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困惑
每次一到写作文的时候,我就会头大。虽然我也想培养对写作的兴趣,可是每次看到自己的作文分数,总是提不起精神。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提高作文分数,不知有没有“作文宝典”之类的东西?
我理解你的心情,估计你是高三学生,不满于自己不高不低的作文分数,很想在作文上取得突破。但我仍然要遗憾地告诉你,真没有“作文宝典”之类的东西。我还想告诉你的是,当你只为分数而写作,分数反而会弃你而去。
张大春先生说:“如果不能以写文章的抱负和期许来锻炼作文,不过就是取法乎下而不知伊于胡底,到头来我们所接收的成果就是一代人感慨下一代人的思想空疏、语言无味、见识浅薄。”张大春先生这里所说的“写文章”,即文学性写作,不同于功利性的应试写作。
对此,我深有同感。我们的作文教学固然不是为了培养小作家,但也不能只盯着实用性写作而放逐文学性写作。文学性写作更接近生命的精神内核,是一个人安身立命之所在。如果我们能自觉地站在文学写作的高度来期许,不仅可以居高临下,轻松解决应试写作的问题,而且可以使我们的精神世界更为辽阔、敞亮。
余光中说:“一个人可以不当诗人,但生活中一定要有诗意!”我们不必成为而且也不一定能成为作家,但一支被缪斯女神吻过的笔头,从此将笔下生辉,字字怡人。
我想跟你分享我自己的写作经验。说实话,直至初中毕业,我丝毫看不出自己身上的文艺气息。在所有的学科中,我的语文不算突出。在中师学习的三年,我有一种深深的自卑,——普通话相当普通,且五音不全。我一直偏执地认为,自卑怯懦是文学创作的温床,后来读到狄更斯、卡夫卡等人的经历,更坚定了我的判断。虽然我最终没有能圆了作家梦,但在那自卑缠绕的日子里,我孤独得只能与书为伴。
真正开始文学创作是读大专时。我读大专仍是在江苏如皋师范学校,当时教我们的老师大都才华横溢,学术造诣深厚,如教古典文学的陆志平老师,教文学评论的汪政老师,教写作的何平老师……如皋师范学校文科大专班有个传统,毕业前会统计发表文章的篇数,并将优秀作品汇编成集子。所以,班上47位同学自从进了文科班后就暗中憋着股劲儿,想看看谁发表的文章多。那时投稿都是工工整整地誊写在稿纸上,然后塞进信封,贴上邮票寄出,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每天上午发放邮件的课间,是全班最为兴奋的时光。如果有同学收到稿件录用通知单,立刻会引来一片“啧啧”声;而没有发表的同学,也会暗中努力。
为发表一篇文章,我曾下过一番苦功。如皋师范学校往北不到一里地便是水绘园,冒辟疆与董小宛的旧居。这自然引发了我的写作兴趣。挑一个星期天,带一包烟和一袋饼干,早早进了水绘园。尽管不会抽烟,但我还是将烟叼在嘴里,只为找一种文人的感觉。可惜,一天转悠下来,这对才子佳人并没能让我文思泉涌。还有一次,为写一篇关于麦子的散文,我骑着辆自行车到郊区,选一处麦田钻进去,躺在刚收割的麦地里,嚼着青涩的麦秸苦思冥想,一躺就是半天。直至天色昏暗,灵感忽至,才赶紧翻身回校,连夜赶出一篇稿子——《怀念麦地》,后经发表,成为我的处女作。
我逐渐明白,写文章不能闭门造车,而要有对天地人事的深刻体会。记得当时看过一部电影,影片名称已记不清了,只记得电影里一个小男孩,为写好文章屡屡请教老师和同学。老师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大清早起来看日出,再把日出的景象写下来。这个小男孩第二天大半夜就起床了,为更早地看到日出,他爬上了一棵高树。壮丽的日出终于被他捕捉到,他异常激动,一口气写下眼前所见与内心所感。就这样,他找到了写作的感觉。
我就像那个男孩,也是这样学会写作的。大专两年,眨眼便过。我们班共发表260多篇文章,几乎每个人都有发表。我一共发表了15篇,可能是班上最多的。
求发表,其实也是一种功利取向,却迫使我以文学创作的标准来自觉要求。那时候,同学间传阅的杂志是《十月》《钟山》《散文百家》《雨花》等国内一流文学期刊。有了文学性写作的体验后,再看应试作文,大有“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的感慨。
人不“文青”枉少年。
我们文科大专班虽然最终只有两三位同学选择了与文学创作相关的工作,但那段纵笔欢写的日子却成了抹不去的人生底色。当时班上有位男生特别“文青”,留着长发,晚上熄灯后将自己关在洗手间里写长篇小说,还经常在宿舍里朗读他的作品。毕业后,让我们惊讶的是,他竟弃文经商,养起了鸽子。毕业十年聚会,再见此君,大有落拓状。席间,说起养鸽子的一段经历。他说,有一年鸽子生了瘟疫,死伤多半,让他心疼不已。来一商贩,愿收购他的死鸽,价钱不菲。但我这位同学听说收购后是直送酒店、饭馆,立马决定不卖,他将死掉的鸽子全部埋掉。
“没办法,我绕不过内心的那道坎。”他猛地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就是那段“文青”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后遗症。任天荒地老,内心明澈始终不变。
我似乎有点跑题了,还是回到作文上来吧。我们该怎样激发对写作的兴趣呢?我有三条建议。
什么是有审美的生活?
我觉得,日本作家池田大作的一段话是最好的诠释:“生活中存在着大量的没有语言的诗。比如能敏锐地感觉到季节的变化;喜欢驻足欣赏路旁的花丛;或明月当空关灯赏月;或在炎炎夏日,为让邻居消暑,一直洒水到邻居门前……下雨时欣赏雨景,刮风时倾听风声,遇到有困难的人便挺身相助。”
章诒和在《往事并不如烟》这本书中,写到了康有为的女儿——康同璧母女的生活。即使在“文革”那样艰难的日子中,她们还是要按照老礼为章家送来一小盆长满花蕾的水仙。“每根花茎的部位套上五分宽的红纸圈。如果有四个花茎,那就并列着有四个红色纸圈。水仙自有春意,而这寸寸红,则带出了喜庆气氛。”一个人专注于审美,就能悦纳自己,滋养身心。
过一种有审美的生活,看似与写文章无关,实则紧紧相连。没有对生活的审美,就不会有对生活的敏锐觉察与深切感受,写作便成了无源之水。裴斐教授说:“文学创作的关键并不在于有没有生活——谁也不是生活在真空之中——而在于有没有对生活的特殊感受。要没有感受,生活再多也是白搭。”
懂得审美,哪怕只是穿一件漂亮的衣服、逛逛公园、听一场音乐会、享受一顿美食,都足以用精神的丰盛来对抗现实的束缚。如果你即便在高三,依然能在紧张繁重的复习中写出下面这段文字,那么你过的就是一种有审美的生活。
一只苍蝇,一只常现于教室的苍蝇。
它轻轻落在了我的笔杆上,体态轻盈。它伸起前肢搓了搓手,开始了一段别具一格的华尔兹。一个扭身,它转得干净利落,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
它面向了我。也许它吓了一跳:原来还有观众!于是它不好意思地用前肢擦了擦脸,然后用飞起的舞姿向我告别。
它一定不知道,那一瞬间,它成了我纸上永远的模特!
阅读是保鲜心灵的最好方式。
我们是很容易被生活用旧的人,心灵逐渐在粗糙的现实中被磨钝,眼睛逐渐在灰沉的空气中变得黯淡。拯救自我的最好方式就是阅读。多读诗歌,诗歌中有最天真烂漫的情怀。比如台湾诗人陈斐雯的诗:
为了让你相信
我们真的可以拥有
一座地球花园
请原谅
我不让你摘花
——《地球花园》
我也喜欢鸟
不过
比你贪心一点
总共拥有几万几千几百零几只
统统养在天空里
——《养鸟须知》
不让摘花,只是希望拥有“地球花园”;爱鸟的最好方式,就是把它们“统统养在天空里”。多美的情怀,多么诗意的想象!
俄国作家康·帕乌斯托夫斯基说:“几乎每一个作家都有自己的鼓舞者,自己的守护神,后者一般也都是作家。只消将后者的书看上几行,自己就立刻想写作了。某些书仿佛能迸溅出琼浆玉液,使我们陶醉,使我们受到感染,敦促我们拿起笔来。”这段话固然谈的是作家的创作,但对我们写作同样适用:找到自己在写作上的“鼓舞者”“守护神”,我们每个人的写作欲望几乎都能被激发出来。我先后有过这几位“鼓舞者”:周国平、尼采、王开岭、余杰、龙应台、张晓风、薛仁明、潘向黎。
亲爱的朋友,你的写作“鼓舞者”可曾找到?
有一次跟几位学生聊写作,问他们有没有自由写作的经历。有位男生说他初中时曾创作过长篇小说,写了好几本,不为发表,只为写下来好玩。他笑着说:“老师,写作真的让人上瘾。”
也许他是一个极优秀的个例,但我相信,每一段鲜衣怒马的少年岁月里,都潜藏着情感倾吐的冲动。写作真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可疗伤,可调心,可怡情,可养气。真正的写作只为内心,一旦了解了自己的内心也就了解了世界。但很多时候,内心是封闭的。只有写作,不停地写作,才能使内心逐渐敞开。你在写作过程中会不断涌现很多情感、很多思想,而这些是你写作之前所未曾有的。
要把写作当成日课。不要等待灵感,你只管在纸上快速奔跑,无须字斟句酌,写错字也不要紧,一边写一边哭也不要停,让笔快速地在纸上滑过。余华说:“写作捷径就是一个字,写。”是的,你只管不停地写。写着写着,天地开阔了;写着写着,大海恢复了宁静;写着写着,洁白的莲花处处盛开。写作,就是心灵的瑜珈;写作,就是一个人的朝圣路。
你不要管写的是否符合应试作文的规范,也不要在乎别人的评价,你只管写,写各种文体,诗歌、小说、杂文、传记、评论……只要你喜欢的,尽管写。
小时候,曾见过人砍树。四五个人先在树根周围刨一个大坑,待树根大多裸露后,大伙拉着早先系在树梢上的长绳,往一个方向同时发力。随着几声喊叫,大树缓缓倒地。这种砍树方式,并没有拿斧子直接对准树根砍,而是从旁边用力。
作文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不要只盯着应试作文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