游。
第二天,罗伦·兰尼斯特被俘。凯岩王将宝剑和王冠放在伊耿脚边,屈膝臣服。伊耿谨守承诺,扶起手下败将,确认对方的领地和爵禄,宣布其为凯岩城公爵和西境守护。罗伦公爵的封臣们旋即有样学样,自龙焰中幸存的河湾地诸侯很快也纷纷投降。
但西方的征服并未完成,所以伊耿国王离开姐妹们,火速赶往高庭,以防被人捷足先登。他发现高庭此刻掌握在总管哈兰·提利尔手中,而提利尔一族世代为园丁家族服务。不过哈兰·提利尔未经一战便献出城堡钥匙,宣誓效忠“征服者”。作为回报,伊耿将高庭城堡和河湾地区的统治权赐给他,任命他为南境守护和曼德河流域总督,园丁家族从前的封臣都要效忠于他。
伊耿本欲继续南下,一举压服旧镇、青亭岛和多恩领,但驻跸高庭期间,新的挑战传到他耳中:北镜之王托伦·史塔克业已穿过颈泽,进入河间地,麾下有一支由三万北方蛮子组成的大军。伊耿立刻北上抗击,他骑“黑死神”贝勒里恩飞在军队前头,并送信给两位王后及在赫伦堡和“怒火燎原”之役后屈膝臣服的领主和骑士们。
托伦·史塔克来到三叉戟河北岸时,发现数目等于他军队一倍半的敌军等在南岸。河间地人、西境人、风暴地人、河湾地人……统统赶到,而贝勒里恩、米拉西斯和瓦格哈尔在敌营上空不断盘旋。
托伦的斥候见证了赫伦堡的废墟,红色火苗依然在瓦砾堆中闷燃。北境之王还听取了很多“怒火燎原”之役的目击报告,他知道若是强渡,也许将遭遇同样命运。许多北方诸侯敦促他不顾一切地进攻,坚持认为北方人的英勇足以扭转战局;其他人则请求他撤回卡林湾,在北境的土地上抗敌。国王的私生兄弟布兰登·雪诺自告奋勇,提议在夜色掩护下独自摸过河,暗杀熟睡的巨龙。
托伦国王的确派布兰登·雪诺渡过三叉戟河,但不是去杀龙,而是带上三位学士去谈判。整晚消息往来不绝。第二天早晨,托伦·史塔克亲自过河,在南岸向伊耿屈膝,将冬境之王的古老王冠放在“征服者”脚边,宣誓效忠。他起身时失去了国王身份,被赐封为临冬城公爵和北镜守护。从那日直到今天,托伦·史塔克都被冠以“降服王”之名……但由于他的降服,三叉戟河畔没有留下北方人的烧焦尸骨,伊耿收集的史塔克公爵及其封臣的长剑也未经扭曲、弯折或熔化。
现在伊耿·坦格利安和王后们再次分开。伊耿再度南下,进军旧镇,他的两位姐妹骑龙分头出发——维桑尼亚二度前往谷地,雷妮丝飞赴阳戟城和多恩沙漠。
夏拉·艾林早已加强海鸥镇的防御,并调遣大军驻守血门,还把守护鹰巢城的三座沿途堡垒——危岩堡、雪山堡和长天堡——的卫兵加到平时的三倍。
然而这些措施都无法阻止维桑尼亚·坦格利安。瓦格哈尔扇动皮翼,载着王后高飞于所有守卫之上,着陆在鹰巢城内院。谷地摄政王带着十几名卫士匆匆跑出来应对,却发现维桑尼亚将罗纳·艾林抱在膝上,小国王惊奇地瞪着巨龙,问道:“妈妈,我可以和这位女士一起飞吗?”没有威胁的言语,也没有愤怒的质问,两个女人只是心照不宣地一笑,便礼貌攀谈起来。夏拉太后随即叫人找来三顶王冠(她的摄政王小头冠、她儿子的小王冠和千年来列位艾林先君拥有的山谷的猎鹰王冠),外加卫士们的佩剑,一并献给维桑尼亚王后。据说事后小国王如愿以偿地绕着巨人之枪的峰顶飞了三圈,着陆时成了小公爵。维桑尼亚·坦格利安就这样为她弟弟的王国带来了艾林谷。
雷妮丝·坦格利安却遇到麻烦。多恩长矛兵组成的军队保卫着赤红山脉的门户亲王隘口,但雷妮丝并未与之纠缠。她高飞过隘口,飞掠红沙地与白沙地,降落在万斯城,企图首先逼降此地,却发现城堡早已人去楼空,城下的镇子只剩老弱妇孺。她询问领主去向,本地人答道:“走了。”
雷妮丝顺流而下来到艾利昂家族的家堡神恩城,发现这里也被抛弃。她继续飞,直到绿血河入海口的板条镇,该镇由数百条撑篙船、小渔船、驳船、船屋和废船以绳索、铁链及木板连接而成,堪称阳光下的浮城,但米拉西斯当空盘旋时,镇内亦只有零星几位老妪和小孩出来观瞧。
王后最终飞到马泰尔家族古老的家堡阳戟城,发现多恩公主在被抛弃的城堡里等她。学士们说,梅瑞拉·马泰尔当时已是八十高龄,统治多恩长达六十年。她眼睛瞎了,身体极端肥胖,且几乎秃顶,皮肤灰黄松垮。“骄傲的”亚尔吉拉称她为“多恩的黄蛤蟆”,但年龄和眼盲并未影响公主的头脑。
“我不跟你打,也不向你屈膝。”梅瑞拉公主告诉雷妮丝,“回去告诉你哥哥,多恩没有国王。”
“我会告诉他的,”雷妮丝回答,“然后我们会回来。公主殿下,下一次,我们将带着血与火回来。”
“这是你们的族语,”梅瑞拉公主道,“但请记得我们的:不屈不挠。你们尽可以放火来烧,夫人……但我们不会屈膝、不会鞠躬、不会投降。这里是多恩,你们在这里不受欢迎。若是你们回来的话,必定会付出代价。”
王后和公主就此分别,多恩的征服宣告失败。
伊耿·坦格利安在西方得到远为热烈的欢迎。旧镇是全维斯特洛最大的城市,不仅有厚墙保护,由河湾地最古老、最富有、最有权势的领主参天塔的海塔尔家族统治,还是教会的中心。总主教——教会之父、新神之音——驻跸于此,统辖全维斯特洛数百万虔诚信徒(除开北境,那里旧神依旧占据优势),控制着被老百姓称为“圣剑骑士团”(又称战士之子)和“星辰武士团”(又称穷人集会)的教团武装。
但伊耿·坦格利安率军来到时,却发现旧镇城门大开,海塔尔伯爵正等着屈膝臣服。原来伊耿登陆的消息刚刚传来,总主教便把自己锁在繁星圣堂内闭关祷告七日七夜,以求获得诸神指引。据说这期间他只用了面包和清水,把所有清醒的时间都用于祈祷,在七神的祭坛间辗转来回。第七天,老妪举起金灯为他指引前路,总主教大人发现,若反抗“龙王”伊耿,旧镇市区必然被焚,学城、参天塔和繁星圣堂都难免毁于一旦。
身为旧镇之主的曼佛德·海塔尔伯爵是个虔诚而谨慎的人,他有一名排行靠后的儿子在战士之子服役,另一名儿子则刚宣誓成为修士。总主教讲述了老妪预示的景象,海塔尔伯爵便决定不以武力对抗“征服者”,由是,尽管海塔尔家族是高庭园丁家族的封臣,旧镇却没派一兵一卒参加惨烈的“怒火燎原”之役。待伊耿赶到,曼佛德伯爵更骑马出城欢迎,献上佩剑、城市和效忠誓言(有人说海塔尔伯爵还献上了自己的小女儿,但伊耿婉拒了,以免冒犯两位王后)。
三天后,在繁星圣堂,总主教大人亲手把七种圣油涂抹在伊耿额上,为其加冕,宣布其为伊耿·坦格利安一世,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国王,七国统治者暨全境守护者(“七国”只是虚衔,因多恩并未屈服。不仅当时,且在此后一百多年间亦是如此)。
伊耿在黑水河口的第一次加冕式只有少数领主参加,但第二次加冕式有数百位领主到场观礼,仪式完成后,伊耿骑在贝勒里恩背上掠过旧镇,街上又有数万百姓欢呼喝彩。参加伊耿第二次加冕式的包括学城的学士与博士们,或许正因如此,这个日子——而非伊耿在伊耿堡的加冕或他的登陆日——被视为伊耿统治的开始。
“征服者”伊耿及其姐妹就是这样凭借自己的意志,将维斯特洛七大王国合而为一。
许多人以为战后伊耿国王将定都旧镇,也有人认为他会留在坦格利安家族古老的岛屿要塞龙石岛统治,但国王出人意料地宣布要把宫廷设在黑水河口三座丘陵下方兴未艾的小镇,那是他和他的姐妹们最初登陆维斯特洛的地方。这个新兴小镇将被称为君临,“龙王”伊耿在这里坐在一把危险的金属巨椅上治理天下,那把椅子由他的敌人熔化、扭曲、弯折和破碎的刀剑铸就,很快被全世界称为“维斯特洛的铁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