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过后,北方的天空刚被一场小雨洗刷过,此刻蓝得干净清透,像是马尔代夫蔚蓝清澈的海水。
周末正是和朋友出门鬼混的好日子。
蓝衫走出地铁,原来想打辆车,后来想一想还是算了。今天的展览中心绝对火爆,按照B市交通那点尿性,此刻一准儿堵得哭爹喊娘!
于是她决定靠着她那双修长性感的美腿跋涉过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一路走来,马路上的车像是汤锅里煮熟的饺子,膨胀,漂浮,密密麻麻地拥挤在一处,个个动弹不得。偶尔出个挤道加塞的情况,引来周围一片喇叭声,伴随着阵阵国骂,虽语气暴躁,却又透着那么点孤独寂寞又幽怨的味道。
可怜哪!蓝衫同情地感叹,脚步却不停留。
堵在路边的司机看到美女路过,一个个的,狂按喇叭。蓝衫并不知道他们是为她按的,她就觉得这帮人闲得。
一个理着灰飞机头的小伙子摇下车窗,笑嘻嘻地看着蓝衫:“美女,约吗?”
蓝衫翻了个白眼:“约你大爷!”
小伙子被骂了,并不生气,反而像是得了什么巨大的荣光。他嘿嘿一笑:“我大爷老了,约不动,要不你试试我?”
蓝衫不答,弯腰捡起树下的一颗小石头,扬手一丢。
“哎哟!”小伙子捂着脑门痛叫。
蓝衫拍拍手,得意地一甩头发,走了。
小油菜站在国际展览中心外,向着远处汹涌而来的人流张望。
“小油菜”这个外号是蓝衫给她取的,蓝衫说她太有才,只好叫她小油菜。
离着挺远,小油菜一眼就看到了蓝衫。
——太好认了,这年头能长到一米七的女孩儿并不多见。
蓝衫今天穿得很休闲:上身一件瓜红色印花针织衫,颜色很衬肤色;下身天蓝色牛仔长裤,包裹着笔直修长的双腿;豆绿色平底鞋,加同色系手包;没戴配饰。
总之,美女嘛就是随便穿穿。
她的头发乌黑浓密,烫着大波浪,此刻披在肩上。春天的风像个小流氓,徐徐吹过,不停地掀她的秀发。
蓝衫驻足,四下张望,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小油菜。
人太多了,找不到……
看到蓝衫掏出手机想打电话,小油菜只好自己走过去:“蓝衫,你又没看到我!”
蓝衫收起手机,摸了摸她的头:“乖。”
乖你妹啊……
小油菜拍开她的手:“走吧,姐带你去见世面。”
展览中心当然是办展览的,展览自然会让人增长见识,不过今天这个展览……
全称:国际玩偶艺术展览会B市性文化艺术节。
蓝衫觉得玩偶都是小孩子玩儿的,然而小油菜此人心智停留在学龄前儿童的水准,她想来倒也不奇怪。身为小油菜最亲爱的闺蜜,她当然也被拉来了。起初听小油菜说要来围观,她还挺不好意思的,后来又觉得无聊。性文化嘛,不就是那点事,值当办个文化节?
小油菜严肃认真地批评了她的偏见,罗列了前几次性文化节的火爆程度,最后表示:咱们的目的是纯洁的,就是为了去开眼界。
好吧,开眼界。于是蓝衫就来了。
进到展览中心转了几圈,她发现,这里还真挺有意思的,各种玩偶惟妙惟肖,许多都是动漫里的人物,好多她还见过,什么葫芦娃呀,七龙珠呀,等等。另有一些是玩具公司出的,有给小朋友玩儿的,也有给成年人玩儿的。最有意思的是,还有一比一仿真玩偶。
就是照着正常人的身材比例和五官做成,其真实度视材料而定。蓝衫甚至看到了一个经某明星授权的仿真玩偶,虽然死贵死贵的,依然有人买。
由于一楼大厅有明星来签名,几乎所有人都跑去看明星了,这里只剩下蓝衫她们两个。蓝衫转过转角了,小油菜指着转角处一个搔首弄姿的娃娃怒道:“蓝衫你看,这个东西要九万九千八!要是有钱买这个,谁还买这个呀?!”
呃,这话好像也有道理……
蓝衫走过去,戳了一下那个娃娃的脸蛋。她余光一瞥,扫到角落里的另一个超仿真玩偶娃娃。
虽然地方放得偏僻,但那个玩偶娃娃一下就吸引了她的目光。
它坐在一把椅子上,穿着白衬衫,棕色长裤,头发剪得很短,整洁干净。它正微微垂着眼睛,像是在思考,眉目如画,眼底一片干净。
太逼真了。要不是因为它眼神呆滞,蓝衫还以为它是真人呢。
不过,真人肯定也长不了这么好看。
小油菜也发现了他。她扯着蓝衫的胳膊亢奋无比:“那个好帅,而且一看就比别的做工好,哎呀呀呀……”
说着就拉着蓝衫跑过去看。
蓝衫也有点激动,刚才在不远处惊鸿一瞥,已经觉得不错了,走近之后,更是惊为天人。
肤色很白,但也不是惨白,而是透着正常人应有的光泽和气色;脸部线条相对较柔和,五官十分精致,但又不是娘兮兮的那种漂亮,精致而不失俊朗,像是由一代代美人的基因堆出来的贵族少年:鼻梁高挺,眉色鸦黑,睫毛浓长,眼仁儿玄黑……它坐在暗处,整个儿像是一幅静态的素描,由画家千辛万苦,一笔一笔,用铅色的线条细心勾勒光与影,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完美。
不过嘛再怎么好看,也都是假的,就像动漫里那些帅哥一样。想到这里,蓝衫倒是不那么激动了,摸着下巴静静地欣赏它。
“蓝衫你说,这个玩偶到底是不是男的呀?”小油菜有点担心和疑惑,不是她多想,主要是吧,这里的男版玩偶本来就不多,更少见这么五官精致的,谁知道它是不是这里的娃娃?想到这里,她再打量它,越看越觉得有可能。
蓝衫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没搭对,她突然在那帅哥的下巴上摸了一把,色眯眯地笑:“长得这么好看,一定是男孩子!”
“男孩子”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不过蓝衫和小油菜说着话并没有发现。
而小油菜,此刻正在往它的腿间瞄,试图寻找更有说服力的证据,以确定此玩偶娃娃的性别。
可惜它穿的裤子比较宽松,衬衫下摆又足够长,总之就是看不到。
蓝衫摸了它的下巴之后,觉得手感不错,又去拍它的脸,一边拍一边说:“我说小油菜,现在这科技真是越来越发达了,这脸还是温的呢。你不如买一个回去,摆在屋里赏心悦目,怎么样?”
小油菜还在研究:“我得先确定确定呀,别到时候买个女汉子回去。”
蓝衫就说:“那好办,你把它裤子扒了看看不就清楚了。”
小油菜也不是没想过扒裤子,可是大庭广众之下扒人家的裤子多不好呀,虽然只是个仿真玩偶娃娃,但玩偶娃娃也是有尊严的……她抬头四下里望了一下,这附近连个工作人员都没有。
本来是有的,但是明星来了,好多工作人员都跑去看她们了。
太不敬业了!小油菜有些愤愤,正纠结着要不要扒裤子,突然听到头顶一个男声说道:“你怎么能这样呢?!”声音很近,是那个仿真玩偶娃娃发出来的。
小油菜很兴奋:“蓝衫你看它还会娇嗔呢!哈哈哈……会不会娇喘呀……”
蓝衫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小油菜不只听到它“娇嗔”,还明明看到它动了,在偏头躲她的手!
还有它的眼神,一下子像是回了神,此刻正皱着眉,谴责地看着她。
现在的科技再发达,也不可能把表情做到如此细微、逼真。
这到底是何方妖孽啊……
小油菜终于痛下决心:“蓝衫,我决定了,由你来执行这项光荣的任务,过来扒它裤子!”
蓝衫现在只想跑。
她还没实施撤退战略,只见它,啊不,应该是他……他突然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大,小腿撞到椅子,那椅子被迫向后移动了几公分,偌大的展区响起刺耳的摩擦撞击声。
小油菜吓得跌坐在地上,满脸惊恐地看着他。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乌沉沉如一团铅云。
蓝衫把小油菜扶起来,对着他抱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打扰您了,您……慢慢挑,嘿嘿嘿嘿,慢慢挑……”说完,拉着小油菜落荒而逃。
直到走出D馆,小油菜的表情还有些不真实,她精神恍惚:“蓝衫,那个玩偶充气娃娃是不是成精了?”
蓝衫哭笑不得,扒拉了一下她的脑袋:“那是个大活人!”
蓝衫很快把这件乌龙事儿抛到脑后了。
假期完毕,她照常上班。蓝衫所在的公司是某品牌汽车4S店,规模中等,她的部门是销售部。销售部的一把手是老王,底下两个主管,其中之一就是蓝衫。两个主管分别带一个销售团队,非节假日时,一个团队在展厅值班接待客户,另一个团队在外面搞客户开发,两个小组轮着值班。
这一周轮到蓝衫他们组搞接待。蓝衫来到展厅时,看到几个销售顾问正凑在前台聊天。她才几天没来,他们明显松懈了不少。
蓝衫让他们回到工作岗位。
于是他们不聊天了,开始各自低着头玩儿手机。
蓝衫也不好管得太严厉,招埋怨。反正今天是工作日,现在还没客户呢。她泡了杯咖啡坐下来,等了一会儿,就陆续有客户上门。几个销售顾问便忙起来,热情地招待,打听他们的购买意向,领着人参观,看车,等等。
卖车不像卖白菜。好几十万的交易,往往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成的。销售顾问们送走了三拨客户,一单也没有定下,只录入了信息,回头继续跟踪。
蓝衫怕他们失落,跟他们逗了会儿闷子。
又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展厅里的人听到动静抬头看,都跟见鬼似的看着来人。
他身材高大,穿着民工们身上常见的劣质迷彩服,裸露在外的皮肤呈古铜色,一看就是经常劳动;鼻梁上架个大墨镜,手里夹根烧了一半的烟。
他衣服脏兮兮的,也不知在哪里沾的白灰。
这样一个人走进了明亮干净的高档汽车销售展厅。
销售顾问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打算动身迎接他。
干他们这行就是见人下菜碟。我们的车只卖给有钱人,你拿不出钱,我们就不会在你身上浪费资源。
一个新来的销售顾问没深浅,冲他说道:“哥们儿,我们这儿不卖拖拉机。”
他并不生气,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灿灿的整齐牙齿:“看看也不行吗?”
蓝衫瞪了一眼嘴贱的下属。她走过去,朝他礼貌地笑了笑,看一眼他手中的烟:“这位先生,我们这里是禁烟区,请您先把烟掐了。”
“不好意思。”他说着,顺手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蓝衫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请您这边走,我们坐下来谈。”
他有些意外,不过很快跟着蓝衫走到接待区,蓝衫问他喝什么东西,他回答说茶,于是蓝衫亲自给他泡了杯茶。
展厅里的人不解地看着他们。
蓝衫浑然不觉,微笑着和他攀谈。
这位先生姓吴,这次来是给他弟弟看车的。他弟这个人吧,有点闷,还执拗。
“非要自己摇号。”他抱怨道。
蓝衫心中已经有了判断。这话透露的信息是,就算不摇号,他也有别的门路。
她不动声色,又问:“那您弟弟有什么相中的车型吗,或者他有什么偏好?”
“他呀,他喜欢低调,不爱招摇。”
蓝衫笑,语气轻快:“那您可选对了。我们这个品牌,就是典型的低调奢华有内涵。”
他把墨镜摘下来,用墨镜点了点她,眉目带笑:“真上道儿,我喜欢。”
蓝衫一看到他的脸,有些愣。这人还挺帅的,五官硬朗深邃,很阳刚,又不似一般阳刚男人的那种粗犷。
良好的职业素养使蓝衫很快回过神,她给他推荐了一款性价比不错的车型:“A4怎么样?我们这里挺热销的一款。”
他却问道:“美女,你不怕我是工地来的,买不起你的车?”
蓝衫笑答:“瞧您这话说的。您就算是工地来的,那也是工地王子。”
他被逗乐了:“你挺有意思。”
蓝衫心想,姐要是真把你当一般民工,这些年也就白混了。
眼睛不毒干不了销售。根据一个人的衣着打扮来判断其社会地位也没错,但这不是金科玉律。真正能反映一个人身份的,是他的谈吐和气质。这人进门之后一点也不局促,存在感和气场都很强,可见并非久居人下;被人奚落之后没有自惭形秽也没有急躁地反驳,而是优游不迫,可见其自信和从容;被要求掐烟时能够道歉并且顺从,可见其教养不错……
总之,她不可能看走眼。
他喝了口茶,放下茶杯之后说道:“我不看A系列的,你们这有R8吗?”
即便已经知道此人不穷,但听到这话,蓝衫的心跳还是加快了一些。
新款R8光裸车就要二百多万人民币。
蓝衫怀着敬畏的心情带他去试车了。
试驾结果比较满意,他想要白色的,这个颜色恰好有现货。蓝衫正想催促他今天就把合同敲定,没想到他先一步说:“还不错,就要这个吧,我今天给你订金,过几天来提车。”
……爽快!
蓝衫带着他去填资料,她看到他在联系电话那一栏里写了两个手机号。
“一个是我的,一个是我弟的。”他解释。
接下来就是签合同,交订金,各种流程走下来,蓝衫领着下属热情欢送了他。
再回到展厅时,几个下属看向蓝衫的眼神里充满了拜服。
直到下班回到家,蓝衫心情还有些激动。她不是没出过好车,但像今天这位土豪这么干脆,连价都不带还的,还真是很少见。汽车销售的提成是分梯度的。每一台车、每一个销售员的让利空间都不同,公司只规定了某台车最低可以承受的底价,具体的价格由销售人员自己把握。超出底价的那一部分,她可以拿到百分之三十五的提成。再算上底价以下的提成,这笔钱相当可观。而且,她这个月还能拿到额外的奖金……
越想越高兴,于是她给小油菜打了个电话,想嘚瑟一下。
小油菜接起电话,不等她嘚瑟,当先叫道:“蓝衫!我今天看到一个“牲口”!”
“是骡子是马啊?你个没见过世面的,至于兴奋成这样?”
“是人!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恶!人家十五岁上大学,上的还是国内最牛的大学,今年才二十五岁,已经是副教授啦!”
啊,原来是遇到一个精英怪,蓝衫淡定回道:“牛人多的是……你怎么认识他的?”
“我不认识他呀,我只看到他的资料。我们公司最近在策划一个大项目,想请个高级顾问。我们领导很重视这件事,让我们部门的大姐头不管是求爷爷告奶奶还是出卖色相,总之一定要把他搞到手。你不知道,这“牲口”已经被我们竞争对手盯上了……”
蓝衫觉得她有些夸张:“有那么神吗?”
“有,真的有!你知道这“牲口”最邪恶的是什么吗?他其实就是一教物理的,对我们这行纯粹是玩票性质。人家玩票都能玩成这样,还让我们凡人怎么混呀!”
蓝衫也觉得这种事确实有点打脸,她安慰她:“你又不是搞研发的。”
“幸亏我不是搞研发的,你不知道我们研发部老大今天看那人的资料时,那个表情有多精彩,要不是有人在场,他一定会跪着看的!不过可惜了,资料上没有照片,我们不能一睹大神的芳容。”
蓝衫说道:“肯定长得不好看,人都逆天成这样了,脸要是再好看,他还给别人留活路吗?他肯定自己也没活路啊,早就被室友投毒一百零八遍了。”
小油菜深以为然。
和小油菜聊了一会儿变态大神,蓝衫跟她说了自己今天接的大单子,小油菜也很高兴——又可以宰蓝衫一顿了!
刚挂了电话,就有人按门铃,是蓝衫叫的外卖到了。她讲电话讲得太激动,现在一点也不饿了,看了一眼饭菜,没胃口,于是推到一边不吃了。
当天晚上,蓝衫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睡在了人民币上。
中午,乔风刚把饭菜摆好,他哥哥就来了。
他哥哥叫吴文,他们兄弟俩,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
他们家有一个传统,那就是不管多忙,每周总要抽出时间和家人共同吃饭。不过现在,他们的父母都不在B市。
父亲吴教授任职于A大的土木工程系,目前作为知名学者去日本当客座教授了,要在日本留一段时间;母亲乔教授任职于B大的民间文学系,现在带着学生去了广西少数民族地区搜集民歌,行话叫“田野作业”。
乔风自己也在B大做科研,研究领域是量子物理学,目前职称是副教授。
不能见面,还可以视频共进午餐。乔教授那里通信不便,没条件上网,因此乔风只连上了吴教授。
中国和日本的时差只有一个小时,他们两边开饭的时间分别提前和延后半个小时。
兄弟俩坐在饭桌旁,乔风按了一下电视遥控器,吴教授的脸出现在宽屏显示器上。
吴教授很激动:“儿砸!好久不见!”
乔风纠正他:“爸,我们上周末才见过。”
吴文说道:“老头儿,你才去小日本多久,怎么说话口音都变了!”
“你懂什么,这是网络流行语……让我看看你们在吃什么?”
乔风又拿起另一个小一点的遥控器按了按,贴着电视机上方安装的摄像头低了低,摇头晃脑,像眼睛一样,视线在饭桌上逡巡。吴文看到电视屏幕的右下角出现一个切换画面,画面上都是他们自己饭桌上的菜。凉拌莴笋丝、菠菜鸡蛋、水晶虾仁儿、糖醋排骨,还有一个鲫鱼豆腐汤。
他弟弟的爱好不算广泛,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自己鼓捣点吃的,而且手艺相当不错。
吴文夹了块排骨。寸长的小排表面裹着琥珀色的浓汁,零星沾着几粒芝麻,散发着阵阵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他问道:“摄像头不错,新买的?”说着,低头咬了一口排骨,甜酸醇厚,香而不腻。
乔风眼睛盯着电视屏幕,答道:“不,是我自己改装的。”
“你就是闲得慌。”
把菜色照了一遍,摄像头的角度又恢复如初。
吴教授在电视里哀号:“都是我爱吃的!你们太残忍了!”
吴文有些高兴,故意夸张地嚼着,咽下口中食物,他问道:“老头儿,你在吃什么?看看。”
电视机中出现了一些寿司,还有水果和汤。
吴文发出嗤的一声轻笑。
吴教授很悲愤:“你等着!”
这种话毫无威胁力度,吴文继续大快朵颐。父子三人一边吃一边聊天,吴教授重点问候并批评了儿子们的单身状态,然后又八卦兮兮地打听他们最近是否有交往看着不错的姑娘,这一标准到了乔风那里,就转变成了“除了工作需要你小子有没有跟女人多点交集”。
乔风夹菜的动作停下来,目视前方,两眼放空,像是突然回忆起了什么。
两个姓吴的哪肯放过这个信号?顿时两眼放光地逼问。
乔风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遇到两个女流氓。”而且是相当大胆的、在公开场合就想扒他裤子的女流氓。
那天他真是流年不利。他出门取了点实验器材,回来时遇上堵车,在车里无聊,看到外面有展览会,干脆就去逛了。逛了一会儿兴致缺缺,展览会里展览的东西很奇葩,乔风一路红着脸看了一会儿他便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只好躲在角落里,思考自己在做的课题,想着想着就出神了,入定了。
然后就遇到了那无妄之灾。
这种事情,真的不好对外人道,所以乔风打定主意不多说。他收起思绪,顾左右而言他:“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吴教授答道:“暑假。”
吴文点头:“带点日本土特产回来。”
吴教授的目光突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他用一种只有男人才懂的眼神注视着摄像头,隔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好。”
“……”吴文觉得他一定是想歪了。
用完午餐,要告别时,吴教授免不了一顿唠叨:“老大,看好老二,别让他被人欺负了。”
“放心吧。”
“老二,看好老大,别让他欺负别人。”
“……好。”
跟父亲断开连接之后,吴文突然想起一事,他翻出一张名片放到桌上:“我帮你看了一台车,本来打算这几天就提的,但我临时有事得去外地一趟。你要是闲得慌呢,就自己去提;要是忙,就等我回来帮你提。这是那个人的名片。”
乔风视线微微一斜,不经意间扫了一眼那名片。明黄色的硬卡纸上,两个黑色三号加粗楷体字格外醒目:蓝衫。
他的耳边突然想起了那天女流氓的惊叹——
“蓝衫你看它还会娇嗔呢!哈哈哈……会不会娇喘呀……”
乔风目光游移着,自鼻端发出一点轻哼。
蓝衫再次打发走了一个神奇的客户,她有点累,躲在角落里给小油菜打电话。
高端汽车销售是一个奇葩的职业。为了品牌形象考虑,招销售的时候多少都会有些以貌取人,在形象气质上卡人。这就导致一个后果,那些漂亮的姑娘小伙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客户领走了。相对来说,蓝衫他们这个品牌比较低调,不是暴发户们的最爱,因此这样的情况不算特别严重。据说某友商4S店,每隔几个月就得重新招聘一批销售人员。
不过嘛不多不代表没有。今天蓝衫遇到的这个客户就有点过分。他也不是动手动脚,就是一个劲儿地嘴欠撩拨人,蓝衫还不能发火,只能赔笑脸,想办法四两拨千斤给他拨回去。
等他走了,蓝衫只好在电话里开启嘲讽模式:“你说他要是长成吴彦祖那一挂的,姐们儿吃点亏也就算了,就当是为世界和平做贡献了……可他给来一吴孟达,还是加肥加大版的,这让我怎么下得去嘴?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小油菜在电话那头安慰蓝衫,咒骂那个传说中的老色鬼。小油菜本身声音脆脆的,语速一快,就跟放小鞭炮似的,噼里啪啦,炸得人精神振奋,颇有提神解乏的功效。
蓝衫在这一连串小鞭炮的炸响中,突然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哼。
她打了个激灵,捂住话筒抬头,戒备地四下一望,没人哪!
这大白天的,也不可能是鬼。难道是她太激动,幻听了?
蓝衫便接着和小油菜讲电话。
与此同时,站在蓝衫身后不远处的某男子,发现自己竟然被无视了,他微微皱了一下眉,接着轻轻咳了一声。
蓝衫很确定自己这次没有听错,她有些恼火:“到底是什么鬼,还不给老娘滚出来!”
他有些无奈:“我在你身后。”
蓝衫转身时,他已经走得极近,超过了陌生人之间的安全距离。面前陡然出现一个大活人,蓝衫啊的一声惊叫,吓得把手机甩了出去。
“抱、抱、抱、抱歉!”她为自己的失态而感到尴尬,弯腰拾起手机。手机被摔得黑屏了,已经自动挂断了电话。
“该说抱歉的是我,我并非有意偷听你的电话。”
“先生您太客气了。”蓝衫直起腰看他,这才发现此人长得不是一般帅,五官清俊,就是眉峰凌厉了一些,看起来有点狠,而且气质冷冷的。
他穿着黑色丝绸光面衬衣,黑色西装,没打领带。西装看不出牌子,但用料考究,应该价格不低,很可能是手工订制的。西装在腰部做了一个修身设计,流畅的线条微凹,衬托出挺直宽阔的肩背以及窄腰和长腿。
蓝衫有些奇怪,她最近是在走什么样的狗屎运,怎么净遇到极品帅哥了?
不过更奇怪的是……他谁呀?
她有些担心,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万一把她对客户的吐槽听全了还传出去……圈子就这么大,她的业绩全靠客户资源的维护,不能败坏名声。
心里是这样想,表面却不动声色。她把手机一收,很快调整好情绪,朝他微笑道:“这位先生,您是想买汽车吗?”
他被她的笑容晃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随即他答道:“我想先看看。”
真有意思,她在办公区的走廊里捡到一个潜在客户。蓝衫有点囧,带着他回展厅接待区。一边走,两人一边聊了几句,蓝衫知道了他叫宋子诚,是给自己买车,问他偏好,他回答说看心情。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至于为什么如此优质的客户在展厅没有受到接待从而迷路到办公区……这暂时是个谜。
蓝衫带宋子诚看了几款车,他问了很多问题,有些问题堪称刁钻。蓝衫一一耐心解答了。说实话,虽然宋子诚看起来有点凶,但她比较喜欢这样的客户。他问的问题很专业,这让她回答的时候很有成就感,觉得自己特专业,特牛。
而且,他一直关注于这样有深度的问题,肯定是一个特有深度的人。这样的人不会对传播八卦消息感兴趣。所以她的名声可以保住了。
看得出来,宋子诚对她的解答也比较满意。他们两人不像是在买卖车辆,倒像是在进行访谈。
访谈到最后,他也没有明确地说买还是不买。蓝衫并未表现出半分急躁,反正她这个月的任务额已经超了,还签了二百多万的大单,现在值不当为了五斗米折腰。
宋子诚要走了蓝衫的名片,在她的欢送中离开了。他打了辆车,兜了一圈又转回来,去了4S店附近的一个停车场。
宋子诚把玩着手里的名片。明黄色的小卡片不停地在他指间跳转翻飞,白皙修长的手指灵活而优雅,连带着那普普通通的颜色也像是突然被唤起高贵的血统,似古老的皇族一般沉静而华丽。
他突然眯了眯眼睛,像是安静优雅的豹子突然嗅到了猎物的气息。
送走了宋子诚,蓝衫回到展厅,问了几个下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前面那么多人值班,为什么会把客户放进办公区?
几个下属有点无辜。前台的姑娘帮着解释道:“蓝姐,刚才那位宋先生是来找总经理的。”
……难怪会出现在办公区。
可这样也不对劲。找总经理就找总经理,怎么又跑出来看车了?就算他来头大,买车可以直接找总经理,但是总经理为什么不陪同他出来看车,而且也不跟前面接待人员打个招呼?
只有一个解释了,那人多半是干完正事儿,出来顺便逗她玩儿的。
蓝衫有点无语,怪不得她费半天劲也不见他松口,敢情人家就是拿她解闷的。
她向来看得开,在心里鄙视了宋子诚一会儿,也就把此事丢开了。
她把手机拿出来检查了一下,试图开机,无果,看样子坏得很彻底。她有点心疼,好几千块钱呢,用了才一个多月,结果听了个响儿就没了。这年头电子产品的品质真是令人心碎。
蓝衫去了人事部,找小刘借了个备用手机。做销售嘛,指不定客户什么时候打电话,半点不能松懈。
果不其然,她刚开机,就有电话打来了。
是那个土豪吴先生打来的,说自己最近几天提不了车,如果他弟来提,就直接让他弟领走。
要说这位吴先生,人真不错,一点架子也没有。
蓝衫记下了,也没太往心里去,反正合同签了订金也交了,早一天晚一天都一样。
晚上下班回到家,蓝衫把高跟鞋一甩,窝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白天嘴皮子磨得太勤快,导致她下班后总是异常沉默。
感觉到肚子有点寂寞,她从茶几下拿出一沓外卖传单,一张一张地翻着,翻了一遍觉得哪一个都不好,最后闭眼抽了一张出来。
然后她打电话订了一份比萨。
送餐倒是挺快,可惜比萨的芝士放太多,吃起来有点腻,她吃了一块就吃不下去了,喝了两杯水,饱了。
她看着剩下的五块比萨发愁,觉得浪费真可耻啊真可耻。
正进行着深刻的自我批评,小油菜的电话来了。
“蓝衫,救命!”小油菜杀猪一般号叫。
蓝衫吓出一身冷汗,正琢磨要怎么报警呢,接下来小油菜说道:“你知道吗?那个大神他其实是充气娃娃!”
蓝衫一头雾水,她觉得不用打110了,当务之急是要联系上精神病院。
“亲爱的小油菜同学,麻烦你把刚才那句话扩写成一篇不少于五百字的作文,立刻,马上。”
小油菜于是开始倾诉她今天离奇而又凄惨的遭遇。
事情是这样的,他们公司不是正打算把某业内大神据为己有吗,他们部门的大姐头已经在领导面前立下军令状。大姐头想得周到,怕自己和小年轻之间缺少共同语言,又考虑到小油菜此人虽然蠢但一向能活跃气氛,于是批准小油菜加入瞻仰大神的行列之中。今天小油菜跟着大姐头去见了大神,结果……妈蛋,那个大神就是她和蓝衫在国展遇到的“充气娃娃”。
小油菜当场就吓尿了,一直紧张兮兮地盯着大神,弄得好像大神要非礼她一样。
具体大姐头跟大神都谈了些什么,小油菜因为太紧张已经记不清了,她就知道最后事情没谈成。
哦,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大姐头把没谈成的原因归到她身上,原因是她“总色眯眯地盯着人家看”!
于是大姐头决定,把这个不光荣但很艰巨的任务转移到小油菜头上,让她务必把人给请来,否则……呵呵呵呵呵……
小油菜欲哭无泪:“蓝衫,我怎么办呀?”
蓝衫说了一个非常有建设性的提议:“辞职?”
“辞你妹啊,这年头工作那么难找,你让我辞职喝西北风吗?你太残忍了!”
蓝衫抓了抓头发:“那你想怎么办?色诱行吗?”
“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长得多好看,背景还那么牛……总之我们俩不是一个level的,我力不从心啊……蓝衫,要不你帮我色诱他吧?”
“打住,我跟他也不是一个level的,谢谢。”
小油菜终于道出了她的真实目的:“那……要不你跟我一起和他道个歉?我看他也不像小心眼的人。”
“如果他不是小心眼的人,说明他拒绝合作的原因不在于你。”如果他是小心眼的……
“我不管,总之你要陪我道歉!你摸他脸了呢!”
“你还想扒他裤子呢。”
“你没想吗?”
“我只是想看着你扒。”
小油菜气得嗷嗷乱叫,最后以“不帮蓝衫搬家”作为要挟,使蓝衫折服在她的淫威之下。
小油菜的思路一向跳脱,想到哪里就说哪里,说到哪里也就想到哪里。于是话题被她带到了“搬家”一事上。
蓝衫要搬家了,她现在住的房子很老,社区功能不完善,离地铁也远,上下班不是特别方便……总之她有点嫌弃,想搬到一个条件好一些的地方去。
房子已经找好了,在北四环的一个小区,虽然房租偏高,但一分钱一分货,那个小区就在地铁边上,环境也很好,绿化做得不错,安保系统也先进。蓝衫很走运,她谈的那个房东要出国了,本来合同签的是押一付三,不过房东说如果蓝衫一次性付一年,他可以给打八五折。
这么爽快大方的房东简直千年难遇,蓝衫哪能不乐意呢?一下省了好几千块钱。
蓝衫和小油菜商量了一下搬家的时间,接着初步确定了道歉方案。小油菜约不到高冷的大神,只好决定去他的课堂堵他。她已经把课表查清楚了。
蓝衫有点纳闷:“你不能去办公室堵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许多高校教师不用坐班,何况是他这种纯动脑的!他老人家就算有什么项目,在家里打坐就够了,根本用不着去办公室。”
蓝衫由衷赞道:“我发现你也不笨。”
蓝衫再上班时,一大早,被老王叫进了办公室。他一个劲儿地长吁短叹,把蓝衫给惊到了。
“王总您是不是生理期到了?”
“蓝衫!”老王气得直拍桌子,末了用手指点她,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你呀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蓝衫很惊奇:“我怎么了?”
“你说你长得又不难看,也不少人追吧?干吗非要骚扰别人呢?他是你的客户,你要把他当上帝对待,你见过对上帝性骚扰的吗?”
“您等会儿,”蓝衫被他说得一头雾水,“我,性骚扰?”
老王兀自叹气,语重心长:“我知道,现在的女孩子观念开放,那是相当饥渴,不过你也不能饥不择食啊!”说着,他一咬牙,视死如归,“你有什么事儿冲我来,不要对客户下手!”
蓝衫幽幽地把老王上下打量了一下。人到中年,他身材微微发福,头发掉了不少,剩下的将将能盖住脑袋。因为太生气,他的鼻翼一直在翕动,像是两只即将苏醒的茧。
蓝衫笑道:“您这样的我怕消化不良。”看到老王愤怒地瞪眼,她连忙把话题绕回来,“我说王总,您这是从哪儿听来的闲话呀?我骚扰别人?您看看,咱这脸,这腰,这腿……您说我用得着骚扰别人吗?”
“你还别不承认,这事儿人家都投诉到客服部了,客服部报到我这里,我是看你平常表现好,现在压着没往上报,你可别逼我。”
蓝衫看他不像是开玩笑,她也不敢开玩笑了:“王总,此话当真?”
“废话,你自己看。”老王说着,把投诉单推给她。
蓝衫一看,还真是。她特别好奇这是哪个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的家伙恶意诽谤……往姓名栏里一看,啊,吴文?
不就是那个买R8的土豪吗……
蓝衫觉得特别不可思议,那个吴文看起来精神很健康,不像是无理取闹的,怎么会突然搞这种邪招儿呢?
老王见她不言语,以为她是心虚了,他哼了一声:“你呀,赶紧跟人家客户道个歉吧。虽然单子是做不成了,不过现在这个投诉还来得及撤。要是捅到总经理那里……他可没我这么好说话。你还性骚扰,真有你的!”
蓝衫怎么也想不通吴文污蔑她的动机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解约,他打个电话就行,何必把事情搞这么僵?商场上混的人,要是每天都这么招猫斗狗得罪人,他也只能去工地搬砖了。
所以此事必有蹊跷。
蓝衫决定先找客服部的人问个清楚。中午,她和客服部的小张一起吃饭,小张跟蓝衫一向关系不错,而且这个投诉恰好是小张接的。
于是小张一五一十地给她解释了。
客服部经常会对新产生的订单进行回访,回访结果记入相关员工的工作表现,影响绩效和奖金,这一点蓝衫自然知道。昨天小张回访时,R8订单的客户表示曾经遭受过蓝衫女士的性骚扰,同时提出解除购买合同。
性骚扰,还闹得要解约,这已经不能是简单的回访了,得转成投诉。小张他们主管觉得事情大条了,赶紧报给了蓝衫的直属上司。
一般情况下,回访的细节是不能向其他员工透露的,不过嘛这个已经转成投诉了,所以小张给蓝衫讲了,也不算违反规定。
听完小张的解释,蓝衫更摸不着头脑了。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扭曲了,有些细节被她忽略了,可是左想右想,也想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无奈,她只好心情忐忑地给吴文打了个电话。
“喂?蓝衫……对,刚回B市……什么?回访?我没接到过回访电话,昨天下午三点多我在飞机上呢,可能是我弟接的,我当时留电话号码不是留了两个吗?”
蓝衫觉得自己天灵盖儿像是被猛地拍了一下,她好像明白问题所在了:“吴先生,我们客服对您弟弟进行回访时,您弟弟说……嗯,说我性骚扰了他……”说到最后,蓝衫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手机那头一阵沉默,吴文也被雷得不轻。不过嘛虽然他经常说他弟闲得慌,但总不至于真闲到这种地步吧?吴文想了想,说道:“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认识我弟吗?他叫乔风。”
“我就知道有个练降龙十八掌的叫乔峰。”
“不是那个‘峰’,是‘雷厉风行’的‘风’……不过他跟这个成语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蓝衫很确定自己不认识什么乔风乔雨的。她觉得这乔风多半是个精神病或者智障,这种人就该好好地关起来,不能放出来危害社会安全。还买车呢,智障也能考驾照吗?哼哼哼……
她心中腹诽着,嘴上客气说道:“可能是您弟弟认错了人,吴先生,您能帮忙撤一下投诉吗?我们领导今儿已经骂了我一顿了,还说这事儿没完……”
吴文答应下午打个电话,蓝衫便放下心来。
挂了蓝衫的电话,吴文立刻给乔风拨了一个。电话一通,乔风先说道:“正好,我有一件事情想不通。”
吴文觉得挺新鲜:“是吗,这世界上还有你想不通的事?说来听听。”
“我之前做过一个相亲软件,然后通过相亲进行样本统计。根据统计结果来看,每一个和我相亲的女孩子都打电话约我。也就是说,我的性格属于万人迷的类型。”
“我天!”吴文嗤笑,“你要点脸行吗?就你这脾气还万人迷?”
乔风沉默了一下:“所以这个实验有问题。”但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实验系统是基于心理学设计的,信息也经过了仔细筛选,就算有偏差,也不至于这么大。
吴文说道:“你把你那个外貌影响系数后面加两个零,再试试,保证百试百灵。”
“这样外貌就可以视作唯一的影响因素了,这不科学。”
“相信我,对你来说这是唯一的科学。”
吴文不想跟他弟弟讨论这种无聊的东西,他把话题兜回来:“乔风,你认识蓝衫吗?”
乔风想也不想答道:“不认识。”
“我说乔风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呀?不认识她你说人家性骚扰你?”吴文才发现原来他弟弟可以这么不着调,“我知道您小少爷长得俊俏,天天被人调戏,你见识过的流氓多了去了,连起来可以绕地球一圈……可你也不能颠倒黑白呀!人家挺好一姑娘,又没得罪你,你怎么张口就说她性骚扰呢,还投诉?”
“我没有投诉她。”只是接了一个电话,陈述了一点事实,顺便让那个客服帮忙转达解约意向。
“意思是你确实说她骚扰你了?”
乔风沉默。
吴文想不通:“我就问一句,你图什么呀?”
乔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说道:“总之我不会买她的车。”
吴文也是个人精,从这一句话就听出苗头不对:“乔风,你有事儿瞒着我。你认识蓝衫对不对?你小子不会故意用这种方式吸引美女的注意力吧?幼稚!”
乔风淡定地劝他:“不要想了,以你的智力和想象力,暂时猜不出个中因由。”
“智商高了不起吗?你就一白痴!”
“哦。”
“……”
吴文不爱跟乔风斗嘴。臭小子骂人时永远像论文答辩一样既老气横秋又冷静客观,让你无法反驳。你骂他两句吧,人家也不介意,风过不留痕,该干吗干吗……总之一点吵架的乐趣都木有!
于是吴文现在也没脾气了:“我说,你到底想怎样?”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少给我来这一套!”
“嗯,我不买车,你也不用给我买。”
“不买车你摇号干吗?”
“试手气。”
吴文一手握着手机,另一手砰砰砰地捶桌子。人呀,人怎么能无耻成这样呢?那么多人排队摇号,竞争比高考都激烈,结果丫就是为了试手气。最可恶的是,他手气太好了,才摇一次就中了……
吴文非要跟他掰扯:“不行,反正我一定要买这辆车。”
“车牌号在我手里。”
“……”
吴文最终还是拗不过乔风。他弟这个人吧,平时性子软,看起来挺好说话的,可一旦决定了什么,没有人能撼动。
吴文给蓝衫打了个电话,解释一下事情。好吧,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最后他很抱歉地告诉她,他弟的牛脾气上来了,死活不愿意买车。吴文对蓝衫抱着歉意,不想把话说死,反正车牌号可以保留半年,所以他决定合同暂不作废,订金也暂时不收回,给蓝衫半年的时间来点化他弟。
虽然成功的概率不大,但至少给人留点希望。
蓝衫一一答应着,心想,我祝您弟弟早日康复。
为了帮蓝衫搬家,小油菜特地请了一天假。
蓝衫他们是服务行业,休假方式和普通上班族错着来,想调周末的休息日不容易。她之前和小油菜逛国展已经浪费了一次机会,后来又被投诉……总之现在是没脸跟老王要周末了。作为她的铁杆儿闺蜜,小油菜要义不容辞地妥协,找大姐头请假。
新小区楼里的户型是混合的,有一居也有两三居。蓝衫租的是一居,五十多平方米,一室一厅,功能齐全。虽然不算宽敞,但一个人住足够。
在B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这已经算很不错了。殊不知现在六环外的房价都敢飙到两三万一平方米,更何况这个小区交通便利,还紧邻两个全国知名学府,那个房价别说买了,蓝衫就是看看,都觉得心惊胆战。要不是图上班省事儿,每天可以晚起床半个多小时,她也不会拣这里租。她每天全心全意装孙子,挣点钱多不容易呀,花出去的时候别提多心疼了。
嗯,幸好遇到一个大方的房东。
小油菜帮蓝衫搬完了家,蓝衫也该履行对小油菜的承诺了。
乔风在周二晚上有一堂公共选修课。
蓝衫听到小油菜一口一个“乔教授”地称呼那位大神,她禁不住想起一些痛苦的回忆:“我说,他也姓乔呀?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乱找碴儿的神经病,也姓乔。”
“是吗?同样是姓乔,做人的差距太大了,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蓝衫点头表示赞同,又把那智障腹诽了一遍。
为了表示诚意,两人决定认真听一堂乔教授的课,然后跟他沟通时也比较有话聊。而且根据蓝衫的经验,如果对方是某一个领域的专家或者权威,你主动跟他请教专业知识,他往往会认真解答,不会立刻拒绝你。
两人提前十五分钟来到教室,本来还在讨论到底是坐前排有诚意一点还是坐中间好,结果到了一看,好嘛,都快坐满了。
她们俩只好见缝插针,坐在最后一排。
小油菜禁不住感叹:“不愧是B大呀,上选修课都这么积极,想当年我可是选修课必逃,必修课选逃。”
蓝衫也没见过这阵仗,这门课叫什么来着?量子物理学?很有意思吗?光听名字就很没意思好嘛……怎么会这么多人听?
而且放眼望去,多一半是女生。
名校的女孩纸都好强悍,简直太可怕了。
来自普通学校的娃对这种高等学府总有一种无法控制的虔诚膜拜,蓝衫和小油菜就是这种心态。两人现在感觉自己像是猪,混迹在熊猫的队伍中。
刚一坐下,就听到周围女生在小声讨论。
“乔教授怎么还不来?”
“安啦安啦,马上就来了,急什么!”
“人家激动嘛,今天是推了和男朋友的约会来的。”
“我是翘了专业选修课,就为了一睹教授的芳容。”
叽叽喳喳……
蓝衫和小油菜“囧囧有神”地对视一眼。合着这么火爆的上课场面,全是靠美色制造出来的?这也太扯了吧!
蓝衫摇头:“我要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了。”
小油菜捏她下巴:“你妹!你能不能先毁容再说这种话?”
她们俩说着话,一个男生走进来,坐在蓝衫身边。那大概是整个教室里最后一个空座位了。
男生庆幸地自言自语:“还好有座,不然又要站着听了。”
可怜的孩纸,蓝衫同情地摇头。
男生看到蓝衫,顿时眼睛一亮。美女!
蓝衫虽然早已经不是大学生了,不过年龄也不算大,保养得又好,所以脸蛋依然青春靓丽。小油菜是天生长着一张嫩脸,随便换身行头就能出门装萝莉。她们俩再穿得休闲一些,坐在这里毫无违和感。
男生眼神热烈地看着蓝衫,蓝衫有些别扭,扭过头和小油菜说话。
十八九岁的年轻人都是情种,尤其是那些没女朋友的。他们浑身上下流淌着汹涌澎湃的荷尔蒙,看到一个稍微有点姿色的姑娘,都能想入非非,更何况是眼前这种级别的。男生觉得自己又要一见钟情了,虽然蓝衫明确表现出不想和他说话的意思,但他还是觍着脸往她身边凑近了一些。
蓝衫不自在地往小油菜那边躲。
这时,教室里一阵骚动,伴随着女生们压抑的低呼,乔教授在万众瞩目里走进了教室,登上了讲台。
蓝衫觉得这种气氛不像是上课,倒像是明星开演唱会,这个乔教授要是每次上课都这样,那他的压力也够大的。
乔风今天依然穿了白衬衫。为了营造自己比较有亲和力的人民教师的形象,衬衫的第一个扣子没有扣,熨烫妥帖的衣领敞开一个恰当的角度,随意地覆在锁骨之上,像是白鸽舒展开两扇轻盈又干净的翅膀。
越是简单的衣服,越是挑人。比如白衬衫,身材气质跟不上趟的人穿它,就只能沦为卖保险的。
乔风站在讲桌前,把课程ppt复制到电脑桌面上,打开。
坐在蓝衫身旁的男生坚持不懈地想跟她搭讪,他没话找话:“美女,你是什么专业的?”
蓝衫侧过脸朝他邪魅一笑:“进口挖掘机修理。”
“……”
也就是跟男生说话的这个空当,乔风已经把ppt跳转到上次授课结束的那一页。蓝衫没能看到ppt首页上授课教师的姓名。
上课铃响。乔风清了清嗓子:“好了,同学们,我们开始上课。”
窃窃私语立刻停止。乔风习惯于在开始上课前扫一眼全体同学,观察一下大家的精神面貌。以前他也不会去注意谁,不过这一次,他一下就看到了坐在最后排的蓝衫以及她的同伙。
乔风觉得她们也许是来寻仇的。之前买车那件事儿,他本意其实并非投诉蓝衫——他没那么无聊。不过反正最后的结果都一样,她要真是来寻仇,他也无从辩驳。
这些都不重要,先上课要紧。
简单几句话总结了一下上一堂课的内容,乔风开始讲这一堂课。他的声音很好听,如玉般温润,如泉般清澈,如荷风送香,如竹露滴响。虽然他说的话蓝衫一个字儿都听不懂,不过光是这把声音,已然让人十分陶醉。
啧啧啧,真乃极品也。
蓝衫托着下巴,认真地看着他。这表情,这动作,和其他女生别无二致,不过在乔风眼中,她就是显得更醒目一些,大概是由于她对他造成的心理阴影比较大。
幸好乔教授心理素质过硬,顶着压力把这堂课上完了。
蓝衫发誓,她真的已经尽力了。她是文科生,在物理方面的巅峰时代是高二那年会考,她考了个B已经欣喜若狂。现在让她听这么高大上的东西,还是从半道上开始听,能听懂就有鬼了。这堂课在她看来跟听念佛经差不离,得亏念经的人声音不错,给她留下点乐趣。
下课之后,蓝衫和小油菜去讲台上堵乔风。
嗯,该来的总是要来。乔风淡定地整理好单肩背包,说道:“我们出去说吧。”他不想在教室里闹。
三人行走在夜晚中的校园。明亮的路灯把人的身影拉长缩短又拉长,路两旁有早醒的桃花悄悄绽放,微风吹过,花影幢幢。学生们或是骑自行车慢悠悠路过,或是三五成群边走边说说笑笑。
蓝衫恍惚又找回了那没心没肺没烦恼的大学时光。
乔教授在这所学校的知名度显而易见,一路上遇到许多学生向他问好。蓝衫知道这样的学校里大牛小牛层出不穷,之所以大家都认识乔教授,多半还是因为脸……
三人之间很沉默。乔风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小油菜不敢说话,这个时候只能靠蓝衫活跃气氛了。
“乔教授,‘量子’到底是什么东西?”蓝衫问道,她确实挺好奇。
乔风尽量解释得简单易懂:“这个概念一开始是普朗克提出的。在微观的世界里,能量并不是连续的,而是一份一份的,它有一个最小单位,不能继续分割,这个最小单位就叫作‘能量子’,简称为‘量子’。后来的研究发现,不光是能量,其他物理量也呈现量子化。这和牛顿的经典力学体系背道而驰。”
蓝衫竟然听懂了一部分,她恍然:“啊,就和钱一样,最小的是一分的,你想花半分钱买东西,就会被人家打出来。”
乔风点了点头。
蓝衫摸了摸下巴:“我一开始以为量子是一种粒子。”
小油菜说道:“比我强,我一开始以为它是个日本女人。”
乔风有些不确定:“你现在是在讲笑话吗?”他总是摸不清正常人的笑点,那么现在出于礼貌考虑,是不是该配合着笑一下?
小油菜觉得她应该是被大神鄙视了。
蓝衫看到现在热场热得差不多了,她说道:“乔教授,我们俩这次来,是想郑重地跟您道个歉。之前那事儿真是个误会。”这个误会还没办法解释,总不能直接告诉他我们把您当成玩具了吧?一定会被揍的……
乔风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现在对方拉下脸来道歉,他就觉得其实她们人也不错。为了回应对方的友好,他提出请她们去他办公室喝杯茶。
这是愿意讲和的节奏。小油菜很高兴,有门儿!
两人脚步轻快地跟着乔风去了他的办公室。乔风虽然年轻,但职称是副教授,已经有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口挂着铭牌,上面有他的职称和名字。
看到“乔风”两个字,蓝衫猛地一激灵,一瞬间醍醐灌顶,悟了。
她阴气森森地看着他:“你是乔风?”
“对。”
“吴文是你哥?”
“是。”
嘭!
小油菜看得目瞪口呆。什么情况!蓝衫打了乔教授!
蓝衫打完了人,转身就走。
小油菜在“工作”和“闺蜜”之间摇摆了一下,果断噔噔噔跑过去跟上蓝衫。
“蓝衫,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走出这栋办公楼,被外面的夜风一吹,蓝衫的情绪渐渐冷却下来。她扶额摇了摇头:“小油菜呀,对不起,姐一时没忍住。”她本来就是个急脾气,也就是跟客户装孙子的时候能压抑住,其他时候……呵呵。
小油菜轻轻地扯她的衣角:“蓝衫,到底怎么了?”
“就他,投诉我的那个神经病。”
小油菜明白过来:“是这样?那打得好,背后阴人,坏蛋!”
“你说他哪怕当面打我一顿我也认,干吗一定要公报私仇搞打击报复呢?”蓝衫说着,又有点后悔,“今天本来是要帮你的,结果闹成这样。”
“没事儿没事儿,”小油菜摆手,很想得开,“大姐头都搞不定的事儿,我本来也不抱希望的。反正她不会真的开掉我。”
蓝衫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那行,这回是我不好,下次有赴汤蹈火的机会一定先留给我。”
“德行!”
蓝衫回到家时,心情依然有点烦躁。人一旦烦躁了,干什么都不顺,连开个锁都费劲。
她握着钥匙使劲儿往锁孔里按,怎么插也插不进去。奇了怪了,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
正奋力地插插插,蓝衫突然听到身后一个温润的声音说道:“我要报警了。”
蓝衫吓得转身。她看到乔风站在不远处,一手扶着单肩包,另一手抄在兜里。橘色的廊灯下,他神色平静,甚至有那么点闲散,仿佛眼眶上那片乌青只不过是一块胎记。
听着他云淡风轻的警告,蓝衫心头火气:“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呀?你追我这一路就为了跟我说这句话?你到底懂不懂怎么威胁人呀?憋这么半天才想起来要报警?你反射弧可够长的!”
“我的反射弧不长。”
蓝衫气得直抓头发:“这哪儿来的神经病啊?我说你大晚上的不回家跟着我干吗呀?”说到这里,蓝衫突然警觉。这变态根本就是在尾随她!他想记住她的家庭住址,然后展开长久的打击报复!
想到这里蓝衫有点害怕了。她再怎么嚣张也是个姑娘,要真被个脑子有病的男人缠上,那后果她简直不敢想。
蓝衫靠着门,故作轻松地一扯嘴角,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已经跟我到家了呀?我告诉你,你猜错了,这根本不是我家哟。”一边说着,还一边摇了摇手指,表情那是相当自信。
“我知道,”乔风抿了抿嘴,“这是我家。”
蓝衫:“……”
她眼睁睁地看着乔风掏钥匙,开锁,进门,动作那叫一个流畅。
她有点无地自容,恨恨地一个劲儿挠墙。她刚才认错了门,明明住304却一直按着303的门开,能打开就有鬼了!
啊,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怎么会住303?
……她才不要和这种怪胎做邻居!
可是没办法,她一整年的房租都交出去了,现在后悔?黄花菜都凉了!
蓝衫又挠了一会儿墙,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滚回自己的房子。
她有点疲惫,甚至不想跟小油菜通电话吐槽这件事。洗完澡,她躺在床上玩儿手机。
QQ、微博和微信是手机三宝,每天必刷。蓝衫把这三样分得很清楚,QQ里都是朋友,不管是现实中的朋友还是网友;微博的作用是每天的吐槽,是私人领地;微信则主要用于和客户联系。
退出QQ,她上了微博。她的微博名很文艺,叫“灯火阑珊”。微博的内容很不文艺。比如现在这一条:
怎么办,我的邻居是个智障!好害怕!!!
底下配图是一个翻白眼流口水的哈士奇。
发完这条微博,蓝衫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得意,好像她这样背地里骂两句,乔风就真的变成了流口水的智障。这是祖传的精神胜利法。
退出微博,蓝衫又点开了微信。嗯,有一个好友申请,名字是一串英文。虽然不知道是谁,但蓝衫毫不犹豫地点了接受。反正她这个微信号就是用来卖车的。
蓝衫正寻思着怎么跟这人打个招呼,那边倒先说话了。
Arlen:还没睡?
蓝衫黑线,我跟你很熟吗……
根据蓝衫的经验,这种名字奇怪、头像奇怪、资料不全,且大晚上加你然后一上来就问睡没睡的,多半是寂寞的猥琐男。她想也不想回复:帅哥,我们只约车不约炮哟。
那边发了一串省略号。
蓝衫以为交谈到此为止,哪知他又发来一条信息。
Arlen:我是宋子诚。
宋子诚?宋子诚!就是那个跟总经理认识然后不想买车还逗她玩儿的宋子诚?
真的好想拉黑呀……
不管怎么说,这个人认识总经理,蓝衫不敢怠慢,回了一串笑脸。她真没想到宋子诚会主动加她微信,她可是连他的手机号都没存。
宋子诚幽幽地回复了一句:你挺有职业操守的。
蓝衫有点不好意思,她刚才发出去的那句话好像略微彪悍了一点?有些话对着一个陌生的猥琐男说那是毫无压力,但跟认识的人就……
不过话说回来,反正他们俩也不算熟。
蓝衫跟他扯了一会儿皮,就说困了,互道晚安。
宋子诚没提看车的事儿,但是蓝衫寻思着,他加她微信的唯一动机也只有看车,所以她也不急,慢慢看着呗。
第二天上班,销售内勤照例把当天过生日的客户统计出来,由各个相关的销售人员认领,发送生日祝福。这是一个惯例,体现了本公司对客户的人性关怀。
蓝衫在生日表格里看到了宋子诚的名字。她在微信里给他说了句生日快乐,还发了个大蛋糕的图片。
多有诚意呀,蓝衫禁不住给自己点赞。
宋子诚没有回复她。蓝衫不以为意,收了手机出门做客户开发了。她在这个行业待的时间够长,积累了一些客户资源,因此挖掘新客户的压力并不像初入行的新人那么大。
下午四点多,蓝衫刚跟人谈完事情,正在外头晃荡呢,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
“谢谢。”
蓝衫:“……”
莫名其妙,一定是打错了,蓝衫客客气气说道:“先生,您打错电话了。”等了两秒钟,那边没有回音,蓝衫就把电话挂了。
过了一会儿,那个号码竟然又打来了。蓝衫有点不耐烦,但还是接了:“喂?”
“是我。”
……你谁呀!
蓝衫觉得这人要么是个自恋狂觉得全世界都该认识他,要么就是个别有用心的电话诈骗分子,她心内不屑地哼了一声,客气问道:“请问您是哪位?”
他又沉默了。手机喇叭变得一片空白,隐约有微弱而规律的空气流动声,应该是他的呼吸。蓝衫隔着手机听那淡淡的声音,觉得它像是远在天边的海浪,一阵阵地冲击,拍打着她的耳膜。明明只是一点若有若无的声音,她却仿佛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不满。
于是蓝衫觉得不大对劲。
“我是宋子诚。”他的声音紧绷,像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蓝衫好不尴尬。她又一次没能主动认出宋子诚来,这太不应该了。可也不能怪她呀,之前觉得他买车意向不强烈,她一直没存他的号。
“宋总呀,”蓝衫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欢喜而轻快,“抱歉抱歉,之前手机坏了,就没存您的号,太不应该了。嗯,今儿是您生日,生日快乐!”
她终于明白那一开始的“谢谢”是怎么个意思了。
宋子诚没被她糊弄过去,他似笑非笑地质问:“蓝衫,我这是第几次被你无视?”
“宋总我冤枉!我哪敢无视您呀,这不事出有因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嘿嘿嘿嘿。”
做销售的脸皮都厚,做小伏低装孙子那是看家本领,宋子诚认识他们总经理,还是她客户,蓝衫捧着他一点,也无不妥。
宋子诚突然问道:“你在哪里?”
蓝衫想也不想回答:“我在三元桥。”
“我也在三元桥。”
今天有几个朋友给宋子诚过生日,几人吃吃喝喝够了,又跑到三元桥附近的一家KTV唱歌。宋子诚问蓝衫想不想过来坐一坐。
以蓝衫对宋子诚的印象,这个人性格冷,话不多,也不喜欢客套。他问她想不想过去,这就是一种变相的邀请。
蓝衫当然不想过去……
可是不想去也得去呀,他都开口了,总不好下他面子。人家过生日,她亲自过去略表一下心意,也好顺便刷一刷好感度,把他哄好了,没准儿就买她车了呢。
时间比较赶,蓝衫来不及准备礼物了。如果随随便便买一件,那还不如不买。于是她干脆空手去了。
宋子诚从洗手间出来之后回到包厢,他把坐在他身边的两人赶到一边去了。一屋子十来个,除了两个姑娘,基本都是他发小儿。他前不久回国,这是他回国过后过的第一个生日,大家伙玩儿得都有点嗨。
一个细长眼睛的小子被赶走之后,又坐回到他身边,揽着他肩膀笑嘻嘻地问:“诚哥,跟哥们儿说实话,你为什么不要落落了?你,是不是,嗝,”他打了个酒嗝,继续说道,“是不是看上什么更好的货了?”
宋子诚眉头一挑,说话直截了当:“坛子,分了就是分了。你要不介意那是我用过的,你想怎么追她都行,我绝对不多想。”
坛子举着一根手指在半空中晃悠,叹道:“真无情,真绝情!”
蓝衫推开包厢的门,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中央的宋子诚。他今天是寿星,虽然不唱歌,但也占据了最中心的位置。
包厢里的人都在看蓝衫。
她是穿着工装出来的,外套拿在手里没穿。酒红色雪纺衬衫加黑色长裤,五公分黑色漆皮高跟鞋。一身搭配简单干练,衬衫的颜色突显出女性的妩媚气质,鞋跟的高度适中,既能突显修长笔直的双腿,又不至给人太大压力。
看到大家都在看她,蓝衫大大方方地笑了笑,走到宋子诚身边坐下。
从她走进来到坐下,坛子的眼珠一直没离开蓝衫。他恍然对宋子诚说道:“怪不得你一回来就要跟落落分手,我就说嘛,原来已经——”
宋子诚斜了他一眼。
坛子立刻闭嘴,嘿嘿地笑。
蓝衫听出不对味儿来,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这位先生您误会了,我是欧迪汽车的金牌销售顾问,宋总是我们的客户。”说着,掏出名片递过去。
从这一屋子人的穿着打扮和他们喝的酒,蓝衫也看出来了,这些都是有钱人。正好可以见缝插针推广一下自己,没准儿就捞到一两个客户呢。
坛子狐疑地看着宋子诚:“扯!你还买车,你自己不就……”他突然停下来,低头看了一眼蓝衫的名片,然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哎哎哎!诚哥这个是——”
宋子诚拿过一瓶开了的啤酒,重重往桌上一戳。砰!
坛子离得近,吓了一跳,果断住口。
宋子诚扫了一眼坛子:“你自己喝还是我灌你?”
坛子自知言多语失,乖乖抄起酒瓶喝了起来。
蓝衫在一旁拍巴掌给他加油助威。
一小瓶啤酒二百多毫升,也就一杯的量,坛子很快喝完了。他喝完之后朝蓝衫笑:“美女,不来一个?”
蓝衫酒量不错,但她不爱跟客户喝酒,不过宋子诚这一杯是免不了的。她拿起一瓶刚开的啤酒:“宋总生日快乐!我祝您风生水起步步高,年年岁岁有今朝!”
宋子诚看样子挺满意,他点头,和她碰了一下酒瓶。
蓝衫颇有诚意:“宋总,我干了,您随意。”说着,抄着酒瓶微微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矿泉水一样。
坛子带头鼓掌叫好,一屋子的人也跟着起哄。
宋子诚握着酒瓶,一直在眯眼看着蓝衫。包间里的光线有些晦暗,照在她脸上,平添了一种神秘感。随着瓶中酒液的减少,她仰头的幅度逐渐变大,到最后几乎把整个脖颈展现在宋子诚面前。宋子诚把这视为一种邀请,他的视线毫不避讳地下移,在她优美的颈项间逡巡,看着她喉口随着吞咽的动作一起一伏。
最后,他的视线滑到她的胸前。
虽然她的衬衫比较宽松,领口系得严丝合缝,但面料是比较轻盈贴身的类型,所以胸前的线条清晰又饱满。
宋子诚的目光只自然地溜了一圈,又快速回到蓝衫的脸上。
蓝衫喝完了酒,抽纸巾擦了擦嘴。她看到宋子诚还保持着刚才那个拿酒的姿势,瓶中酒一口没少,她就有点淡淡的鄙视。这人也忒小气了。
她把这鄙视掩饰得好,但宋子诚是谁呀,哪能猜不出她的想法。他轻笑一声,把酒瓶嘴送到唇边,慢悠悠地喝起来。
蓝衫有些愣神,主要是她没想到他也会笑。
宋子诚一边喝,一边拿眼觑蓝衫。由于角度问题,他的眼睛半合着,朦朦胧胧的,似是染了一丝醉态。斑斓且微暗的虹光下,他的眸子反射着迷离的光。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蓝衫总觉得那一双眼睛像是含了淡淡的笑意。
从头到尾,他虽然在喝酒,但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他这样勾勾地盯着她看,目光犹如蛛丝,不依不饶地粘连着她。
蓝衫有些别扭,掩嘴轻咳。她挺意外的,明明是挑衅,这家伙却搞得像挑逗,这个这个,和他那冰冷又自恋的气质似乎不太兼容呀……
气氛略有些尴尬,不过很快这尴尬被打破了,宋子诚身边那哥们儿忍不住热情地进行自我介绍。蓝衫才知道这位叫陆西风,小名是坛子,因为打麻将的人爱管西风叫“坛子”。
不管是大名还是小名,蓝衫都觉得这不像是亲爹给取的。
坛子总觉得诚哥和这个大美女之间该有点什么才对,为此,他别有用心地给他们俩点了一首对唱的情歌,《广岛之恋》。
切歌之后,坛子把话筒递给宋子诚。宋子诚没有拒绝。
蓝衫却死活不肯接话筒:“这是日本歌吗?这歌我不会唱。”她有点烦,都把话说清楚了,还一个劲儿逼着人玩儿暧昧,有意思吗?!
坛子觉得这个女人好复杂,喝酒的时候那么干脆,让唱首歌反而矫情得像个小姑娘,跟落落恰好相反。
好像自从跟蓝衫喝过酒,宋子诚就变得好说话了。他握着话筒,侧脸看她,眼神竟然有那么一点点柔和:“那你会唱什么?”
“我会唱生日歌。”蓝衫自豪地回答。
宋子诚不置可否。
蓝衫伸手比画了个数字:“用六种语言。”她并非吹牛。跟人打交道总要练点实用型小技能,反正技多不压身嘛。
坛子一听也来了兴致,不等宋子诚说话,就屁颠屁颠去点了生日歌。
一曲多语言混合版的生日歌唱嗨了全场,蓝衫唱得高兴,激动地站起身。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大明星在开个人演唱会,心里那个美呀。
酒也喝了歌也唱了,意思都到了,蓝衫就不多做停留,赶紧和宋子诚道别。宋子诚要开车送她,蓝衫以“酒后不宜驾驶”为由拒绝了他的好意。
下班回到家,蓝衫在楼下又看到乔风了。真是冤家路窄。
乔风从写着自家门牌号的奶箱里取出一瓶鲜牛奶,然后把奶箱锁好。他一转身,也看到了蓝衫。
蓝衫谑笑道:“哟,还没断奶呢?”
乔风明显不欲和蓝衫多言,他站在原地,想等着蓝衫过去再走。
然而蓝衫偏偏也停止不动,与他僵持。
乔风无奈,只好拔步走开。蓝衫就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她在玻璃门上看到反光,才发现这小子个头不矮。她一米七,穿五公分的高跟鞋,还比他矮了一截。
乔风一路沉默,像个被流氓尾随后敢怒不敢言的小媳妇。蓝衫觉得挺好玩儿,两人爬楼梯时,她在他身后吹起口哨。
乔风:“……”
他有些无奈,停下来转身说道:“你到底想怎样?”
蓝衫比他低了两级台阶,她抱胸仰头,逆着光看他。因为光线问题,他的面目不是很清楚,唯独左眼眶那一块深色的乌青,格外明显。蓝衫秀眉微挑,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挨我一拳特无辜特委屈呀?”不等乔风回答,她又说道,“我还觉得我被你投诉特委屈呢,你知不知道,现在我们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性骚扰男客户了,你说我找谁说理去?”蓝衫没夸张,也不知道这件事是哪一个传出去的。后来总经理也知道了,找她谈话,幸好那时候吴文已经撤销投诉了。
她一摊手:“有什么事儿你不能当面跟我谈吗?或者你在电话里骂我一顿也行,干吗一定要采取这么极端的方法呢?”
乔风摇头:“我没有投诉你。”
蓝衫冷笑:“难道在电话里说我性骚扰的是村东头那个王二傻子?”
乔风居高临下,淡淡说道:“确实有个王二傻子想扒我裤子。”
看不出来这小面瓜嘴巴还挺厉害。蓝衫叉腰,刚要回嘴,乔风又道:“但我并非有意投诉你。我只是接了一个回访电话,在电话中提出解约并陈述理由。你们的客服并未就‘是否投诉’一事询问我的意见。另外,你们全公司都知道此事,很明显是你们客服部的保密工作不够好,怪不到别人头上。”
吵架的时候最怕这种思维清楚有理有据的了,蓝衫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只好说道:“总之因为你的一番话我被投诉了这是事实。”
她本以为他会继续辩驳,甚至说出什么恶毒的话,哪知他却坦然答道:“确实如此,不管怎么说结果已经造成了。我郑重地向你道歉,对不起。”
蓝衫张了张嘴,这变得也太快了吧?
与人打交道就是这样,对方先表示出足够的友善,你就不好端架子了。蓝衫摆摆手:“算了算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乔风深以为然地点头。
蓝衫有一点想不通:“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嗯,扒你裤子?”
他对答如流:“因为你觊觎我的美色。”
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自恋成这样的……蓝衫翻了个白眼,说道:“对啊对啊我就是觊觎你的美色。我告诉你,姐姐我可是色心不死,指不定什么时候再来一次呢。你可要当心哟。”
乔风惊讶地看着她,认真思考了这话的真实性。最后他心想,就算是真的,以两人的体格差距,她也不会得逞。
看着他若有所思,蓝衫满头黑线,他竟然真的信了。
不管怎么说,两人算是讲和了,虽然气氛依然有点微妙,毕竟大家都不熟嘛。他们一同上了三楼,先经过乔风家,乔风掏钥匙开门,蓝衫和他道别。
乔风推开门时,一阵香气似是久困于魔瓶中的妖怪,此刻终于失了束缚,张牙舞爪地奔出来。
蓝衫深吸一口气,顿时走不动道了。这是炖鱼的味道,现在火候足足的,作料的香气分子已经渗入鱼肉,入骨三分。鱼肉的鲜香飘逸,食物新熟时的清新,炖食特有的醇香厚重,完全融合在一起,扑面而来,有如实质。
蓝衫不由自主地挪动脚步,跟在乔风身后。
乔风警惕地看她。不回自己家,跟着他做什么,难道她真的如此急切,这么快就要再来调戏他?
真是够了……
蓝衫用指节蹭了一下鼻尖,明知故问:“你们家炖鱼呢?”
乔风点了点头。
“你妈妈做的?你女朋友?”
“我自己做的。”
蓝衫夸张地吸了吸鼻子,一脸陶醉:“真香呀。”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乔风,看到他无动于衷,她有点囧。我都做得这样明显了,你客气一句会死吗?
乔风不太确定地看着她,在她的万分期待中,问道:“你是想蹭饭吗?”
“……”一定要问得这么直白吗……
“原来你也会害羞。”乔风有点不可思议,自言自语,“你脸皮那么厚。”
“……”神啊把这个神经收走吧!把鱼留下就行!
在蓝衫“囧囧有神”的羞涩以及死赖着不走的坚持下,乔风把她领回了自己家。他让她先在客厅坐会儿,他去加两个菜。
原本除了炖鱼,乔风还炒了个蒜蓉油麦菜,另外炖了一个海米冬瓜汤。因为一个人吃,菜量不多,肯定不够招待她的。
刚才在吃饭之前,乔风下楼取了个牛奶,结果就带个尾巴回来了。
蓝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四下里扫了几眼。他家客厅很干净,比她的可大多了,而且不是一居,呃,好像也不是两居?
蓝衫伸着脖子仔细研究了一下此地格局,发现这是个三居。
她估计了一下这套房子的面积,飞快地将之换算成人民币,然后她的小心肝儿就颤抖了。
乔风不好意思让她久等,他炒了个黄瓜鸡蛋,又弄了个姜汁松花蛋,两个菜都非常简单,前后加起来不到十分钟。米饭蒸得够多,因为他本来打算多蒸些明天早上做炒饭。
蓝衫帮他把饭菜端到餐厅。她看到他从铁锅里盛出两条中等身材的鱼,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乔风怕她把口水滴到上面,坚定地自己端着盘子走进餐厅。
蓝衫拿着碗和筷子跟在他身后,边走边自作多情地问:“你怎么一下做了两条?是不是一开始就有意邀请我品尝呀?”
乔风解释道:“另一条是薛定谔的。”
“谁?”
“薛定谔。”
蓝衫觉得这个名字好古怪:“那是谁?”她把碗筷放在桌上,突然看到椅子上蹲着一只黄白花花的胖猫。胖猫的皮毛打理得干净柔顺又光亮,一看就是伙食很好的样子。它的眼神着实犀利,此刻微微仰头看蓝衫,亮晶晶的眼珠里带着些许轻蔑之意。
乔风指指胖猫:“就是它。”
啊,原来是个猫。蓝衫总觉得“薛定谔”这古怪名字好像天生就跟猫有点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她一时又想不明白是什么。
乔风把薛定谔赶下椅子,让它去吃自己的猫粮。
薛定谔不肯离开,在桌子下盘桓。饭桌上本来有一条属于它的鱼,它不甘心。
蓝衫吐了吐舌头,假装看不到它。她坐下来,举着筷子正要开动,乔风却突然说道:“等一下。”
蓝衫一愣:“是要先感谢上帝吗?”
乔风摇摇头,他拿过来一个干净的大盘子,一样菜拨一半到盘子里。
这是要分食?蓝衫有点囧,他是怕她吃太多吗……
乔风一边拨菜一边说道:“难道你想和我交换口水吗?”
蓝衫第一次听到人把“接吻”说得比接吻本身还直白。她觉得吧,她就算再脸皮厚,也不能为了口吃的出卖肉体。于是她愤愤然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乔风本来还在自言自语:“我和你又不熟,不知道你是否携带病毒病菌……”听到她愤怒的指责,他有些惊讶,“我怎么了?”
蓝衫肩膀一松:“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要非礼我呢。”
乔风自然明白她在误会什么,他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要非礼也是你非礼我,你有前科且经验丰富。”
蓝衫一龇牙:“闭嘴,再说话扒你裤子。”
“……”
蓝衫在胖猫薛定谔的仇视中大快朵颐,好不快活。她发现乔风这小子真有两手,做菜忒好吃。鱼肉紧致鲜嫩,余香满口,两个素菜清鲜爽口,就连黑乎乎的松花蛋看起来也分外可爱。嗯,汤也很好喝,米饭也好吃。蓝衫捧着饭碗,吃得相当感动。
乔风看呆了:“你慢点吃……”没见过女孩子吃饭如此狼吞虎咽,简直像是逃荒来的。
不过嘛自己的厨艺得到肯定,乔风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自豪,也就不觉得蓝衫的吃相难看了。
蓝衫咽下口中饭菜,问道:“你能把菜做得好吃这一点我还能理解,可是你怎么把饭做这么香的?是不是有什么秘方?加香料了?教我教我……”她一手扶着乔风的小臂,轻轻推他。
乔风扫了一眼覆在臂上的手,蓝衫赶紧收回来。
“这只是普通的香米,”乔风解释道,“是我爷爷自己种的,用玉泉水浇灌,没有施用化肥和农药。”
“原来你爷爷是农民。跟你说,我爷爷是牧民,”说到这里,蓝衫莫名地有一种亲切感,她笑了笑,“农民牧民是一家,哈哈。下次给你带我们那里特产的风干肉。”
乔风点了点头,完全接受了她的示好。
蓝衫有点羡慕乔风,现在市面上好多香米都是假冒的,就算是真的,也没这个香。食物嘛,还是自家种出来的好,安全放心又好吃。想到这里,她感觉这米饭的香气更撩人了,捧着碗又狠狠地吃起来。此刻她甚至觉得,就算没有菜,她光吃米饭,也能吃个十分饱。
至此,蓝衫对乔风的印象完全被他的厨艺值扭转了。
乔风的吃相斯文。每次夹的菜不多,放在嘴里细嚼慢咽,鱼刺都是先挑出去,尽量不往外吐。他的动作优雅,极具观赏性。尽管他顶着个黑眼圈,蓝衫还是看得赏心悦目,大概是因为他的美貌值太高了,导致就算看起来像是半瞎戴了个眼罩,那也是一个帅帅的半瞎。
不过嘛,就是有点慢,她都吃完了,他还在慢悠悠地吃。
蓝衫又想逗他了:“你吃饭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一点都不爷们儿。”
乔风点头:“你吃饭很爷们儿。”
“咳。”这绝对不是夸奖。蓝衫看着自己面前堆得狼藉的鱼刺,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她突然想起一事,又问道:“我很好奇,你怎么就知道卖车的那个是我呢?”她那天在作案现场就跟小油菜说了几句话,好像除了名字,也没留下什么重要线索吧?除非乔风跟着吴文去过他们公司,亲眼见过她,否则如何得知?
乔风答道:“我看到了你的名片。”
“如果仅凭相同的名字就判断是我,那也太武断了吧?中国这么大,重名重姓的多了去了,你就不怕伤及无辜?”
乔风看了她一眼,眸子温和沉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自信:“我不会伤及无辜。”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说说看?”
乔风倒也不隐瞒:“根据你名片上的线索,我在网上找到了你的简历。”
蓝衫才不信:“胡扯!我网上的简历都是加密的,除了我求职的公司,别人根本看不到。”
乔风只淡淡地说了一个数字:“五百二十一。”说完夹了口菜,不紧不慢地咀嚼。
521?根据这个数字,蓝衫只能想到表白这种东东。但乔风显然不可能跟她表白,那么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
她抓耳挠腮苦思冥想,最终无果。
对手这么笨,让乔风感觉有点无趣,他说道:“这是你的四级成绩。”
啊,对了!她四级确实考了521分。不过这是多早之前的事情啦,早就忘了。
蓝衫现在信了。他连这种私密的事情都知道,那么很可能真的看过她的简历了。她简历上有证件照,他能因此认出她,也就合情合理了。
那一瞬间,蓝衫有一种当众裸奔的不适感。她幽怨地看着他:“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什么?”
“你在网络上留下的所有信息,不管加密与否,在我面前都不算加密。”
蓝衫觉得心里毛毛的。她现在相信小油菜所言非虚,这确实是一尊可怕的大神。她的心情好复杂,一方面亲眼见到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黑客,于她来说无比荣幸;另一方面,自己隐私被这怪物扒了个底儿掉,她真的好没有安全感……
她突然打了个激灵,想起另外一事:“等一下,我先删条微博。”说着,迅速掏出手机。
进入微博客户端之后,蓝衫发现平时冷得掉渣的微博竟然有一条留言。她好生感动,点开一看,留言内容如下:
你的邻居是一个根据现有途径无法准确测量其智商的天才,不是智障。
留言的用户名是“乔帮主”,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蓝衫偷偷看了乔风一眼,发现他正在淡定地喝汤。这怪人,吃饭吃得比做作业都认真,此刻正半垂着眼睛,看情人一样看着碗里的冬瓜。至于微博啊智障啊什么的,好像根本不关他事。
蓝衫吐了吐舌头,把那条微博删了。她点进“乔帮主”的主页看了看,发现他没有认证,但粉丝很多,是她的……呃,说不清楚多少倍了。她拇指一点,关注了“乔帮主”。
蓝衫收好手机时,乔风终于把饭吃完了。
吃人家嘴短,蓝衫想要帮他洗碗以表谢意,可惜乔风有一台非常智能的洗碗机,她没有了用武之地。
不仅如此,她似乎很不受欢迎——薛定谔一直用敌视以及仇视的目光盯着她看。
蓝衫掩嘴吃吃地笑,帮乔风收拾好餐桌之后就告辞了。
蓝衫走后,乔风找了些小鱼干给薛定谔,以示安抚。他去厨房把碗盘筷子都放进洗碗机里。看着干净得连点蒜末鸡蛋渣都不剩的盘子以及同样干净得连一粒米饭都不剩的电饭煲,乔风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真是个饭桶。”
“饭桶”蓝衫回到自己家之后,由于身心得到巨大满足,别提多高兴了,于是给小油菜打了个电话,用了许多溢美之词来形容乔风的厨艺。
小油菜听得云里雾里:“我说蓝衫你讲故事能不能敬业一点啊,你从头给我讲行不行?还有你才搬家多久啊就认识会做饭的暖男邻居,你可够能勾搭的呀?”
“那人你也认识,就是乔风。”
“……”小油菜很是抓狂,声调提高了一个八度,“我这儿还给你烧香诅咒他呢,结果你转身就跟他化干戈为玉帛了?还有这是什么黑暗的缘分,你们竟然成了邻居?啊还有还有那个让我们公司万千少女熟妇为之癫狂的大神竟然还会做饭?”
“冷静,冷静。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所有的问号都可以直接改为句号。”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感叹,小油菜尖叫:“他是不是有病啊?!”
“他没病,人家可是一个根据现有途径无法准确测量其智商的天才。”这句话好复杂,蓝衫发现自己竟然能完全复述出来,可见她也是个天才。
小油菜大怒:“这还叫没病?”
……好吧,智商是小油菜的短板。根据她的逻辑,这种智商太高的人都是有病的,就欠用板砖拍几下,给拍回到正常值。
小油菜的心情无法平静,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她发现在电话里沟通已经不能满足她的好奇心了,她必须和蓝衫碰一面交流一下想法。
蓝衫欣然应允,和小油菜约好了时间地点,挂了电话。
翻一翻微博,蓝衫发现她的粉丝竟然涨了一个,突破了个位数的大关,可喜可贺。
点开一看,是乔帮主。
她看着那三个字,微一牵嘴角:“切!”
第二天是蓝衫的轮休日。她一大早不肯起来,磨磨叽叽地在床上缠绵好久,终于睡得头疼脑涨,清醒无比,才依依不舍地爬起来。
宋子诚的电话来得真是时候。
蓝衫懒洋洋地接起电话:“喂,宋总?”
因为刚起床,她的声音带着些淡淡的嘶哑,听在一个见惯风月且联想力强大的男人耳朵里,显得十分性感。
宋子诚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晚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个饭。”
蓝衫的脑子还不是特别清楚,张口问道:“为什么?”
“算是赔礼道歉,因为我,你弄坏了手机。”
蓝衫心想,上次他大概是发现她换手机了。这个家伙的观察能力还挺入微。不过请吃饭多没诚意,您不如直接赔我个新手机好了,折现也行啊。不用担心此举会践踏我的尊严,姐早就把那玩意儿卖了换糖吃了……
她这正胡思乱想着,宋子诚又补充道:“顺便可以商量一下我要的车型。”
于是蓝衫很爽快地答应了。
扔开电话,洗漱,再磨蹭一会儿,眼看着就到中午了。蓝衫这时候又接了个电话,是快递员打来的。大概是因为他长得太丑,总之被门卫拦着不许进来,所以让蓝衫自己去大门外取快件。
蓝衫取快件时,看到路边有卖樱桃的,很大很红很新鲜,一看就好吃,她买了一盒,想了想,又加了一盒。回来时路过303,她轻轻敲了敲乔风家的门。
她不过是试一下,没想到门真的开了。现在是工作日,乔风竟然不用上班,蓝衫想到小油菜所谓“在家打坐就算上班了”,看来此言非虚。
蓝衫晃了晃手中樱桃:“请你吃。”
乔风知她是谢他昨天招待之意,因此并不推辞,接过樱桃说道:“谢谢。”
蓝衫又吸了吸鼻子,她闻到了蒸米饭的香气。她其实早就饿了,可就是不知道吃什么好,磨磨蹭蹭到现在也没吃东西。
其实她潜意识里,也许一直在惦记着昨晚那顿饭……
乔风记得她这个一脸陶醉的表情,于是很上道地问:“我在做饭,你要不要吃?”
蓝衫轻轻挥了一下手:“哎呀你这么真诚地邀请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说着,哼着小曲走进他家。乔风反而跟在她身后,主随客便。
乔风今天烤了鸡翅,一共六个,本来有两个是薛定谔的,不过现在肯定是没它份儿了。蓝衫看着乔风从烤箱里把鸡翅取出来,厨房中顿时香气四溢,那一瞬间,她觉得他特别特别伟岸。
除了鸡翅,还有一盘白灼菜心,这依然是不够的。考虑到昨天蓝衫把饭吃得那么干净,乔风这回加炒了一大盘香菇鱿鱼,又弄了个开胃的糖醋白菜丝。
乔风在厨房准备的时候,蓝衫坐在餐厅逗薛定谔。薛定谔很不想搭理她,它鄙夷地看了她几眼,后来呜呜低叫,像是在对她下逐客令。
嗯,自然是不管用的。
蓝衫这一顿饭吃得也是相当过瘾。乔风觉得这个女人的胃简直深不可测,他做了这么多,她又全吃光了……
吃过午饭,蓝衫主动跑去洗樱桃,洗过之后用玻璃碗盛着端出来。深红色的樱桃表皮光亮晶莹,像是堆在水晶上的玛瑙珠子。蓝衫捏起一个一咬,汁多味甜,不错不错。
她献宝似的把它端给乔风。
乔风的习惯是吃饭过后休息一会儿再吃水果,不过蓝衫这么热情,他也不好拒绝,于是同蓝衫一起吃樱桃。
气氛看起来很和谐,其实有那么一点微妙的尴尬。两人加起来也没见过几次,并不算熟,但蓝衫已经蹭了他两顿饭,现在又坐在一起吃水果,搞得好像很熟的样子……
幸好蓝衫是个自来熟,坐下来与乔风聊天,问这问那,乔风不爱说话,乐得等她问他再答。
蓝衫问道:“你会修电脑吗?”
乔风点了下头:“简单一点的可以。”
“正好我电脑坏了,要不你帮我看看?”
蓝衫的电脑买了没多久,是一台在淘宝上攒的台式机。她买这个电脑的初衷是和小油菜一起打游戏,后来也没打过几次,光看电视剧了。电脑坏了有两天了,因为是网上买的,官方修的话来回邮寄太麻烦,她也懒得找。
于是乔风跟着蓝衫去了她家。
一进客厅,入眼各种乱。沙发上扔着衣服,茶几上摆着零食盒子,接近阳台的地方还有一双拖鞋……乔风觉得他像是进入了一个不规则的、不稳定的世界,这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然后,他看到客厅有一只大蟑螂在溜溜达达,好不欢快。乔风以为蓝衫会尖叫——正常女孩子看到蟑螂都会尖叫吧?然而蓝衫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抬脚重重一踩,接着用力一捻。
可想而知那蟑螂遭到了怎样惨无人道的折磨。
蓝衫冷笑:“敢在爷的地盘上撒野,作死!”
乔风眉头直跳。
处理完蟑螂的尸体,蓝衫带着乔风走到她那台罢工的电脑前。
电脑貌似坏得很彻底,乔风按了按开机键,毫无反应。他蹲在地上检查了接线,没有接触不良,之后他判断可能是内存条松了或者电源出了问题。
于是他让蓝衫找来工具,然后把主机箱拆了。
拆开之后乔风就蒙了。
“内存条呢?”
蓝衫挠了挠头:“什么?”
“内存条,”乔风指着插槽比画,“就是插在这里的一个长条,怎么会不见了?你家是不是进贼了?”
“没有。”蓝衫目光闪烁,“那个……我之前拆过一次。”
乔风侧脸打量她,像是看到了什么费解的东西:“你拆它做什么?”
“我想看看能不能修好。”
“你连内存条都不认识,还想修好电脑?”
蓝衫甚感心虚,她蹲在一边抠桌子腿,小声说道:“帅哥,说话不要那么直接嘛。”
乔风无语地看着她:“你到底把内存条藏在哪里了?”他觉得她太残忍了,对待蟑螂那么残忍还可以理解,可为什么对待电脑都要这么残忍呢?
蓝衫弱弱答道:“我不知道,我拆完之后就装回去了……”虽然多出来一些东西,但是她发誓,多出来的都是螺丝钉,并没有条条。
乔风一筹莫展。再牛的技术,也不可能直接给变出一个内存条来。
蓝衫凑过来在桌子周边摸索,最后从桌子底下摸出一个绿色的长条来。她嘿嘿一笑:“呃,就是这个吧?”
乔风并不去接内存条。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目光一片坦诚:“你很特别。”
他的眼睛太漂亮了,眼部线条精致而清晰,像是精美的工笔画。睫毛浓长,如两把小小刷子。瞳仁儿特别干净,像是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宝石。蓝衫呆了一呆,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我,我怎么特别了?”
“特别笨。”
“……”蓝衫又蹲回去默默地抠桌子腿儿了。
乔风很快把电脑修好了。他一眼也不想看到她那杂乱无章的桌面,于是草草关了机。在电脑屏幕蓝掉之前,乔风扫到了桌面上英雄联盟的图标,下面的名字是“撸啊撸”。
……这流氓。
虽然被鄙视了,但蓝衫依然很感谢乔风。下午她出门溜达,在药店给他买了支消肿化瘀的药膏,路过宠物店时,又给薛定谔买了件玩具。
乔风投桃报李,送给蓝衫两管杀灭蟑螂特效药剂。
至此,两人算是正式建立了邦交。
蓝衫一开始觉得宋子诚请客吃饭不如直接给钱来得有诚意,到了餐厅她才发现,他太有诚意了。
妈妈的,光一瓶红酒就比她手机贵。
蓝衫有点摸不清楚宋子诚的动机了。道个歉也不至于这么下本儿吧?还是说人家根本不在乎钱,随便跟助理说了句“我要请客吃饭”,助理就给他订了这里?
这顿精美的大餐不算难吃,但也没好吃到哪里去。而且蓝衫那五谷杂粮养出来的胃也不太适应西餐的路数。
她有点想念乔风蒸的米饭和他炖的鱼了。
宋子诚见她一个劲儿地走神,问道:“在想什么?”
“啊,我在猜,宋总您到底看上哪一款车了。要不您再给我点提示?”
宋子诚不答,低头切着牛排。他吃西餐的姿势很标准,不像蓝衫,吃着吃着就忘乎所以地张起胳膊,像是要挥翅膀飞出去一样。
“这个我确实没想好,你可以再给我讲一讲。”宋子诚说道。
蓝衫觉得吧,他可能还是在逗她玩儿。她说道:“最近我有个客户订了一款R8,他挺满意的。”当然不会说解约的事。
“不是解约了吗?”宋子诚问道。
蓝衫……
真不知道总经理跟这人是什么交情,怎么什么事儿都跟他说呀。蓝衫干咳一声,说道:“没解约,订金一直留着呢,只不过客户有事儿耽搁了,还没提车。”她这样说也不算错。
宋子诚点了点头:“好,我这几天没空,等有空了再去看看。”
得,又是逗你玩儿。
蓝衫就不跟他说了,专心吃饭,喝酒。
啊,对了,酒。他们点了一瓶红酒,宋子诚因为要开车,只喝了一点,蓝衫看着肉疼,总觉得多喝点就是多占点便宜,如果全喝了,她就相当于把那短命的手机吃进自己肚子里,肥水不流外人田,多好。
这样想着,蓝衫一不小心喝了不少,喝到最后小脸蛋红扑扑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别提多可口了。
当然了,并没有醉,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
宋子诚开车送她回去。蓝衫坐在副驾驶上,头靠着车窗,看着夜的五光十色在眼前飞快地掠过。她的眼前有些迷离,看不真切外面的景象,只觉无数斑斓的色块拥挤在一起,像是一幅不断扭动的抽象派水彩画。
一边开着车,宋子诚一边分神看她。见她痴痴懵懵的样子,他开口说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
“想家了吧?”
蓝衫怔了怔,点头道:“是有点想。”
“你来北京几年了?”
“快十年了。我在这里上学,在这里工作。”
“一个女孩子自己在外打拼,挺不容易的吧?”
“还行。”蓝衫说着,眼神有些放空,像是在认真回想自己这些年有多不容易。其实说实话,除了那些有钱有背景的,谁又容易呢?每个行业都有每个行业的辛酸,想要得到,必然狠狠地打拼,她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宋子诚突然说道:“其实你没必要如此辛苦。”
蓝衫听到此话,转了半个身体,侧倚着靠背,看宋子诚。他正目视前方,全神贯注地开车,蓝衫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嗯,他的侧脸很好看,线条硬朗,被顶灯的光线一打,眉目温和了些,不似平时那样冷硬。
观赏了一会儿,蓝衫开口了:“宋总,您知道我的座右铭是什么吗?”
宋子诚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他问道:“是什么?”
“就是我微信上的个性签名。”
“嗯。”宋子诚点了一下头,他并不知道她微信的个性签名是什么。
谈话就这样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弯,接下来两人一路沉默。蓝衫到小区门口就下了车,宋子诚半开玩笑地问:“不请我上去坐坐?”
蓝衫笑:“今儿已经够麻烦您了,我可不敢再占用您时间了。”
宋子诚并不勉强,与她道了别。
等蓝衫的身影消失后,宋子诚翻出手机,进入微信客户端,点开了蓝衫的资料。她的个性签名简单得有些直白:
卖车不卖身。
蓝衫这周的休息日是蹦跶着来的,歇了一天她又要去上班。之前约了今晚和小油菜一起吃香锅,快下班时,蓝衫接了个电话,来电显示是“闷骚小王子”。
嗯,其实就是乔风。蓝衫喜欢在手机通信录里加各种外号,不爱直接存名字。
乔风并不知自己在蓝衫那里成了闷骚小王子,而他主动给她打电话,也挺让蓝衫意外的。
“喂,乔风?”
“蓝衫。”
蓝衫用肩膀挤着手机,一边整理桌上东西,准备下班就夺路而逃,她问道:“什么事?”
“薛定谔让我问问你,今天会不会继续蹭饭?”
蓝衫脑子中立刻出现薛定谔那张高傲的胖脸,它面无表情地向乔风挥一挥爪子,一边说:“小风子,打电话问问小蓝子今天还抢不抢本喵吃的,再抢的话朕就挠死她!”
呃……
蓝衫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她冷不丁打了个激灵,肩膀一歪,手机滑落下去,咚的一下撞在桌子上。
乔风在手机那头听到一声巨响,震得他耳膜发痒。他把手机拿开了一些,听到蓝衫的声音又传过来:“今天先饶过你啦,我去别处蹭。”
乔风觉得她就算不干销售,当个职业讨饭的那也必然相当有前途。他嗯了一声,刚要说再见,听到蓝衫又说:“你明天晚饭做什么?菜我来买好了。”
蓝衫怕自己说得这样含蓄他听不懂,顿了顿,补充道:“你能听出我的潜台词吗?”
“我又不是智障。”
今晚这顿饭其实是蓝衫请的,理由不容拒绝:她蹭了乔风那么多饭,也该适当发扬风格回馈人民群众了。
小油菜对乔风乔大厨很好奇,主要是乔风在她眼中一直是一个比较高冷的存在,她一想到这样一个人颠大勺挥铲子的画面,就觉得这世界充满了恶意。
“他做饭是什么样的,帅吗帅吗?有照片吗?背影也行。”
蓝衫一愣,她还真没注意到他做饭是什么样的,只知道他做的饭是什么样的。乔风帅是帅,就是最近他的眼眶不是被她打青了嘛,导致她看他脸时总有一种负罪感,后来就干脆鸵鸟心态不去看了。这样一想,她赖在他家时好像看薛定谔更多一些?
想到那胖猫古怪的名字,蓝衫便问小油菜:“你听说过薛定谔吗?”
“听说过,一坏蛋。”
“……怎么说?”
“他把猫关起来放毒气,完了还一个劲儿地问别人猫到底死没死,总之是个神经病。”为了研究乔大神,小油菜看过那个著名的实验,但她始终看不懂,最多能理解到虐猫这个层次。
这样看来,那个胖猫也挺可怜的,整天顶着个变态的名字,难怪脾气那么奇怪。
小油菜说道:“你再给我说说乔大神,各方面我都要了解一下。你们俩现在都和解了,没准儿我还能有机会把他劝回来呢。”
蓝衫也觉得有道理,于是把她对乔风的了解一股脑儿地倒出来。
小油菜听着听着,眯起眼睛做沉思状,想了好半天,突然说道:“蓝衫,你不觉得奇怪吗?”
蓝衫跟小油菜认识这么久了,也始终摸不清楚小油菜那奇崛的思路:“怎么奇怪了?”
“他没有女朋友!条件这么好的男人,简直堪比唐三藏,怎么会没有女妖怪来抓他呢?”
蓝衫没觉得有多奇怪:“估计是性格原因吧。”
小油菜严肃地看着她:“不,不是性格原因,是性别原因。”
“……”
小油菜一脸的高深莫测:“乔大神和吴土豪……呵”
噗——
蓝衫很微妙地从她那猥琐的笑声中领会到了不得的东西,惊得一口橙汁喷出来,她尴尬地抽出纸巾擦桌子,擦完之后轻轻推了小油菜一把:“胡说什么呢,那是他哥!”
“如果是亲哥,为什么哥哥姓吴弟弟姓乔?他们长得像吗?”
“这个……”蓝衫犹豫着摇摇头,辩解道,“也可能是表兄弟,或者是复合家庭。”
“你不懂。”小油菜朝她摇手指,“这种事情我见多了。亲兄弟都明算账,只有干哥哥,才会这么大方。”
呃,好像也有点道理。毕竟那位土豪一出手就是二百多万呢……
小油菜见蓝衫有点动摇,又说道:“我再问你,他品位怎么样?审美观正常不?”
蓝衫回想了一下乔风这几天的着装,倒是不错。不,这不能作为证据。那小子身材好,肩背挺拔,腰上无赘肉,腿还长,只要不乱穿,穿什么都好看。她又想了一下他家的客厅,装修得挺好,简约而不简单,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弄的。
她揉了揉脑袋,答道:“这个,他品位应该还行。”至少不差吧。
“这就对了。”小油菜打了个响指,自信满满,“正常男人的审美都是不正常的。”
这个这个……
蓝衫发现她不能再听下去了,她的世界观在摇摇欲坠。
小油菜又想起一个理由:“你刚才说了,他养了一只猫。”
“对。”
“网上都说,养猫的男人多半都……呵。”
终于有个可以反驳的了,蓝衫不屑地一哼:“胡扯,哪有那么绝对!”
“这个当然没那么绝对,我们来算概率。”小油菜掰着手指头比画,“刚才说了那么多,就算每个理由只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百分之八十乘以百分之八十是多少?百分之六千四!诶?……”
蓝衫扶着额头,不想搭理她。虽然小油菜那逆天的数学能力时刻在提醒蓝衫这是一个白痴,这人的话你不要信,但蓝衫……真的快被那些狗屁理由洗脑了……
无奈,她只好捂着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你说什么我都不听!”
小油菜淡定地喝了口橙汁,状似沧桑地摇头感叹:“唉,这磨人的小妖精。”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蓝衫跟小油菜一边吃一边胡侃,完了回去的时候都快九点了。好在她还没忘记自己的使命,去了超市一趟。可惜的是她忘了乔风都让她买什么了,于是有点心虚,看什么顺眼拿什么,挑挑拣拣地买了一大堆。反正吃什么都一样,她不挑食。
她敲303的门时,乔风刚给薛定谔洗完澡。薛定谔像个落水狗一样,再也冷艳不起来,乔风想给它吹毛,它还不大情愿。
乔风开门,蓝衫拎着个大塑料袋走进来,把塑料袋撑开向乔风显摆。乔风看了一眼,不满:“你买这么多做什么,吃不完浪费!”说着又看了看,更加不满意,“都不新鲜,你到底会不会挑菜?”
必然不会啊……
蓝衫挠头傻笑:“超市快关门了,就剩这样的了。”
这种理由不足以开脱,因为只有傻子才会在超市快关门的时候去买菜。
乔风接过塑料袋子,嫌弃地摇头,也不知道具体是嫌弃菜多一点还是嫌弃她多一点。他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笨。”
就这一记略带鄙夷的眼神,愣是让蓝衫突然联想到小油菜曾经所谓的“娇嗔”,进而又想到今晚小油菜那一通长篇大论,然后她就恍惚觉得乔风下一刻就会翘着兰花指来点她额头。
……妈妈呀!
蓝衫用力摇头,甩掉这些乌七八糟的想法。她发现她大概不能再跟小油菜玩耍了……
乔风见蓝衫神情异样,只当她心虚。他是心软的人,正想安慰蓝衫两句,那一头被忽视了好一会儿的薛定谔突然不满地喵了一嗓子。
蓝衫不敢跟乔风多待,赶紧跑了。
第二天蓝衫下班的时候路上一帆风顺,比平常提前了十分钟左右到家。正好乔风在学校有点事情耽搁了一会儿,导致蓝衫下班来敲他家门时,他还在做饭。
乔风围着天蓝色围裙,头上裹个嘻哈风格的印花头巾做厨帽,这样一副奇形怪状的打扮,看起来竟然也不错,可见脸有多么重要。他的眼眶好得差不多了,与此同时在B大的公共论坛上依然置顶飘扬着一个热帖,主题是女生们发起活动,凑钱悬赏捉拿胆敢打乔教授的凶手。
这才几天,蓝衫就在乔风家出入娴熟了。她不在客厅待着,跟着乔风进了厨房,打算认真看一看乔大厨做饭的英姿。
他家厨房够宽敞,蓝衫杵在里面并不显拥挤。
蓝衫一开始靠着门框看乔风的背影。她发现他无论是站还是坐,是讲课还是颠大勺,肩背总是挺得笔直,整个人看起来分外精神,像是一棵朝气蓬勃的小白杨。他的肩膀是平直的一字肩,宽而不厚,腰部窄窄的,这样的身材简直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妈的!
她突然觉得上帝好不公平。给了他聪明的头脑又给了他俊俏的脸蛋,给了他俊俏的脸蛋还给了他这么好的身材,完了又让他拥有一份体面又清闲的工作,还赋予了他无与伦比的厨艺天赋。妈妈的!
蓝衫挪动脚步,走过去站在他旁边,安静地看他的侧影。他侧脸的线条柔和精致,不似宋子诚那样冷峻。两人同样是帅哥,却帅得各有千秋。
乔风的眼神很专注,仿佛根本没察觉到她的接近。与他认识的这几天,蓝衫也发现了,这个人无论做什么都会投入十成的注意力,认认真真仔仔细细,连吃饭都能吃得一丝不苟。
他似乎有着永远用不完的精力。
人们都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那么这个男人岂不是时时刻刻都是魅力值爆表的状态?简直太可怕了……
可惜的是这个魅力值爆表的怪物到现在都没注意到她。蓝衫不甘心被无视,掩嘴轻咳一声。
乔风侧脸看她,疑惑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就看看。”
乔风此刻正把切得薄薄的藕片从水里捞出来,他指指藕片,含蓄地控诉她:“这个藕一点也不新鲜。”
蓝衫吐了吐舌头,他还记着这事儿呢。
不过嘛,确实不新鲜,他的手指头都比藕片白。
蓝衫有点惭愧:“嗯,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乔风也不和她客气:“你帮我取一下牛奶吧,钥匙在电视旁边的那个碗里。”
一句话把蓝衫支走了。
他们晚饭吃的是排骨炖山药,清炒藕片,番茄炒菜花,凉拌莴苣丝,还有一个白萝卜丝鲫鱼汤。
薛定谔很高兴,它吃到鱼了。因为心情好,已经被它视为宿敌的蓝衫摸了一下它的头,它也没瞪她。
蓝衫一边吃一边感叹:“啊,原来西红柿还可以和菜花一起炒……原来鱼汤里还能放白萝卜,我以前都不知道!”
乔风淡淡地回应她:“你当然不知道。”
“为什么?”
“你笨。”
蓝衫翻了个白眼:“帅哥,你骂人能不能稍微有点新意?”
乔风很认真地看着她:“我没有骂人,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蓝衫打了个响指:“看吧,这就很有新意了。”
吃过晚饭,蓝衫又非常狗腿地去洗水果。她洗了两个苹果,自己一个乔风一个,放在盘子里端到客厅时,乔风不肯接。
“不要再说不新鲜,现在这个季节,这样的苹果算很新鲜的了。”蓝衫说着,咔嚓咬了一口。
乔风还是不肯接,他不满地看着她:“你没有诚意。”
蓝衫很奇怪:“我怎么没有诚意了?难道要我跪着端给你?”
乔风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带鞘的水果刀,他把刀柄那一头递给她:“削。”
蓝衫接过水果刀,嘟囔道:“你也太讲究了,怎么跟老佛爷似的!”
乔风真像个老佛爷一样端坐在沙发上,看着蓝衫给他削苹果,看了两眼他就看不下去了。苹果谁都会削,只在于削得好不好,蓝衫显然属于很不好那个类别,观赏价值和实用价值都很欠缺,最重要的,乔风怕放任她这样削下去,到最后他只能吃苹果核了。
于是他只好赶走她,自己上手,他一边削苹果一边自言自语:“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
蓝衫在一旁摸着下巴看他。他能把苹果皮削得薄薄的,粗细均匀,而且一直不断,还特别快,真神奇。她一边啃自己带皮儿的苹果,一边感叹道:“我刚才说错了,你不是老佛爷,你根本就是个大家闺秀。”
乔风撩眼扫了她一眼,眼风不善。任何正常的男人都不喜欢自己被比成女人。
蓝衫被他扫得一缩脖子,心想,这小眼神儿,还挺霸道。
她看着乔风把苹果削好,切成块,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吃。蓝衫脑中又冒出小油菜那些邪门儿理论,其实吧,对于乔风的取向,她也挺好奇的……
乔风见她发呆,问道:“在想什么?”
“你捡过肥皂吗?”蓝衫说完这句话就傻了,怎么一不留神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就算好奇也不能问吧,就算问也不能问得这么直接吧……
哪知乔风答得更直接:“捡过。”
蓝衫嘴巴大张,两眼发直,半天回不过神来。
乔风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他说道:“我还捡过雪糕、棉花糖、围巾、袜子、手电筒……薛定谔也是捡来的。”
蓝衫觉得乔风总算婉转了一回,还知道说话补救掩饰。
“总之我从小就经常捡到一些奇怪的东西。”乔风总结道。其实他捡过的最奇葩的东西是一盒TT,还是草莓味儿的。当时年纪小,不懂,他拿着当气球吹,后来被他爸看到了。乔风永远不会忘记他爸当时那个精彩的表情。
咳,怎么会想到这种事?乔风有些赧然,偷偷看了蓝衫一眼,发现蓝衫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要看穿他。他更不好意思了,脸微微发热。他低头不再说话,只顾不停地吃苹果。
可是这样一直被蓝衫盯着,他耳根处渐渐漫起来的薄薄的粉色,像是氤氲着淡淡的霞。蓝衫默默地看着,她觉得她知道得太多了。
蓝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乔风家的。她都已经坐在自家沙发上了,魂儿却好像还落在他家里。
原来……
竟然……
果然……
蓝衫的心情好复杂,既十分震惊,又有那么点遗憾。毕竟他是一个多么好的男人啊……
她觉得这事儿得怨小油菜,安静地当个笨蛋多好呀,怎么突然就成真相帝了!
于是她给小油菜发了条信息:我恨你!
小油菜很快回她:啊,你都知道了?
蓝衫:哼!
小油菜:你听我解释!虽然孩子不是你的,但我爱的永远是你!
蓝衫:……
这样不着调的朋友,咬死算了。
一早刚到公司,蓝衫就接到一个令她高兴的电话:宋子诚想要今天来试驾一下R8。
有门儿。
一般的试驾要提前约的,但宋子诚这个客户不一般,所以蓝衫满口答应了。
蓝衫觉得宋子诚肯定不缺钱,说不准一高兴就出手买了。当然了,她也不会自恋地认为宋子诚是奔着她来的。对于宋子诚这样的成功人士来说,拿钱买色是普遍状态,这种交易是基于双方自愿的前提之下的。你要是不愿意,也没人逼着你怎么样。反正你不愿意,有的是人愿意,买谁不是买啊。对成功人士来说,美女真不算什么稀缺资源。
买卖不成仁义在,对于宋子诚,蓝衫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尴尬。
不过她还没怎么高兴呢,就被老王传唤到办公室了。
蓝衫在老王手底下好几年了,两人私交不错,没别人在时,她跟他说话就不那么避讳了。所以一见到老王,蓝衫就拿宋子诚跟他显摆邀功。
老王冷艳一笑:“他谁呀?长得帅吗?你不会又要性骚扰人家吧?”
“咳咳,都解释多少次了,那个事儿纯属误会。要不然客户也不会把订金留给咱们对吧?哎哎老王我跟你说……”
“你先别跟我说,我先跟你说。”老王摆摆手,“我叫你来就是告诉你一声,最近给我安分点,别犯事儿。”
蓝衫一扯嘴角:“王总您别逗我了,我能犯什么事儿?我黄赌毒一样不沾。”
“你别在这儿给我练嘴皮子。我跟你说,最近咱们大老板要来视察,你最好老实点。张总那里我还能给你压一压,要真撞进大老板眼里……嗯,你放心,我会给你多争取点遣散费的。”
“大大大大老板?”蓝衫微讶,她接着一拍脑袋,想起来了。他们的总经理张总只是一个职业经理人,这家4S店的老板另有其人。只不过那位神秘的大老板从来没出现过,所以大家都忘记这个茬儿了。
老王一点头:“对,就是大老板。”
“王总您有他资料吗?要不我先预习一下?”
“没有,我也没见过他。”
真是的,搞得这么神秘。
蓝衫倒也不担心,大BOSS好几年都不管公司,他来视察多半就是装装样子,还真能兴风作浪?
相比于那个虚无缥缈的大老板,蓝衫更好奇眼前这个宋子诚。她对宋子诚的了解太少了,之前是没兴趣,现在有希望把车卖给他了,蓝衫就想多做点功课。她问老王道:“王总,您认识宋子诚吗?他什么来头?跟总经理是什么交情?”
老王摇头:“我不认识他,不过我听说他就一海归,跟张总交情一般吧,就见他来过一次,张总也没提过他。”
啊,是这样?看来宋子诚跟总经理不算熟。蓝衫挺高兴,她至少不用担心宋子诚在张总面前说她坏话了。
下午都快五点了,宋子诚才过来。蓝衫觉得他这个时间选得很没诚意——试驾完都快下班了,还怎么谈事情?
她觉得他很可能又是来逗她玩儿的,于是心生不满。
蓝衫他们车行的试驾路线很不错,路上风景好,一路经过玉泉山和植物园,再走远点还能看到香山。
蓝衫动了一下身体,摸着下巴,看着窗外绿意盎然的景色。她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觉得好像不久之前有人给她讲过什么玉泉山,但这种感觉又不是特别清晰,若有若无,她仔细想啊想,可就是想不起来。
宋子诚见她神情恍惚,问道:“怎么了?”
蓝衫怔了怔:“我觉得这里应该是我上辈子的埋骨之地。”也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宋子诚摇了一下头,一踩油门,飞快地离开了她的埋骨之地。
过了玉泉山,没一会儿就能看到植物园的外墙了。透视墙里种了许多紫藤花,这时节开得灼灼艳艳,煊煊灿灿。深紫色的花枝不甘寂寞,攀出铁艺围栏,悬于透视墙外,千万枝条随风清摆,如一挂紫色的瀑布,又像是永不湮灭的美丽烟花。
虽然走过无数次这个路线,但蓝衫此刻依然看得惊艳不已,啧啧称叹。
她在看花,他在看她。
敞篷车的视野极好,天与地尽收眼底。今儿天气晴朗,这个时刻,太阳即将偏西,日光退去正午时的炽白灼目,染上橘红,像是美女脸上薄施的腮红,内敛温柔又含情脉脉。天空也准备就绪,开始布置一片片一道道艳丽的霞光。
夕阳,霞光,花影,美人。
疾风鼓过,撩得她秀发飞扬,展露出她的下颌和脖颈,优美如雕,却又脆弱得似是不能碰的蛋壳白瓷。宋子诚恍惚能看到她颈上血管的跳动,一下一下,鼓荡人心。
蓝衫转过头来,看到宋子诚在看她,她吓了一跳,惊恐地瞪大眼睛:“大哥,你看我干吗?看路啊!!!”
宋子诚一踩刹车,黑色流线型跑车像是一条突然脱离战斗的鲨鱼,猛地停在路边。
蓝衫拍了拍胸口,哀怨地看了他一眼。这人,太不靠谱了!
宋子诚觉得自己有病,被她这样瞪一眼,他竟然隐隐有一种难以克制的兴奋感。
毕竟是客户,蓝衫不好意思骂他。不过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已经很让她不满了,快下班才来试车这还可以忍,都开车上路了还敢走神儿。人和车都是她带出来的,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她就是长二十八个肾也赔不起好吗!
宋子诚看着车外紫色的瀑布,他突然问道:“蓝衫,你觉得这个车怎么样?”
蓝衫还能说什么:“一个字,好!”
他收回目光,认真看着她的脸,缓缓说道:“我送你一辆,如何?”
蓝衫:“……”
她突然转过身体靠近他。
宋子诚勾了一下嘴角。他坐在驾驶座上不动,镇静地看着她一点一点凑过来,两人离得越来越近,直到面隔咫尺。
然后她停下来不动了。
宋子诚会意,他倾身向前,低头想要吻她。可惜前进了只有一公分,他就突然停下来。
不是他不想动,而是遭到了意外的阻止。
宋子诚低头,看到自己左边锁骨之下抵着一根手指。手指白皙秀气,却力道十足,戳中要害,以指尖所抵之处为中心的那片骨肉有一种被挤压的疼痛,不算剧烈,但锁死了他继续前进的意图。
蓝衫盯着他的眼睛,紧咬牙关才没发火揍他。她只是说道:“宋子诚,你烦不烦?”
宋子诚看着她,不气不恼:“你开个价。”
蓝衫气得加大指上力道,狠狠地戳他,看到他疼得皱了一下眉,她说道:“上次是我太含蓄,宋总大概没听明白。有道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本人的专业就是卖车,您让我卖身,不好意思我业务不熟练,恕不奉陪。明白?”
宋子诚虽然被她戳得很疼,但他不愿意退后。他喜欢现在这样的距离,好像他一低头就能亲到她。他说道:“我认为,之所以束之高阁,是价钱开得不够。”
蓝衫的愤怒终于憋不住了,她点了下头,爽快答道:“好嘞,那我们来谈谈价钱。来来来,下车谈,”她说着,自己先下了车,又绕到驾驶位外,朝他钩手指,“下来。”
宋子诚也下了车。
蓝衫掏出俩钢镚儿,朝一个方向指了指:“从这里往那边走一公里就能看到公交车站,这是两块钱,省着点用,你只能倒一次车,赶紧回家吃饭吧孩子。”她把两枚硬币推给他,不等他反应,自己飞快地上车,重重一撞车门。
宋子诚感觉不妙:“蓝衫,你等一下。”
蓝衫心想,我等你大爷。
不愧是排量5.2的怪物,R8像豹子一样猛然窜出,很快绝尘而去。
宋子诚立在原地,捏着俩钢镚儿风中凌乱,咬牙切齿地看着那道渐渐远去的靓影。
第二天又赶上蓝衫的休息日。一大早,她正睡得昏天黑地,突然有人敲她家门。
咚咚咚,特别有节奏。
蓝衫假装没听到,拉过被子盖住头,继续睡。
那人敲得锲而不舍,一边敲一边说道:“蓝衫,开门。”
不算大的声音,偏偏就能钻进她的耳朵里。
蓝衫大怒,噌噌噌下床走到门口,唰地拉开门,对站在门口的乔风怒目而视:“做什么?!”
乔风无视她的起床气,从容道:“陪我去买菜。”
“不去,我要睡觉。”
“你昨天答应了。”
蓝衫翻了个大白眼:“我昨天不知道你这么早去,现在才几点呀!”
乔风抬腕看了看表,认真答道:“七点一刻。”
蓝衫抓了抓头发:“我不管,我要睡觉。”
“好,你睡吧,我会继续敲门的。”
“……”人怎么能无耻成这样呢!
蓝衫无力地靠着门:“帅哥,我还没吃早饭哪,你先去吧,一会儿我去找你,乖。”
这话正中乔风下怀:“好,我现在给你做早餐,你先洗漱,十五分钟之后过来。”
蓝衫丝毫不怀疑,如果她不去,乔风一定会回来敲她的门。她有点后悔昨天答应他了。本来嘛,总去乔风那里白吃白喝她心怀愧疚,所以就想包揽买菜大业,但乔风嫌弃她的水准,打算亲自调教一番,这才有了今天她一大早就被人折腾起来的惨剧。
今天是休息日,她不用化妆不用打扮,怎么省事儿怎么来,果然只用了十五分钟就摸到乔风家了。
早餐竟然真的做好了,那小子效率够高的。
一杯鲜榨橙汁,两片全麦面包,一个煎蛋,几片生菜叶,还有……呃,腐乳?
“只有这些材料,你凑合吃。”乔风解释道。
蓝衫举着面包片,有点迷茫:“腐乳真的不是乱入的吗?”
当然不是。乔风把腐乳涂在面包片上,放好生菜叶和鸡蛋,拿给她:“尝尝。”
这是什么搭配呀!蓝衫黑线,忐忑着咬了一口。
咦?好吃!
接下来她狂风过境一般把早餐解决掉了。
吃过早饭,蓝衫跟着乔风来到早市。这一对年轻的俊男美女太扎眼,身处在一群大爷大妈之中,赚了许多回头率。虽然大家的目光都是善意的,但蓝衫被这么多人赤裸裸地围观,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她摸了摸后脑勺,看身旁的乔风,发现他淡定如常。
蓝衫觉得乔风的心理素质硬得堪比金刚钻,她认识他这些天,从来没见他生气或者紧张过。面对任何刺激,他都能云淡风轻,一副“任尔上蹿下跳,我自笑看傻子”的境界。
乔风牢记此次前来,是领着蓝衫认认真真地一边挑菜一边解释。他发现蓝衫真是笨得可以,这个女人挑菜的终极理论就是“越大越好”。茄子越大越好,黄瓜越大越好,油麦菜越大越好……乔风认真地给她解释“大”和“嫩”“新鲜”的区别以及不同的菜相应的不同形状、色泽。她一边听一边忘,后来干脆投身于跟小贩的讨价还价之中,越战越勇。简直地,不思进取,不学无术,不务正业!
哦,她甚至笨得连菜的名字都记混。她一直管“平菇”叫“香菇”,管“香菇”叫“胖菇”,乔风纠正了几次,她总改不过来,他真的好蛋疼,他真的好头疼!
而且,都笨成这样了,还好意思要这要那。要吃水晶虾仁儿,要吃排骨山药……吃吃吃,买买买!
乔风将一把平菇放回菜筐,领着蓝衫去买排骨了。
两人在菜市场转悠了很久,买完菜都过八点半了。乔风拉着拉杆式购物车,车架上的帆布包鼓囊囊的,一把芹菜因太过修长,探出绿油油的脑袋,随着购物车的行走一颤一颤的。
蓝衫空手跟在乔风身边。
回去的时候路过一个幼儿园,有个老大爷在幼儿园门口卖棉花糖。有的小朋友在幼儿园门口哭闹不肯上学,家长给买个棉花糖哄一哄,多半能哄好。
乔风停在老大爷的棉花糖车前。
蓝衫说道:“我不吃这个。”都多大个人了。
乔风看着制糖机里不断涌出来的砂糖丝,一团一团扯絮一样,越滚越大,他头也不抬地答:“不是给你买的。”
“给薛定谔买的?”蓝衫又问,问过之后自己摸下巴,奇道,“薛定谔吃糖吗?我没见过它吃糖呀。”
她说到这里,突然惊讶地瞪大眼睛,难以相信地看着乔风:“不会是你自己要吃吧?”
乔风没有否认。
“哈哈哈哈哈……幼稚!”
乔风也觉得他这么大个人了举着一支棉花糖真的好幼稚,于是他决定让蓝衫帮他拿着,等回去再吃。
蓝衫:“……”
她“囧囧有神”地拿着一支棉花糖跟在乔风身后。那支棉花糖好大,比她的脑袋都大,像是一大朵白云,还挺漂亮的。
砂糖擦丝的过程中有加热,散发着一种熟蔗糖特有的香气。蓝衫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心内有些蠢蠢欲动。
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舔了一口。
她发誓,她真的尽力去忍了,不过这不是没忍住嘛……
乔风自顾自走在前面,蓝衫不主动和他说话,他就一路沉默。到家时,他扭头看蓝衫,然后他发现他的棉花糖就剩一根棍儿了。
劣迹昭彰,忍无可忍。
乔风用看阶级敌人的眼神看着她,把她看得一阵心虚。他真诚地说道:“我觉得你这个人的品质有问题。”
“咳,”蓝衫轻轻拍他的肩膀,“安啦安啦,下次我给你买。”
乔风一侧身体,躲开她粘着糖丝的爪子。
蓝衫非常有眼力见儿地抢过他手中的购物车,自己提进屋子,边走边说道:“好了好了,我错了……我来洗菜。”
乔风跟在她身后,不依不饶:“你不仅笨,而且品质不好,我建议你回炉重造。”
蓝衫大怒:“你的意思是让我爬回我妈的肚子里吗?”
“不是。”乔风摇头,“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回学校接受再教育。”
“多大点事。”蓝衫翻了个白眼。
“你可以来上我的课。”既可以学到有意思的知识,又有非常有品德的教师来引导她,乔风觉得这个建议很适合她。
蓝衫一抖肩膀:“我脑子又没病。”
乔风已经认定了这个建议不错,那就由不得她了,他摸着下巴,轻飘飘丢出一句威胁:“不来上课,你就休想吃我做的饭。”
蓝衫:“……”
有道是,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所以她当然要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不过她的妥协不足以平复乔风对她的不满,所以她还是得去洗菜。
乔风对她粗犷的洗菜风格不甚满意,往往是她洗过之后,他又要补充着洗一遍。
蓝衫最后洗的是山药,她把山药洗了一遍,用削皮器三下五除二削掉表皮,接着用水冲了一遍,递给乔风。然后她就走出了厨房。
怪只怪她摸了一下脸蛋。
很快她发现她的脸有点刺痒,她挠了几下,结果越挠越痒,她怕把脸挠破了,于是用两只手按着脸蛋轻轻揉……
啊啊啊,痒死了!
蓝衫好害怕,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今天只用了点护肤品,根本没化妆,脸怎么可能痒成这样?
会不会是中毒了?
她惨叫一声,跑进厨房,带着哭腔说道:“乔风乔风,我身中奇毒,命不久矣!”
乔风被她吓得差一点切到手。他放下菜刀,回头看她:“怎么了?”
“我不知道,可能是那个棉花糖有毒,”蓝衫一边说着,一边又去揉脸,“我现在痒死了,你给我看看,是不是已经开始毁容了?”她两手盖着脸,揉脸的幅度加大,简直像是被薛定谔附了身。
乔风突然拉开她的手:“别动!”
因为太急,他的力道有些大,拽得她往前趔趄了一下,差一点撞到他身上。她的两只手都被他攥着,分向两边,这姿势,搞得她好像一只展翅高飞的小鸟要扑进他怀里。
而且,两人现在离得太近了。蓝衫仰头看乔风,感觉这姿势特别特别像接吻。
呃……
乔风垂着眼睛看蓝衫的脸,从表面上看,她的脸只是被揉得红了一些。他轻摇了一下头,有些无奈:“谁让你摸脸的?”
他的脸离得好近,这近在咫尺的美貌让蓝衫短暂地忘记了脸上的不适,她答道:“我……那个……你也没说不让摸呀!”
乔风欲言又止,到最后只能说道:“笨。”
蓝衫挣了一下,有些别扭:“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乔风便松开她,他转身取了半瓶白醋,带着蓝衫去了洗手间。蓝衫看着他在洗手池里放了温水,然后量了半瓶盖白醋,倒进温水里。她不解:“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风刚要回答,回头看到她又要摸脸,他训斥道:“住手!”
蓝衫一缩脖子,随即吐了吐舌头。
“山药的表皮里含有植物碱,人的皮肤接触之后会引发过敏性皮炎,不过这不会持续很久。你放心,不会毁容。”乔风指指那放了白醋的温水,“用白醋清洗,能起到酸碱中和的作用,可以减轻痒感,你试试。”
蓝衫狗腿道:“真博学。”
乔风回赠曰:“真没用。”
蓝衫便不理他,低头洗手洗脸。乔风站在她身后,用一种完全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但他还是耐心地一直等着,直到她洗好了,不再喊痒,他才回厨房继续做饭。
偷吃他的棉花糖,接着就自作自受,可见这是现世报。乔风一边走着,一边想起刚才蓝衫那狼狈的样子,他心情好好的,低头无意识地牵了一下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