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拉图林森林——白色的“G”——3点15分——跨过布格河、桑河和梅梅尔——拉塞尼艾和利耶帕亚——突袭陶格夫匹尔斯——曼施泰因停步不前—伦德施泰德遇到困难—布列斯特要塞
他们跟随着他们的坦克及车辆已在黢黑的松林里待了两天。6月19—20日的夜里,他们驾驶着蒙上大灯的车辆抵达了这里。白天,他们静静地待着,不能发出任何声响,只有排长们的舱盖即将关闭时所发出的咯吱声。暮色降临后,他们才获准到小河中洗把澡,每次一个排。
萨奇军士带着第2连的士兵们快步经过时,排长韦德纳少尉正站在连部的帐篷外。“上士,这可是个度假的好地方。”他笑着说道。萨奇军士停住脚步做了个鬼脸,说:“我可不信这是个假期,少尉先生。”随后他压低了声音问道:“少尉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要去打俄国人吗?或者,我们是在等待斯大林的许可,穿过俄国,以便利用波斯这条秘密途径靠近英国佬,把他们美丽的大英帝国打垮吗?”
韦德纳少尉对这个问题并不感到惊讶。他和萨奇都知道,自从他们的装甲训练营被改编为第17装甲师第39装甲团第3营,并被调至波兰中部,随后又开进普拉图林(Pratulin)的这片森林中后,各种各样的说法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构成边境线的布格河不到3英里,几乎就正对着巨大而又古老的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要塞,自1939年秋季波兰被瓜分后,那座要塞便被俄国人所占据。
驻扎在树林中的第39装甲团已进入全面戒备状态。另外,每辆坦克的炮塔上都绑缚了十罐汽油,身后的拖车上还携带着额外的三桶汽油。这种准备针对的是长途行军,而不是一场速决战 。“你不可能在坦克上绑着汽油罐投入战斗。”经验丰富的装甲兵们这样说道。
一个固执的士兵坚持认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针对的是俄国人,于是,他们之间发生了一场争执。“俄国?胡说!我们所得到的已经足够了,为何嘛要开始另一场战争?俄国人没有危害到我们,他们是我们的盟友,他们还给我们输送粮食,而且,他们也是反英的。”大多数德军士兵都这么认为。因此,如果接下来他们既不投入战斗,也不借道波斯,那么,整件事就是一个庞大的声东击西的策略。
声东击西,可针对的是谁呢?当然,是为了糊弄英国人。东部进行的这场集结,很可能是为了隐瞒在欧洲另一端对英国发起的入侵行动。通过低声私语以及会心的眼神所传递的这一看法几乎无处不在。那些传播这种说法和对此深信不疑的人并不知道2月18日海军司令部在日志中所写的内容:“作为军事史上规模最大的伪装行动,针对俄国的集结即将展开,它将被说成是为入侵英国所进行的最后准备而分散敌人注意力的举动。”
不过,还有另一个天真、美丽得令人震惊的说法,被军士们自信地传播着,这些老兵无所不知,他们甚至能听见青草生长的声音,他们知道连部的一切秘密,这些老兵不仅代表着各个部队的灵魂,同时也扮演着耳目的角色。他们在洗餐具、玩纸牌或是擦靴子时耐心地解释:斯大林已把乌克兰租借给了希特勒,因此,他们的调动纯粹是作为一支派驻军队。战争时期的人对任何说法都会相信。萨奇军士为和平而感到高兴,他对希特勒和斯大林于1939年8月缔结的条约深信不疑。与其他德国人一样,他相信这个条约,并将其看作是希特勒最伟大的外交成就。
韦德纳少尉靠近萨奇,“上士,您相信童话故事吗?”他问道。萨奇一脸困惑。韦德纳少尉看了看手表,“再耐心多等一个小时。”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随即走回了帐篷。
萨奇军士和他的少尉在普拉图林森林中进行这番交谈时,德国威廉大街的前总统官邸里发生了另一场不同的交谈。但这场对话中没有太多的神秘感,里宾特洛甫披露了一个大秘密。他告诉他那些最亲密的伙伴:明天清晨,德国国防军将发起对苏战争。
原来是这样!他们曾对此疑虑过,现在他们知道了。他们原本希望这只是一个纸面上的计划,但此刻木已成舟。他们所关注过的政治和外交时刻已经结束,现在轮到武力上场了。这一刻,各个大使、外交使节和公使都在暗自询问自己一个同样的问题:以事态发展的观点来看,外交部部长冯·里宾特洛甫还会留任吗?他还能留任吗?按照规则,难道他不应该辞职吗?
21个月前,他带着苏德友好条约从莫斯科返回,并向他们解释道:“我们与斯大林签订的条约确保了我们的后方,从而避免了曾将德国带入灾难的两线作战。我认为这一结盟是我外交政策的最高成就。”
现在,双方将兵戎相见,他的最高成就被丢进了垃圾中。
里宾特洛甫感觉到四周一片沉默,他走到窗前,俯瞰着远处的公园,过去的德国总理俾斯麦亲王,曾在那里订立过宪法,他也曾将德俄结盟视为自己外交政策的最高成就。他转过身,大声强调道:“元首得到的消息是,斯大林正在针对我们集结部队,以便在有利时刻对我们发起突袭。到目前为止,元首一直是正确的。他向我保证,德国军队将在8个星期内打败苏联。届时,我们的后方将得到确保,而不必单纯依赖斯大林的友善。”
8个星期。如果需要耗费更长的时间呢?不可能拖得太久,迄今为止元首一直正确无误。八个星期解决问题是有可能的,如果必要的话,就在两线作战。
情况就是这样,部队很快会得到通知。普拉图林茂密的松林中,炎热的白昼已暂告段落。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愉快的松香气息和浓浓的汽油味。夜里21点10分,连部帐篷中轻声传出了一道给连里924号坦克的命令:“今晚22点各连集合,装甲教导团第4连,在林中的空地集合。”无线电报务员韦斯特法尔将这一命令传给了第925号坦克,然后,一辆接一辆地传递下去。
全连列队时,夜色已经降临。冯·阿本德罗特中尉向上尉做了报告。上尉的目光从部下们身上扫过,军帽下他们的面孔模糊不清。这些士兵排成了一堵灰黑色的墙,这是一个看不清面目的装甲连。
“第4连!”施特赖特上尉叫道,“我将向你们宣读来自元首的命令。”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附近的这片树林中一片死寂。上尉打开悬挂在军装第二颗纽扣处的军用电筒,将手里的一张纸照亮。他略带嘶哑的、含着一丝激动的嗓音读道:“东线的将士们……”
东线?他说的是东线吗?这是这个词第一次被使用。而不管怎样,这个词就这样出现了。
上尉继续读着:“数月来我一直焦虑万分,但不得不保持着沉默,现在,我终于可以向你们开诚布公了,我的士兵们……”士兵们急切地聆听着,他们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们的元首在几个月里忧心忡忡。“约有160个苏军师沿着我们的边境线排开,几个星期来,我们的边界不断遭到侵犯,不仅是在德国边界,还包括北部和罗马尼亚。”
接着,士兵们听到苏军巡逻队渗透进帝国的领土,只是经过长时间的交火后方被击退。然后,他们听到了结论:“值此时刻,东线的将士们,军事集结正在进行中,其规模之大和数量之多都是历史上绝无仅有的。我们与芬兰军队结成了同盟,我们的同志们正与纳尔维克的胜利者们并肩守卫着北部的北冰洋……”
“守卫着东线的将士们,在罗马尼亚,在普鲁特河岸边,在多瑙河畔,一直到黑海之滨,德意志和罗马尼亚的士兵们并肩而立,团结在领袖安东内斯库的领导下。如果这条历史上最伟大的战线现在需要采取行动的话,那么其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创造必要的条件以最终结束这场伟大的战争,或是为了保护此刻受到威胁的诸国,而且也是为了挽救整个欧洲的文明和文化。”
“德意志的将士们!你们即将投入战斗,这是一场艰苦卓绝而又至关重要的战斗。欧洲的命运、德意志帝国的未来、我们民族的生存,现在完全掌握在你们的手中。”
上尉站在那儿沉默了片刻,手电筒的光亮在他手中的纸张上闪烁着。随后,他轻轻地说道,仿佛这是他自己的话,而非来自进攻动员令的结尾:“愿万能的上帝在这场战争中保佑我们大家!”
队伍解散后,人们发出了嘁嘁喳喳的议论。如此说来,他们将对俄国发动战争,这将是明晨的第一件事。这可真让人担心。士兵们快步跑回自己的坦克。
弗里茨·艾伯特中士从萨奇身边走过。“立即把额外的配给品分发给每部车辆。”他宣布道。他放下他那辆货车的尾挡板,打开一个大箱子,里面装着烈酒、香烟和巧克力。每人30根香烟,每四个人分享一瓶白兰地。酒类和香烟是部队的传统需求。
四下里一片紧张忙乱,帐篷被拆除,坦克进行着准备工作。忙完后,士兵们等待着。他们吸着烟,很少有人去碰那些白兰地。尽管配发了磺胺类药物,但腹部受伤的恐惧感依然困扰着他们。这将是个难以入眠的夜晚。
这一夜度时如年,时间像停滞了一般,一分一秒慢慢地流淌着。整个苏德边境上的情形完全一样。串起整个欧洲大陆的各个地方,从波罗的海到黑海,连绵930英里的战线上,德军士兵们彻夜未眠。在这930英里的战线上,三百万德军士兵等待着。他们隐蔽在森林中、草原上、玉米地里。在黑暗的笼罩下,他们等待着。
德军的攻击正面分成三个区域:北部、中央和南部。
“北方”集团军群由陆军元帅冯·莱布统率,辖两个集团军和一个装甲集群,他们将从东普鲁士跨过梅梅尔向前推进,其目标是歼灭波罗的海的苏军部队并夺取列宁格勒。冯·莱布集团军群的装甲先头部队是霍普纳大将的第4装甲集群,该集群下辖两个摩托化军,分别由曼施泰因和赖因哈特指挥。配属给该集团军群的空军力量是科勒尔大将的第1航空队。
“中央”集团军群由陆军元帅冯·博克率领,其作战区域从洛林特纳荒原一直延伸至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以南,战线长达250英里。“中央”集团军群是三个集团军群中最强大的一个,辖两个集团军和两个装甲集群,第2装甲集群由古德里安大将统率,第3装甲集群则由霍特大将指挥。凯塞林元帅第2航空队的大批斯图卡联队将为这支庞大的装甲部队提供额外的打击力量。“中央”集团军群的目标是在布列斯特—维尔纽斯—斯摩棱斯克这个三角形地带歼灭苏军强大的有生力量,包括其坦克和机械化部队。一旦德军装甲部队通过大胆的推进夺取斯摩棱斯克后,他们再决定是向北攻击前进还是直扑莫斯科。
南部,位于普里皮亚特沼泽与喀尔巴阡山脉之间的是陆军元帅冯·伦德施泰德率领的“南方”集团军群,辖3个集团军和1个装甲集群,其作战目的是将基尔波诺斯上将统率的苏军部队歼灭在加里西亚和第聂伯河近端的西乌克兰,确保第聂伯河渡口,并最终夺取基辅。勒尔大将的第4航空队将为他们提供全部的空中掩护。伦德施泰德元帅麾下的罗马尼亚军队以及德国第11集团军将作为预备队。在北部,德国的另一个盟友芬兰,也已做好了进攻的准备,7月11日,他们将加入德军向列宁格勒推进的行列。
德国人的进攻阵容清楚地表明,他们的兵力重点是“中央”集团军群所处地区。尽管这一地区的地形条件并不算有利,遍布着许多河流和沼泽,但德军在这里配属了两个装甲集群,以便能迅速取得决定性战果。
苏军情报部门显然未能发现对方的这一配置,他们的防御重点在南部,针对的是伦德施泰德元帅的“南方”集团军群。在那里,斯大林集中了64个师和14个坦克旅;而在中央地区,他只配属了45个师和15个坦克旅;在北部,苏军有30个师和8个坦克旅。
苏军统帅部判断,德国人的主攻将放在南部,他们针对的是苏联主要的农业和工业区。这就是苏军将其坦克主力排列于这一地区实施弹性防御的原因所在。不过,坦克主要是一种进攻性武器,苏军将强大的坦克力量集中于南部,也使得他们同时可以对德国重要的石油来源地罗马尼亚发起攻击。
因此,希特勒的进攻计划实际上是一场豪赌。该计划沿袭了德军在西线获胜的经验。当时,在法国完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德军迅速突破了阿登山区不利的地形,插入到其极为虚弱的马其诺防线,从而使这场战役迅速结束。希特勒打算采用同样的办法对付苏联:他将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投入他所有的部队撕开对方的防线,并在迅速取得突破后彻底击败对手,同时夺取莫斯科、列宁格勒以及罗斯托夫这样的重要城市,这一切都将在第一波攻势中实现。德军的第二波攻势将推进至希特勒划定的界限——阿斯特拉罕至阿尔汉格尔斯克一线。这就是“巴巴罗萨”计划。
凌晨3点,夏夜笼罩着布格河的河岸,四下里依然一片漆黑。黑夜的沉寂偶尔会被防毒面具罐的碰撞声所打破。河边传来了青蛙的叫声。6月21—22日的这个夜晚,埋伏在布格河边高高的草丛中的突击队或先遣支队里的士兵,永远也不会忘记河边青蛙所发出的哀怨的交配鸣叫声。
布格河近端9英里处,沃利卡·多布良斯卡(Volka Dobrynska)村外的158高地上,伫立着一座木制瞭望塔,过去的几个月里,这种瞭望塔在边境两侧出现得很多。第2装甲集群的前进指挥部设在158高地山脚下的一片树林中,它是古德里安装甲部队的“大脑”。德军士兵们称该集群为“白色的G”,因为该集群所有的车辆上都涂着一个白色的大大的“G”字母,以此为他们的战术识别标记。“G”代表古德里安。只要朝车辆扫上一眼便能识别出“这是我们自己人”。法国战役期间,古德里安引入了这一构想。它被证明非常成功,因而克莱斯特大将也欣然采纳,他已下令让自己装甲集群内的车辆都涂上白色的“K”字母。
“巴巴罗萨”行动的起始位置。6月21日,东线德军以7个集团军、4个装甲集群和3个航空队准备发起进攻,总计300万名士兵、60万部车辆、75万匹马匹、3580辆装甲战车、7184门大炮和1830架飞机。另外,南方还有罗马尼亚第3和第4集团军。而苏军在前线地区部署了10个集团军,450万名士兵。
前一天夜里(6月20—21日),参谋人员秘密到达了这里。此刻,他们待在自己的帐篷或指挥车上,俯身于地图,书写着命令。没有任何信号从天线上发送出去,因为已经下达了严格的命令,保持无线电静默,以免让俄国人的监测站产生怀疑。电话的使用只有在绝对必要的情况下才会被批准。古德里安个人的指挥车——两辆无线电通讯车、几辆桶式车和几部摩托,都已经过精心伪装,停放在帐篷和其他车辆后。就在这时,一辆装甲指挥车驶了过来,古德里安跳下车,说道:“先生们,早上好!”
时间刚好是凌晨3点10分。简单地交谈了几句后,古德里安跟着他的指挥车朝158高地上的瞭望塔驶去。他们腕表上闪着亮光的分针围绕着表盘走动着。
凌晨3点11分,参谋人员帐篷里的电话响了,作训处长拜尔莱因中校拿起听筒。电话另一端是第24装甲军 的作训处长布吕克尔,没有任何问候或客套,他直截了当地说道:“拜尔莱因,科登的桥梁已被夺取。”
拜尔莱因看了一眼对面的装甲集群参谋长弗赖赫尔·冯·利本施泰因,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很好,布吕克尔。祝您好运,再见。”说罢,他放下了听筒。
科登(Koden)的桥梁是装甲部队抢渡布格河,迅速扑向布列斯特的关键。行动开始的几分钟前,第3装甲师的一支突击队奉命突袭这座桥梁,消灭桥梁另一端的苏军守卫,并将桥上的炸药移除。这一袭击获得了成功。
古德里安的指挥部里长长地松了口气,尽管他们已做好相应的准备以防这一突袭未获成功。第4集团军也做好了在布列斯特上游和下游的布格河上搭桥的准备。布列斯特北部大约50英里处的德罗西琴(Drohiczyn),第178工兵营经过一番艰难而又漫长的秘密行军后,悄悄地到达了预定地点,以便为第292和第78步兵师的重武器及装备搭建一座浮桥。
此刻是凌晨3点12分。每个人都在看着时间,每个人都觉得喉咙发紧,所有人的心都在怦怦地跳动着。此刻的沉寂令人难以忍受。
3点13分,现在更改事情的进程还来得及,尚未发生的事情没什么是不可以取消的。但随着分针在表盘上的移动,针对前方处在一片寂静和黑暗中的苏联的这场战争不可避免地逼近了。
拜尔莱因回想起1939年9月的情形。那时,他和古德里安将军就在布列斯特。那还是一年零九个月前的事。1939年9月22日,俄国人科利沃申将军率领的坦克旅作为友军到达了。一条分界线划过他们共同的战利品——被击败的波兰。布格河成了边界。根据希特勒与斯大林签署的协议,德军不得不撤过布格河,并将布列斯特及其堡垒交给苏联人。
协议得到了认真的遵守,一场联合阅兵也已举行,彼此还交换了旗帜。最后,双方举杯庆祝。没有伏特加,没有干杯庆祝的协议是不会被俄国人视为有效的。
科利沃申将军搜刮了在学校里学过,现在还记得的一点点德语,以便在祝酒时使用。但他这样做时,犯了个奇怪的小错误。他说:“为永恒的右翼干杯”但他立即微笑着纠正了自己的错误:“为我们两国永恒的友谊!”
在场的每个人都情绪高昂地举起了手里的酒杯。那是21个月前。此刻,这一“友谊”最后的几分钟正一秒秒地流逝。曾被科利沃申将军匆匆加入的字母“r”,再次被删除,“右翼”将被6月22日的第一道灰色曙光所打破。
3点14分。沃利卡·多布良斯卡的木制瞭望塔幽灵般地映衬在天际中。第一道苍白的曙光出现在地平线上。死一般的沉寂依然笼罩着“中央”集团军群的整个区域。森林沉睡着,田野一片寂静。难道俄国人没有注意到树林和村庄里都已挤满了集结的部队吗?难道他们不知道德军正准备发起突袭吗?是的,此刻德军一个师接着一个师的,沿着漫长的前线排列着。
仔细对过的手表上,指针跳到了3点15分。
就像是一个电闸猛地抛出了一道剧烈的闪光撕裂了夜空,各种口径的大炮同时喷吐出火舌。曳光弹的轨迹划过天空,目力所及之处,布格河前线已变成火焰和闪光的海洋。片刻后,隆隆的炮声像压路机那样席卷过沃利卡·多布良斯卡的木制瞭望塔,迫击炮连 射击时怪异的尖啸声也一并混杂在隆隆的炮声中。布格河对岸已变成一片火海,浓烟冲天,云层遮蔽着一轮镰刀状的弯月。
和平已不复存在,战争吐出了第一道恐怖的气息。
位于布列斯特要塞对面的是施利佩尔少将率领的德军第45步兵师,该师的前身是奥地利第4师。第130和第135步兵团即将对桥梁和要塞发起首轮攻击。在夜色的掩护下,构成第一波次的攻击部队小心翼翼地逼近了布格河。横跨河流的铁路桥像一个黑色的幽灵。凌晨两点钟时,一列货运列车喷吐着蒸汽,大灯雪亮,隆隆地驶过了这座桥梁。这是斯大林运送给他的盟友希特勒的最后一列运粮列车。
这是个巧妙的诡计,还是毫无戒备的信任达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突击营和尖刀连的军官和士兵们暗自思忖着这个问题,此刻,他们趴在庄稼地和草丛中,隐蔽在铁路路基旁和西岛对面。他们不知道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有多少列火车驶过这座铁路桥,他们也不知道斯大林是多么认真地履行了苏德贸易协议。从1940年2月10日到1941年6月22日的这一时刻,斯大林交付给希特勒的粮食多达150万吨。苏联因此而成了德国主要的粮食供应国。但跨过布格河上的这座铁路桥被送往德国的物资不光是黑麦、燕麦和小麦。在16个月的蜜月期间,斯大林严格遵守了双方的合同,为德国送去100万吨石油、2700公斤铂金,还有大批锰矿石、铬矿石和棉花。
与认真履行合同的俄国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德国从一开始就是个拖拖拉拉的供应国。但尽管如此,还是有价值4.67亿马克的货物被送至苏联,其中包括建造了一半的重巡洋舰“吕佐夫”号。到最后一列运粮火车于6月22日凌晨两点由东向西驶过布格河时,希特勒欠斯大林的债务已达2.39亿马克。6月22日凌晨埋伏在布列斯特铁路桥两侧的德军军官和士兵们对这些一无所知。在他们上方,铁路桥顶端的一座小木屋里,依然是一派和平的气氛和毫无戒心的常态。两名德国海关官员攀上火车,哨兵向俄国司机挥着手。就算有任何狐疑的目光从远处投来,他们也发现不了任何可疑或不正常之处。火车喷着气,慢慢地驶向德国一侧的泰雷斯波尔车站。
然后,这里也迎来了凌晨3点15分。
“开火!”地狱之舞开始了,地面震颤起来。
第4特种迫击炮团以其辖下的九个重炮连为这一地狱添加了特殊的音调。半个小时内,2880发火箭弹带着可怕的呼啸掠过布格河,落入布列斯特镇内和其要塞里。第98炮兵团的600毫米口径重型臼炮和210毫米火炮也朝着对岸开火了,炮弹落入要塞的壁垒内,准确地击中了苏军的炮兵阵地。遭到这样的轰击,要塞里还有可能剩下一砖一瓦吗?有可能。这将是诸多意想不到中的第一个。
第135步兵团第3连的聪佩少尉,看着手表上的秒针走完了3点15分前的最后几秒。炮声刚一响起,他便从铁路路基处的战壕里跃了出来。“我们上!”他朝突击队里的弟兄们喊道,“冲啊!”一顶顶钢盔从高高的草丛中升起。这些德军士兵像短跑运动员那样冲过了铁路桥,少尉冲在最前面。他们从被遗弃的德国海关小木屋旁经过,炮火声淹没了他们的靴子踏在厚重的桥梁木板上的撞击声。沿着桥梁两侧高耸的护栏,他们猫着腰朝桥对面冲去。在他们内心深处,始终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担心:这座桥会不会被炸掉?而它没被炸,苏军哨兵来得及做的仅仅是用手里的冲锋枪打了个点射,然后便中弹倒地。
就在这时,守桥卫兵的防空壕中,一挺机枪吼叫起来。这早在意料之中。二等兵霍尔泽的轻机枪朝着俄国人的阵地扫射起来。第87工兵营第1连的一个清障小组已配属给聪佩的突击队,他们像一群闪现的阴影般朝着目标冲去。伴随着沉闷的“砰”声,硝烟四起,一切都结束了。
少尉和工兵们冲过被炸得支离破碎的防空壕,随即从桥梁的左右两侧下到铁路路基处,架设好他们的机枪。俄国人已在桥梁的中墩上绑缚了炸药,德军士兵迅速将其拆除。聪佩用手电筒的光束检查着桥墩,以确保其他地方没有隐藏着另外的引爆装置。什么也没有,于是他将电筒上的一块绿色玻璃滑下,光束变成了绿色。他像车站站长那样,将电筒举过头顶朝德国一方挥舞着:桥梁已被占领!随即,第一辆装甲侦察车迅速驶过这座桥梁。
普拉图林森林,第17和第18装甲师将从这里强渡布格河,但这里没有桥梁。4点15分,突击分队跃入他们的橡皮艇和冲锋舟,迅速朝对岸而去。步兵和摩托车部队携带着轻型反坦克炮和重机枪。河对岸的苏军守卫队用冲锋枪和轻机枪开火射击,但他们立即被打哑了。德军摩托车营的几个单位开始挖掘阵地。随即,可以被送入桥头堡的一切都被渡过河去。工兵们刚一下船便开始搭建浮桥。
可如果俄国人用坦克对桥头堡发起攻击会发生怎样的情况呢?德国人将如何对应?用驳船或搭建应急桥梁将坦克和重装备渡过河去的办法极其困难。
这就是一种有趣的新式武器首次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水下坦克,又被称为潜水坦克。它们在水下渡过河流,就像潜艇那样。到达对岸后,它们像普通坦克那样投入战斗,粉碎敌人沿河岸设置的阵地,并对敌人的反击实施拦截。
这是个神奇的计划。实际上,这个计划已经有一年多了,而且最初是为了不同的目的——入侵英国的海狮行动。希特勒决定渡海征服英伦三岛后不久,在水下使用坦克的计划便出台了。当初的设想是,这些坦克将在英格兰南部海岸卸载,在25英尺深的海水中,沿着海底驶向平坦的海滩。它们会像海神那样伴随着海浪出现,打垮部署在黑斯廷斯两侧的英军海岸防御部队,为德军的第一批登陆艇建立滩头阵地,进而朝内陆推进,对其造成破坏和恐慌。
这个构想立即被付诸实施。1940年7月,8个经验丰富的装甲团里组建了四支潜水坦克分队,并被派至位于波罗的海海岸的普特罗斯(Putlos)接受特殊训练。对坦克组员们来说,这是段奇特的经历。在三号和四号坦克中,他们几乎变成了U艇手。
作战任务需要这些坦克在水深25~30英尺的地方保持机动性,这就意味着它们必须能承受大约两个大气压的水压,并确保相应的密封性。这一点是通过一种特殊的黏合剂实现的。坦克炮塔与车身接缝的密封采用了非常简单的办法:一条加长的自行车内胎——可以由坦克内的装弹手充上气,使它膨胀起来。坦克炮上也安装了一个橡胶炮口罩,它可以在一秒钟内通过炮塔吹掉。
可是,这里存在着一个特殊问题:如何为坦克发动机和组员提供新鲜的空气。解决的办法是使用后来被U艇采用的“通气管”。这种特殊的软管大约50英尺长,顶端装有浮标,浮标上安装着一个特殊的抽吸装置,同时还装有天线。坦克的引导依靠的是一具陀螺罗盘的帮助。
1940年7月底,四个潜水坦克分队在叙尔特岛(Sylt)的赫努姆(Hörnum)进行了严格保密的训练。吕根岛(Rügen)上的一艘旧渡轮装载这些坦克出海,它们将通过起降斜板滑入海底,再设法回到海岸上。这些钢铁怪兽似乎并不太在乎海床的不平。试验非常成功。但随后,1940年10月中旬,海狮行动被永久性取消了,“U艇”坦克梦就此告终。四个潜水坦克分队中的三个被编入到一个常规坦克团——第18装甲团,另一个潜水坦克分队则被配属给第3装甲师的第6装甲团。
1941年春,陆军总司令部商讨“巴巴罗萨”行动时谈到了在布列斯特北面渡过布格河的问题,总参谋部的人想起了那些潜水坦克,随即进行了调查。第18装甲团接到了这一垂询后答道:“哦,没错,那些老旧的潜水坦克还在我们手里。”随即,在布拉格附近修建潜水池的命令下达了,第18装甲团测试了这些老旧坦克的潜水能力。由于不需要它们在海底行动,仅仅是渡过一条河而已,于是50英尺长的橡胶通气管被换成了10英尺长的钢管。排气管上安装了单向阀。只用了很短的时间,这些潜水坦克便再次处于完好状态。1941年6月22日,它们经历了战火的严峻考验。
凌晨3点15分,第18装甲师防区内的50门各种口径的大炮开火了,以便为潜水坦克在河对岸开辟出一条通道。该师师长内林将军后来对此的描述是:“蔚为壮观,但却毫无意义,因为俄国人很聪明,已经将部队撤离了边境,只留下少许边防部队进行了英勇的抵抗。”
4点45分,维尔辛中士驾驶着1号潜水坦克驶入布格河。步兵们惊异地看着他叫道:“U艇表演!”河水淹没了坦克,只有为坦克组员及发动机提供新鲜空气的细长的钢管暴露在水面上,表明了维尔辛在水下的进展。水面上也出现了一些排气水泡,但很快便被水流冲刷掉。
一辆接着一辆,第18装甲团的整个第1营,在营长曼弗雷德·格拉夫·施特拉赫维茨 的带领下潜入了河中。
此刻,第一批潜水坦克已经像神秘的两栖动物那样爬上了对岸。伴随着轻微的“扑通”声,炮口上的橡胶盖被吹掉了,装弹手们放掉填塞在炮塔四周的自行车内胎里的空气。炮塔上的舱盖被推开,车长们探身而出,一条胳膊向空中连举三次,这个手势意味着“坦克前进”!
80辆坦克从河底渡过布格河,投入了战斗。
它们的出现在对岸的桥头堡处受到了“热烈的迎接”。敌人的装甲侦察车正在逼近。为首的德军坦克立即发出了开火的命令:“炮塔,一点钟方向……穿甲弹……800码……敌装甲侦察车群……自由射击!”
这些钢铁怪兽开火了。几辆苏军的装甲侦察车起火燃烧,剩下的仓促后撤。“中央”集团军群的装甲先锋朝着明斯克和斯摩棱斯克的方向扑去。
布列斯特的南面亦是如此,科登的桥梁被成功夺取后,第24摩托化军在盖尔·冯·施韦彭堡男爵的率领下,正按照计划实施着突袭。坦克冲过被完整夺取的桥梁,莫德尔中将第3装甲师的先头部队通过迅速搭建的应急桥梁渡过河去。车长们站在坦克炮塔里,查看着战场的状况:后撤中的苏联边防军的后卫部队、被攻克的苏军反坦克炮阵地、第一批被押送至后方的苏军俘虏……他们离当天的目标越来越近了——穆哈韦茨河(Mukhavets)上的科布林(Kobrin)。
布列斯特北面靠近德罗西琴处,第178工兵营逼近了第292步兵师作战区域内的布格河河段,以便尽快为第9军辖内各个师的重装备搭设一座浮桥,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获得加强的第507和第509步兵团——第508团在右侧稍远处——在重炮的掩护下搭乘橡皮艇和冲锋舟冲过了布格河。不到半个小时,对岸苏军的守卫队便已被消灭,一个桥头堡被建立起来。第一轮炮击刚刚打响,工兵们便跳起身,将第一座浮桥推入水中。有那么一刻,苏军的机枪和步枪火力从对岸射来,但随即便沉默下来。9点,浮桥完成了,这是第4集团军战区内的第一座浮桥。重型装备隆隆地驶过摇晃着的浮桥。第78步兵师已排列成密集的队形,抓紧时间过河。
沿着500英里长的布格河,德军夺取河上桥梁所有的奇袭计划无一落空。同样,搭设应急桥梁抢渡的行动也都获得了成功,唯一的例外是在第62步兵师的防区内,该师隶属于第6集团军,而第6集团军则构成了“南方”集团军群的北翼。
6月22日,陆军元帅冯·伦德施泰德用第17和第6集团军在他的左翼发起了攻击,这两个集团军位于喀尔巴阡山的北侧。更南侧则是第11集团军和罗马尼亚集团军,这两个集团军仍处在待命状态,既是为了迷惑俄国人,也是为了保护罗马尼亚的油田。对黑海地区的进攻要到7月1日才启动。
“南方”集团军群的北翼,赖歇瑙第6集团军所在的布格河河段上,战役第一天的进展相当不错,尽管第62步兵师在搭建桥梁时遇到了一些困难。
冯·欧文少将的第56步兵师搭乘着第一波橡皮艇顺顺当当地渡过了布格河。德军炮火对早已侦察清楚的敌军阵地实施了准确的炮击,攻击部队几乎没有遭受什么伤亡。上午时,第192步兵团在海乌姆(Chelm)搭设起一座浮桥。炮兵迅速渡过河去。战役的第一天,第17军辖内的几个团已穿过苏军的边境防御工事,向前推进了9英里。
集团军群的南翼,构成苏德边境线的是桑河,冯·施蒂尔普纳格尔将军第17集团军辖内的几个师发现事情有点棘手。普热梅希尔(Przemysł)北部的桑河河岸平坦得像块煎饼,没有树林,没有沟壑,没有可供步兵团隐蔽的任何掩护。这就是来自柏林的第257步兵师的几个突击营直到6月21到22的夜间才进入指定位置的原因。“不许发出任何声响”是团长所下达的命令,于是,武器被包在毛毯中,刺刀和防毒面具罐也用手头能找到的软质材料裹了起来。“幸亏还有青蛙的叫声。”阿利克少尉低声嘟囔着,它们的鸣叫声掩盖了几个连队朝河边移动时所发出的各种轻微声响。
3点15分,几个突击营准时从拉迪姆诺(Radymno)的两侧发起了攻击。铁路桥已被一次突然袭击所夺取。但在海关小木屋前,苏军展开了顽强的抵抗。阿利克少尉中弹身亡。他是师里第一个阵亡的人,也是长长的伤亡名单上的第一个。战友们把他放在那座海关小木屋旁。各种重型武器从他身边而过,隆隆地驶过了“他的”这座桥梁。
在南方,苏联的警报系统以惊人的速度和精度发挥了作用,只有最前沿的边防部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德军第457步兵团不得不在河对岸一英里的地方,与维索科耶(Vysokoye)的苏军士官培训学校激战了近一整天。250名苏军士官学员打得顽强而又熟练,直到当天下午,他们的抵抗才被德军的炮火所击溃。第466步兵团的遭遇更为糟糕。该团辖下的几个营刚一过河,其侧翼就遭到苏军预备役第199师先头部队的攻击。斯图比安科(Stubienko)田地里高高的谷物在夏日的微风中海浪般地波动着。双方的士兵们都跳入到这片“海洋”里,潜伏其中,互不可见,相互追逐着。手榴弹、手枪和冲锋枪是彼此突然在黑麦地里相遇时所使用的武器。短兵相接,谁的手指将更快地扣动扳机?谁的工兵铲会先抡起来?散兵坑里冒出一支苏军士兵的冲锋枪,它的射击会击中目标吗?还是其会先被手榴弹解决掉?直到黄昏降临时,这场麦地里发生的血腥缠斗才告一段落。敌人后撤了。
硕大、鲜红的太阳缓缓地朝着地平线落去。绝望、痛苦或渐渐减弱的呼声仍从麦地里传出。“担架!担架!”医护兵们带着他们的担架匆匆进入田地,他们收集着这场血腥的丰收。当天的战斗对这个团来说,可真是场“大丰收”。
“北方”集团军群的作战区域内,进攻发起前只对不多的几片地带实施了炮火准备。凌晨三点过后不久,第一波次的步兵跟随着战斗工兵,沿着苏占立陶宛地区的边境线,从谷地里的战壕中静静地站起身来。在清晨薄雾的笼罩下,德军坦克像一群幽灵般地驶出了树林。
来自石勒苏益格—荷尔施泰因的第30步兵师,据守在梅梅尔(Memel)南侧的阵地中。第一天的行动,没有难题需要他们克服。先头部队的工兵排,在魏斯中尉的带领下,悄悄地靠近了边境线的铁丝网。几天来,他们对所有的细节情况都已观察清楚。俄国人在边境线的巡逻只是间歇性的,他们的防线在后方更远处——沿着某些高地。
“轻点,轻点……”
剪断铁丝网时发出了喀拉声,这造成了一些慌乱,“安静。”但仔细听听,对面并未出现什么动静。“继续进行,快点!”此刻,进攻的通道已被打开,第6连的士兵们猫着腰,迅速冲了过去。没有人开枪。两名苏军哨兵恐惧地盯着对准自己的枪口,举起了双手。
继续前进。
71高地和67高地上耸立着的瞭望塔映衬在黑色的天空中,俄国人在那里构设了坚固的阵地。德军士兵清楚这一点,所以在他们身后,第30炮兵团重炮群的炮手们等候在边境线的树林中。71高地的瞭望塔上,苏军的机枪响了。这是梅梅尔与杜比萨河(Dubysa)之间的第一声枪响。德军第47炮兵团第2营的重型榴弹炮立即予以还击,精心伪装的炮兵阵地位于第30步兵师各个团的后方,特拉佩嫩(Trappenen)至瓦尔德海德(Waldheide)的公路上。炮弹的落点处,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会再有杂草生长出来。
突击炮前进!魏斯的先头部队隐蔽在这些钢铁怪兽身后,朝着高地冲去。很快,他们便攻入苏军阵地,俄国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大多数苏军士兵根本没有被配属到新工事中,尽管这些防御阵地只是部分完工。他们仍在露天宿营。他们是一支由蒙古人组成的建设营,被派来这里修建边境防御工事。但不管遭遇了什么,这些蒙古人还是以连或排为单位,利用这里的工事进行了顽强而又激烈的抵抗。
德军士兵开始意识到他们是些不太好惹的对手。这些敌人不仅勇敢,还诡计多端。他们是伪装和埋伏的高手,是第一流的步兵。伏击战一直是苏军步兵的强项。位于前方的守军被击溃并负伤后,会耐心等着第一个德国兵从他们身边冲过,然后他们便从身后重新投入战斗。苏军狙击手会端着配备了瞄准镜的半自动步枪待在他们的散兵坑中,等待猎物的出现。他们专门狙杀补给车辆的司机、军官以及骑乘摩托车的传令兵。
来自莱茵—威斯特法伦的第126步兵师,与那些来自石勒苏益格—荷尔施泰因的伙计们并肩战斗,他们也从顽强的苏军边防部队那里得到了惨痛的教训。第422步兵团的第2营伤亡惨重。苏军的一个机枪组隐藏在玉米地里,任由德军第一波次的攻击部队从身边经过。当天下午,洛马尔上尉带着他的营从后备阵地毫无戒备地前移时,玉米地里的俄国人突然开火了。阵亡者中包括第2营营长,他的副官也身负重伤。德军的一个连花了三个小时在玉米地里搜寻这四名苏军士兵。他们逼近离俄国人不到十英尺的地方时,对方仍在开火射击,他们不得不用手榴弹干掉了这个机枪组。
北翼,紧靠着波罗的海海岸梅梅尔境内的一个小拐角处,是赫尔佐格将军率领的第291步兵师。该师来自马祖里(Masurian),其战术标记是一只麋鹿的头——这是该师驻地的徽记。聪佩少尉在南方500英里外冲过布列斯特的铁路桥时,洛迈尔上校带领着第505步兵团的先头部队冲过了苏联边境的前沿碉堡线。在清晨薄雾的掩护下,大吃一惊的俄国人迅速后撤。但洛迈尔并未给他们任何喘息之机:他率部紧追不舍,当天黄昏时,他已到达拉脱维亚—立陶宛的边境。第二天早上,第505步兵团夺取了普里耶库莱(Priekule)。34个小时,洛迈尔和他的团已深入敌境44英里。
冯·曼施泰因将军第56装甲军的作战区域位于梅梅尔北部的森林区,那里没有可供大规模行动的空间。这就是第8装甲师和第290步兵师被指定为第一波次突击力量穿越边境的原因。敌碉堡构成的前线必须被突破,必须被快速突破。第56军 的行动计划是在第一天内突入敌纵深50英里,不停顿,也不管其他任何事,目标是通过突袭完整地夺取位于阿廖加拉(Ariogala),跨越杜比萨河谷的高架桥。如果这一行动失败,该军将停滞在一条又深又窄的河谷前,敌人将获得重组的时间。但最为重要的是,突袭陶格夫匹尔斯(Daugavpils)这一重要城市的一切构想都将不得不被放弃。
突破敌人的边境防线时,第290步兵师辖内的各个连遭受了严重的伤亡,特别是军官。第501步兵团第7连的魏因罗夫斯基少尉可能是这场战争爆发的第一分钟里,在东线北端被苏军边防部队打死的第一名德军士兵。子弹来自一个伪装得像一辆农用大车的碉堡。但苏军边防部队无力阻挡德军的进攻。501团第11连担任起突击任务,他们冲在第8装甲师先头部队的前方,冒着敌人的炮火清理掉路面上的树桩障碍物,穿过树林,冲过了一座小村庄。该连连长欣克曼中尉中弹身亡。西尔泽少尉向前冲去,他吼道:“全连听我指挥!”他们到达了一条名叫“米图瓦”(Mituva)的小河。夺取了河上的桥梁后,按照指令建立起一座桥头堡。
不久,布兰登贝格尔将军的第8装甲师赶了上来,第56军军长曼施泰因将军搭乘着他的指挥坦克跟随着该师一同行动。“继续前进!”他催促着,“继续前进!别管你的侧翼,也别管是否有掩护,阿廖加拉的高架桥必须夺取,陶格夫匹尔斯也必须拿下。”
曼施泰因是个大胆而又精于计算的战略家,他很清楚,只有在进攻的最初几周内彻底打垮俄国人,这场被称为“巴巴罗萨”的战争赌博才有可能获胜。他知道他的前辈克劳塞维茨早已知道的事实:这个广袤的国家不可能被征服和占领。充其量有可能做到的是,通过突然袭击,对这个国家的军事和政治中心实施迅速而又猛烈的打击,推翻其政权,打垮这个国家的领导层,从而瘫痪其庞大的军事潜力。这是唯一有可能使战争获胜的办法,否则,这场战争在当年夏天就可能输掉。
但在1941年这场战事的最初八周里,除非能迅速攻占列宁格勒和莫斯科,并将苏军位于波罗的海和白俄罗斯的主力打垮并歼灭,否则这场战争就有可能输掉。因此,为了完成这一任务,各个摩托化军必须不顾一切地向前推进,将他们的打击重点对准敌人的神经中枢。在“北方”集团军群的作战区域内,这就意味着列宁格勒必须予以夺取。但要征服列宁格勒,首先要渡过道加瓦河 ,对曼施泰因的第56军及其左侧的赖因哈特将军的第41摩托化军来说,这条河流是他们向前推进的一道障碍。为了渡过这条宽阔的河流从而避免发生危险的延误,位于陶格夫匹尔斯和杰卡布皮尔斯(Jekabpils)的桥梁必须完好地夺取。但这些桥梁位于边境线后方220英里处,情况就是如此。
当晚19点,第8装甲师师部收到其先头部队发来的信息:“阿廖加拉的高架桥已被拿下。”曼施泰因点了点头,随即说道:“继续前进!”
德军坦克向前涌去,士兵们搭乘着车辆,穿过热乎乎的尘埃继续向前推进。曼施泰因执行的这种装甲部队穿插突击的战术,任何一个战术家都不会认同。他的军队能出其不意地夺取陶格夫匹尔斯吗?他能在严密防守的敌方领土内长驱直入230英里,并通过一次突袭夺下道加瓦河上的桥梁吗?
波罗的海的这场坦克战绝不会是一场轻松的冒险,不是针对弱小对手的那种轻而易举的闪电战,这一点在战争爆发的四十八小时后清楚地显现出来。
俄国人也有坦克——大批坦克!在第4装甲集群左翼行动的第41摩托化军,率先发现了这个情况。
6月24日13点30分,赖因哈特将军赶到第1装甲师师部时带来了一个消息:赶往道加瓦河的途中,第6装甲师在拉塞尼艾(Raseiniai)东部遭遇到异常强大的敌坦克部队,并卷入到激烈的战斗中。一百多辆苏军超重型坦克从东面而来,迎战第41摩托化军,与兰德格拉夫将军的第6装甲师迎头相遇。当时没有人怀疑拉塞尼艾将成为军事史上的一个名字。这标志着德军北翼遭遇到的首次重大危机,对曼施泰因摩托化军的先头部队来说,前面的路还很漫长。
因此,第1装甲师立即赶去增援第6装甲师。德军坦克沿着柔软的沙地或沼泽般的道路费力地前进着。当天所发生的都是些小规模冲突,第二天早上,警报传来。苏军以重型坦克为主导,发起一场坦克攻击,打垮了德军第113摩步团的第2营。无论是德军步兵的反坦克炮,还是坦克歼击车,或者是德军坦克的主炮,都无法洞穿苏军超重型坦克的装甲板。德军炮兵不得不把他们的炮管调低至水平状态,最终以直瞄火力遏制了敌人的进攻。德军坦克仅仅是凭借着更快的速度和更加娴熟的技术才得以与他们的对手交锋。德军的各个装甲连用尽浑身解数,特别是出色的开火纪律和高效的无线电通讯,这才成功地将敌人驱退了两英里。
这些外观丑陋、型号尚不为人所知的苏军坦克是“克里姆·伏罗希洛夫”系列的KV-1和KV-2型坦克,分别为43吨和52吨。
来自图林根的第1装甲师的一份记录中描述了这场坦克大战:
我们第一次在这里遇上了KV-1和KV-2,真是非同寻常!我们的各个装甲连在大约800码距离上开炮,但却依然无效。我们继续靠近敌人,可它们对我们的逼近毫不在乎。很快,我们靠近到离对方50至100码内。一场令人惊异的交火发生了,但没看见德军坦克获得任何战果。俄国人的坦克继续向前推进,所有的穿甲弹只是被它们弹开而已。因此,我们此刻面临着令人惊恐的状况:苏军坦克穿过第1装甲团的队列,径直扑向我们的步兵和腹地。我们的装甲团只得转过身来,隆隆地跟上这些KV-1和KV-2,以便跟它们保持一致。在这一过程中,我们用专用炮弹在非常近的距离上——30至60码——成功地击毁了几辆敌人的坦克。随即发起了一场反击,俄国人被赶了回去。随后,我们在沃希利斯基斯(Vosiliskis)建立起一道防线。防御战正在继续。
一连数天,德军第41摩托化军与苏军坦克第3军在杜比萨展开了一场决定性的激战,俄国人投入了400辆坦克,其中的大多数都是超重型坦克。费多尔·库兹涅佐夫上将 投入了他最精锐的坦克部队,其中包括坦克第1和第2师。
苏军的这些重型坦克浑身上下包裹着80毫米厚的装甲板,某些得到加强的部位甚至厚达120毫米。这些坦克配备了76.2毫米或155毫米口径的主炮,外加四挺机枪。它们在开阔地上的行进速度约为每小时25英里。这种坦克最让人头痛的是它们的装甲板:一辆KV-2被七十多发炮弹击中,但没有一发炮弹能射穿它的装甲。由于反坦克炮对这些钢铁巨兽无能为力,德军不得不先设法打断它们的履带,使其动弹不得,然后再用大炮或高射炮解决它们,或者就是在近距离内用黏性炸弹类型的高爆炸药将其炸毁。
这场战役的决定性时刻发生在6月26日清晨。苏军发起了进攻。德军炮兵已占据各装甲团之间的高地,用大炮朝着苏军坦克实施平射。德军装甲团随即发起反击,8点38分,第1装甲团与第6装甲师的先头部队会合。苏军的坦克第3军被粉碎了。
德军的这两个装甲师,再加上第36摩托化步兵师和第269步兵师,歼灭了苏军部署在波罗的海诸国的坦克部队主力。苏军损失的坦克多达200辆,29辆由列宁格勒科尔皮诺工厂制造的KV-1及KV-2重型坦克被击毁在战场上。通往道加瓦河上杰卡布皮尔斯的道路已对第41摩托化军敞开。
洛迈尔上校在哪里?第18集团军和第291步兵师的指挥部里,这个问题成了每日必提的惯例。
6月24日的夜间,洛迈尔上校和他的第505步兵团距离利耶帕亚(Liepaja)7英里。6月25日,他试图以一次突然袭击夺取该镇。隶属于洛迈尔上校,由步兵和水手组成的一支海军突击队,在冯·迪斯特中校的带领下,穿过一片狭窄的地面朝敌人的防御工事冲去。但他们未能获得成功。申克中校带领海军第530炮兵支队的伙计所发起的一次果断的突击行动也没能取得任何成果。洛迈尔上校还没来得及将部队重组,师里的另外两个团也还没赶上来增援,利耶帕亚的守军便发起了一场反击。苏军部队在坦克的支援下展开了进攻,有些部队甚至冲到了德军的炮兵阵地前。6月27日,俄国人发起了一场大规模出击,他们在德军防线上撕开一个缺口,以几个战斗群的兵力突破至海岸公路,并在德军防线上占据了一个重要的位置。封闭突破口的行动进行得非常艰难。最终,大约在中午时刻,德军第505步兵团的几个营和一些步兵突击支队成功地突破了苏军的南部防御。第二天,德军的各个突击部队杀入镇内。
激烈的巷战持续了48小时。德军将重型步兵炮、野榴炮以及迫击炮调上来后,苏军设在布置了路障的建筑物内,经过巧妙伪装的机枪阵地才被摧毁。
利耶帕亚的防御工作组织得相当出色。苏军士兵训练有素,打起仗来带着狂热般的勇敢。他们认为牺牲自己是完全正常的,这样可以为上级争取时间,也可以为部队的重组或突围创造条件。无情地牺牲掉小股部队以挽救大部队,苏军军事思想的这一基本组成部分在利耶帕亚首次被显示出来。这种方式给实施进攻的德军造成了严重的伤亡:例如在利耶帕亚,两支海军部队的指挥官都被打死。
最终,在6月29日,利耶帕亚这一海军要塞被征服了。第18集团军的步兵获得了他们的第一次重大胜利。但这一胜利也带有惨痛的教训:利耶帕亚首次证明了只要有冷静、果断的领导带领,只要烦琐的指挥系统有足够的时间组织起防御,红军战士就有能力坚守他们的阵地。
与利耶帕亚这种自我牺牲式的防御形成鲜明对照的是,陶格夫匹尔斯的抵抗显得心不在焉、混乱、恐慌。
6月26日的晨光中,来自卢萨蒂亚的第8装甲师的先头部队沿着从考纳斯(Kaunas)直通列宁格勒的公路高速前进。发动机咆哮着,履带叮当作响。坦克车长站在敞开的炮塔中,望远镜贴在他们的眼睛上。过去的四天里,他们就这样隆隆地驶过了山丘,跨过了沼泽,击溃了他们所遇到的一切抵抗,一路向前,通过了树林、沙地、沼泽以及苏军的防线。他们穿过库兹涅佐夫的两个集团军,一口气向前推进了190英里。
他们距离陶格夫匹尔斯只有5英里了。然后,只有4英里了。这简直不可思议。
为首的那辆坦克上,车长的手伸向空中,然后向右落下,这个手势的意思是“靠到我右侧停下”。就在这支装甲先头部队停下时,一支奇怪的车队从他们身边超了过去,4辆被缴获的苏军卡车,司机都穿着苏军制服。站在炮塔上的车长们会意地笑了起来。他们知道这支神秘的车队是“勃兰登堡”团的人,这是德国军事情报局首脑卡纳里斯海军上将的一支特种部队。
卡车的防水帆布下坐着克纳克中尉和他的部下。他们的任务简单得近乎不可思议:冲入镇内,夺取道加瓦河上的桥梁,防止俄国人将其炸毁,并守住该桥,直到第8装甲师赶到为止。
克纳克他们的车辆从德军装甲先头部队身旁驶过。他们驶上一座小丘,下方就是河曲部和陶格夫匹尔斯镇。那里有两座桥梁。镇内的交通一如既往,车辆正从一座公路桥上过河。另一座大型铁路桥上,一列喷吐着蒸汽的火车正隆隆驶过。几辆卡车颠簸着朝镇内驶去。经过苏军的岗哨时,身穿苏军制服的司机还跟哨兵开起了玩笑。“德国人在哪里?”苏军士兵问道。“哦,离我们还远呢。”他们随即驶入镇郊。此刻是清晨7点前不久,他们汇入镇内的车流,超过镇内的电车,克纳克的车队向前驶去。那座公路桥就在他们前方。加大油门!前进!
第一辆卡车开了过去。可当第二辆卡车驶近时,桥上的一名苏军哨兵试图拦住它,但在机枪火力的打击下,他的这一尝试未能成功。突击队的排长叫道:“小伙子们,下车,夺取桥梁!”
枪声惊动了桥梁另一端的苏军士兵,他们立即用机枪朝正在驶近的第一辆卡车开火。但克纳克已设法让他的部下们下了车。苏军哨兵不得不寻找着隐蔽。第2排朝着铁路桥冲去,制服哨兵后切断了导火索。但还是有部分炸药发生了爆炸,破坏了一小段桥梁。
镇外的高地上,布兰登贝格尔将军装甲先头部队的成员们密切关注着克纳克他们的行动。为首一辆坦克的车长看见了镇内枪口所发出的闪烁,他“砰”的一声关上了舱盖。“我们出发!”他对着麦克风喊道,这句话不太像军事用语。“我们出发!”他的驾驶员回应着,“坦克的舱盖关闭!炮塔转向12点方向!高爆弹!”他们冲入了镇内。
上午8点,曼施泰因将军接到了报告,“对陶格夫匹尔斯及其桥梁的突袭获得成功。公路桥完好无损。铁路桥由于爆炸而轻微受损,但尚能通行。”
沃尔弗拉姆·克纳克中尉和五名部下阵亡 ,另外二十名部下全都负了伤。负责指挥守桥部队的苏军军官被俘。审讯时他交代说:“我没有接到炸桥的命令,没有命令我可承担不起这一(炸桥的)责任。可我又找不到人问问(是否该炸桥)。”
在这里,我们发现了苏军下级指挥官的一个致命性弱点,这个弱点我们以后还会多次遇到。但在战争中,没人关心其原因。最重要的是:曼施泰因成功了!一支装甲部队在没有友邻部队齐头并进的情况下获得了成功。诚然,陶格夫匹尔斯镇内发生了一些战斗,但陶格夫匹尔斯不是利耶帕亚。苏军指挥官下令实施了一些爆破,并纵火焚烧镇内所有的店铺,随后将部队撤出。俄国人的大炮对镇内进行了炮击。他们的轰炸机中队也出现在空中,固执地想在这大势已去的阶段用炸弹炸毁两座桥梁。德军的高射炮和第1航空队的飞行员们获得了大显身手的机会,他们牢牢地确保了陶格夫匹尔斯桥梁上的胜利。
可如果不加以利用,这一胜利又有什么用呢?宽阔的道加瓦河已被渡过,维尔纳 与列宁格勒之间重要的铁路枢纽也已落入德国人之手。第8装甲师和第3摩托化步兵师已在河对岸。接下来该怎么做?
是啊,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曼施泰因会继续前进吗?他会利用敌人无望的混乱,并认为敌人已无法组织起优势兵力或指挥有方的部队来对付德军坦克幽灵般的推进吗?或者,他是不是应该采用教科书上的办法,确保安全第一,停下来等步兵部队赶上来?这是个问题,这个问题将决定列宁格勒的命运。
人们也许认为,希特勒会选择一个大胆的方案。其实,仔细推敲的话,并没有什么选择可言,下一步行动必须遵循战争整体计划的逻辑。东方的这场战争建立在胆略和赌博上。希特勒打算通过快速突击粉碎一个庞大的帝国,以他所了解的情况,这个帝国单是在其西部领土上就有两百多个做好了战斗准备的师。这些师身后呢?乌拉尔以东是一片未知的领域,对其只有一些含糊的报告——大型的工业厂房、庞大的军火工业以及用之不竭的人力资源。因此,要想让这场军事豪赌获得胜利,只能像闪电击倒橡树那样。这道闪电必须迅速、强大,对苏维埃帝国的政治和军事心脏实施突如其来的一次打击,敌人将无法聚拢或部署其力量。这场战争的头几天已经提供了一个经验和警告:只要采用突袭瘫痪敌人的指挥系统,胜利就将是必然的;反之,只要敌人获得实施抵抗的时间,他们的士兵就会顽强地战斗到底。
因此,这一认识和“巴巴罗萨”行动的整体逻辑要求,大胆推进必须继续进行下去。曼施泰因清楚地意识了一点:决不能给敌人机会,从而使他们调集起预备队来对付德军已被发现并停步不前的先头部队。如果他允许敌人这样做的话,那么(也只有这样)深深插入敌境内的德军小股装甲部队暴露出的侧翼将招致致命的危险。只要德军的推进继续下去,库兹涅佐夫将不得不把他手上所拥有的一切投入到战斗中。
很久以前,古德里安将军曾制订下装甲战基本戒条:“集中,不要分散!”曼施泰因如今添加了第二条:“一支深入敌后的装甲部队,其安全靠的是持续不断的机动。”
当然,对曼施泰因这个军来说,在道加瓦河北岸的行动有风险,因为赖因哈特的第41摩托化军以及布施大将第16集团军的整个左翼仍在后方60英里处——但不冒险的话,根本不会发动这场战争,更别说获胜了。已有迹象表明,敌人对德军的装甲楔子并不太敏感——换句话说,他们没有收缩防线,而仅仅是集中起他们所能拼凑起来的部队来对付曼施泰因的渡河。但这并不是因为苏军最高统帅部打算允许德国人快速机动的装甲楔子插入其防线,而是因为他们完全不了解德军部队的准确位置。无论是库兹涅佐夫还是克里姆林宫的最高统帅部,他们都不掌握整体局势的清晰画面。德国人应该对这一状况加以利用。
可是,德军最高统帅部并未能吃透其自身战略的逻辑性。希特勒突然变得神经过敏起来——他为自己的胆量感到害怕。很明显,这个在很大程度上依靠大胆和鲁莽制订计划,并在实施中相当幸运的人,第一次将焦虑的手指指向了态势图上暴露出的侧翼。他对他那些将领的军事才能缺乏信心。对希特勒这一观点的反对意见未能占得上风。因此,曼施泰因接到了命令:“停止前进。守住陶格夫匹尔斯的桥头堡。等待第16集团军左翼的到达。”
补给问题以及敌人的攻击成了这一停顿不可避免的理由,当然,要是让一个谨慎小心的总参人员来对形势做出评估,那么这道“停止”令完全正确,但如果以此为衡量标准,那么毫无疑问,曼施泰因压根儿就不该跨过道加瓦河,两个星期后,古德里安也不该跨越第聂伯河。其实,这一命令源自希特勒的焦虑,更多的是因为他无法确定自己首先应该夺取的是列宁格勒还是莫斯科。正是这种犹豫不决使得曼施泰因停下了脚步。这一停顿挽救了列宁格勒。犹如远处传来的隆隆雷声,战地指挥官们开始意识到,对于列宁格勒还是莫斯科,元首与最高统帅部之间发生了一场危机,这场危机导致了来年春季更大的错误,这些错误一个接着一个,成了钉在东线德军部队棺材上的钉子。
整整六天,曼施泰因的摩托化军停步不前。其中的三天,对集团军群而言,面前还有很长的一段路。注定要发生的事情发生了。从普斯科夫(Pskov)地区,从莫斯科,从明斯克,库兹涅佐夫搜刮了他能弄到手的一切预备队。他投入了手上的一切力量来对付曼施泰因的前伸阵地。终于,7月2日,继续向前推进的绿灯亮起,列宁格勒成为遥远的目标时,宝贵的时间已被浪费。这段时间被苏军最高统帅部用来稳定其惊慌失措的部队,并在“斯大林防线”上做好了防御准备,这条陈旧而又经常加以修缮的防线沿俄罗斯—爱沙尼亚的边境线延伸,位于佩普西湖 和谢别日(Sebezh)之间。第二轮攻击开始了。
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城堡。该城堡遭到德军第130和第135步兵团的攻击。A:中心岛;B:北岛;C:西岛;D:南岛;1:古老的城堡教堂;2:军官食堂;3:兵营;4:兵营;5:福明据点;6:东部堡垒。
这场战争的最初几天里,南部的行动进行得如何呢?
陆军元帅冯·伦德施泰德以及第1装甲集群的指挥官冯·克莱斯特大将,抽中了整个战役中最困难的一片区域。俄国人的南部防线保护着乌克兰产粮区,不仅组织起极为强大的力量,还做好了充分的防范。指挥苏军西南方面军的是基尔波诺斯上将,他把他的四个集团军分成两组,进行了纵深配置。精心伪装的碉堡线、重型野炮阵地以及巧妙布设的障碍物使德军跨越边境的行动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步兵上将冯·施蒂尔普纳格尔第17集团军麾下的各师,不得不设法在利沃夫(Lvov)和普热梅希尔的前方一点点突破碉堡构成的防线。赖歇瑙的第6集团军面对苏军顽强的抵抗渡过了斯特里河(Styr)。就在冯·克莱斯特的装甲集群在利沃夫东面成功达成突破,涂有白色“K”字母的各式车辆发起闪电攻势之际,基尔波诺斯将军立即设法阻止德军大规模行动的发展趋势和对苏军部队的合围。坦克部队迅速被调了上来,他随即发起强有力的反击,并与推进中的德军先头部队展开激战。
他将他那些重型KV-1和KV-2坦克投入了战斗,同时还包括超重型的“伏罗希洛夫”坦克 ,这种坦克装有五个可旋转的炮塔。对付这些庞然大物,德军三号坦克上的37和50毫米主炮明显力不从心,只得被迫后撤。德国人不得不将高射炮和大炮前移,以此来打击敌人的坦克力量。但最危险的还是苏军的T-34,这种坦克具有高速和高机动性的特点。19英尺长,10英尺宽,8英尺高,配备着宽履带,硕大的炮塔的两侧向外倾斜,这种坦克重26吨,装有一门76.2毫米主炮。在斯特里河附近,第16装甲师辖内的步兵旅 首次遭遇了这种坦克。
第16装甲师的反坦克单位赶紧带着他们的37毫米反坦克炮赶了上来。进入阵地!射程100码!俄国人的坦克正在继续逼近。开炮!首发命中,第二炮也命中了,接着,更多的炮弹击中了那辆T-34。德军士兵数了一下:37毫米的反坦克炮弹击中了对方21、22、23次。但炮弹全被弹飞了。炮手们愤怒地喊叫起来,他们的指挥官脸色苍白。此刻的距离已不到20码。“对准炮塔座圈开炮!”德军少尉命令道。
炮弹再次命中。这辆T-34转身离开了,它的炮塔座圈被打坏,炮塔已无法转动——除此之外,这辆坦克毫发无损。德军反坦克炮手们长长地出了口气。“你能相信吗?”他们这样说道。从那时起,T-34便成了最令他们害怕的怪物。他们的37毫米反坦克炮,过去的表现一向非常出色,但从这之后却被轻蔑地称为“陆军的敲门器”。
第16装甲师师长胡贝少将,将战役最初几天的进展描述为“缓慢而稳定”。但“缓慢而稳定”却不是“巴巴罗萨”行动所预期的。基尔波诺斯将军位于加里西亚和西乌克兰的部队应该同样被德军以围歼战的方式迅速击败。
罗马尼亚与俄国的边境处,驻守着冯·朔贝特大将的第11集团军,6月22日,这里并未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没有大规模炮击,也没有发起进攻。除了跨过普鲁特河(Prut,这条河构成了边界线)的小规模巡逻活动,以及苏军的几次空袭外,事态相当平静。希特勒在计划时间表里,故意对这一地区构设了一个延迟;这里的苏军部队将在7月初被赶入一个正在北部形成的包围圈。
因此,在决定命运的那一天,凌晨3点15分,普鲁特河笼罩在一层常见的薄雾下,正缓缓地向南流淌着。德军第198步兵师师长勒蒂希少将 趴在靠近斯库莱尼村(Sculeni)的河边,带着他的情报参谋和传令官查看着对岸的情况。俄国人的边境哨所一片寂静,突然,一声剧烈的爆炸打破了沉寂。第198步兵师的一支巡逻队划船渡过普鲁特河,炸毁了一座苏军的瞭望塔。这是东线南翼当天唯一的一起噪音事件。
直到6月22日夜间,第198步兵师才执行了一次武力侦察,渡过普鲁特河,以占领斯库莱尼村,从而控制住这一段的河流和边境线。第305步兵团占领了村子,并构成一个桥头堡。接下来的几天里,该桥头堡的据守遭受到敌军施加的强大压力。
日子一天天过去。集团军群北翼,第6和第17集团军战区内的延误意味着朔贝特的各个师不得不等待着。终于,7月1日,绿灯亮了。第198步兵师从其占据的桥头堡发动了进攻。24小时后,第30军辖内的其他师纷纷效仿:维特克少将率领的第170步兵师,另外还有罗马尼亚人的第13和第14师。集团军辖内的另外两个军,第54军和第11军,分别在第30军的左右两侧渡过了普鲁特河。
尽管很难期望在“巴巴罗萨”行动已打响八天后,这一区域的敌人仍会被打个措手不及,但第170步兵师还是在楚措拉村(Tutora)附近成功地夺取了渡过普鲁特河的木桥。通过一次大胆而又巧妙的行动,约尔丹少尉带他的排迅速穿过苏联边境线上的反坦克防线。通过沼泽地的800码长的堤道上,苏军士兵被肃清,俄国人的阵地也被白刃战所夺取。当天上午,40名苏军士兵的尸体倒在桥头和沼泽地的机枪旁,但约尔丹的排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24人阵亡或负伤。
第11集团军的进攻势头加剧了,他们的攻击方向是东北方,直扑德涅斯特河(Dniester)。但战斗态势并未像德军计划的那样发展;朔贝特无法将后撤中的苏军赶入一个陷阱,只能满足于将一股顽强抵御的敌军慢慢地逼退。
经过十天的激战,伦德施泰德的装甲部队只深入敌方领土内60英里。他们遭遇到敌人的优势兵力,被迫与来自四面八方的反击交火,还得小心保护自己的左侧和右侧、前方和后方。强大的敌军实施了顽强而又灵活的抵抗。基尔波诺斯上将成功地避开了德军在德涅斯特河北部实施合围的如意算盘,把他的部队从依然完好的前线撤了下来,带至莫吉廖夫(Mogilev)两侧经过加强的“斯大林”防线。因此,伦德施泰德元帅未能实现计划中的大规模突破。“南方”集团军群的计划时间表已被打乱,这会造成延误吗?
但是,中央战线上的行动却是一帆风顺。经过一场快速突破后,霍特和古德里安装甲集群麾下的装甲和摩托化师,按照计划在集团军群的两翼迅速推进,穿过苏军西方面军麾下各个惊慌失措的集团军,进入到实施大规模钳形攻势的位置。中央战线上,整场战役的决定性行动从一开始便已被确定:为这一行动准备了大约1600辆坦克,最终将获得成功,这个行动就是夺取莫斯科,霍普纳大将的第4装甲集群将予以配合,该集群目前仍在“北方”集团军群辖内作战。这个计划似乎正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德军的各个装甲师再次做出了闪电战的示范,就像昔日他们在波兰和西欧所做的那样。至少,从德军装甲先头部队所处的位置来看就是这样。但这里的德军步兵,与北部区域一样,多少有些不同的经历。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要塞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6月22日时,德军第45步兵师并未想到他们会在边境处这个古老的要塞遭受到如此严重的伤亡。普拉夏上尉非常谨慎地准备了对布列斯特要塞心脏地区的进攻计划。第135步兵团的第3营,将夺取西岛和兵营区所在的中心地带。他们在沙盘上进行了仔细的研究。德国人根据航拍照片以及波兰战役期间的旧计划制作了一个模型,当初,布列斯特落入德军之手,后来才移交给俄国人。古德里安的参谋人员从一开始便认为该要塞只能由步兵来夺取,因为它已证明自己能对付坦克的攻击。
这座圆形的要塞,占地近两平方英里,护城河和河道支流环绕在其四周,要塞内部又被运河及人工水道细分为四个小型的岛屿。防弹掩体、狙击阵地、装备了反坦克炮和高射炮的装甲炮塔,这些设施建立在灌木丛后和树木下,都得到了良好的伪装。6月22日,布列斯特要塞内有苏军的五个团,其中包括两个炮兵团,一个侦察营,一个独立防空支队,另外还有补给和医疗营。
战争初期在别列津纳(Berezina)被俘的卡拉比切夫将军在审讯中表示,作为一名防御工事修建专家,他在1941年5月时得到指示,视察西部防线的情况。6月8日,他开始了自己的行程。
6月3日,苏军第4集团军曾进行过一次警报演习。关于这次演习的报告后来被德军缴获,报告中指出,榴弹炮(重型)第204团“各个连直到警报发出六个小时后才做好开火的准备”。对步兵第33团,报告中说:“执勤军官根本不了解警报的相关条例,战地厨房无法正常运作。全团在没有掩护的状况下前进……”而对高射炮第246支队,报告指出:“警报发出时,执勤军官无法做出决定。”任何一个看过这份报告的人,都不会再对布列斯特缺乏有组织的抵抗而感到惊异。但要塞内的抵抗还是让德国人大为吃惊。
凌晨3点15分炮击开始时,德军第135步兵团的第3营就位于西岛正对面,距离布格河30码。地面震颤着,空中充斥着火焰和硝烟。炮兵部队削弱要塞防御的一切细节都已被安排妥当:每隔四分钟,死亡的弹雨便向前递进100码。这是一个经过精心规划的炼狱。
经过这样的炮击,布列斯特要塞连一块石头也不会剩下。至少,那些趴在河边的德军士兵是这么认为的。这正是他们所希望的。因为,如果死神没能在要塞内有所收获的话,它肯定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
第一个四分钟过去后——就像是一阵漫长的雷鸣——时间到了3点19分,第一波次的步兵跳起身,将橡皮艇拖入河中,跃身其内。在硝烟和雾色的笼罩下,他们像幽灵般地朝对岸划去。3点23分,第二波次的步兵跟了上去。他们到达了对岸,这一切就像是场演习。他们迅速爬上倾斜的河岸,随即趴在高高的草丛内,地狱就在他们的上方和前方。3点27分,第1排排长维尔特斯齐少尉站直了身子,右手的手枪上挂着一根枪绳,这样,如果必要的话,他就可以腾出两只手,从皮带上或是从挂在肩头的两个亚麻袋里掏出手榴弹。此刻,已经不需要下达命令了。士兵们弯着腰穿过花园,随即又经过了果树林和老旧的马厩。他们穿过沿着城墙修建的道路,此刻,他们即将通过被炸碎的大门进入要塞。但在这里,他们第一次大吃一惊。德军的炮击,甚至包括600毫米口径的巨型迫击炮弹,对要塞大型的砖石结构损坏甚微。它只是唤醒了要塞内的守军,并对他们发出了警报。这些苏军士兵衣衫不整地冲入了各自的阵地。
快到中午时,第135和第130步兵团辖内的几个营已经在一两个地方强行杀入到要塞中。但在北岛的东部堡垒以及中心岛屿上的军官食堂和兵营区,德军未能获得一寸土地的进展。苏军狙击手和装甲炮塔内的机枪挡住了他们。由于进攻者和防守者呈胶着状态,德军炮兵无法提供支援。当天下午,担任军预备队的第133步兵团被投入战斗,但却徒劳无效。随即又调来了一个突击炮连,用75毫米口径的火炮直接轰击苏军的掩体,还是无效。
到当晚为止,德军阵亡了21名军官以及290名军士和士兵,其中包括营长普拉夏上尉、第99炮兵团第1营营长克劳斯上尉以及他们的作战参谋。显然,这样打下去是不行的。德军将其作战部队从要塞内撤出,再次用大炮和轰炸机实施了猛烈的轰击。他们小心地避开了要塞内古老的教堂:七十余名第3营的士兵被困在教堂附近,进退不得。幸运的是,他们带有一部电台,能及时向师里汇报自己的位置。
布列斯特要塞的第三天到来了。
阳光穿透硝烟,洒落在一个古老、被炸毁的苏军高射炮阵地上。二等兵托伊希勒的机枪组位于一片废墟中,他们属于维尔特斯齐少尉的第1排。机枪射手的喉咙里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他的肺部被子弹射穿,已经奄奄一息。机枪组组长直挺挺地坐着,背靠着机枪的三脚架,阵亡了已有几个小时。二等兵托伊希勒被子弹击中了胸部,倒在子弹箱上。阳光洒在脸上,托伊希勒再次苏醒过来。他小心翼翼地翻滚到一侧,他能听见周遭痛苦的呻吟。每当有受伤的德军士兵坐起身或试图爬到隐蔽物后,他都能看见300码外的一个炮塔内发出枪口的闪烁。狙击手!就是他们干掉了托伊希勒的机枪组。
中午,第133步兵团第1营辖内一支强有力的突击分队从西岛杀到了教堂处。被困的德军获救了,二等兵托伊希勒也被找到,但救援部队并未能逼近要塞的军官食堂。
北岛的东部堡垒同样被苏军牢牢守住。6月29日,凯塞林元帅派出了一个“斯图卡”联队 来对付它。但1000磅的炸弹也没有取得效果。当天下午,德国空军投下了4000磅炸弹,要塞内的砖石结构被炸得粉碎。妇女和儿童走出了堡垒,身后跟着400名苏军士兵。但军官食堂仍被苏军顽强地坚守着,这座建筑不得不被一片片地炸毁。没有一个人投降。
6月30日,第45步兵师的作战报告中记录了战斗的结局,要塞终于被攻占。该师抓获了7000名苏军战俘,其中包括100名军官。德军的阵亡人数为482人,包括40名军官,负伤人数超过1000人,其中有许多人最终伤重不治。这一损失的大小可以通过德军部队在东线战场的阵亡总数来加以判断,截至6月30日,德军总计阵亡了8886人。因此,德军在布列斯特要塞的阵亡人数达到了5%以上。
换做任何一个国家,像布列斯特要塞这样的英勇防御都会得到铺天盖地的宣传。但守卫布列斯特的苏军战士,他们的勇气和英雄主义依然不为人知。截至斯大林死时,苏联政府对该要塞的英勇防御从未加以过理会。布列斯特要塞最终失陷,许多苏军士兵举手投降,在斯大林主义者看来,这是一种耻辱。因此,不存在什么“布列斯特的英雄”。苏联人的军事史中干脆删除了这一章,要塞指挥官们的名字也被彻底抹去。
但在1956年,斯大林去世的三年后,出现了一个令人关注的尝试——为布列斯特的守卫者恢复名誉。苏联作家谢尔盖·斯米尔诺夫出版了一本名为《寻找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的英雄》的著作。读者们发现,这位作者花了很大的工夫查找那些在布列斯特地狱中生还下来的英雄:他们都不为人知地活着,因为那场战斗的15年后,整个战争结束的10年后,他们仍被视为不可信任和不光彩的人。斯米尔诺夫写道:
在苏联,布列斯特要塞之战的生还者约有400人。德国人俘虏他们时,大多数人身负重伤。必须承认,我们并没有总是像我们应该做的那样对待他们。这不是什么秘密,人民公敌贝利亚及其走卒鼓励人们以一种不正确的态度对待那些曾当过战俘的人,完全不理会这些人成为战俘的原因以及他们是如何在囚禁生涯中熬过来的。这就是迄今为止我们尚未被告知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真相的原因。
真相是什么?
斯米尔诺夫在要塞的墙壁上发现了这一真相。石灰墙上用钉子刻着字,他读到:“我们三个都是莫斯科人——伊凡诺夫、斯捷潘奇科夫和容加耶夫。我们正守卫着这座教堂,我们宣誓决不投降。1941年7月。”再往下,我们又看到:“现在只剩我一个了,斯捷潘奇科夫和容加耶夫都已牺牲。德国人就在教堂里。我只剩下一颗手榴弹。他们别想活捉我。”
在另一个地方我们看到:“事态很严峻,但我们没有丧失勇气。我们视死如归。1941年7月。”
西岛兵营的地下室里有一段题字:“就要牺牲了,但我决不投降。永别了,祖国!”下面没有签名,而是一个日期:1941年7月20日。由此可以看出,要塞的地下掩体内,一些单独的群体一直抵抗到7月底。
1956年,全世界终于获知了守卫要塞的指挥官的名字。斯米尔诺夫写道:
从被发现的“一号作战令”中,我们知道了领导中央要塞防御战斗的指挥员的名字:团政委福明,大尉祖巴乔夫,上尉谢缅年科和中尉维诺格拉多夫。步兵第44团的团长是彼得·米哈伊洛维奇·加夫里洛夫少校。团政委福明、大尉祖巴乔夫、中尉维诺格拉多夫属于一个战斗群,该战斗群在6月25日突出了要塞,但却在华沙公路上遭到拦截,战斗群被歼灭,3名军官被俘。维诺格拉多夫活到了战争结束,斯米尔诺夫在沃洛格达(Vologda)找到了他,他在那里干着铁匠,1956年前一直默默无闻。据维诺格拉多夫说:“福明政委在突围前换上了一件阵亡的普通士兵的军装,但在战俘营里被另一名士兵认出,遭到揭发后被德国人枪毙。祖巴乔夫死在战俘营里。而加夫里洛夫少校尽管身负重伤,但还是在战俘营里生还下来,敌人试图俘虏他时,他投出了一枚手榴弹,炸死了一个德国鬼子。”
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布列斯特要塞的这些英雄才被记录进苏联历史中。他们在那里赢得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他们的战斗方式,他们的毅力,他们的忠于职守,面对无望的困境时他们的勇气,这一切都是苏军士兵进行抵抗时士气和力量的典型特征。德军部队还将遭遇到更多这样的例子。
布列斯特要塞守卫者的顽强与忠诚给德国军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军事史上曾有过这种藐视死亡的先例,但很少。古德里安大将接到作战报告后,对陆军司令部派驻装甲集群的联络官冯·贝洛少校说:“这些人应该获得无上的钦佩。”
元首兼武装部队最高统帅
元首大本营 1940年12月18日
国防军最高统帅部/国防军指挥参谋部/国防处(1组)
1940年第33 408号令/绝密
结束对英作战前,国防军必须做好通过一次快速战役打垮苏联的准备(“巴巴罗萨”方案)。
……(略)
准备工作由最高统帅部遵照以下原则进行:
(Ⅰ)总体意图:
装甲部队通过大胆的纵深穿插歼灭位于苏联西部的苏军主力,并防止其有作战能力的部队撤入苏联的纵深地带。
通过快速追击形成这样一条战线:从这里起飞的苏联空军再也无法攻击到德意志帝国的领土。行动的最终目标是大致沿伏尔加河—阿尔汉格尔斯克一线建立起针对苏联亚洲部分的防线。必要时,苏联残存在乌拉尔的工业地区由空军予以摧毁。
(Ⅱ)潜在的盟友及其任务:
……(略)
(Ⅲ)作战行动的执行:
(A)陆军(呈报给我审批的计划):
普里佩特沼泽将行动区域分为南北两部分,重心在该区域的北部。针对这一地区的设想是投入两个集团军群。
两个集团军群靠南的一个(位于整体战线的中央)的任务是,以异常强大的装甲和机械化部队从华沙周边及北部地区向前突击,粉碎白俄罗斯的敌军。以此创造条件使强大的快速机动部队向北转进,从而使其与从东普鲁士向列宁格勒前进的北方集团军群协作,歼灭波罗的海地区的敌军。只有在这一首要任务完成并夺取列宁格勒和喀琅施塔得后,才能发起夺取莫斯科这一重要交通和军备中心的进攻。
只有在苏联的抵抗崩溃得异常迅速时,才有理由同时对两个目标实施攻击。
部署在普里佩特沼泽南面的集团军群由卢布林地区向基辅这一大致方向推进时必须形成其重点,从而以强大的装甲部队快速突入苏军部队的侧翼和后方,将其歼灭于第聂伯河一线。
一旦普里佩特沼泽南北两方的战斗展开后,追击行动必须以以下目标为目的:
在南方,应尽快夺取顿涅茨盆地,它对战时经济非常重要。
在北方,应迅速攻占莫斯科。
夺取这座城市代表着政治和经济上的决定性胜利,此外,这还意味着消灭了敌人一个重要的铁路枢纽。
……(略)
(签名):阿道夫·希特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