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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打不相识

十分钟前,邢猛志一直在路对面猫着。他泊在车堆里,看到了葛洪,看到了高久富,还有三名不认识的男子,估计是新收的小弟,这些人都不起眼,最扎眼的是那个胖女人,足有两个高久富粗壮,而且像是地位不低,被一群男子围着正喝酒撸串,那大杯喝酒、大块吃肉的样子颇为豪爽,不用辨都识得是传说中的波姐了。

看资料和亲眼见不是一码事,此情此景勾起了邢猛志的回忆,辍学那年其实也常过这种畅饮开怀、玩乐尽兴的生活,他有点艳羡地喃喃评价了句:“还是当烂人好,这小日子过得乐呵。”

这时候,机会来了,葛洪起身了,像是去找卫生间。邢猛志等的就是这机会,他一拧钥匙,发动车,起步,高速前行,迅速在前方掉头,佯作到小吃城,在车人混行的道上驶近那两辆摩托车,靠近时一打方向盘,很拙劣地撞了一家伙,“砰”的一声把一辆撞倒了,捎带着另一辆也翻了。撞击的力量很大,有辆摩托车滑出去几米远。

正吃到兴处的众痞一愣,高久富一拍桌子吼着:“妈的,真不长眼!”

脸大腮肥的波姐瞅着那三位发愣的小兄弟提醒着:“发什么傻?生意找上门了,不用碰瓷都讹定了。”

“对呀,抄家伙。”高久富酒壮胆色,捋着袖子抢先上来了。那三位一个提凳子,两个抄酒瓶,跟着上去了。波姐挪着肥胖的身子蹒跚跟来了。

相隔不过十米,下车的邢猛志和他们照了个面,高久富嚷着:“长着眼出气呢?把我们两车都给撞了,说吧,咋办?”

“好办,一辆一万,哈哈。”波姐唯恐天下不乱,煽着风。

不料撞车的也不是善茬儿,一看自己的车,瞪着眼回了句更恶心的:“猪都没你肥,谁胖谁有理呀?”

“啊?孙子你骂谁呢?”波姐怒了。

“谁接茬儿就骂谁,骂猪你也接呀?”邢猛志怒道,那穿着短袄无法无天的横样愣是把波姐给吓回去了。

“报警。”有个胆小的混子道。

“你傻吗?摩托车没牌,报了谁给钱?”高久富骂了句,给了一巴掌。

对方听到了,恶狠狠地道:“老子这是黑车,交警管不着,赔你个球啊?有这么停车的吗?”

“嘿,嘿,我去……孬九,可见着个比你孬的了。”波姐被对方的横样吓住了,躲到了孬九身后,这人嚣张得让她有点害怕。这不,明显势单力薄,那人还恶狠狠地道:“都是黑车,谁赖谁呢?仗着人多耍横啊?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滚蛋。”

“去你大爷的。”高久富被激得暴跳,挥手就是一个耳光。

“啪”的清脆一响,那男子居然没怎么动,只是微微侧了下头,一刹那他挥手直拳捣向面门,高久富下意识后仰……上当了,那是虚晃一拳,高久富一后仰身,胯部前倾,邢猛志瞬间收拳踢腿,直蹬下阴……“哎哟”一声,高久富疼得惨叫一声,捂着裆部连连后退,捎带着把波姐给撞倒了。两人滚在一起,波姐惊叫,高久富惨叫,两人此起彼伏地呻吟着,有食客看着不惧反笑,一口饭直喷碗里。

这边仨急眼了,挥起酒瓶凳子就砸。邢猛志朝着最近的一位,不躲反欺身而上,对着面门就是一拳,“嘭”一声那人脸上顿时开了酱醋铺子,酸的甜的咸的一下子涌上来了,“啊”一声尖叫后倒。邢猛志拔腿就跑,跑向人多的市场里面。

“妈的,给我弄死他!”高久富挡着裆部怒吼道。

两个没受伤的抄着瓶子追,高久富扶着凳子艰难地爬起来,一抹一鼻子血也是动了真怒,几个人嗷嗷叫着追着邢猛志往市场里走。

邢猛志控制着跑的节奏,不快,也不慢,后面追着俩瘦干巴样子的威胁不大。走到市场中段他顺势把手伸进店铺摆在门前的麻辣小龙虾盆子里抓了一把。稍一迟疑抄瓶子的堪堪追了上来,他一侧身闪过,那人刹车不及,跑过了,又一把被邢猛志拽着后领子。那人慌乱挥瓶,邢猛志一挡,顺手在他脸上吧唧一抹,使劲在眼上揉了揉,然后撒腿就跑。

那人站定了,再睁眼顿觉一股火热蒙住了视线,刹那间两眼剧痛,他“叭”一声扔了瓶子跳脚大吼着:“啊,我的眼,我眼瞎了,我眼瞎啦……我什么也看不见啦……”

最后一个追兵已经跑过了同伴,回头一看,吓了一跳,再细分辨吼了句:“号啥玩意儿,瞎不了,那是辣椒……妈的,这谁呀?这么损!”

一声轻佻的口哨声起,这个举瓶子撵人的愕然回头,恰看到前方十几步远,根本没跑的邢猛志又吹了一声口哨。他犹豫间,邢猛志蓦地抬手,拉弓开射,皮筋声响,“叭”一声正中酒瓶,那瓶子应声碎成了瓶刺,愣着的混子被调戏得无名火起,拿着瓶刺喊了句“去你大爷的”,鼓起勇气怒起直追。

“叭……”又是手起弓响,那个拉开架势的人“哎哟”半声惨叫,后半声被他捂回嘴里了,一放手嘴已经肿了,手心一汪血里有颗被钢珠崩下的牙。他疼得“哎呀哎呀”直叫唤,追上来的高久富一巴掌扇着问“人呢”,再抬头时,那人早不见了。

几人顺着市场转了半圈,远远听到一声破烂车的引擎声,高久富一拍脑袋大呼上当,就往回追,偏偏就错过了,那辆车已经发动,冒着黑烟跑了。

这时候葛洪才提着裤子回来,边走边嚷着:“咋啦?咋啦?就拉泡屎的工夫,咋把饭桌都掀了?”

“哎呀,二屁兄弟,他们几个都被打啦。”波姐扑上来,拽着葛洪的胳膊惊魂未定道,“你是没瞧着啊,把咱车撞了,还把咱的人打成这样,不是说扫黑除恶吗?街上咋还有这么黑的人。”

“到底咋啦?”葛洪一下子分不清情况。

波姐拉着他指着远处:“就……就那辆面包车,跑了。”

“人呢!人呢……追他去啊!”一瘸一拐奔回来的高久富怒道。

一个眼看不见了,一个牙被敲了,一个鼻梁被捣了,就高久富最轻,被踢了蛋。葛二屁愣着瞧着,一下子被逗乐了。高久富气愤道:“二屁,老子被打了,你他妈看笑话呢!”

“不是不是,这什么人啊?有些年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了。”葛二屁惊讶道,忍不住觉得可笑。那个崩了牙的含糊不清道:“会用弹弓,把我的牙打了。”

“十几米外打你嘴里,不赖呀,我看看。”葛洪认真道,把挨了一弹弓的气得无语了,捂着嘴不让他看伤处。

波姐却是头脑清醒,围观的这么多,她紧张道:“这儿不能待,肯定有人报警了,赶紧走。”

几人这才醒悟,葛洪和受伤轻的高久富扶着摩托车起来,摊子被砸的店家拽着波姐理论。这倒好打发,高久富扔了几百块钱,跨上摩托车就跑,直追着面包车去的方向。

“喂,喂,孬九被人打了,他们几个人都被打了,赶紧来……武园路这一块,往科大方向跑,面包车,车号372……

“喂喂,孬九被人打了,面包车跑了,车号372,是辆黑车,瞅见就堵上啊……”

波姐慢悠悠走着,边走边打着电话,在想着找能联系到的人帮忙,这口气咽得太窝囊,姐可是最忌讳别人说“猪”“肥”两个字,今天这人居然连贯起来说她比猪肥,这可是深仇大恨。她咬牙切齿地恨不得现在就把那人给踩在脚下狠狠蹂躏……

禁毒支队,观战的会议室里,眼光都有意无意地投向了一位:来自缉虎营特巡警大队的大队长王铁路。禁毒局通过市局借调此人,情况特殊,所以他也被特殊对待,直接被封队禁足。

毕竟是多年的老警察了,王大队长识得利害,这倒没有什么怨言。本来还对自己前部下接受化装侦查的任务又感动又激动,现在全成了羞愧,面对支队长、政委以及老同学周景万和他同事的眼光,老王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这是扫毒去了,还是流毒到社会上了,实在不好判断。不过几分钟工夫,把一个小吃市场搅得鸡飞狗跳,现在110出警已经到场了,肇事的溜得比兔子还快,现场留下一片狼藉。

“支队长,需要知会一下派出所吗?”周景万轻声问。

贺炯想了想,然后摇摇头,两眼依旧迷茫,挑出来这个出众的,估计出格得也实在超乎他的想象了。结果只能是自己挑的人,自己替人家把屁股擦干净。他又一次看向王铁路时,王铁路老脸一红,羞赧道:“这真不是我能教育出来的,这小子本来就野,打架从来就不吃亏。”

“老王,你们那边警务里还有打架这一科?”周景万问。

王铁路一拉脸不悦了,直道:“巡逻经常碰上喝酒闹事的、偷鸡摸狗的,当巡警不可能不处理啊,我们的方式就是果断出手。不能打不敢打的,我们还不要呢。”

“那还是你教育的。”政委不置可否来了一句。

“不是。”王铁路坚定地摇摇头,“他是带艺从警,咱们警体拳那几下花架子根本不够看,队里教警体拳的跟他练过,基本都被打趴下了。”

马汉卫和武燕低着头偷笑了。不但王大队长尴尬,支队长也有点尴尬,毕竟亲手挑出来的千里马成脱缰的野马了,现在想拉缰绳也不可能了。

王大队长看出这情况来了,小声提醒着:“贺支啊,这小子不知轻重,可把马蜂窝捅了,咱们……咱们就干看着?”

总得采取点行动吧?这个想法和其他人一致,偏偏一贯雷厉风行的贺炯变得犹豫不决,投鼠忌器了,从头到尾没有下一个命令。

“支队长,支队长……老贺。”谭政委提高声音问道,终于把贺炯从冥想中拉回来了。贺炯惯常地一拿烟盒,给王铁路扔了一支,又给周景万、马汉卫挨个儿分了,点着火,慢吞吞抽着,像品味一样深深一吸,努着嘴轻轻呼着轻烟,半晌才玩味地说道:“你们想问题的前提是,他是警察,他在出任务,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对吧?”

众人目光移过来了,就听贺炯解释道:“关己则乱。你们换个角度想,这件事就是个开黑车的混子撞了其他混子的摩托车,然后双方开打,再然后开黑车的讨了便宜跑了……能有多严重的后果?”

“应该没多严重,顶多逮着揍一顿,赔俩钱。”马汉卫脱口道。

“这就对了嘛,还是不打不相识。戏到中途,咱们搅场那不乱套了?继续……燕子,去给大家准备点夜宵,该歇会儿了。”贺炯道。

这倒轻松了,武燕巴不得离开这个抽二手烟的地方,赶紧出门。出了门却见得任明星在走廊里和丁灿嘀咕,那胖小子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手舞足蹈,浑身嘚瑟。她凑近了一听,任明星正在神神秘秘地说着:“我告诉你啊,我早预料到这个事了。咱们今天就不该来,他把咱们骗来,自己倒去嗨皮了。哎哟,多爽,开个黑车横冲直撞,想撞车就撞车,想打人就打人,梦寐以求的彪悍生活啊。”

“你这身肥肉,让你打,你能行?”丁灿笑着道,已经看到了武燕。

“咋不行,猛哥不是教过咱们?”任明星作势比画着,“上捣鼻梁下踢蛋,勒着脖子往下摁。搏命三招啊,他那两下我也会。”

“那你到底拉我出来说啥呢?别跑题。”丁灿小声问。

“我是说组织上是不是太过分了,真把他派出去了。组织上不仗义,咱们不能不仗义啊,咱们申请也去呗,打架也多个帮手啊。”任明星真诚地说。

这一句倒把丁灿感动了,丁灿抬头示意。任明星回头,恰和武燕照了个面。武燕笑了,纠正道:“打架这种事让专业的人去干,你不行。还有,他是自己请战的,他今天的失踪就是为这个准备的,‘烛光行动’细节还没做出来,现在全队都跟着他走。”

“什么烛光?这名不对,其实他就是耍光棍,搞这么个文绉绉的词。”任明星不屑道。

任明星一下子把意境给破坏了,丁灿和武燕齐齐说了个字:“滚!”

两人各走各的,没人理会他了。任明星怔了半晌,喃喃自语道:“没错啊,这就是耍光棍啊,有什么意义啊?一条光棍对一群光棍,哪是找线索?这不是苍蝇飞茅坑,找死(屎)去吗……”

没人解答他这个问题,他也是头一遭见猛哥胆这么肥,担心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让他更揪心的事,只好又屁颠屁颠跑回信息中心观战去了。

“波姐,我看见那辆车了,四海酒店这儿,好像是送食材的。”

“看清了?”

“绝对看清了,车号尾数372,破面包车,他从后面进厨房了。”

“拍个照……你跟着啊,我给你发红包。”

一辆大商务车里,波姐拿着手机等着,看看车后座的几个伤员道:“以前在厂里干过的小马来信了,他现在干黑车,刚巧在路上碰着那小子了。”

城市里实在不好找,跑了一个多小时,不过好歹找到消息了,高久富揉着裆部恨恨道:“妈的,这胆肥啊,打了人还该干吗干吗。真要是个卖菜的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没事,这仇过不了夜,弄厂子里干他个半死。”波姐恶狠狠地道。

对于这个处理方式,受伤的几人毫无意见,鼻梁上已经贴上创可贴的王云标插话道:“我看见他也拿弹弓,好像出手比屁哥还快。”

“放屁,就民间弹弓协会那些半把刀,给老子提鞋也不配。”葛二屁的专业被质疑,愤愤道。

“真的,二屁哥,我还没看清,牙就给崩了。”说话漏风的这位,嘴还肿着,疼得“哎哟哟”含糊不清道。他是给波姐看场子的,扫黑除恶赌场断了营生,来跟孬九混了,因为人瘦被人给起了个绰号叫“麻棍”,真实姓名倒很少有人提起来。

至于那眼上给糊辣椒的,已经送医院了,听着他“哎哟”叫疼,波姐就心烦,正好电话响,她一瞅发回来的照片,瞬间来劲了:“就是他,走。”

风驰电掣间车启动了,车后还跟了一辆双排小卡,里面攒动着人头,车身喷着一个标志:惠民冷库。看到这些被外勤远程追踪到的情况,大家得到了一个信号:PK升级,冷库的车能载不少人,对方人数增加了一倍,要来报复了;这些人的信息渠道堪比天网,居然能在晚上准确找到一辆车,他们的去向正是邢猛志走的方向。 X9DCSjSGPuXwkP2xyqscrAg7kJhG5eooD/48vcC0cF0rxGudX9/GQYISiA55854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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