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拉夫尔和克林奇的歼灭战——斯大林信赖他的情报机构——装甲部队向南推进——叶廖缅科预计对莫斯科的进攻
拜尔莱因非常清楚古德里安的意思。“中央”集团军群白天下达的第一道指令已揭示出新的计划:第2装甲集群的部分兵力将挥师向南,进入乌克兰。
第2装甲集群的参谋长,上校冯·利本施泰因男爵接到古德里安的电话后,立即将参谋人员召集起来。他了解古德里安。等他从腊斯登堡回来,肯定希望看见一份准备好的行动大纲。
对希特勒转向乌克兰而不是进攻莫斯科的决定,第2装甲集群司令部里每个人都深感沮丧。没人理解这一决定,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个错误。参谋人员训练有素的头脑对此极为抗拒,因为它违反了克劳塞维茨的基本战略原则:不被诱离某个重要的目标,始终坚持某个行动计划的基本框架,集中力量打击敌人的最强点。
就在莫斯科已近在咫尺,几乎不到200英里,而且所有人都预测这座城市必将落入古德里安和霍特此刻已重新得到恢复的装甲部队之手的非常时刻,德军转身离开了莫斯科,这一做法很快便被视作严重的判断错误。
新的行动指令非常明确。对古德里安麾下的两个军来说,他们的任务是“向南直插苏军第5集团军的后方,该集团军是布琼尼元帅西南方面军的核心力量,在基辅两侧的第聂伯河对岸守卫着乌克兰。”古德里安的第一个目标是基辅—莫斯科铁路线上的科诺托普(Konotop),那是一个大型铁路枢纽。下一步将视情况而定,主要看“南方”集团军群所取得的进展。
8月24日,古德里安赶到了舒米亚奇(Shumyachiy),这是莫斯科公路上的一个小村落,利本施泰因已将装甲集群的司令部设立于此,此时的古德里安再度充满了热情。他问候了利本施泰因、拜尔莱因和情报参谋冯·霍伊杜克少校,几个人都显得很失望。随即,古德里安跟着他们走向自己的指挥车。
“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古德里安平静地说道,“他为何没有成功?他为何屈服?”他并未等待其他人做出回答。“先生们,我什么也做不了。”古德里安继续说道,“我不得不让步,我在那里孤掌难鸣。陆军总司令冯·勃劳希契元帅和陆军总参谋长都没有陪我去见元首。我所面对的是国防军最高统帅部的一堵硬墙。元首每说一句话,在场的人无不点头称是,没有人支持我的意见。显然,对这一奇怪的决定,元首早已向他们阐述了他的观点。我也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据理力争了,但却毫无效果。现在,我们不能为原计划被取消而垂头丧气,必须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新的任务中。那些进攻莫斯科的来之不易的出发阵地〔罗斯拉夫尔、克里切夫(Krichev)和戈梅利〕将成为我们进军乌克兰的跳板。”
古德里安说的没错。8月初,他的装甲集群围绕着罗斯拉夫尔和克里切夫进行了战斗,结果俘虏了约54000名苏军士兵,现在证明,这一宝贵的先决条件同样是新的作战行动所需要的。让我们回顾一下过去的三个星期里所发生的事情。
8月1日,古德里安展开了针对罗斯拉夫尔的行动。他的计划是一场典型的合围战,投入两个步兵军和一个摩托化军。大多数步兵师对敌发起正面进攻,以牵制住对方。第292步兵师担当起第9军的打击力量,在大炮和火箭炮的强力支援下,向南推进至俄国人的后方。德军第3和第4装甲师从西南翼实施一次快速的侧翼包抄机动,首先向东,然后向北越过罗斯拉夫尔—莫斯科公路,与第292步兵师在莫斯科公路上封闭包围圈。这个计划奏效了。罗斯拉夫尔成了一场真正的围歼战,尽管规模并不大。
第197步兵师炮兵联络官屈佩斯上尉的战时日记,第7军的作战报告,以及某步兵营的每日作战记录(这些记录都得以保存下来)提供了一幅令人印象深刻的战斗画面。
H时(进攻发起时间)为清晨4点30分,德军在没有炮火准备的情况下,沿着第7军的整条防线发起了攻击。步兵团的先头部队向前冲去,他们从炮兵指挥官的通讯组身旁经过,这个通讯组在马卡尔德中校的带领下,凌晨3点时便已趴在最前沿查看苏军的阵地。俄国人那一侧一切都很平静。突然,清晨的宁静被前进中的步兵所射出的第一枪打破了。看来是紧张的手指不小心扣动了扳机。苏军哨兵被惊动了。随即,俄国人的机枪扫射起来,迫击炮嗵嗵作响。第197步兵师师长迈尔·拉宾根少将驾驶着他的吉普车赶到了前线。远处的沙什基(Shashki)村里,魏希哈特少校带领的第332步兵团第3营已经冲入苏军的阵地。这是一场刺刀、工兵铲和手枪的混战,30分钟后,白色信号弹腾空而起,“我们占领了这里!”
“炮兵前进!”前进观察员用电台报告道。片刻后,布里德上尉带领着第229炮兵团第2营向前而去。他的汽车尽可能地向村边靠近。就在这时,一道闪光,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地雷!
布里德的左前轮被炸得飞入空中。紧跟在他身后的观测员的车辆试图离开道路,结果遭到了同样的命运。作为对“工兵前进”这一信号的回应,第229工兵营开始排除地雷。与此同时,第2营的大炮已经进入阵地,开始用炮火为步兵提供支援。最先被抓获的几名俘虏被押来接受审问。一名矮小的乌克兰人被发现会说德语,看上去还比较可靠。翻译小组为他提供了一套丹宁布制服和一个白色袖章,袖章上写着“德国国防军”。
8月2日清晨4点,德军步兵再次投入了战斗。他们的目标是斯摩棱斯克通往罗斯拉夫尔的主干道。对第347步兵团来说,这是尤为艰难的一天。该团辖内的几个营在一片茂密而又遍布沼泽的林地前陷入了艰难的地形中,只能以惨重的损失为代价,一英寸接着一英寸地向前挪动。俄国人再次证明了他们对森林作战的精通。他们凭借着敏锐的直觉在无法通行的灌木丛中移动。他们的阵地不是位于森林边缘,而是在其深处,而且伪装得非常出色。他们的战壕和散兵坑构建得狡猾而又恶毒,只提供面向后方的射界。在其前方或上方,根本无从发现他们的阵地。德军士兵毫无戒备地从他们身旁经过,结果被身后射来的子弹所击毙。
俄国人也很擅长于渗透进敌人的阵地中。他们分头行事,靠模仿动物的叫声在茂密的森林中相互联络,一个接一个摸过德军的阵地后,他们便重新聚集起来,再次形成突击队。德军第347步兵团团部人员就是苏军这一战术的受害者。
凌晨2点,有人喊了起来:“准备战斗!”随即便是轻武器的射击。俄国人已经冲到第347步兵团团部外,他们包围了这里。苏军士兵挺着上了刺刀的步枪闯入军官寝室。团副官、值班军官以及团军医被刺倒在他们所待的护林员小屋的门前。一些军士和团部人员还没来得及拿起他们的手枪或卡宾枪,便已被对方击毙。团长布雷讷隐蔽在一个柴堆后,用冲锋枪抵御了整整两个小时,最后被德军的一支炮兵部队所救。
在此期间,德军第332步兵团已到达罗斯拉夫尔通向斯摩棱斯克的主干道。韦德中尉带着他的第10连封锁了道路,随即冲向格林基(Glinki)村。罗斯拉夫尔的苏军意识到他们正处在遭到包围的危险中,于是搭乘卡车离开镇子,试图从第10连的阵地上冲过。他们雨点般地投掷着手榴弹,机枪和冲锋枪疯狂地扫射着。但第10连牢牢地坚守着阵地。到了中午,第10连再也抵挡不住苏军的冲击,格林基村重新落入到俄国人的手中。
现在应该立即发起反击。韦德中尉拼凑了手头所有可用的人(后勤人员、鞋匠、面包师)将苏军赶出了村子。但当天下午,俄国人卷土重来,又一次杀回格林基村。德军随即再次发起反击。一座房屋接着一座房屋被火焰喷射器和手榴弹重新夺回。整个村子几经易手。
8月3日,星期日,第197步兵师发现自己处境困难,因为其辖下的第347步兵团落在后方很远处。俄国人试图从第347步兵团和第321步兵团之间的结合部突围而出。苏军士兵的每一支武器都在开火射击。更糟糕的是,此刻开始下雨了。道路变得一片泥泞。16点,韦德中尉在格林基村外阵亡。德军第321步兵团拼死战斗,有几股部队被敌人包围,不得不实施全方位防御。
第7军的右翼,战况较为顺利。上午11点时,第78步兵师的主力已到达克里切夫—罗斯拉夫尔公路。步兵们心驰神往地看着第4装甲师出发,对罗斯拉夫尔实施侧翼攻击。
与此同时,在最左翼,第292步兵师的作战区域内,第509和第507步兵团沿着柔软、泥泞的道路奋力向南。第507步兵团构成了部队的左翼,该团的先头连中,连长身边是一个裤缝上镶嵌着红色条纹的将军,他就是古德里安大将。
接到第292步兵师前进困难的报告后(这些困难可能会影响整体计划)古德里安想出了办法:作为一名普通士兵加入到行军中。在他看来,这似乎是世界上最天经地义的事情。他后来告诉他的参谋人员:“就这样,不用我多说废话,他们便继续前进了。”
“飞毛腿海因茨当上步兵啦!”士兵们相互传播着这一消息,他们开始振作起来。就在队伍最前方的自行火炮,停在当天的目标莫斯科公路几英里外时,古德里安立即出现在车辆旁,问道:“出问题了吗?”
“公路上有坦克,大将先生!”火炮瞄准手报告道。古德里安举起望远镜看了看,“发射一枚白色信号弹!”白色信号弹从信号枪中蹿入半空。远处的公路上做出了答复:也是一发白色信号弹。这就意味着第4装甲师的第35装甲团已经占据了莫斯科公路。上午10点45分,第23步兵师渗透进罗斯拉夫尔的北部。
8月4日,格林基村再次丢失。德军的斯图卡对俄国人的据点实施了攻击。苏军坦克对德军第197步兵师的左右两翼发起了攻击,该师调集起所有可用的火炮实施打击,俄国人的进攻被打垮。格林基村被重新夺了回来。苏军士兵动摇了,随即撤走。他们匆匆进行了重组,试图沿莫斯科公路发起绝望的突围行动。
8月5日,一股强大的苏军坦克部队试图从卡扎基(Kazaki)杀开血路,突出包围圈,这里是德军第292步兵师的防区。该师麾下的几个团被拉伸得太过漫长,而且都卷入到激烈的防御战中,因而无法封闭包围圈的缺口。俄国人的后勤机构、步兵、炮兵蜂拥而出。古德里安立即驱车赶往缺口处。他亲自调动了一个装甲连来对付正涌出包围圈的苏军部队;他还从装甲部队、自行火炮以及炮兵单位里抽调人手,组成了一个战斗群。在第7军炮兵指挥官马丁内克将军的带领下,该战斗群终于封闭了包围圈的缺口。俄国人仍在不断涌来,但迎接他们的是灭顶之灾。
8月8日,一切都结束了。38000名苏军士兵被俘。战利品中包括200辆坦克,还有大批火炮和车辆。卡恰洛夫中将的第28集团军被歼灭。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布良斯克方向25英里处以及南面已没有敌军存在,通向莫斯科的一扇大门已然敞开。但古德里安希望谨慎从事,为了在奔向斯大林的首都时确保自己侧翼的绝对安全,他必须首先消除来自右侧,克里切夫的威胁。
第24摩托化军军长是精明而又果断的男爵冯·施韦彭堡将军,他麾下的师刚刚封闭了罗斯拉夫尔的陷阱,他的装甲部队随即又奉命发起了一个大胆的行动,以一个包围动作对铁木辛哥位于克里切夫地区的部队实施攻击。8月14日,这一行动圆满结束。苏军的三个师被歼灭,16000人成了俘虏,大批火炮和各种武器装备被缴获。古德里安通过这一重击,粉碎了铁木辛哥插在莫斯科大门上的门闩。
古德里安取得的成功激起了德国国防军最高统帅部的兴趣,他们在第二天提出要求:铁木辛哥位于戈梅利地区的大批军队也应该遭到攻击,以此来缓解冯·魏克斯男爵第2集团军的压力。古德里安必须调拨一个装甲师给第2集团军使用。但古德里安的答复是:“如果确实要这样做的话,必须使用整个摩托化军。单独一个师对距离这么远的作战行动来说是不够的。”他确信自己说服了对方。
8月15日,第24摩托化军再次出发,这次是向南,第3和第4装甲师为先锋,第10摩托化步兵师尾随其后。待部队成功突破敌人的防线后,位于右翼的师将对戈梅利展开攻击。只用一个师,完全符合国防军最高统帅部的命令。这是对上级命令的一个高明的解释,而且确保了胜利。古德里安充分地利用了这一点。
8月16日,第3装甲师夺取了姆格林(Mglin)这一交通枢纽;17日,该师又攻占了铁路枢纽乌涅恰(Unecha),从而切断了戈梅利—布良斯克—莫斯科铁路线。8月21日,古德里安的两个摩托化军到达了重要的出发阵地:斯塔罗杜布(Starodub)和波切普(Pochep)。至此,所有的行动都是为进攻莫斯科所做的铺垫。也就是在这一天,希特勒取消了所有针对苏联首都的计划,并下令进军乌克兰。
这是一个戏剧性的转折。对克里姆林宫而言,其重要性甚至更大些。
8月10日,斯大林收到了一份来自瑞士的报告,该报告出自他的顶尖级特工拉多。拉多声称有确切的情报表明,德军统帅部打算让“中央”集团军群穿过布良斯克进攻莫斯科。这一情报显然是可靠的,这正是德国陆军总司令部的计划。
叶廖缅科将军的回忆录中描述了这份报告给莫斯科带来的影响。8月12日,他按照铁木辛哥的指示再次来到莫斯科,他将接受新的任命。叶廖缅科写道:
我在夜里到达莫斯科,并立即在最高统帅部受到接见,在场的有斯大林和总参谋长沙波什尼科夫元帅。沙波什尼科夫简要地介绍了各条战线上的情况。根据侦察结果和其他方面的信息(无疑是拉多),他的结论是,中央战线上的德军即将从莫吉廖夫—戈梅利地区发起一次进攻,取道布良斯克直扑莫斯科。
沙波什尼科夫元帅介绍完毕后,斯大林在自己的地图上向我指示了敌人的主要突击防线,并解释说,必须尽快在布良斯克地区组建一个新的、强大的方面军,以掩护莫斯科。同时,为了保卫乌克兰,必须建立一支新的打击力量。
斯大林随后问叶廖缅科,他想去哪里担任职务。关于这个问题的回答,生动有趣地揭示了苏军总参谋部的做法以及斯大林对待他的将领们的方式。以下是叶廖缅科的记述:
我回答道:“我准备去您派我去的任何地方。”斯大林凝视着我,脸上闪过一丝不满的神色。他简短地问道:“到底去哪里?”“去情况最严重的地方。”我迅速回答道。
“不管是克里木还是布良斯克,情况都同样严重和复杂。”斯大林说道。
我说道:“斯大林同志,派我去敌人将使用坦克部队发动进攻的地方吧。我认为,在那里我能起到更大的作用。我了解德国人坦克战的特点和战术。”
“很好。”斯大林满意地说道,“明天一早您就离开,立即开始组建布良斯克方面军。你们的主要任务是从西南面掩护莫斯科战略地区。进攻布良斯克的任务已被交给古德里安的坦克集群,他会以他全部的力量发起进攻,设法达成突破后直扑莫斯科。您会遇到您的老朋友所带领的摩托化部队,他们的伎俩您在中央战线就已熟悉了。”
如果还记得战争最初的几个星期里,苏军统帅部对德国人的意图掌握得是多么糟糕,那么此刻,斯大林阐述德国“中央”集团军群计划时的把握性则令人惊讶。
当然,即便没有秘密情报,莫斯科处在德军进攻计划覆盖范围内的事实也是显而易见的。但德国人的进攻计划同样有可能构思一个北面的攻势。实际上,德军最高统帅部8月10日或12日的第34号指令 中设想了这种可能性。另一方面,古德里安也不愿意通过布良斯克发起攻击,而是希望从罗斯拉夫尔地区出发,沿莫斯科公路的两侧直扑莫斯科。但陆军总参谋长哈尔德大将于8月18日提交给希特勒的作战计划中却包括了布良斯克地区,并与斯大林在8月12日告诉叶廖缅科的情况完全一致。
古德里安冲向南方。通过一次大胆的行动,第2装甲集群和第2集团军的坦克和步兵部队在罗斯拉夫尔(1)、克里切夫(2)和戈梅利(3)地区粉碎了苏军部队,强渡杰斯纳河,从而发起了对基辅的钳形攻势。
斯大林相信“布良斯克—莫斯科”行动。他也相信亚历山大·拉多,直到希特勒推翻最高统帅部的计划,并命令古德里安的装甲集群转身向南后很久,斯大林仍相信他。
苏军统帅部固执地认为莫斯科是德军进攻的目标,德军俘虏交代的情况以及苏军空中侦察的惊人发现都被否决了。
叶廖缅科写道:
8月底时我们抓获了一些俘虏,他们在审讯中交代,德军第3坦克师已到达斯塔罗杜布,即将向南进军,从而与克莱斯特的坦克集群会合。据这些俘虏交代,第4坦克师将继续在右侧行动,与第3坦克师齐头并进。8月25日,我们的空中侦察也证实了这一情况,他们发现德军一支庞大的摩托化部队正向南推进。
俘虏交代的情况是准确的。他们肯定都是些消息灵通的士兵,从而把这些危险的情报提供给了敌人。千真万确的是,古德里安已在8月25日命令第3、第4装甲师以及第10摩步师在诺夫哥罗德-谢韦尔斯基(Novgorod Severskiy)和科罗普(Korop)渡过杰斯纳河。第17装甲师和第29摩步师针对叶廖缅科位于布良斯克的部队提供侧翼掩护。
但苏军总参谋部和叶廖缅科都相信德军将发起一场针对莫斯科的攻势。他们认为古德里安向南进军是一次大规模的侧翼包抄。叶廖缅科指出:“根据敌人的行动我得出的结论是,敌人强有力的先头部队,在强大的坦克部队的支持下,进行了积极的侦察和机动,其目的是为了打击我们布良斯克方面军的侧翼。”
这是一个致命的错误。古德里安的装甲师向南挺进不是为了包抄莫斯科,第29摩步师和第17装甲师沿着通向布良斯克的公路和铁路,在危险、遍布埋伏的森林中对叶廖缅科的阵地实施攻击,其目的并非为了布良斯克。他们掩护着古德里安冲向杰斯纳河的行动,这一行动将在基辅,苏军的防线后,封闭包围圈。这些掩护侧翼的战斗代价极其高昂。这里发生的激烈战事与波切普这个名字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德军第167步兵师在此卷入了激烈的防御战,一天内,该师辖下的第331步兵团几乎将整个第3连消耗殆尽。
与此同时,德军第3装甲师(来自柏林的“熊”师)冲向杰斯纳河上游河段的进展非常快,这是一条宽阔的沼泽性河段,过去的几个星期里,铁木辛哥强迫当地的老百姓在这里疯狂地构建起防御阵地。白天,德军前进或是战斗,夜里,他们蜷缩在坦克和卡车里,就睡在路边。他们的目标不是莫斯科,而是北乌克兰的城镇。
但苏联最高统帅部却对此视而不见。斯大林不仅把他的部队部署在错误的方向,还做出了更为糟糕的决定。他解散了中央方面军及其辖内的第21和第3集团军(该方面军形成了阻挡德军侵入北乌克兰的屏障)并将方面军辖内的各个师配属给叶廖缅科的布良斯克方面军,以保卫莫斯科。叶廖缅科苦涩地说道:“最高统帅部再次通知我们,古德里安的打击目标是布良斯克方面军的右翼,换句话说,就是莫斯科。8月24日,沙波什尼科夫同志告诉我,敌人的进攻预计就在未来的两天内。”
他们徒劳地等待着。叶廖缅科继续写道:
但是,这一预料并未成为现实。敌人向南进攻,只是从我们的右翼掠过。当时,无论是最高统帅部还是战场上的指挥员,都未获得任何表明德国“中央”集团军群已经更改了进攻方向并转身向南的证据。总参谋部的这一严重错误使我们在南方遭遇了极为困难的局面。
通过各自致命的错误,希特勒和斯大林似乎在比着劲儿来挫败他们战地指挥官的努力。但到目前为止,只有斯大林的错误正变得越来越明显。
8月25日,这是炎热的一天,士兵们汗流浃背。崎岖道路上细细的灰尘形成了厚厚的尘埃,笼罩着行进中的队伍,停留在士兵们的脸上,并钻进军装,黏在他们的皮肤上。尘埃覆盖着坦克、装甲车、摩托车和吉普车,足足有一英寸厚。这种灰尘很可怕,细如面粉,根本不可能将其摈弃在外。
第3装甲师从斯塔罗杜布沿着公路向南推进,已经行进了五个小时。师长莫德尔中将坐在他的吉普车内,行驶在师部车队的最前方,师部的车队包括一辆装甲侦察车、一辆无线电通讯车、几辆传令兵的摩托车以及参谋人员乘坐的几辆吉普。每当车队驶过,卷起更为浓密的尘埃时,走在路边的步兵们便大声咒骂起来。
莫德尔的吉普车一路向前,朝着道路左边一座陈旧的风车房驶去。吉普车驶过溪流上的一座小桥,开到一片留茬地中。几张地图被取了出来,就在这片光秃秃的土地上,师部参谋会议召开了。无线电通讯车升起了高高的天线。骑着摩托车的传令兵们轰鸣着来来往往。莫德尔的司机拎着两个军用水桶走到小溪边,打了些洗脸水。莫德尔擦拭着他的单片眼镜。眼镜擦亮后,莫德尔重新戴上,这时,第6装甲团团长冯·莱温斯基中校赶来汇报情况。一张比例为1:50000的苏联地图被摊放在一个手榴弹箱上。
“这座风车房在哪里?”“在这里,长官!”莫德尔的铅笔尖从风车房所在的小山向右划到参谋人员所持的另一幅地图上。铅笔线停在诺夫哥罗德-谢韦尔斯基这座小镇上。“有多远?”
情报官已经把他的两脚规放在了地图上,“22英里,将军先生!”
无线电报务员拿来了先头部队发来的报告,“在诺夫哥罗德遭遇到顽强的抵抗。敌人设在杰斯纳河西岸的桥头堡掩护着河上的两座桥梁。”
“俄国人想守住杰斯纳河防线。”莫德尔点点头说道。
他们当然想这样做,而且有一个很好的理由。杰斯纳河河谷是一个出色的天然屏障,宽度为600~1000码。要渡过该河及其沼泽化的岸堤,巨大的桥梁是必不可少的。位于诺夫哥罗德-谢韦尔斯基的大型公路桥长达800码,较小的人行桥也短不了多少。根据德国空军的侦察,这两座木桥到目前为止尚未被炸毁。但苏军派出了强有力的部队实施守卫。
“莱温斯基,我们必须完好地夺下这些桥梁中的一座。”莫德尔对他的装甲团团长说道,“否则,我们得花上几天,甚至几个星期才能渡过这条该死的河流。”莱温斯基点了点头,“我们会尽力而为的,将军先生!”他敬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我们走吧。”莫德尔对他的参谋人员说道。行军道路上挤满了车辆,于是师部人员的车队驶上了一条深深的沙土所构成的森林小径。穿过茂密的树林,他们的车辆深入到敌方区域内30英里。他们随时会遭到敌人的火力打击。但如果一个人考虑这种可能性,那他根本就无法获得进展。
前方传来了战斗的声响。装甲先头部队已经与俄国人发生接触。德军的摩托车部队与苏军的机枪交火了。炮兵部队将一个重炮连带入阵地。透过望远镜,莫德尔看见诺夫哥罗德-谢韦尔斯基镇内美丽的教堂和修道院的塔楼伫立在河西岸的高处。这些高耸的建筑物再过去,便是杰斯纳河河谷和两座桥梁。
苏军设在镇内的大炮开火了,精确的火力来自其152毫米重炮连。自沙皇时代起大炮就是俄国人最喜欢的武器。斯大林在后来的一道日训令中说:“大炮是战争之神!”迫击炮连发射时所发出的“扑通”声夹杂在其他的噪音中。莫德尔的一只手被弹片炸伤,他在伤口上抹了点药膏,这就算治疗了。但一发炮弹击中了第75炮兵团团长里斯上校,在被送往急救站的途中,上校伤重不治。
苏军的飞机也发起了低空攻击。“高射炮开火!”
此刻,敌人的大炮已经发现了目标。是该转移阵地的时候了。
当天黄昏时,第6装甲团和摩托车营发起了进攻。但宽阔的反坦克壕以及遍布在壕沟内的树干阻挡住了坦克的前进。应该同时从西北方对苏军发起攻击的德军步兵也被困在了沙土路的某处。
一切都停顿下来!德军的进攻不得不被推迟到第二天早上。
清晨5点,所有的一切再次爆发开来。德军炮兵使用重型火炮对反坦克障碍物实施平射。工兵们炸开了通道。前进!在某些地段,苏军士兵拼死抵抗,打得非常顽强。但在其他一些地段,他们的防御就显得心不在焉,不那么称职了。第一批苏军士兵开始投降,大约有35~45人,他们以前基本上没服过兵役,也没接受过几天训练,当然无法阻挡住德军的全力进攻,在他们身后甚至没有政委。德军的坦克、自行火炮以及摩托车部队从苏军防线的薄弱点蜂拥而入。
清晨7点,第2连连长福佩尔中尉带着他的几辆坦克和第394摩步团第1连的几辆装甲车,夺取了诺夫哥罗德-谢韦尔斯基镇北部的一处阵地。他的任务是为施特克少尉率领的工兵突击队提供支援,这支突击队将对那座800码长的木制公路桥发起突袭。第6装甲团的布赫特科里赫中尉带着他的坦克加入了这支突击队,他是莫德尔的夺桥专家。快到8点钟时,南面传来了一声巨响和腾起的浓烟,苏军炸毁了那座较小的人行桥。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取决于施特克和布赫特科里赫的行动了。
施特克和他的部下搭乘着装甲车,毫不理会左右四周所发生的事情,穿过苏军的队列向前冲去。他们冲过没膝深的沙地,在厚厚的尘埃的掩护下,混进了后撤中的苏军车队。突击队穿过镇子的北部,进入河谷,朝着那座大型公路桥扑去。
“桥还在!”布赫特科里赫叫了起来。司机、通讯员,所有人一齐开火了。“桥上有反坦克炮!冲过去!”中尉命令道。苏军士兵四散奔逃。施特克少尉带着他的部下跳下装甲车,朝着大桥扑去。他们打垮了守桥的苏军士兵。桥上,沿着栏杆排满了引爆桥梁的电线。他们扯断了电线,又把炸药箱推入河中。悬挂在桥梁两侧的椽子上的汽油桶晃荡着,他们割断了绳索,汽油桶落入河中,水花四溅。他们向前冲去,施特克始终冲在最前面。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中士海尔耶斯和施特鲁肯。下士弗恩和二等兵拜勒拖着机枪。他们不时地蹲下身子,一会儿在左侧,一会在右侧,在大水桶和沙箱后隐蔽着。
突然,施特克少尉站了起来。中士甚至没来得及发出警告,少尉就已经看见了:桥中央扔着一枚苏制重型航空炸弹,已经安装好了定时引信。施特克冷静地拧开了雷管。这是一场与死神的赛跑。他能成功吗?他成功了!他们五个用力抬起这枚已经无害的炸弹,把它移到路边。
他们继续向前冲去。只有此刻他们才意识到800码意味着什么。桥梁的另一端似乎遥不可及。最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另一端,并发射了一发跟装甲先头部队商量好的信号弹——大桥已被占领。
与此同时,布赫特科里赫驾驶着坦克,小心翼翼地驶下岸堤,开上了桥梁。福佩尔中尉带着其他的坦克,在岸堤的高处提供掩护。
进展很顺利。俄国人明白过来桥梁已被德军占领后,他们派出了爆破组,一大帮人,约有三四十个,携带着汽油桶、炸药以及“莫洛托夫”鸡尾酒。他们冲上桥梁,爬到了横梁上。
布赫特科里赫从另一端冷静地用坦克上的机枪对着他们开火射击。几个汽油桶爆炸了。但无论火焰蔓延到哪里,德军的工兵组便会立即冲过去将其扑灭。苏军炮兵疯狂地开炮射击,企图将桥梁和桥梁上的占领者炸个粉碎。但这并未成功。施特克的部下爬到桥梁的铺板下,拆除了一组炸药——包裹在绿色橡胶袋里的高爆炸药。只要有一发炮弹在旁边炸开,就足以将这些炸药触发。
半个小时后,德军的坦克、摩托车以及自行火炮隆隆地驶过了这座桥梁。令人担心不已的杰斯纳河阵地,通往乌克兰的大门,砰然打开了。为数不多的士兵和几名行事果断的军官决定了乌克兰战役的第一幕。苏联的产粮区向古德里安的坦克敞开了大门:在夏末阳光的照耀下,他们隆隆地向南而去。
施特克少尉刚刚从医护兵那里拿到些膏药涂抹在自己负伤的左手上时,莫德尔将军的装甲指挥车驶过了大桥。
施特克少尉向将军作了汇报。莫德尔欣喜不已,“施特克,这座桥抵得上一个师!”就在这时,苏军炮手再次对着桥梁开炮了。但他们的准头太差,炮弹全都落进了河里。将军驱车驶下岸堤。第6装甲团第1营的坦克进入了桥头堡,第394摩步团第2连紧随其后。前方的激战声越来越激烈,迫击炮的“扑通”声,机枪的“咯咯”声,穿插着福佩尔中尉第2连50毫米坦克炮的吼叫。俄国人调集了他们能找到的一切兵力,在坦克和大炮的支援下,朝着德军目前还很弱小的桥头堡扑来。他们试图将其歼灭,并重新夺回诺夫哥罗德-谢韦尔斯基的桥梁——至少要把它炸毁。 莫德尔将军知道这座桥意味着什么,他不需要古德里安通过电话给他的提醒:“不惜一切代价守住桥梁!”这座桥梁是他们从北面迅速插入布琼尼元帅西南方面军后方的机会。如果伦德施泰德元帅“南方”集团军群麾下的克莱斯特装甲集群进一步向南,强渡下第聂伯河,然后转身向北,一个最为庞大的包围圈便将形成,其规模之大,远远超出了任何一位战略家最为大胆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