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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EN

INVASION


诸神南行

埃舒把弓和箭矢收在身后,俯身到草丛里搜寻着,草叶间有些零星的血迹,隐约朝海边延伸过去,他就循着这些痕迹前行。血滴标示的路径渐渐变得蜿蜒,埃舒心里明白,巫师涂在箭头上的毒药开始发挥效果,那头中箭的羚羊已经不能跑直线了。

埃舒很容易地追上了猎物,将它按倒在一处高地上,捆绑四肢,放血,再剜掉箭创。埃舒做得很快,这已是他独自猎获的第四头羚羊。雨季的大草原充满生机,猎人们很容易找到猎物,而部落的人口也和野兽的数量一并增长着。其实埃舒还没到当猎人的年纪,只是因为战士们去了北方,他才提前扛起了猎弓和毒箭。

将净膛的羚羊扛上肩膀时,埃舒看到了坡下的海岸线。他从没靠近过海,但他了解那里,那是太阳居住的地方,也是连接天神和草原的地方。巫师说过,海的边缘衔住了天空,当神降临草原时,他们会先从那里走过……

埃舒突然注意到东北方正在发生什么变化,海与天的连接变得非常粗糙,似乎是海刺入天,又似乎正相反。那附近的海面变得昏暗,埃舒看到有东西正从接缝中涌出来,这样的尺度、距离和压力都是他从未见过的。他惊叫着冲下了高坡,向着西南方奔去。

当埃舒扛着羚羊跑进营地时,才发现已有人将消息带回部落,尽管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巫师们围坐在火堆边询问刚回来的猎人们,尤其是去了东边的猎人。埃舒也被带到巫师面前,将自己看到的景象告诉了他们,但巫师没有回答埃舒的疑问。埃舒注意到,有几位巫师一直在指挥族人往火堆里添柴。以往,只有祭祀的时候,才会在白天生这么大的火。

随着其他猎人的陆续返回,消息也变得详尽起来,“移动的岛”“白鳍的大鱼”“巨大的船”……不安情绪逐渐取代了好奇,在人群中蔓延着。直到几个真正接触了海的人带回这样的消息:“那不是船,船是用树造的,但从没有那样长的树,所以不是船”;“我不知道那是不是船,但上面的人不是哈米尔,所以那大概不是船了。只有哈米尔才造船,但他们不会从接缝中出来,他们总要在更近的地方才被人看见”;“其中一个停下了!在岸边!就在东边的海崖那里,上面走下会发光的人,像太阳下的金属一样发光”。

当东边的猎人全部回来之后,一直沉默着的大巫师终于站了起来,他走到巫师们围成的圈子中间,用双手将木杖举过头顶,喊道:“所有人!准备迎接神的到来!”

于是整个部落都忙碌起来了,他们明白有些东西不能出现在神面前。妇女们拿出所有的杵,将它们埋藏在土里,因为这些东西会令神不快。老人们集合所有孩子,让他们待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因为太阳神可能还对小孩怀恨在心。男人们开始驱逐附近的蟾蜍、黄蜂、蜘蛛,当神降临时,不能让这几种动物留在村子里。埃舒被叫去清理动物,这让他觉得自己已被当作大人看待,而巫师们则为“是否驱赶蛇”的问题又发生了一次小争执。

当一切都准备就绪后,神就从东边走来了。

最初看到这些神时,人人为之目眩,因为神身上的服饰不但色彩艳丽,还反射着耀眼的光。当他们远远走来时,所有人都以为神身上披挂着金属。直到他们走到很近的地方,才能看清那些反光衣料都像风一样轻,随着步幅抖出河水般的细纹。埃舒这才想起那是发光的空气,他以前就知道,神用空气做成衣服遮蔽身体,原来空气也能像这样五颜六色。

但是神并没有走向人群,他们在离村子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似乎是在犹豫,直到一个身着白色服饰的神突然冲出队列,跑到了田地里。这让巫师们感到迷惑,他们在人群的最前排互相嘀咕着:“为什么神不降临到我们身边?”“走进田地的一定是达佐德日,没有哪个神比他更关心庄稼!”“庄稼可能会说我们的坏话,得让神先注意我们!”于是巫师们大声地喊出了祭文,然后一起向东方跪拜,剩下的人也都跟着跪下,并学着巫师的姿势握紧了手掌,让双肘紧贴地面。这果然吸引了神的注意,一位身着蓝装的神带头走进村子,另外几位也紧跟着他“降临”到了这片空地上。

跪在地上的埃舒偷偷抬眼看去,发现这些神的着装其实差异很大,有几位身上套着浑然一体的衣服,但另外几人却只是将大块衣料披在肩上。埃舒又觉得神的形象和巫师所描绘的十分吻合,他甚至能辨认出其中几位—正在和大巫师说话的那位是神使莱格巴,他是唯一会讲人类语言的神,他现在蒙着眼睛是因为父神阿马没收了他的视力;拿着长矛的应该是阿热,他的目光总是盯着后排的猎人们;站在最后面的是迪奥,他身上不断冒出白色的烟雾,令人感到害怕;而莱格巴身后那位蓝衣神大概就是阿马本人了,因为莱格巴总是在请示他,然后再向大巫师转述。埃舒随后才注意到,巫师们正在同莱格巴艰难地对话,这位神使似乎口齿不清,不过巫师还是能勉强听懂的。

埃舒从巫师的回答中猜测着对话的大意:神对于现在的状况厌烦了,他们忍饥挨饿的日子必须结束。埃舒心想,这情况我听巫师说过,供品减少后,神总是吃不饱饭。巫师们发誓说在猎物充沛的季节将献上更多供品,但神并不满意,他们要求活人的侍奉,巫师说愿意献上少女,神却指名要精壮的男子,部落间总是在争夺女性,为什么神喜欢男人,埃舒不明白。

莱格巴在巫师与阿马间费力地沟通着,但阿马很快就变得烦躁起来,他开始左右张望,将头上的帽子扯下来,握在手里揉来揉去。最后,他悄悄退到其他神的身后,从腰间解下一个袋子。当阿马拔开袋口木塞的时候,立刻有一股棕榈酒般的香气飘散出来。

人群中,几个怀孕的母亲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瞎眼的莱格巴反应最快,他一把按住了阿马的酒袋。白衣的达佐德日也冲到他身边,从阿马嘴边扯走了酒袋。

埃舒低头甩了甩额头上的汗珠,女人们也长长地喘出一口气。每当阿马喝多了棕榈酒时,他造物的功夫就会变得稀里糊涂,部落的住民们可不希望今年的新生儿全是驼背、跛子。

失去酒袋的阿马显得很沮丧,他将双手拢在宽大的袖管里,听任莱格巴和达佐德日的数落,巫师们则在一旁诉说着他们的不安,场面一时间变得无比混乱。阿马似乎耗尽了耐性,他快步走到火堆前,双手挥动,宽大的袖子像雾气一般来回飘荡着。几乎在他挥手的同时,火苗“呼”的一声暴涨起来,向着四面八方舞动,吓得火堆边的巫师们连连后退。莱格巴也慌张地躲到一旁,白衣的达佐德日反倒迎上前去,闪身站到人群和阿马之间。

“阿马!在做什么?”埃舒一边想着,一边挪动身子,刚才被挡住的阿马又出现在视线中,他看到阿马再次向火堆挥手。这次,火苗没有扩张太多,仅仅是抖动了几下,但喧哗的人群却在一瞬间变得无声无息,仿佛被扼住了喉咙—火光变成了绿色。

包括埃舒在内,没人见过这样的景象,火堆四周的一切似乎都被染绿了,绿色的柴草、绿色的达佐德日、绿色的巫师、绿色的草地和天空……盯着火堆的人们渐渐变得恍惚。就在火苗快要恢复红黄色时,阿马再次驱使着火焰变成了浅紫色,持续的时间也远比上次长,直到莱格巴告诉巫师们说阿马生气了。

巫师们再一次跪下,开始向阿马哭诉部落的艰苦。北方的哈米尔是最大的祸根,他们抢夺了土地和猎物;即便没有哈米尔的威胁,部落之间的领地争夺也在愈演愈烈。场面再次混乱起来,祈求和诅咒的言语夹杂在一起。直到阿马大声地呼喊了一句,莱格巴也大声的传达说:“愿意追随神的人,将被引导至第二个特克阿德。”

特克阿德!

埃舒在心里默念着这个代表富饶、幸福和欢乐的名字—特克阿德—神赐予的土地。

这句话平息了遍地的愁苦,接下来的事情变得很简单,阿马在自愿前往神之地的人中挑选了五人随行。神没有选择巫师,因为他们无法长途跋涉。神也没有选择猎人,因为他们虽然敏捷,却不如耕夫那般壮实。伶俐的埃舒没有被神选中,这让他稍微有些失落。不过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太久,神离开部落后,他马上就有事做了。巫师们派遣了跑得最快的人,将神的到来通知给其他部落,埃舒也带着口信向南边的约鲁巴部落奔去,他要告诉那里的巫师们:“神来了,神的船队在沿海岸南行,他们还要挑选更多的侍从!”

林士仲看着五名昆仑奴被请进舱房,顿感心中大石落地,背脊上的津津冷汗也仿佛化作清泉流淌。他原本对这装神弄鬼的把戏没几分把握,幸好堂兄施展方术压住了气势,这才首战告捷。一旁的林百万比林士仲更为欢欣,已是手舞足蹈直奔酒舱而去,身后一众伙计手捧脸盆、毛巾追之不及。

这边也有伙计帮林士仲等人净手擦面,将抹在皮肤上的乌黑油灰洗去,唯有扮“迪奥”的船工等不及去妆,手忙脚乱地脱了冒烟长袍,把它扔得远远的,引得众人一阵哄笑。这件生烟“神袍”乃是将数个火浣布手炉缝于衣服褶皱中制成,炉内燃有艾草,虽不会引燃衣物,却也让那船工感到无比痛苦。

林士仲洗漱完毕,便脱下了那身白色绸缎长衫,却见一边的大食翻译“莱格巴”依旧蒙着眼睛洗手,便觉好笑,便向他招手道:“伊本兄,您今日实为辛苦,这布条可以除下来了。”

伊本抬手在脸上摸了摸,似是才刚发现,自己也哑然失笑,向林士仲作揖道:“谢四爷关心,这布,不碍事。戴了半日,就忘了。惭愧啊。”说着伸手解下布条,揣进怀中。这黑布条上裁有布缝,挡在眼前不妨碍视物,外人却难以察觉。伊本摘了眼带,却不知该怎么脱衣服,其实他们几人没有合身的绸缎长袍,都是用整匹料子缠在身上扮神。伊本左绕右绕地解着绸布,忽又想起一事,忙问林士仲道:“大掌柜他,真的能和神灵,沟通?”

林士仲摇首道:“障眼法而已,前几日演练时不都讲明了吗?全是按您所述的部落神话扮出来的。”

“我是说,那火……”

林士仲这才明白,伊本挂念的是那“驭火之术”,便笑道:“那是方术,嗯,与迪奥那浓烟相似,小把戏。”言罢,又忆起伊本,也就是莱格巴,初见火势暴涨时也曾惊慌失措,觉得该与他讲明白些,便接着说:“掌柜他事先将硫黄、铜粉等物藏于袖中,瞅准时机依次撒进火里罢了。火中掺了这几味方子,必会有诸般变化。”

伊本似是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基米亚!奥基米亚!”(注:alkimiya,阿拉伯语炼金术之意。)

林士仲虽不明白“奥基米亚”为何意,但想来是大食人对此类手法的称呼,便也没再追问,只安排好了“诸神”休息,便提了纨扇去底舱找林百万。

到酒舱时,果见林百万在饮酒庆贺,他此时已被伙计们拉扯着换上了青布长衫,见林士仲进来,照例拉他陪酒。此时舱中已换进不少哈米尔造的椰酒和棕榈酒,这椰酒味道醇厚,很得林百万欢心,加上他心情大好,拉着林士仲便说了一堆豪言壮语加醉话。林士仲小口抿着酒,在一旁笑着听他嚷完,道:“子敬啊,刚才伊本翻译问我篝火的事儿,我跟他说是你撒了硫黄、铜粉,但那紫色火焰,我却也没见过,究竟是使了何种手法?”

“嘿嘿嘿,那个是……花岗、花岗石粉末。”

“石粉?”

“大别山的花岗石粉,烧之则紫,很漂亮吧?”林百万打着酒嗝道,“方术这东西,有些时灵时不灵,有些百试百灵。嘿嘿嘿,就说这个石粉吧,皖地花岗岩烧之浅紫,滇地花岗岩烧之明黄。做石材生意的时候我就靠这个验货,从来没错过。”

林士仲心里倒也明白,堂兄他所学的方术涵盖卜、数、技、巫诸项,其中铜钱“卜卦术”偶尔灵验,“巫术”从未成功,倒是被他称为“技术”的这项十分可靠,每次重复都能显现出相同的效果。

这大概就是技术和其余方术的区别吧,所以堂兄才选了这套手段?

想到这里,林士仲又隐隐觉得不安,今日一番作为,既非猎获,又不似招募,更有一件令他十分在意的事……

“子敬啊,伊本先前说那些人是生番,没有田地屋舍。可今日见他们,村庄虽是简陋,却有耕种庄稼的。”林士仲说完不见堂兄应声,转头看去,林百万已经酣然入睡。林士仲也是无法,只好起身上了甲板,临走时给林百万留了舱门透气。

他在船舱过道中又想起大别山花岗岩的事,便又忍不住摇摇扇子,吟起那段李太白的诗词:“山之南山花烂漫,山之北白雪皑皑。此山大别于他山也。”

商队“南下进货”的行程比预想中更为顺利。各部落间频繁联络使得“天神降临”的观点深入人心,林百万表演的种种“神迹”也更易为人所信,甚至有不少人在听到消息后拥至海边朝拜。林百万自然乐得省心,林士仲却不愿再参与其中,“达佐德日”的角色便由他人改扮。

船队按部就班地驶过二十多个沿海部落,最终登船的昆仑奴人数接近四百,比林百万事前估计的还多了两成,早先准备的舱房日见拥挤,最后连林氏兄弟所乘的主船也不得不辟出一间舱室,安置了十名昆仑奴。这些人自入舱起,便被“莱格巴”告知不能离开房间。他们的食宿均有专人负责,林百万还特别吩咐过,决不能让昆仑奴看到船上的大食人或哈米尔人,而每日当值的汉人船工倒也不用特意涂脸。待到船队返回哈米尔港时,林百万干脆拿银钱买通了奴市官吏,立下空白人头券,硬是没让昆仑奴下船见官。 qhc/BoLWiGDBdKGyvZdjmL+oy8kHiEidYlHM/vLZVs7IIRMbXY5LVxHhYdUjoHt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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