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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明镜拆

新委派的政工部长走马上任还不到三个月,就不出所料地捅了大篓子。

安陵清到商丘验收完战机,又辗转到南京参加中央临时召集的会议,紧接着又匆匆跑了趟北平向老帅爷述完职,才抽出空回到奉天。一通奔波下来,转眼就过去两个多月。

专机落地已是下半夜,通往郑公馆的繁华街市竟黑灯瞎火一片,沿街两旁的路灯全都哑了火,没一盏能亮。安陵清摇下车窗诧异地问怎么回事,是否这片城区供电出了问题,可有影响军工厂运作。司机吞吞吐吐解释说,这一片的路灯前几天都被打碎了,区域太大,重新修整也需要时间,还来不及全部装好通电。

他当即勒令停车,拿过手电亲自下来查看。只见所有路灯的玻璃罩子无一例外被打得粉碎,只留底座一排参差不齐的玻璃茬,铁质灯杆上还有弹痕擦过的痕迹,当即沉声变色:“到底怎么回事?!这儿司令部最多也就半小时车程,什么人敢拔枪交火,为什么没人跟我汇报?”

负责地接的参谋长面色尴尬,“不是……城里最近还算太平,并没有火拼。这些路灯,是……治安保卫队半夜喝多了,拔枪对赌,射着玩的……”

“执勤时酗酒滋事,糟蹋弹药目无军纪,擅毁公物扰民,就该按军法处置挨个儿毙了!”

“司令息怒,按说罚是该罚的,只是……”

“只是什么,究竟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还管不得了?”

“牵头的是……是桐二少。他一向胡闹惯了,只要没惹出大乱子,差不多的事都将就遮掩过去。真要一件件往上报起来,数上三天三夜也数不完,谁都不想去踩这吃力不讨好的雷,且顾忌着他是总司令的小舅子,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安陵清噎了半晌说不出话来,眉宇紧拧在一起,把手电朝曲甫良怀里一摔,转身钻进车里。

少帅治下的华北军素以军纪严明著称,对这种兵痞行径向来严惩不贷,吃枪子儿都算轻的。倘有明知故犯,连带犯事兵卒的长官一并要受到牵连,绝无姑息枉纵。但一沾上郑茂桐,情况立即变得棘手。轻不得也重不得,不狠罚不足以摄众,真要严肃处理,又不能真把从犯都给枪毙了单放过主犯,就因为这主犯姓郑,是前任总司令的儿子,还恰好是现任总司令的妻弟。

徇私枉法的怨望一旦宣扬出去,还不如一开始就冷处理,粉饰揭过。但这已经彻底触犯了他治军的原则和底线,进退都是两难。

路灯的事还没想好怎么处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次日述职例会,安陵清看着手里刚呈上来的名单,越翻越惨不忍睹,几桩破事并做一处,实在忍不住大发雷霆,当众狠狠斥责了郑茂桐一顿。

“你告诉我你究竟在想什么?平时总说我不给你机会,自己看看,你把你父亲留给你的军队和地盘,都当成了什么?!”

郑茂桐借政工部宣抚之名,策划文艺演出、组织话剧团,排场一贯地豪奢阔气。女明星们为了名利,无不希望得其欢心,纷纷争宠献媚。他食髓知味,胆子越来越大,开始擅自挪动补给军费,花令人咋舌的价钱捧女明星,还准备在东北成立电影公司,男女关系相当糜烂不堪,把本就不怎么样的名声搅合得一塌糊涂。资料上一长串的名字:周彩环、顾燕燕、陆织云、柳曼裳……风流史数之不尽,都是借工作之名,在红粉胭脂阵中冲杀来回的艳迹。

这些都还在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的范围内,安陵清最不能容忍的是,他竟然还在职权范围内任用了一大批乌合之众,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把原职位上的中低阶军官替换掉,理由荒诞到惹人啼笑皆非的地步。这批人里,除了混迹文艺界结识的狐朋狗友,就是投其所好的酒肉兄弟,还有“女明星”们的叔伯兄弟。起码一半以上都不具备基本学历资格,更遑论专业军事知识。

凡此种种,把军中风纪祸害得乌烟瘴气,暗地里都传扬开来,要想速速升迁,用不着提着脑袋上战场拼命,只需要有个能当女明星的漂亮姐妹,或设法弄到一盒郑二公子喜欢的上等雪茄。

战前军事顾问给出的建议是,“这些人不仅体格孱弱,且目不识丁,不堪教练。”

安陵清越说越气,把手中资料朝郑茂桐当胸狠甩过去,散落狼藉一地。

“关内烽烟四起,随时都有可能开战,你就打算把嫡系的子弟兵交给群人带去冲锋陷阵?!放浪形骸挪用军费这些先不说,就连任免升迁的大事都当做儿戏,这是在拿全军的性命开玩笑你知不知道!”

话音未落,他身后几名将领脸上也露出了心意相通的愤怒。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茂桐下不来台,脸色异常苍白,或许也是因昨夜宿醉风流,睡得不足的缘故。

“扯那么多别的管什么用,横挑鼻子竖挑眼,你不就是死活看不上我,直说得了!你从来不相信我能干出一番事业,也信不过我选的人,我没说错吧?不就事先没问过你吗,至于这么急赤白脸地挑刺儿?我想开个电影公司怎么了,那里头也有我爸的钱!凭什么你捧角儿就可以,我玩玩都不行?!当谁不知道呢,火遍上海滩那个‘千面皇后’叶老板是怎么回事儿?谁抬举的红人儿?也就我仗义肯替你瞒着我姐!”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众人面面相觑,气氛顿时尴尬到了极点。少帅夫妇关系向来不太好已经人所共知,早就算不上秘密。年纪轻轻就手握重权的军阀公子,有财有势,相貌又生得风流倜傥,场面上自有数不清的女人主动往上扑,要说外面没有半个红颜知己断没人肯信。有便有了,最多也就算个无伤大雅的花边逸闻,这么大张旗鼓地搬到台面上来掰扯,总是不成体统,伤面子不说,最要紧是有损名誉。开始有几个老辈坐不住,纷纷上前劝解。

安陵清简直要被气笑,“我的私事用不着你来添油加醋胡搅蛮缠,爱跟谁嚼舌赶紧去!那你说说,你倒是干出过几件能让人瞧得上眼的勾当?有些事情,闹起来容易,压下去难,要没那个本事调停周全,最好放过别碰。你倒好,听两句奉承话都快飘到云端上去,自己的羽毛尚且不知珍惜,谁还肯替你卖命?照这么胡搞下去,军纪无存离心离德,那些愣头愣脑的投极鼠辈,早晚有天要扛着枪冲进来,要你给他们每人封一个响当当的头衔,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茂桐激动得俩眼珠子泛红,直着脖子一梗,“我爸留下的军队,我连任命几个人都不行了?!整个东北军上下,从来只知道安陵清,不知道还有我郑茂桐!”

安陵清不再看他一眼,整整衣领回到座中,语气重又变得疏离淡漠。“你爸要是还在,一定后悔没能早些告诉你,在还没本事承担伴随生命危险的眼红之前,先别太急着出风头。步子都还迈不稳,跑太快只会摔得满嘴泥。”

“左一句没本事又一句没本事,反正我在你眼里就是一大废物,那我走总行了吧?劳什子的政工部长,破挂名司令,老子早就不稀罕干了!你满意了没有?这司令部,就留给你们这些有本事的华北军去鼓捣!老子惹不起,躲得起!”

茂桐连撕带扯扒下身上的军服,使劲往脚边一甩,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曲副官刚要追出去,被安陵清沉声喝止,“让他自己冷静一下也好。”

说着弯下腰亲自把地上散落的文件一张张捡起来,“会议继续。有谁坐不住要跟去胡闹的,大门开着,没人拦。”

郑茂桐这一摔门而去,直到午夜还是踪影全无,谁也不知道他跑去了哪里。

郑公馆所有人都被派出去寻找,卫妈守在电话旁打通了所有能打的电话,把他的同学、酒友、部下……但凡能联系上的全问了个遍,可没人能提供确切的消息,二少爷仍旧下落不明。

下半夜,安陵清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公馆,身后跟着曲甫良。车一开进花园,迎面整栋楼黑灯瞎火,连人影也见不着半个。

曲副官大吃一惊,当先推开门,顺手把灯拧亮——

赫然见满室凌乱不堪,像是遭了洗劫。地上、沙发上、全是被剪碎砸烂的东西。酒杯、照相机、花瓶、自鸣钟、摆件……他的西装、长衫、睡衣都被从衣柜里扯出来,横七竖八丢得到处都是,连军装也不放过。触目所及,没有任何一件完好之物。

锦珊正襟危坐在大厅一张沙发上,表情严肃,气鼓鼓地瞪着他俩,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安陵清扶着额,有气无力地对曲甫良吩咐道:“你先回去吧。”

曲副官赶紧识趣告退,临下台阶还心有余悸地回头张望了一眼。夫人的骄纵脾气他早就见识过,不免为少帅担心。

遣走了曲甫良,安陵清掩上门,跟锦珊面面相觑。

两人就这么一坐一站,大眼瞪小眼。她看起来怒气汹汹,并且丝毫也不打算为眼前这一幕稍作解释。

自从锦珊受伤小产,郑啸秋又卧床不起,东北政变险些殃及唯一的手足,好不容易风平浪静了没多久,又要面对丧父之痛。她在很短的时间里接二连三遭受打击,失去一样又一样,情绪变得很不稳定。虽然大部分时间里都还算正常,可一旦发作起来就完全无法自控。但凡两人有了矛盾,都是安陵清主动先退一步,尽量避免刺激她。

这次他还是决定先开口。不用猜也知道锦珊在为什么发脾气,但他并不打算从头解释,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只扶着楼梯缓缓地说:“我已经派人去找了,等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茂桐一向贪玩,可能泡在哪家俱乐部喝花酒,不用太担心。他都那么大人了,身上又没带多少钱,走不远,说不定明儿早上就自己跑回来。”

他实在很疲惫,说完这些,就转过头朝楼上走去。连踢开脚下缠乱不清的衣物都提不起力气,直接拿脚踩过,带着泥迹的军靴在娇贵的丝绸和呢绒上拓出一个个清晰的鞋印。

还没走过三分之一,就被扯着袖子拽得蹬蹬倒退了好几步。 u8vs1BNuveIX3sZMiZLOE1I+uiBxd+Ak2tSlfQS0N5YkWWoOlXiZT33VjHm9Jj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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