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IEN
INVASION
被地球佬称作是中国郑州的大都市现在是X星球人的临时首都,72层的银河大厦是他们的总部,奇奇诺瓦五世就住在顶层。透过宽敞明亮的落地长窗,他每天看着A形塔逐日拔高,最终将要超过银河大厦。这是X星人的习俗,或者称作他们的宗教形式。他们每占领一个地方,都要修建一座纪念塔。塔的形状则依部族而不同,比如A形塔是奇奇部族的标志。100年前在X星上的部族战争中,各种纪念塔频繁地毁了又建,建了又毁,直到A形塔最终布满X星时,奇奇诺瓦一世的部族胜利了,兼并了其他部族,组成了奉奇奇诺瓦一世为帝皇的部落联盟。
奇奇诺瓦五世来到地球已经10天,他乘着皇家飞行器看完了地球的建筑,它们都是美轮美奂的杰作,精致、典雅、动感,即使是外行也能体会到它们的精妙。而眼前这座A形塔却十分粗糙和丑陋,乌黑的钢铁桁架,蠢笨的造型,简直令他反胃。地球上凡驻有X星人的都市都在兴建A形塔,临时首都这座A形塔是最高的。奇奇诺瓦厌恶这种做法,但他没有阻止。即使贵为帝王,他仍不能不顺应习俗。
这次X星人占领地球十分顺利。母飞船停留在月球轨道时,地球佬没有反击;当密密麻麻的无人飞船分布在地球的同步轨道时,地球人仍没有反击。在那个瞬间,奇奇诺瓦五世曾猜想,地球佬是不是在布置险恶的陷阱。不过,在进行次声波袭击后,地球人在一瞬间痛苦地死去,他才知道地球佬根本无力反击。
X星球的档案库中只载有地球人300年前的历史,那时,数万件核武器及太空武器耀武扬威地布满地球。他绝没想到,地球人的爱好在300年内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所有的武器都被销毁了,地球成了完全不设防的星球。他十分鄙夷这个变化,这些养尊处优的地球佬已失去年轻民族的强悍和血性,酸腐不堪,他们活该有这个下场。
从军事角度看,这次长途奔袭取得了彻底的胜利。当5000件次声波发生器同时启动时,地球上连一只哺乳动物也没能幸免,活下来的只是一些低等动物,如爬行动物、鸟类、昆虫等。后来,当各种迹象表明还有一个地球佬活着并在频频复仇时,他感到十分惊异。
御前会议的成员不多,帝皇奇奇诺瓦,帝后果果利加,掌玺令齐齐格吉,中书令葛葛玉成,侍卫长刚刚里斯。其中,帝后和侍卫长常常不发表意见,所以实际参加者只有3个人。
掌玺令报告了近日的进展。他说,已经清理出50座地球城市,包括郑州、纽约、莫斯科、东京、新德里……其他城市和乡村由于人手不够,只有任那儿的尸体腐烂分解。不过由于占领军战士都注射了预防针,至今无一人生病。占领军共8万人,只有10人死于地球佬的袭击,现有79990人。
奇奇诺瓦说:“把8万人平均分到50座城市,迅速繁殖工蜂族,要求5年之内繁殖到800万人。有生育权的女贵族也要大力生育,每年必须生育一个。”
“遵旨。”
他看看帝后,帝后果果利加说:“对,我也要生育。”
帝皇告诉中书令:“你要尽快熟悉地球人的一切,我们过去的资料有很多缺陷,比如电视中那是在干什么?为什么懦弱腐化的地球佬这时这么狂热?”
侍卫们打开电视,调出一个画面。一群人在疯狂地用脚争一个球,满场观众狂热地欢呼。中书令说:“这叫足球比赛,是一种地球佬所谓的‘体育运动’。”
“什么叫体育?为什么我们过去的资料从未显示?总之,”他再次命令,“你要尽快熟悉地球上的一切。”
“遵旨。”
御前会议结束时,中书令恭敬地对帝后说:“帝后,是您儿子抓到了唯一的女地球佬,他为帝皇立下赫赫功劳。”
帝后的钢铁面孔上堆出微笑:“那天,波波尼亚非要乘我的飞行器出去玩耍,还有他的女友吉吉杜芝。他们两人天天吵闹,又难以分离,我想清静,就让他们去了。没料到在一座山潭边正好抓住了女地球佬。”
“是帝皇和帝后的洪福。”
奇奇诺瓦问侍卫长:“女地球佬押来了吗?你领我去看看。”
“押来了,就关在68层。”
牢房门前站着双岗。守卫打开门,宽敞的屋内只有正中央放着一张床。犯人睡在床上,昏迷不醒。她穿着地球人常穿的裙子,露出白晳光滑、筋腱分明的小腿和润泽的背部,胸部非常丰满,黑发较乱,但仍显得黑亮柔软,赤着双脚,脚掌呈粉红色,双手戴着一副锃亮的手铐。
奇奇诺瓦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与资料中300年前地球人的服饰相比,这个女人的服饰没有太大变化。在尚武刚勇的X星人中,这种过于性感的服饰是受唾弃的。X星人的美在于强悍、勇武、钢铁的光泽与力量。不过,当他真正目睹一个地球女人的身体时,不由得泛出一种非常复杂的感情。
侍卫长说:“就是她,杀死了10个X星士兵。我们已检查过卫星照片资料,从第一次袭击,一直到最后一次,都是她一人干的。我们曾对她藏身的工厂进行饱和轰炸,工厂已彻底夷为平地,不知道她怎么逃了出来。”
侍卫长的声音没有一点感情,不过奇奇诺瓦能听出他对这个女人的钦敬。X星人是尊敬强者的。侍卫长说:“王子是在她洗澡时把她擒住的。”
奇奇诺瓦严厉地说:“是突然袭击?”
“不,王子等她穿上衣服才向她出手。”他说,“她非常柔弱,不堪一击。”
奇奇诺瓦向前走了一步,俯下身去,用钢铁手指摸摸她的手臂。皮肤十分光滑,肌肉富有弹性,手指修长,皮肤上有柔细的毳毛,这是个十分精致的女人。
地球女人的眼睛紧闭着,很长的睫毛盖着眼睑,眉峰微蹙,锁着深深的痛苦。奇奇诺瓦又摸摸她的脸部和鼻子,回头简短地命令:
“让她活下去!”
“是,陛下。”
他和侍卫长离开牢房。
白文姬早就清醒了,但她一直假装昏迷,不吃不喝,想以此探察一些外星魔鬼的内情。屋里没人时她微微睁眼观察,她显然被带到外星人的老巢。这是一个很常见的办公环境,似乎楼层很高,窗外的蓝天白云显得很低,右边窗户可看到一个丑陋的A形铁塔,与她最后一次袭击时见到的铁塔外形类似,但尺码上肯定大了好几倍。
不少人到牢房参观她,逮捕她的两个外星人也来过两次,他们很好辨认,尤其是那个男外星人,他的钢铁身体显然与一般外星人不同,做工尤为精致。其他外星人都是黑色的,而他的身体却呈典雅高贵的银白色。
最后来的显然是最高首领,这可以从守卫的恭敬态度上判断。他们观看了很长时间,用奇怪的语言叽里咕噜说着什么。那个最高首领还伸手摸了她的手臂和面部。那时,白文姬用最大的毅力控制住生理的厌恶感,没有跳起来躲避。
听这些人说话时,她常常有一个奇怪的感觉。这是种陌生的语言,声调里怪,但她常常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发音?音调?节奏?她不知道,她努力辨认和揣摩,没有结果。
但不管怎样,这种奇特的熟悉感越来越浓。直到那位最高首领说话后,这个谜团才解开。最高首领说话较慢,很威严,发音较为典雅。他临走下了一道命令,白文姬忽然从中辨认出两个英语单词。
“Let”和“Her”。
他说的是英语!他们说的是英语!尽管他们的发音十分古怪。
一旦这层窗户纸捅破,她的听力就大大提高。她听到了随从的回话。
“是,陛下。”
白文姬感到极度震惊,这些外星机器人怎么可能说英语?曾有过的猜疑再次浮上心头,也许本来就不是外星人,而是某个说英语的民族筹划了这个惊天大阴谋?这并非不可能,想想这些白人的祖辈吧,他们像屠杀牲口一样屠杀非洲人、印第安人、澳洲土人、印度人和中国人。当然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西方社会整体上早已摒弃了这种邪恶,建立了民主社会。但也许有一撮人重拾祖先的衣钵呢?
高强度的思考使她脑袋发木,她慢慢张开眼睛。有人在说:“她醒了。”她一眼认出这是俘虏她的那个男机器人,他一身银亮的盔甲与众不同。白文姬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内观察一个外星机器杂种。他的脑袋是光的,脸部是几十块钢铁组元组成,但也有眼耳鼻口,深陷的眼窝里是和人类相近的眼白和瞳仁。他说话时,口部的钢铁组元有规律地动着。他的身体很强悍,身高约两米,四肢十分强壮—在搏斗中白文姬对此已深有体会了。钢铁四肢的行动不算笨拙,但多少带着机器般的僵硬死板,缺少人类的优雅。这是一个罪该万死的凶手,不管他是什么来路,是来自外星,还是一个狂人国家,白文姬的仇恨都不会减弱。
她目中喷着怒火,但机器人已没有昨天的敌意,显得比较平静。他招招手,守卫拎来一大筐地球食品,大多是各种罐头、方便面、饼干等。他指指食品,非常缓慢地说:“食—品—你—吃。”
毫无疑问,他说的确实是英语,只是声调相当古怪,像是喇嘛在念经。白文姬已两天两夜没进食没喝水了,但她不准备吃这种嗟来之食。她目光冰凉地盯着对方,不说话,也不动弹。机器人再次重复道:“你—吃。”他看懂她的蔑视,怒气像自来水一样说来就来:
“快吃!不吃—杀死!”
钢铁面孔堆出怒冲冲的表情。白文姬鄙夷地想,对于两天来以绝食求死的人,死还算是一个威胁吗?看来这个蠢脑瓜理解不了这一点。其实,死亡恐怕是自己最好的归宿,那就让他来杀死她吧。她伸手取过一瓶可乐,拉开铝环。机器人的怒容马上消失了,甚至露出胜利的笑容。这时,白文姬把可乐猛地泼到他的眼睛上。
机器人被激怒了,呀呀怪叫着,伸出一只手卡住白文姬的脖子,轻而易举地把她举起来。白文姬呼吸困难,眼前发黑,意识迅速坠落……但她没有死。那个机器人把她扔到地上,他的怒气无处发泄,呀呀怪叫着,周围所有物品都成了他的出气筒。床被劈烂,墙壁也被他杵出一个大洞。他一路咆哮着离开牢房。
白文姬坐在地上,用手抚着脖子,艰难地喘息着。她知道这些机器人都是残忍暴虐的魔鬼,原想在激怒他后,他会立即下杀手的,但他为什么中途改变主意?牢房门又开了,一个女机器人走进来。白文姬认出,她是刚才那个机器人的同伴,那天在湖边俘虏自己时她也在场。女机器人冷漠地注视着她,目光一遍又一遍地刮过她的全身。白文姬被看烦了,她抓起一个可乐瓶砸到女机器人脸上,铮的一声,碰出金属声响,但女机器人没一点反应,仍然冷漠地注视着她。
很久,她才悄然离去。
食品撒得满地都是。饥饿在白文姬胃里凶猛地燃烧,但她已决定绝食求死,追随自己的亲人。她闭上眼睛,不再看这些摆在眼前的诱惑。这些天的遭遇使她的身心极度疲惫,尽管饥火正炽,她仍靠在墙上沉沉睡去。60亿人的冤魂在她梦中奔走呼号,搅得她睡不安稳。
在78层楼顶,奇奇诺瓦正和他的家人吃饭,其实,吃饭只不过是一个古老的仪式,是一种宗教式的行为。因为,早在100年前X星人已摒弃自然食物而改用能量合剂。一小瓶能量合剂可以应付一天的能量需求,而喝一瓶合剂只用5秒钟。
奇奇诺瓦和帝后果果利加已经喝完了,但王子波波尼亚却迟迟不喝。奇奇诺瓦不解地看着儿子:“今天是怎么啦?”往日他十分厌倦这种吃饭仪式,常常把能量合剂往嘴里一倒便离开饭桌。波波尼亚听到父王的问询,以桀骜不驯的目光与父王对视。奇奇诺瓦平静地说:
“你有话就说吧。”
“父王,是我捕获了那只地球母兽,唯一的一个俘虏。”
奇奇诺瓦微微一笑:“那不是因为你的能干,纯粹是侥幸。不过,那的确是事实。”
“我要求奖励。”
“好的,你要什么奖励?”
“我要这只地球母兽,把她交给我。”
奇奇诺瓦略微犹豫后答应了:“可以,但不能杀死她。既然上帝给我们留下一个俘虏,就让她活下去。”
“放心,我不会杀她,我对她很感兴趣。我还有第二个要求。”
帝皇皱皱眉头,帝后看看丈夫,柔声说:“你说吧。”
“为了不让母兽饿死,我找了不少地球的食物。我想知道地球佬到底吃的是什么东西,所以我想尝一尝。”
奇奇诺瓦紧皱眉头。到地球前,基于中书令葛葛玉成的建议,他曾颁布一条法令,严禁X星人袭用地球人的生活方式。中书令说:“地球佬的生活方式是腐败,是堕落,是醉生梦死。如果不加制止,它会把X星人很快腐蚀掉,让一个骁勇善战的强悍民族变成了只会吟诗作赋的纨绔子弟,所以要严禁!”
奇奇诺瓦不大知道地球的历史,他只会打仗和杀人。但他相信中书令,那个固执的老东西,所以他痛痛快快地批准了中书令拟就的法令。可现在呢?虽然他对儿子不苟言笑,其实心里还是很溺爱的。他不好直接同意,便看看帝后,帝后立即说:
“仅此一次!”
波波尼亚立即从身后拎过来一只小袋,里面装有品种繁多的罐头,罐头上全是四四方方的中国字,“五香驴肉”“红烧鱼块”“松子银鱼”之类,波波尼亚狡猾地说:“我已经吃过了,吉吉杜芝也尝过了,我今天拿来请父王和母后尝一尝。”
奇奇诺瓦不想让儿子难堪,便夹了一块五香驴肉在口中咀嚼,帝后也挑了两样尝尝。他们没尝出什么味道,便摇摇头,表示要结束这顿饭。波波尼亚把剩下的食品大口吃完。“非常美味!”他大声说,“你们再尝一次就能体会到了!”
波波尼亚和吉吉杜芝在游玩途中遇到一场暴雨,暴雨实在太大了,没办法观察道路,他们只好暂停飞行。
两人蜷在飞行器内,粗大的雨柱敲击着透明罩盖,在周围地面上打出一片水花,雷声隆隆,紫色的闪电从黑云中直劈地下。他们好奇地看着这场暴雨。X星上从没有这样的暴雨,那儿的天空总是布满浓云,雨总是蒙蒙的,太阳只是浓云后边一团发亮的、边缘不清的东西;没有星星月亮,没有蓝天和彩云。因而,他们对于太空的想象从来都是阴郁的,色彩黯淡的。
暴雨结束得非常迅猛。转瞬之间,黑云飞走了,天空又恢复了干净的蓝色,几朵白云追随着撤退的黑云悠悠飘来,太阳又以火辣辣的热度照射着大地。波波尼亚重新启动飞行器,在低空沿着地形曲线灵活地上下翻飞。
波波尼亚自从来到地球后,一直驾着飞行器四处游玩。有时他不带吉吉杜芝,但大多数时间是两人一道。他对地球上的奇异风景很感兴趣,这里有蓝天,有看得清清楚楚的太阳,有各种树木,还有飞鸟和昆虫、鱼类。这些在X星上都没有,那儿只有微生物和数目稀少的几十种植物。
吉吉杜芝忽然惊奇地说:“那是什么?”他扭头向后看,看到天上扯起一个半圆,赤橙黄绿青蓝紫依次排列。半圆很大,通天彻地,显得既大气又精妙。波波尼亚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看来它是一种自然现象。他努力搜索关于地球的知识,但是找不到关于它的资料。这个玩意儿确实很漂亮,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波波尼亚忽然说:
“那只地球母兽应该知道的,回去问她!”
吉吉杜芝说:“不,我们要朝它飞过去,我要抓住它。”她指着那个半圆说。
波波尼亚已经调转机头踏上归程:“不,我要回去。地球母兽三天没吃东西了,我不让她死。”
吉吉杜芝很气恼,她早就看出波波尼亚对女俘虏有非同寻常的兴趣,但她没有反对,顺从地跟他回家。
整整一天时间没人来这间牢房,守卫守在门口,从不向内张望。白文姬绝食四天三夜了,已经十分虚弱。男机器人带来的食物、饮料被抛撒一地,白文姬闭眼不看,顽强地抵制着它们的诱惑。她盼着死神快来带走她的生命,不愿意在外星魔鬼的囚禁中苟延残喘。
那个男机器人又来了,守卫跟在他后边,带来更多的食物,有熏鱼罐头、袋装烧鸡、八宝粥、梨、西瓜,还有一些不能食用(或不能生食的)药材、茄子、土豆等,看来外星机器人没有这方面的鉴别能力。守卫把食物堆在她身边,悄悄退出去。白文姬冷漠地转过脸,知道男机器人又要劝她吃饭。但这次男机器人先把白文姬扯到窗边(他的神力根本无法抵挡),指着窗外急切地问:
“那是什么?”
他指的是东边天空上的一弯彩虹。衬着湛蓝的天空,这道美丽的虹显得神妙非凡。白文姬不由扭头看看男机器人,他的钢铁面孔还是那样令人憎厌,但钢铁眼窝里的眸子中,分明是孩子般的好奇。白文姬不想理睬他,但不知为什么她还是回答了。
“这是虹,是水珠折射阳光形成的自然现象。”她用英语说道,“你们也能欣赏它的美丽?你们这群杂种!”
男机器人忙不迭地点头(他可能没听懂最后一句诅咒),又把白文姬扯回床边,指着那堆食物说:
“饭—你—吃,快吃。”
他巴巴地望着她,目光像家犬一样愚鲁和耐心,钢铁组元甚至拼凑出巴巴儿的笑容—如果这能称作笑容的话。看见白文姬没有动作,他急切地重复着:
“吃—四天—没吃饭。”
白文姬忽然受到触动。在此之前她一直认为,这个机器人让她吃饭,只是为了留一个活的战利品,留一个研究对象,看来事实并非如此。也许他是对一个孤苦伶仃的地球女俘虏生出怜悯之情。一道亮光划过她的脑海,她当然不会利用他的怜悯来苟活,但这里似乎有某种值得思索的东西。她忽然改变主意,不想即刻就死,死是最容易做的事,而她应该活下去,至少要弄清这些外星人的来历,弄清地球上还有没有幸存者。她取过一瓶牛肉罐头,拉开封盖,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男机器人显然没料到她会轻易改变主意,立即变得兴高采烈,围着她转来转去,盯着她的嘴巴傻笑,只差没有摇尾巴了。
白文姬冷眼看着他那鄙俗的动作,觉得十分悲哀。看吧,就是这些粗鲁鄙俗的外星杂种灭亡了高雅睿智的地球人,成了胜者。历史太不公平了—不过,既说到历史,她倒想起历史上有很多类似的事例,像希克索人灭了古埃及,多里安灭了古希腊……可以说,历史在很多时候就是为野蛮人书写的。
她吃完了,静等着下一步,而那个可恶的机器人确实没让她久等。他几乎是急不可待地打开了白文姬的手铐,说:
“脱—快脱—我看。”
血液一下子冲上白文姬的头顶。她从被捕后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就是没想到在机器人中也有色狼!莫非他们也安装有性程序?这当然是可能的,否则他们不会在机器人中分出男女的差别。波波尼亚看出她的反抗,立即显出怒容,伸手来扯白文姬的衣服,不耐烦地说:
“脱—脱!”
白文姬闪开了,不愿他的脏爪子碰到自己,但她知道反抗是无用的。这些机器人的神力她已领教过了,他们可以轻易地制服一头大象。在这当儿,白文姬甚至愤恨地想:好吧,让你们这群丑东西看看地球女人的身体,让你们看吧!
她脱下裙装,脱下半透明的文胸,脱下精致的内裤。现在她昂首立在正午的阳光下,乳房挺立,柔发蓬松,腰部和臀部拼出美妙的曲线,光滑细腻的皮肤闪闪发光,脖颈细长,小腹平坦,腿部肌肉坚实,筋腱分明。波波尼亚贪婪地盯着胸部,自从在湖边见到这个地球女人的裸体,他就念念不忘。这是从基因深处泛出的本能,是自然界最强大的力量。他慢慢向白文姬靠近,脏爪子慢慢伸向那对乳房……就在白文姬反抗之前,一道黑影从牢房外闪进来。黑影的动作太快,白文姬只听见她的怒吼,辨出她是常和波波尼亚在一块儿的女机器人,随后一支强劲的铁手扼住她的颈部,她很快陷入昏迷。脖子上的压力猛然一松,她艰难地咳着,从昏迷中苏醒。醒来后她看见男女机器人像恶狼一样怒目相视,刚才肯定是波波尼亚把她从女机器人的手里救了出来,在两人的争斗中,女机器人肯定吃了亏。两个机器人僵持很久,然后,女机器人狂怒地跑了,周围的物品都成了她的出气筒,一路上尽是嘎嘎吱吱的破裂声。
是波波尼亚救了她,但这丝毫不能减弱她对波波尼亚的仇恨,她冷冷地盯着他,看他还会做出什么丑恶的举动。但波波尼亚并没有什么举动,他只是专注地盯着白文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又想伸过来抚摸,但中途停止了,然后……
此后的事态发展超出白文姬的心理承受能力。波波尼亚的两只手交叉着伸到肋下,在左右腋下同时按了一下,他的身躯,不,是他的外壳慢慢裂开,先是头部裂开,露出另一副面孔,然后整个身躯裂开,另一个小身体从外壳中滑出来。
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身高只有一米六,与粗壮强悍的机器外壳形成鲜明的反差。男孩瘦弱纤细,头颅硕大,额头很高,两只眼睛特别大。身体丑陋污秽,但分明是人形,不,分明是一个人!男孩看看白文姬,再比比自己,再看看,再比比,他的表情变得很困惑,甚至有一点羞愧,他不再是狰狞强悍的外星魔鬼了,而是一个浑身脏污、柔弱自卑的人类孤儿。
从机器外壳裂开的一刹那,白文姬的心脏突然停止跳动,开始嘎吱嘎吱地碎裂。多日的困惑解开了,为什么这些机器杂种颇似人形,为什么他们的钢铁怪脸能做出人的表情,为什么他们的枪支甚至手铐都是地球上曾经有过的样式,为什么他们能说英语—而白文姬还曾怀疑这场灾难是某个白人国家一手策划的,她曾为自己的多疑偏执感到羞愧……原来,这些外星人确实是从外星来的,但他们正是人类的后代或侧支!
他们对外展现的是钢铁躯体,实际上只是一种体力增强器。机器外壳中有强大的能源,它能把穿戴者的动作成正比地强化。这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在地球上,20世纪早期就已经发明了。只不过这项发明在地球科技史上只是一朵转瞬即逝的小浪花,始终没能形成大气候。倒是与体力增强器相仿的远距离操纵机械手得到长足发展,但机器外壳—谁愿意每天穿戴一副丑陋僵硬、令人难受的外壳呢。
X星是一个无根的种族,是一个没有历史和起源的种族。
X星是一个富饶的星球,这里有着和地球类似的大气层、温度和土壤,这儿已进化出了微生物和绿色植物,但没有高等动物,更没有人,是一个尚在沉睡中的星球。
X星人的历史是从300年前一艘宇宙飞船突然降临X星开始的。X星人从光盘上学到了这段历史,认识了X星人的上帝。上帝曾悄悄造访太阳系的地球行星,悄悄采集了足够的人体细胞,通过这艘飞船带到X星上大量克隆。上帝为这十万个同时降生的生命准备了相当于地球20世纪90年代的知识和生活条件,然后上帝就走了,一去不返。
上帝为什么这样做?是偶发童心?是想做一个社会进化对比试验?还是一个深藏祸心的大阴谋?还有……上帝究竟是谁?他住在哪里?X星上从没人认真追究过这个问题。
上帝走了,十万个克隆胎儿从机器子宫里诞生。上帝给他们留下能干的电脑奶妈和机器人保姆,她们尽职尽责,向X星人传授了相当于地球20世纪90年代的知识:历史、物理、化学、生物、医学、军事……电脑奶妈的硬盘储量几乎是无限的,地球上的知识应有尽有。可惜,由于某个扇区的偶然损坏,硬盘中缺少了宗教、文学、音乐、体育的大部分知识。这一点对X星人社会心理的形成产生了致命的影响。
在富饶的X星上,在电脑奶妈和机器人保姆的看护下,这个无根种族爆炸般地增殖,一代一代地繁衍。当第一批男女克隆人成年后,也出现了男女结合的有性生殖,这些人大都成了贵族,但更多的仍是无性生殖,由无性生殖繁衍出来的群体,被称为工蜂族。这是一群毫不怜惜生命的杀人蜂,既不怜惜自己的生命,也不怜惜别人的生命,因为,作为成批克隆的“工件”,他们的生命来得太容易了。
这个种族很快达到极盛,他们成长得太快了,太顺利了,没有经历过地球人类的盛衰沧桑,艰难困苦,因而他们的狂妄和浮躁不断膨胀。他们就像是疏于管教的富家子弟,把那些需要耐性才能理解的高雅文化逐渐忘却,却畸形地发展了武器科技。他们的半光速飞船,超大型次声波发声器及激光枪,都远超过了地球人的水平。
而在其他方面,他们却在退化。X星人分成几十个好战的部族,经过70年血腥的战争,统一在奇奇诺瓦一世的麾下。他们抛弃了地球20世纪90年代的政治体制,选择了最适合他们的制度—君主制。
这个好战的部族统一了X星,下一步他们该去找谁战斗呢?电脑奶妈曾说过,太阳系中有一颗蓝色的行星,那儿有蓝天白云,绿树红花,叮咚泉水……也许是基因的作用,冥冥中有强大的力量吸引着他们,他们渴望回到梦中家乡,寻找上帝赐给他们的肥美之地。只是他们从未想过与地球人和平共处。地球人必须全部消灭,为新主人让出生存空间。
经过一代人的准备,30年前,一支武力强大的铁骑在奇奇诺瓦五世的带领下离开X星,乘半光速飞船杀向太阳系。
这些内情,白文姬很久以后才完全知道,她一点一滴地探问、收集,拼出事件的全貌。不过,当那具人的躯体从机器外壳中滑出的一瞬间,白文姬电光石火般地悟出历史的梗概。那时她至少已确定两点:第一,这些机器人肯定来自外星球,这是毋庸置疑的,他们身上带有太多的“异味”;第二,这些面貌体形与地球人酷似的外星人肯定与地球人有渊源,他们肯定是地球人的后裔或侧支。
她的血液在刹那间被仇恨烧沸了。从前她当然仇恨他们,但那是人类对兽类的仇恨,现在她得知,是人类失散多年的儿女忽然回来杀死家人!60亿死不瞑目的冤魂啊。狂怒中她猛扑过去,扼住了波波尼亚的喉咙,虽然她明知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但她想错了,失去外壳的波波尼亚十分虚弱,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他在白文姬的手中挣扎着,很快两眼翻白,身体软绵绵地垂下来。牢门开了,一道黑影扑过来,是女机器人吉吉杜芝,白文姬被揪了起来,扔到墙角,脑袋撞在水泥墙上,失去了知觉。
等她醒来时,波波尼亚已经不见了,连同他的外壳。不过白文姬很清楚他没有死,因为,就在自己被揪住之前,一种奇怪的感情忽然涌来,使她停止了用力。在她的手指之间,那个羸弱的身体太像一个人类的男孩,一个失去母亲照料的瘦小的孤儿,她无法下手杀死一个孩子。虽然明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农夫的仁慈,但她就是下不了手。波波尼亚这会儿走了,守卫也退回去了,吉吉杜芝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白文姬已经筋疲力尽,已经倦于仇恨,她挣扎着起来,理理头发,声音嘶哑地说:
“快把我杀死吧,你这条母狼,为什么不动手?快来呀。”
吉吉杜芝没有动手,围着白文姬转一圈,又转一圈,专注地盯着她。即使是赤身裸体,即使是衰弱无助,这个地球女人仍保持着一种尊严,一种光辉,令你不得不产生敬畏。她浑圆的乳房饱满坚挺,白嫩的皮肤下是淡蓝色的血管,乳头呈暗红色,骄傲地挺立着。看着这一切,吉吉杜芝心中一个遥远的前生之梦忽然苏醒,每个婴儿呱呱坠地之时,都具备寻找乳头和吮吸的本能,这种本能不用通过父母传授,由基因密码通过种种机制转化而来,所以它是人类最牢固的潜记忆。X星人已经抛弃了自然哺乳,X星女人的乳房在机器外壳的禁锢下已经趋于退化。但基因的力量是最强大的,白文姬的裸体立即唤醒早已湮灭的潜记忆:妈妈的温暖,睡前的咿唔,富有弹性的乳房,甘甜的乳汁……
吉吉杜芝呆立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以X星人的野性狂热地爱着波波尼亚王子,当然不允许别人抢走他。这段时间她早已觉察到,波波尼亚对这位地球女俘虏有一种奇特的关切。她怀着强烈的嫉妒,时刻盯着她。不过这时嫉妒心退去了,代之的是对那具完美躯体的崇拜。
吉吉杜芝犹豫地抬起双手,在自己左右肋按了一下,她的外壳也裂开了,露出一个发育不良的身体,苍白羸弱,污秽不堪。耳郭和鼻梁在外壳的长期压迫下显得平板,头发纠结成饼状。她的身体还没发育成熟,还显不出女性的柔美身材,但胸前已有两团小小的凸起,这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年轻女孩。
那具高达两米的钢铁外壳分成两半摊倒在地上,吉吉杜芝很不习惯裸体站立,怕冷似的缩着肩膀,来回倒着脚。白文姬发现女机器人的目光中不再有兽性,不再有残忍,而是艳羡,是敬畏,是迷茫,是惭愧。她的小脏手胆怯地伸过来,慢慢触到白文姬丰满的乳房,白文姬不由哆嗦一下,一道电波顺着乳头神经射进来,在心头划出一道闪光。无疑,这些半机器的X星杂种已经兽性化了,但至少他们还知道地球女人的身体是美的,女人的乳房—更确切地说,是母亲的乳房,对他们还具有感召力,他们也知道为自己在机器外壳禁锢中的肮脏身体而羞愧。
这么说,他们身上还有未泯灭的人性?
白文姬犹疑着,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X星杂种是人类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们该被千刀万剐。白文姬想起地面站和武器研究所那些身体扭曲的尸体,想起女儿,仇恨立即把她的血液烧沸,眼前阵阵发黑……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想,这些X星人是人类的直系血亲,是留存人类文明的最后希望。她当然恨他们的残忍暴虐,但是……想想人类历史吧,想想白人对黑人、印第安人和澳洲土人的伤害;想想那些足够屠杀全人类几次的核武器—那时人类算是进入文明社会了吧,可文明的政治家们为这些杀人武器编造了多少谎言!
人类还是幸运的,在艰难的发展中终于获得自我约束的力量。核武器被销毁了,所有的武器都被彻底销毁了。人类终于克服兽性,获得理智。不过这也是百年前才达到的。这些残暴的X星人……不就相当于几百年前的人类吗?
想想这些,白文姬的仇恨没有那么强烈了。她想,这些人性尚未彻底泯灭的X星人,总有一天也会告别兽性的。
吉吉杜芝不习惯于没有外壳,瘦弱的裸体在风中瑟瑟发抖。但她忍耐着,呆呆地看着白文姬。她期望着什么?恐怕她自己也不甚清楚,不过,显然是想和白文姬建立起另一层次的交流。白文姬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慢慢伸过手,去抚摸吉吉杜芝的头发。在她缓缓伸出手时,吉吉杜芝像一头狼崽子那样紧张地奓着颈毛,等到白文姬把手按上去,她浑身一激灵,似乎立即要蹿跳起来,但她强制住自己,慢慢平静下来。白文姬轻轻抚摸着她的脏发,问:
“你—叫什么名字?”
“吉吉,吉吉杜芝。”
“那个男孩呢?”
“波波尼亚。”
白文姬缓缓地说:“吉吉杜芝,我知道你喜欢波波尼亚,知道你想变得和我一样漂亮,让波波尼亚永远喜欢你,对吗?”
吉吉杜芝狂喜地点头。
“也许,你还想做母亲,让一个胖乎乎的孩子吸着你的乳头入睡?那好,我可以教你。现在你应该去洗澡,明白吗?洗澡,沐浴,清洗掉身上的污秽,让你的头发变得光亮柔软。我会教你穿人类的衣服,穿女人的时装。时装,懂吗?就是最新样式的女人的衣服,女人的衣服绝不应该是一成不变的。我还要教你使用香水和唇膏,教你保养皮肤,保养乳房,你很快就会变漂亮的。但你首先要下定决心,永远抛弃这具钢铁外壳。”
吉吉杜芝听懂她的话,至少听懂大意。她扭头看看地上的钢铁外壳,显然,她不愿意抛弃它,因为它已成了身体的一部分。白文姬知道她的心理,仍坚决地说:
“去吧,和波波尼亚商量一下。我还会教你们地球人的礼仪,地球人的风度,但你们不能穿着机器外壳去学这些,机器外壳与这些东西是水火不相容的。究竟该怎么办—你和波波尼亚决定吧。”
吉吉杜芝走了,很长时间没有返回。大约一个小时后,牢门忽然打开,守卫探进头,语调生硬地说:
“你—可以—出来。”
她走出牢房时,守卫已经撤走了,屋内空荡荡的。这间住宅的原主人显然是一位书画家,屋内布置的古色古香,很有情趣。正厅中挂着花鸟鱼虫四扇屏,博古架上摆放着很多古玩,屏风旁放着将近一人高的祭红花瓶。在卧室的合影相片上,祖孙三代人其乐融融地笑着。书画间里有许多已完成的书画,书案上用白铜镇纸压着一张宣纸,纸上只写了两个大字“空明”。墙上挂着七八种中国乐器,有横笛、琵琶、二胡、古筝……白文姬仿佛看到相片上那位白须飘飘的老人在挥毫作画,他的脸上浮现着恬然的、与世无争的笑容。
可惜,这种文人雅趣永远成为历史了。她怅然地取下一把二胡,调弦试音。二胡很不错,音质清亮优美,她坐下来,顺手拉出一串乐音,这是《光明行》的旋律,于是她静下心来,演奏二胡名家刘天华的这首曲子。
她听见钢铁的脚步声,眼角余光看到波波尼亚和吉吉杜芝进来,站在她身后入迷地听着。白文姬拉得很投入,一直把曲子拉完。转回头,看见两人非常惊奇地盯着她手中的二胡。波波尼亚问:
“这是—什么?”
“二胡,一种中国乐器。”
“什么是乐器?”
“乐器就是……用吹、拉、弹、拨等方式能发出乐音的东西。在X星上是不是没有乐器?”
“没有。”
“没有音乐?你们会不会唱歌?”
从两人迷茫的表情看着,他们对这些基本的概念没有任何的了解。
“那么体育呢?打篮球,踢足球,跳高,赛跑,划船……”
两人摇着头。白文姬怜悯地看着他们,轻声叹息道:“我可以慢慢教你们的,很快你们就会知道,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比杀人更为高尚和愉快。不过你们首先要脱下这具铁壳,你们做出决定了吗?”
波波尼亚和吉吉杜芝肯定已商量过了,他们没有犹豫,同时伸手在肋下按了一下,机器外壳分成两半,带着沉重的声响摊在地下。现在她面前是两个裸体的少男少女,瘦弱又污秽。他们似乎没有羞怯的概念,眼睛直直地盯着白文姬,等候她的吩咐。
白文姬领他们来到卫生间,这套住宅是双卫生间,每人一个。她在浴池里放了热水,又把香皂、洗发液、沐浴液、洗澡巾找出来,耐心地告诉他们使用的方法。做这一切时,她心中觉得发酸,觉得发苦,因为这令她回忆起为呱呱洗澡的场景。
两人照她的吩咐,胆怯地跨进浴池,淹没在氤氲的水汽中。白文姬在两个浴池之间来回走动,教他们如何洗浴。波波尼亚这会儿舒服地仰卧在水中,只露出脑袋。白文姬在门外看着,心中突然起了冲动,她想冲进去按着波波尼亚的脑袋淹入水中,那样可以轻而易举地结束两人的性命。然后她将继续自己的复仇事业。她已了解外星人的真相,知道在机器外壳中是相当羸弱的肉体,她会找出机会消灭他们的……白文姬犹豫着,叹口气,放弃了自己的复仇计划。毕竟,这两个兽性十足的年轻X星人已显露向善之心,爱美之心,自己要做的不是杀死他们,而是教化—尽管她知道这种教化比杀人更为困难。
她到衣柜里为两人找到尺码合适的衣服,给吉吉杜芝预备的是一件露背连衣裙,一双襻带很细的中跟皮凉鞋,内裤和文胸。为波波尼亚准备的是一双网球鞋,白色运动裤,T恤衫。两人都洗完了,连身子也不知道擦,湿淋淋地来到客厅,等待白文姬的安排。白文姬让他们回到各自的卫生间,她去帮他们穿戴齐整。
她的主意是对的,当波波尼亚和吉吉杜芝看到焕然一新的对方时,眼中都露出惊喜的表情。他们穿着衣服还很不习惯,动作显得僵硬,但无论如何,这和洗浴前那两具污秽的躯体不可相提并论。现在,少男少女的性器官都被掩盖住了,但这种掩盖反倒更能引起神秘的想象。白文姬拍拍手,把他们的注意力唤回:
“好,我不想耽误时间,马上就开始我们的教程。第一课是教你们如何走路—像地球男人、女人那样优雅地走路。随后教你们健美操,使你们的身体变得强健而优美。我还会教你们乐器,教你们各种知识……现在我们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