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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铁血神枪

1938年,九江乌头镇。

一场激战之后,阵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日军的尸体,空气之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的气味。

战壕里,中央军128师战士程金宝坐在一个木箱上,右手抱着步枪,左手拿着一张相片看着,嘴角泛起微笑。

旁边一个满脸灰土的战士用破布仔细擦完步枪,胡乱抹了一下脸,用胳膊碰了碰程金宝:“兄弟,我是3连2排的战士张正鸣,你呢?”

程金宝看了他一眼,回答说:“我是2连3排的,我叫程金宝。”

张正鸣向他翘起大拇指,挪了挪身体,更靠近程金宝一些,赞道:“兄弟,刚才白刃战的时候,你用刺刀干掉两个鬼子兵!一刀致命,干脆利落,好样的!”

程金宝骄傲地一笑:“兄弟,日本鬼子已经打破南京,再守不住九江,日本鬼子就会去进攻武汉。我们的家破了,国家也亡了!不得不拼命呀!”

张正鸣眼中闪过兴奋的神色:“鬼子冲上来的时候,我用子弹打死一个,拼刺刀的时候,我也刺死一个!我家是四川万州的,守不住武汉,万州也保不住了。我和你一样,不得不拼命呀!”

程金宝把右手的步枪放到左手边,腾出右手握住张正鸣的手:“兄弟,你也是好样的,有种!我是湖北天门县的人,鬼子进攻武汉,我希望打退鬼子,然后部队反攻南京,只有夺回南京,我的家乡才能保住!”

两人紧紧地握了握手,齐声说:“为了家乡,和鬼子干到底!”

松了手之后,张正鸣说:“我刚才看你在看相片,看谁的呢?”

程金宝把相片拿到张正鸣眼前,相片上,两个并肩站在一起,几乎一模一样,穿着军装,肩膀上抗着步枪的年轻战士。

张正鸣惊讶地道:“这不是你吗?另一个是你的双胞胎哥哥?还是弟弟?”

程金宝神秘莫测地笑了笑:“再猜?”

张正鸣疑惑地道:“难道是你的双胞胎妹妹?不像啊!相片上明明是一个男的……”

程金宝一笑:“你还是没有猜对!”

张正鸣为难了:“那我就猜不出来了。”

程金宝正色道:“这是我的双胞胎姐姐,小名程银宝,大名程美凤,我母亲说了,她比我大几分钟!”

张正鸣睁大眼睛,惊愕不已。

程金宝滔滔不绝:“我姐姐根本不像姐姐,完全像哥哥一样,我们一起读书,一起习武,一起上山捉蛇,下河摸鱼。小的时候我和我姐姐经常打架,每一次都是我打输!打输了还不准我哭!我姐姐胆识,学习,枪法,拳脚,刀法……样样都比我厉害!”

张正鸣惊讶地问:“你姐姐现在哪里?”

程金宝道:“就在128师部队医院!其实我姐根本不想在医院,她想在前线和鬼子战斗!但是团长不让。我觉得我姐姐也应该到前线来,她的枪法,那叫一个准!百步穿杨不为过!打鬼子还不是小菜一碟?”

张正鸣半信半疑:“真的吗?”

程金宝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块金表,给张正鸣看:“这是什么?”

张正鸣眼中一亮:“金表?你家真有钱呀!”

程金宝神秘地一笑,道:“知道这表怎么来的吗?”

张正鸣摇了摇头:“不知道!”

程金宝道:“36年的时候,我和我姐都在郑州军校训练。军校大比武,有三百五十名学员参加射击比赛,当天来了很多军官观看,其中还有一些骑着高头大马。轮到我姐姐射击的时候,她跑到教官面前报告:‘报告教官,战场之上,敌人不会站着挨打!’教官问她:‘你想怎么打?’我姐姐回答说:‘教官,我想骑在马上打。’一个军官让给我姐姐一匹战马,我姐打马如飞,砰砰砰连开五枪,一百米外,枪枪打中靶心,全场沸腾……”

张正鸣无限神往:“然后你姐就得到这块金表的奖励?”

程金宝道:“还得到一面神枪手的奖状!”

张正鸣呆了呆,忽然问:“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你姐?”

程金宝笑道:“打完这一仗之后吧!我姐喜欢英雄,最瞧不起的就是懦夫!”

嗖!一发炮弹呼啸而来,划破长空,大地颤动,轰!一声巨响,尘土飞扬。

日军又开始进攻了。

排山倒海的炮弹轰击之后,日军士兵端着步枪,凶神恶煞一般冲上来。

营长潘金龙从战壕之中一跃而起,手里端着一支步枪,刺刀闪亮,一声怒吼:“兄弟们,把日本鬼子捅下去,杀呀!”

战士们争先恐后地冲出阵地,杀声震天。

程金宝冲在最前面,与一个日军士兵迎头相撞,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吼,日军士兵一个箭步冲上来,刺刀猛扎程金宝的肚子。程金宝不慌不忙,后退一步,鬼子的刺刀扎了个空,鬼子来不及收回刺刀,程金宝的刺刀扎进鬼子的胸口,用力一搅。一股鲜血喷了出来。

程金宝拔出刺刀,鬼子倒在他的脚下,不远处一个鬼子士兵慌忙端起步枪,向程金宝开了一枪,子弹打在他的胸口上。程金宝怒目圆睁,骂了一句:“不敢拼刺刀的懦夫……”

一天之后。

128师前沿阵地上,全师战士与日军拉锯式激烈搏斗。日军一次又一次冲上来,但一次又一次被杀了下去。

师长王劲哉在指挥部里,看到敌人如蝗虫一般密密麻麻地扑上来。他放下望远镜,抓起身边一把大刀,一声吼:“全体将士,跟老子冲!”王劲哉是陕西人,崇尚勇武,二十多年军旅生涯,身经百战,身先士卒,威名赫赫。

全师上下,激情昂扬,杀声震天。

王劲哉砍杀了一个鬼子,一抬头,十几丈外,营长潘金龙手中的步枪刺刀刺在一个日军士兵身上。这个日军士兵双手抓着步枪不松手。旁边一个日军的刺刀凶狠地扎向潘金龙。

王劲哉大吼一声:“潘金龙!闪开!”

潘金龙已经无法躲闪了,眼睁睁地看着一把滴着血的刺刀捅向他……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战士跃到两人之间,他的身上背着一把步枪,左手一抬,托起了日军士兵的步枪。他的右手之中握着一把两尺来长,三公分宽的弯刀,刀锋如雪。弯刀一闪,斜劈向日军士兵。日军士兵本能地躲闪了一下。弯刀劈在日军士兵的脖子上,一颗头颅飞了出去,一股鲜血从断颈处喷射起来……

潘金龙看得目瞪口呆。

王劲哉一声大叫:“真他妈劈得漂亮!”

这个手握弯刀的战士一个虎跃,冲向另外一个鬼子,他是让开鬼子的刺刀,人几乎和鬼子身体撞在一起。弯刀从鬼子的肚子刺入,从后背扎出。刀一抽出,鬼子咚地一声就倒在地上。

王劲哉又是一声大叫:“捅得真他妈漂亮!”

弯刀战士冲入敌群之中,弯刀飞舞,左劈右砍,所道之处,血肉横飞,鬼哭狼嚎。

王劲哉几个箭步冲到潘金龙身边,双眉一扬:“真他妈勇敢,是你的部下么?”

潘金龙抹了满脸的鲜血:“是……好像是程金宝!”

王劲哉一声吼:“杀!”

战士们如猛虎下山一般扑入敌人之中,大砍大杀。

日军渐渐败退下去,一个骑着红马的日军中尉在马背上声嘶力竭地大喊:“进攻!进攻!”不远之处,几十个日军骑兵正在赶来。

程金宝矫捷的身影高高跃起,一把弯刀当头劈下。

马上的日军指挥官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翻身落马。程金宝稳稳地坐在马背上。

后面爆发出一阵喝彩声:“杀得好。”

日军开始逃跑。程金宝把弯刀往腰上的刀鞘里一插,取下步枪。左手拉着马的缰绳,左手胳膊托着步枪,开了一枪,前面一个逃跑的日军骑兵应声落马。

程金宝移动枪口,再开了一枪,又一个鬼子士兵中弹落马。然后纵马追杀。

王劲哉看得真切,赞不绝口:“老子手下藏龙卧虎,居然有如此勇敢的战士!叫他来见我!不!老子要去见他!”

战斗结束之后,程金宝跳下来,牵着红马,打扫战场。他的马背上挂着几把步枪,弹药包,还有一把日军佐官的指挥刀。张正鸣背着两支步枪,抱着两支步枪,神采飞扬:“程金宝……我刚才看见你了,你跃起来一刀把马上的日军军官劈下来!龙腾虎跃呀!真厉害,什么时候教我几招!”

程金宝望了他一眼,笑了笑。

张正鸣一愣:“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张正鸣啊!昨天晚上一直没看见你呢?我以为……”

程金宝脸上满是尘土,他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你以为我牺牲了?日本鬼子想杀我?哪有那么容易!”

张正鸣凑过来,问道:“你昨天说你姐姐枪法,刀法都比你好,是真的吗?”

程金宝迟疑了一下:“嗯!”

张正鸣又问:“就是说是真的了?”

程金宝点了点头:“是。”

张正鸣脸上露出笑容:“你的刀法已经如此厉害了,你姐的刀法比你还要厉害,那是多么厉害呀?你说过这一仗打完之后带我去见你姐的,说话要算数哟?”

程金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好。”

师长王劲哉,副师长谢靖,参谋长沈澄,团长李保蔚,团长任洋初,营长潘金龙在一群卫兵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潘金龙喊了一声:“张正鸣,程……金宝。”

两人一看师长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双双立正,啪地敬了个军礼。张正鸣道:“3连2排战士张正鸣。”程金宝略显得有些紧张:“2连3排战士程金宝。”

潘金龙望着程金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王劲哉走到张正鸣身边,张正鸣挺直了胸。王劲哉道:“张正鸣,勇敢战士,我看见你杀了一个日本鬼子。这仗打完之后,部队整编,你就是排长。”

张正鸣铿锵如铁:“是。”

王劲哉走到程金宝面前,上上下下看了看:“叫啥?”

程金宝回答:“程金宝。”

王劲哉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一笑:“声音有点娘们!不过呢,身手一点都不娘们!你是老子王劲哉见过最勇敢的战士!队伍整编的时候,你就是连长。”

程金宝回答道:“是。”

王劲哉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敌人还会来进攻,下一仗,给老子狠狠地砍鬼子!”

程金宝回答道:“是。”

王劲哉转身对潘金龙道:“这一仗,你们营牺牲最大,队伍整编的时候,你就是团长。”

潘金龙立正,敬礼:“是。”

王劲哉和副师长谢靖,参谋长沈澄,团长李保蔚离开之后。潘金龙对程金宝说:“你跟我到营指挥所去一下。”

营指挥所就是在战壕之中挖的一个防空洞,用木头支撑着,一个了望口,中间一张简易的桌子。两个警卫潘小三,潘俊飞正在收拾地上的纸张。一见潘金龙进来,立刻站了起来:“营长。”

潘金龙面无表情地道:“你们先出去一下。”

两个警卫应了一声,走出了营指挥所。

潘金龙走到了望口,往外望了望,才慢慢地转过身来,看了程金宝一眼:“程金宝。”

程金宝敬了一个军礼:“到。”

潘金龙走到他面前,看了看程金宝的脸:“你是程金宝吗?”

程金宝的脸微微一红,回答道:“是。”

潘金龙和他距离只有几步,他看了看他,忽然命令道:“把你的衣服扣子解开!”

程金宝应了一声:“是。”然后开始解开纽扣,当他解开了上面三颗的时候,忽然说:“报告营长,我不能解开扣子了!”

潘金龙道:“为什么?”

程金宝回答道:“因为我是一个女人!”

潘金龙冷冷地道:“你不是程金宝?”

程金宝回答道:“我的小名叫程银宝,常用名叫程美凤,我是程金宝的姐姐,在师部医院管理药品发放!”

潘金龙哼了一声:“我早就看出你不是一个男人,程金宝呢?”

程美凤回答道:“报告营长,昨天下午他已经牺牲了,我换了他的衣服,拿了他的枪,就到前沿阵地来了!”

潘金龙一怔:“你给我好好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情!”

昨天下午,后方医院。一排帆布帐篷,到处都是醒目的红十字标识。救护队正把伤员源源不断地抬来,军医,护士忙得团团转。帐篷外面的地上,摆放着一些血肉模糊,已经牺牲的战士尸体。更多的伤残士兵在帐篷之中痛苦地呻吟。

程美凤正在给一个大腿被弹片削飞了大半的伤员包扎伤口。程美凤不是护士,她是部队负责药品发放的工作人员。战斗一打响,伤病员太多,后方医院忙不过来,其它部门的工作人员都来帮忙。

救护队抬着一个伤兵冲了进来,放在不远处的简易手术台上,有人大喊:“医生快来,护士……快来……”

一个护士跑过来,喊道:“把他的枪拿走!”

救护队员说:“这位战士冲在最前面,中弹倒下之后,双手紧握着步枪,始终不送手,扳不开……”

护士急道:“他胸口中弹,步枪不拿走,怎么给他包扎?”

程美凤匆匆把绷带一缠,喊了一声:“让我来!”快步走到担架前。担架上,一个浑身泥土,血污的战士,双手紧握着步枪。步枪上的刺刀已经被取了下来,放在担架边,刺刀上血迹斑斑。

程美凤一惊:“金宝!”

担架上躺着的,正是她弟弟程金宝。

护士惊讶地问:“你认识他?”

程美凤道:“我弟弟。”

程美凤抓住程金宝的手,摇晃着:“金宝,睁开眼睛,我是姐姐!”昏迷之中的程金宝眼皮微微动了一下,艰难地睁开眼睛。

程美凤冷静地道:“我是姐姐,把枪给我!”

程金宝艰难地道:“姐……我杀了……五个鬼子……”

程美凤:“把枪给姐,医治好了你的伤继续打鬼子。”

程金宝送开了手:“保管好……我的……枪……”

程美凤说:“放心,姐会保管好你的枪。”把步枪和刺刀拿起来,刺刀别在皮带上,步枪背在肩膀上。程金宝一直望着她,嘴角露出微笑。他想挥挥手,手只是轻轻动了一下,没有抬起来。

两个军医匆匆而来,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口,严肃地道:“送到手术帐篷,马上准备手术!”

手术帐篷外,程美凤背着步枪,静静地等待着,半个小时之后,两个军医走了出来。程美凤忙问:“长官,我弟弟伤势怎么样?”

一个军医摇了摇头:“对不起,他已经牺牲了。”

程美凤跑进帐篷,弟弟一脸平静地躺着,再也醒不过来了。护士难过地对程美凤说:“美凤,难过你就哭出来吧!”

程美凤摇了摇头:“我不会哭的。”

几个医护队员进来,要抬走程金宝。其中一个歉意地对程美凤说:“对不起美凤,按照师部命令,牺牲的战士就地掩埋。”

程美凤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请稍等一下,我给弟弟换一身干净的军装。”她脱下白色的长褂,把自己的军装换给了弟弟。

潘金龙听完了程美凤的话,叹息了一声:“你是好样的,但是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有什么后果?”

程美凤没有回答。

潘金龙继续道:“擅离职守,违犯军令,可以被枪毙!”

程美凤回答道:“我就想在前线和战士们一起战斗,打日本鬼子,我不愿意在医院管理什么药品!”

潘金龙想了良久,才道:“我和你姐弟俩都是天门县人,你弟弟为国牺牲,我也很难过。你违抗军令是大罪,我很佩服你的勇敢。你已经给你弟弟报仇了,你现在回到医院,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仗打完之后,我报告师长,就说程金宝已经牺牲了……”

程美凤摇了摇头:“营长,谢谢你的好意思,我不能回去!”

潘金龙道:“你不回去有两个结果,好的结果是师长不惩罚你,反而会奖励你,坏的结果是师长枪毙你!”

程美凤倔强地道:“就是师长枪毙我,我也不再回去!我要留在前线打鬼子!”

潘金龙叹息了一声:“你难道不知道师长是什么人么?他的军令如山!”

程美凤回答道:“他说过要我当连长的,我这就给他说,如果他真要枪毙我,我也绝不后悔!”

潘金龙望着她,问:“你真不后悔?”

程美凤斩钉截铁:“绝不!”

潘金龙腰一挺:“有骨气,砍头不过碗大一个疤!你豁出去了,我也豁出去了,大不了我这个将来的团长不干了,我陪你一起去给师长说!”

师部指挥所,副师长谢靖正在给上级打电话:“请转告长官,前线打得很艰难,我们牺牲很大,一定要给我们补充粮食弹药……”师长王劲哉和参谋长沈澄站在作战地图前,王劲哉骂骂咧咧:“老子在前线拼命,几万将士拼得差不多了。没有兵力增援,总得给老子补充武器弹药呀!总不能让老子的兄弟用一双拳头和日本鬼子拼命吧?”

潘金龙昂首挺胸进来:“报告!”

王劲哉一看是潘金龙,顿时眉开眼笑:“你来得正好,你是军校毕业出来的,有勇有谋,你说说,我们现在该怎么打?”

潘金龙走到作战地图前,看了看,说:“我们128师伤亡过半,我们对面的敌人是日军王牌第六师团,三师团。敌人兵力,武器装备都优于我军。这两天以来,都是敌人在进攻,我军在防守。如果我们的援军两天之后不能赶来,我军恐怕守不住阵地了!”

王劲哉点了点头:“说的就是这个事情!”

潘金龙道:“师座,我军能不能撤退?”

王劲哉怒道:“撤个屁!老子从上海撤退到南京,从南京又撤退到九江,就是撤退到陕西,日本军队还是跟在老子屁股后面!不能再撤退了!”

潘金龙道:“那就只有一打!”

王劲哉斩钉截铁:“打!”

潘金龙道:“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天黑之后,我带一个敢死队去袭击日军。日军连日都在进攻,必然疏于防备,天黑之后,有利于我军。短兵相接,多用手榴弹,冲锋枪,大刀……”

王金哉哈哈一笑:“说得好,说到老子的心里去了,不过不是一支敢死队,而是128师每一个战士,都要参加袭击日军的战斗。我们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不成功,就成仁!”

潘金龙坚定地回答道:“是。”

王劲哉问:“你刚才进来想说什么?”

潘金龙认真地道:“师座,我是来请教一件事情的,师座对花木兰有什么看法?”

王劲哉一怔:“就是那个女扮男装,替父出征的花木兰?”

潘金龙道:“是。”

王劲哉眉毛一扬:“我王劲哉敬的就是英雄,尤其敬重巾帼英雄!你问这个做什么?”

潘金龙回答道:“报告师座,128师部就有一个当代花木兰!”

副师长谢靖,作战参谋沈澄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着潘金龙,眼中都是惊讶之色。

王劲哉大为惊奇:“是吗?我倒想见见当代花木兰是什么样子!”

潘金龙喊了一声:“程美凤!”

程美凤应声而进,啪地一声敬礼,身体挺直如一杆不屈的标枪:“到!”

王劲哉,谢靖,沈澄都走到程美凤面前。只见她背上背着步枪,腰上挂着一口弯刀,军装破旧,身体挺直,脸色冷肃,眉宇之间,英气逼人。如果仔细看,她的眉毛梢细,眼睛清澈,皮肤白嫩,分明是女儿相。

王劲哉一愣:“程金宝?”

程美凤大声回答:“报告师座,我叫程美凤,小名程银宝,是程金宝的双胞胎姐姐。我本在部队医院发放药品,昨天弟弟受伤送到医院牺牲,我就穿了他的军装,拿了他的步枪,来到前线打鬼子!”

王劲哉勃然变色:“擅离职守,枪毙。”忽然就掏出手枪,砰地就开了一枪。谢靖,沈澄一声惊呼,潘金龙脸色大变,只有程美凤纹丝不动,站得笔直。原来,王劲哉扣动扳机的时候,枪口左边偏了一下,子弹打在指挥所的墙壁上。

程美凤稳如磐石一般,神色不变。

王劲哉哈哈一笑:“这么好的胆色,那么好的身手,我怎么可能枪毙你?以前是我的失职,没有发现你的本领,说说你的事情。”

谢靖和沈澄松了一口气,潘金龙额头渗透出一些冷汗,忙悄悄擦了。程美凤把自己代理弟弟来到前沿阵地的事情说了一遍。四人连连点头。

谢靖叹服:“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有程美凤代弟杀敌!巾帼英雄,不让须眉呀!”

王劲哉大加称赞:“好……好得很呀!今天晚上你和潘金龙一起行动,你们打头阵,我带领大队人马随后,狠狠地打日本鬼子。”

潘金龙,程美凤齐声道:“是。”

两人从师部指挥所出来,潘金龙抹了抹额头:“好险!我以为你死定了!”

程美凤若无其事,冷静沉稳:“你不是说我有一半的可能被师长枪毙么?还有另一半的机会不会被枪毙呢!”

潘金龙点了点头:“其实我想师长是不应该枪毙你的,但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你被枪毙了,多可惜呀!”

程美凤淡淡一笑。

潘金龙继续道:“现在好了,高枕无忧了!晚上我们去好好打鬼子!”

程美凤回答道:“是。”

晚上,师部从各个连队挑选了两百精壮战士,人人十颗手榴弹,一把冲锋枪,三个弹匣,一把大刀。交给潘金龙,组成敢死队。张正鸣为分到一把冲锋枪兴奋不已,只有程美凤没有要冲锋枪,依然用的是弟弟的步枪,而且她的刀是自己的弯刀,没有要发的大刀。

部队之中,只有师长几个人知道程美凤女子的身份,张正鸣也不知道,他对程美凤道:“兄弟,你为什么不用冲锋枪,冲锋枪一扫一大片!”

程美凤摇头道:“我喜欢一颗子弹解决一个敌人!”

张正鸣道:“晚上冲入鬼子阵地之中,冲锋枪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

程美凤道:“晚上也一样,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短兵相接的时候,我就用弯刀!”

张正鸣道:“到时候我们并肩作战!”

程美凤道:“好。”

潘金龙对敢死队的战士们简短说了几句:“今天夜里,我们将对敌人发起反攻!生死成败,在此一举!我们就要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插进敌人的心脏!血战到底,誓死战斗!”

战士们热血沸腾:“血战到底,誓死战斗!”

半夜,潘金龙带领敢死队神不知,鬼不觉摸到日军阵地前。日军阵地前是坦克,军车,修筑的工事,工事里日军就地睡觉,还有巡逻的哨兵。

探照灯亮如白昼。

程美凤,张正鸣和十几个战士已经摸到日军的战壕边,一梭子弹,将两个巡逻的日军哨兵打倒,手榴弹如雨点一般落入日军阵地之中。

十几个战士冲入敌人阵地,后面的敢死队战士争先恐后地冲了上来。转眼间,日军阵地一片火海。

一直等候着的王劲哉一声怒吼:“冲下去,杀鬼子!”全师战士一涌而下,杀入敌人阵地。

一个小时的激烈战斗,日军大败而逃。

128师缴获武器弹药,粮食不计其数。之后成功地坚守阵地五天,最后接到战区最高指挥官汤恩伯的命令,撤退到湖北咸宁,蒲圻一带休整。王劲哉让潘金龙担任独立团团长,王劲哉的儿子王义虎担任独立团副团长。独立团有一个特别的连队:尖刀连,连长程美凤。张正鸣是第一排排长。

这个时候,军中的战士们才知道程美凤是一个女人。

1939年12月初,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候,最寒冷的时候。

湖北天门县岳口镇大地主程家宜的粮食仓库大门上,挂着两盏灯笼,灯笼光冷冷清清。

几十个黑衣土匪悄悄摸到大门口,当先一个高大魁梧,背上背着两杆三尺来长的标枪,枪头闪着寒光,眼神沉稳冷静。他不慌不忙地一挥手,土匪们迅速搭了几个人梯。

一个手里握着一柄斧头,粗壮,满脸络腮胡须,瞪着一双虎眼的土匪蹲在背着标枪的土匪身边。背着标枪的土匪踩着他的肩膀,往上一纵,手已经稳稳地把住高高的围墙边沿。

围墙上,镶嵌着密密麻麻的铁蒺藜,这是地主防盗的措施。下面扔上来一块厚厚的草垫子,背着标枪的土匪接住,铺在围墙之上,人趴在草垫之上,往仓库里看了看。做了个手势,另外几个人梯都搭到了围墙之上。

仓库里,挂着几盏风灯,灯光清冷如水。仓库大门边,有一间小屋,小屋门口也挂着一盏风灯,风灯下,一个手里拿着步枪的家丁,坐在一张椅子上打盹,他的脚边,一头大狼狗,正警觉地竖起耳朵,仿佛察觉到了危险正在逼近。

背着标枪的土匪又做了一个行动的手势,他的右手在草垫上一按,人借力就跃了过去。他的人在空中的时候,已经从背上拔出两杆标枪,一手一杆。那头狼狗听到头上有响动,猛地抬起头,也就在那一瞬间,一杆标枪从狼狗的口中扎入。狼狗负痛,本能地往上一跃,标枪从狼狗的脖子后面刺了出去。

坐在椅子上的家丁听到响动,刚睁开眼睛,一杆标枪砸在他的头上,家丁身子一软,跌在椅子上。双手握着标枪的土匪一脚踢开了小屋的门,闯了进去。

小屋内,有两张木板床,床上睡着四个家丁,他们从梦中惊醒,纷纷爬了起来,伸手去抓放在床边的步枪。

手握两把标枪的土匪一声冷喝:“都他妈的别逑动,老子是追魂枪雷成豹!命是自己的,粮食是东家的,为了东家的粮食,丢了自己的小命,值不值得,你们好好想逑一想!”

四个家丁如撞了鬼一样,口中发出惊恐的低呼声,脸色苍白,身体瑟瑟发抖。

门外又闯进几个土匪,手里拿着刀枪。后面一个右手高举着一把短柄斧,满脸络腮胡子,横眉竖目,左手分开前面几个土匪,吼道:“让开,老子毛逑了,大当家的,把这些狗腿子全部劈逑了……”

四个家丁跪在床上,磕头求饶:“大当家的饶命,大当家的饶命,我们也就混口饭吃,犯不着为东家卖命。”

拿斧头的土匪喝道:“锤子!吃了东家的饭,不给东家卖命,忘恩负义的小人,更留不得,劈逑了!”一步冲上去,斧头寒光闪闪,往一个家丁脑袋上就劈。

雷成豹喝道:“雷铁锤,给老子住手。”

雷铁锤的斧头距离一个家丁的脑袋还有几公分,硬生生地止住了。那个家丁一软,昏了过去。另外三个吓得魂飞魄散,其中一个尿了裤子。

雷铁锤轻蔑地道:“搞个锤子,尿逑了!”

身后土匪们笑了起来:“被你吓尿逑的!”

雷铁锤道:“确实!就鸡巴孬种!”

几个土匪过去,把几支步枪拿在手中。雷成豹冷静地道:“把大门打开,让兄弟们进来,抢粮食!”

早有土匪打开大门,外面的土匪一涌而入,开始搬粮食。小屋之中,只有雷成豹和雷铁锤两人。雷铁锤瞪着大眼,咬着牙问:“大当家的,为什么不让我把他们劈逑了?”

雷成豹道:“我们就来抢点粮食,何必要人的命?”

雷铁锤道:“他们是狗腿子,不是人,人可以不劈,难道狗也不能劈?”

雷成豹脸如刀削,长眉如剑,眼如寒星,他已经把两把标枪插在身后。他的腰上系着一条军用皮带,别着一把匣子枪,一颗手榴弹。雷成豹瞪了一眼雷铁锤,喝道:“叫你搬粮食就搬粮食,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滚逑!”

雷铁锤转身就跑:“滚逑就滚逑!”

雷成豹转身把外面昏迷的家丁提进来,扔在床上。拉了条椅子,安安稳稳地坐下,把两条腿高高地搭在床沿上,问:“你们认得我么?”

三个家丁禁若寒蝉。其中一个五十多岁的家丁程修福,胆子稍微大点,也觉得这股土匪并不想要他的命,多看了雷成豹两眼,感觉有些面熟。忙说:“大当家的,我们就是混口饭吃的,犯不着为了东家的粮食,丢了我们的命,我们不认识大当家的。”

两外两个家丁忙点头说:“不认识。”

雷成豹诧异地道:“真不认识?”

三人一起回答说:“绝对不认识!”

雷成豹哈哈一笑:“不认识怎么行?你叫程修福?你可能不记得我,但我记得你!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雷老三的儿子雷成豹。”

程修福张口结舌。雷老三是东家程家宜的佃户,是从河南逃荒到天门来的,在此安家落户,租程家的地,勉强糊口。程家宜是岳口镇最大的地主,花钱当上了天门县县长。娶的妻子是皂角镇名门望族方四海的女儿方媛熙,先后生了七个儿女,但前五个夭折,只有双胞胎女儿程美凤和儿子程金宝长大成人,十六岁双双参军。后来程金宝在九江牺牲,程美凤当了尖刀连连长。程修福知道雷老三,忠厚老实,胆小怕事,逃难到此的时候,只有妻子和儿子雷成豹。雷成豹十几岁的时候就离开家,到外面谋生,不知道做的什么。两年前,雷老三夫妇双双病亡,雷成豹回家料理后事,程修福曾见过雷成豹一面,有些印象。

想不到,他居然是大名鼎鼎的土匪追魂枪。

程修福心中忐忑,不知道雷成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雷成豹似乎看透了程修福的心,缓缓地道:“我雷成豹恩怨分明,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我的父母流落在岳口镇,如果不是程老爷收留,早就死了,也就没了我这条命!今天本不该来打扰程老爷家,但几十个兄弟要吃口饭,迫不得已,才来向程老爷借口粮食!”

程修福额头冷汗直冒:“大当家的,我明白了!我知道该如何向东家交代了。”

雷成豹:“你如何向东家交代?”

程修福迟疑了一下:“我就说大当家的带兄弟们来借粮,因东家曾经收留过大当家一家,大当家的感恩戴德,饶了我等一条小命。”

雷成豹直摇头:“你错了。”

程修福心中一颤:“是,小的错了。”

雷成豹道:“我今天是来借粮,不是来抢粮。”

程修福心中想:一个土匪头子,抢粮和借粮有什么不同吗?借就是抢,抢也是借……

雷成豹继续道:“对于别的土匪,抢就是借,借也是抢。但对于老子,抢就是抢,借就是借!老子抢人家的就不必还,老子借人家的就一定要还!你给东家说,我今天是借,不是抢!明白吗?”

程修福点了点头:“明白。”

雷成豹想了想,又道:“至于你们的枪,这是好玩意,枪在你们手中,会要了我兄弟们的命。枪在我兄弟们手中,会保他们的命,所以,这枪老子就抢了,不会还了!”

程修福忍不住翘起了右手大拇指:“大当家的,果然恩怨分明,是条好汉,小的佩服。”

雷成豹哈哈一笑。

门口一个土匪脑袋伸进来道:“大当家的,兄弟们已经扛好了粮食,我们撤了,要不要放把火,把仓库烧逑了?”

雷成豹骂道:“烧个逑啊!糟蹋粮食!你不怕天打雷劈吗?”

土匪:“明白了,不烧了。”

雷成豹站起来,双手抱拳,朗声道:“各位,得罪逑了,兄弟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雷成豹出了小屋,只见雷铁锤左肩膀上扛着一麻袋粮食,右手提着斧头,对他说:“大当家的,二当家和三当家已经带领兄弟们撤了,我们断后!”

雷成豹手一挥,冷静地道:“撤。”

雷成豹,雷铁锤和几个土匪断后。天已经微微亮了,冷风扑面。刚走出不远,一声枪响。

“咣……土匪进镇了,咣……土匪进镇了。”有人急促地敲着铜锣,喊了起来。很快,镇上的狗狂吠了起来,人喊马叫声,响成一片。

原来是一个巡夜的更夫发现了扛着粮食的土匪,鸣枪报警。

雷铁锤叫道:“老子毛逑了,大当家的,你和兄弟们先走,我来断后,干死一个是一个,干死两个是一双。”雷铁锤的腰上别着一把匣子枪,一颗手榴弹。

其余几个土匪异口同声地道:“干死鸟朝天,不死好过年,大当家的,我们断后,你先走。”

雷成豹双眉一扬,厉声道:“我若先走,还是你们大当家的吗?有福同享,有难同挡。”

土匪们一起叫道:“有福同享,有难同挡!”

雷成豹拔出匣子枪,喝道:“兄弟们,把肩膀上的粮食扔掉,跟我杀出去!”

几个土匪都没有动,你看我,我看你。雷铁锤道:“大当家的,兄弟们来,就为了这口粮食,到了手的粮食,丢掉太不划算了。”

几个土匪一起道:“确实。”

雷成豹厉声道:“你们晓得个逑,这个时候,命比粮食重要,留得一条命,还怕抢不了粮食?给老子扔。”

土匪们:“要得。”肩膀上的粮食口袋扔在地上,纷纷亮出武器。

雷成豹问道:“二当家,三当家往哪边走了?”

一个土匪道:“北边。”

雷成豹道:“我们往西……”

雷铁锤忙道:“我们给他们断后,怎么往西边去?”

雷成豹道:“这叫调虎离山,我们把岳口镇的民团引到西边,二当家和三当家自然就安全了。”

几个土匪异口同声地道:“确实。”

雷成豹把匣子枪一举:“把动静搞大些,吼起!”

砰砰砰!土匪们举枪朝天乱射,一起吆喝:“兄弟们,抢钱,抢粮,抢女人……抢起!杀呀!”

岳口镇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雷成豹带着几个土匪,大摇大摆,很快就与追来的民团接上了火,子弹横飞,杀声震天。他们打死几个民团壮丁,杀出一条血路,跑上了一个小山头。

雷铁锤回头看了看,骂了一句:“锤子,没杀过瘾!我们再回头砍几个脑壳来!”他打开匣子枪,才发现里面居然一颗子弹也没有了。

雷铁锤忙道:“谁有子弹,给我几颗。”

雷成豹喝道:“此地非久留之地,撤!”

雷成豹话音刚落,砰地一声枪响,他身边一个土匪的脑袋如西瓜一般炸开,鲜血飞溅,溅了大家一身。中枪的土匪如一根木头,嗵地一声,跌落在地上。

雷铁锤大叫一声:“完逑了。”

雷成豹也被溅了一脸的鲜血,他立刻反应过来,一声吼:“有埋伏,快散开!”

几个土匪立刻四下散开,各自找可以隐蔽的地方。

远处传来得得得的马蹄声。一匹红色的马如燃烧的火焰一般出现了。

雷铁锤道:“没有埋伏,是来了追兵!”

一个土匪道:“来了一个。”

另一个土匪道:“还是他妈一个当兵的。”

雷成豹咬牙切齿:“妈的,敢打我兄弟,干逑他。”

几个土匪乒乒乓乓就开起枪来。雷成豹破口大骂:“一群木瓜脑壳,这么远,你们打得中吗?浪费老子的子弹。”他身边还有五个土匪,只有一把步枪,其余的人手中都是匣子枪。匣子枪的射程最多一百多米远,而此刻,那匹红马距离还有三百米左右。

雷铁锤跟着大骂:“搞个锤子,等他追近了再开枪。”

追来的人匹马单枪,穿着国军军服,手里举着一把长枪,距离远,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子。他显然已经看清楚了雷成豹身边有五个人,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还在往前冲。

雷成豹道:“一个人,一把枪敢追来,是条好汉。”

几个躲藏起来的土匪道:“确实。”

雷成豹叹息道:“这样的料不当土匪,太可惜了。”

几个土匪应和道:“确实。”

一个土匪道:“小心,来逑了!”

马上的军人右手高举步枪,左手忽然把缰绳一提,胯下的红马就转了个方向,横着跑了。雷成豹赞叹道:“确实高啊!”如果红马直接冲上来,被上面五人一阵乱枪,即使人没有被打中,马也会被打死。。一匹马多大的目标啊!但他横着跑,距离小山头的距离就没有近,上面的匣子枪就无法打中他。

端着步枪的土匪叫道:“让我来!”

另一个土匪喊道:“打他的马。”

雷铁锤道:“打人,马抢回来给大当家的骑,威风抖起。”

端着步枪的土匪瞄准,喊道:“究竟打马还是打人?”他的话还没有落,红马上的军人举起步枪,扣动扳机,砰!子弹又打中了这个土匪的脑袋。

雷铁锤惊叫起来:“锤子,百步穿杨。”

砰!又是一声枪响,雷铁锤身边的一个土匪又被打中。雷铁锤又是一声大叫:“哎呀!完逑了!真的是百步穿杨。”

雷成豹心中一凛,情知来人的枪法远远高于自己之上,六个人转眼之间就只剩下三个人。他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这样白白被打死,心有不甘。一声吼:“分开跑,跑掉一个是一个。”

远处传来一声喝叱声:“一个也别想跑!”

又是一声枪响,子弹从另外一个土匪的脖子中间穿了过去,一股血箭飞射而出。

雷铁锤跳了起来,举起斧头,一声吼:“大当家的,你快走,我去和他拼了!”居然向红马冲了过去。

雷成豹吼道:“雷铁锤,你搞个锤子!老子陪你一起拼了。”也跳了起来,双手拔出背上的两把标枪,冲了上去。

马上的军人有些意外,他想不到两个土匪如此胆大。他纵马迎来,手中的步枪对准了雷铁锤。不过瞄准的不是雷铁锤的人,而是雷铁锤的斧头。雷铁锤一边奔跑,一边挥舞斧头,当斧头挥舞到胸前的那一刹那,砰!枪响了,子弹打在斧头身上。雷铁锤粗大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起来,在空中一个倒翻,跌落在草丛之中。

雷成豹以为雷铁锤已经死了,一声吼:“兄弟,老子给你报仇!”那匹红马如闪电一般掠过来,马上的军人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他的不远处,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雷成豹。

军人一声冷冷的喝叱声:“别动!”雷成豹双手各握着一把标枪,两人距离十步远,无论他的标枪有多快,也没有对方扣动扳机的速度快。

雷成豹果然没有动。

四目相对,沉默了几秒钟,同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雷成豹惊讶是这个匹马单枪,百步穿杨的军人,居然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柳眉凤眼,俊俏的脸上罩着一层寒霜。她穿着军人的服装,腰上系着一条皮带,皮带上插着一把两尺来长的弯刀,刀在刀鞘之中,刀柄上飘着红丝穗。黄色的高统皮靴,英姿飒爽。

这个女军人雷成豹认识,她就是东家的女儿程美凤,雷成豹比她大五岁,小的时候,逢年过节,父亲带着他给东家拜年。雷成豹总看到程美凤在院子里练习武功,拳脚,兵器。有一次两人还打了一架,不分胜负,但雷老三把雷成豹狠狠地揍了一顿。

程美凤也认出了雷成豹:“是你?”

雷成豹:“居然是你?”

程美凤冷冷地道:“你当了土匪?”

雷成豹惊讶地道:“你当了兵?”

程美凤柳眉微微一扬,步枪平稳如山:“跪下!”

雷成豹一动不动:“老子为什么要给你跪下?”

程美凤道:“你是土匪,我是兵,势不两立,如今你已经落在我的手中,你为什么不跪?”

雷成豹把胸膛一挺,笑道:“老子上跪天,下跪地,中跪父母,凭什么跪你这个恶婆娘?你开枪,老子若皱一下眉头,名字倒着写!”

程美凤眼若寒星,冷冷地道:“你是认为我不敢开枪么?”忽然就扣动了扳机,砰!一声枪响,子弹冲出了枪膛。雷成豹圆瞪双眼,头上风声嗖到掠过。却是程美凤在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枪口抬高了一些,子弹从雷成豹的头顶飞过。

雷成豹浑身一振,虽然他不怕死,但子弹从头顶飞过,也让他呆了一呆。随即大吼一声:“要杀就杀,要砍就砍,你如此戏弄老子,算什么本事?”

程美凤把步枪收了起来,冷冷地道:“雷成豹,你还有几分胆量!天门,沔阳,京山,潜江一带横行的土匪追魂枪就是你?”

雷成豹面不改色:“正是老子!”

程美凤盯着他:“我若一枪打死你,你肯定不服气,是么?”

雷成豹怔了一怔:“老子枪法不如你,老子的兄弟,没有一个枪法比得上你,没什么好说的……”

程美凤双眼落在雷成豹的两把标枪上,道:“除了枪法,你什么最厉害?是你手中的两把标枪?”

雷成豹傲然一笑:“老子拳脚也不是吃素的!”

程美凤一声冷笑:“是么?我十岁的时候,和你比过一次,那次你就不是我对手!”

雷成豹道:“我是男人,你是女人,我不能欺负你,即使我胜了你,也是胜之不武!”

程美凤道:“给你个机会,你若在拳脚上赢了我,放你一条生路,你若输了,听候我的发落!敢不敢?”

雷成豹望了望草丛之中的雷铁锤,发现他的身体动了动,想过去看看。程美凤道:“他没死,我的子弹打在他的斧头上,最多他被震昏迷过去了!”

雷成豹骂了一句:“可恶!今天老子栽得够惨的!”

程美凤:“还有更惨的!放马过来!”她把自己的步枪,弯刀挂在红马背上,红马站在不远处,并没有离开,而是注视着两人。程美凤赤手空拳,嘴角是一丝不屑的冷笑。

雷成豹把两把标枪往地上一插,手榴弹也取了下来,放在地上,拍了拍双手,一步一步走向程美凤,道:“打痛了你,可别哭,可别说老子欺负女人!”

程美凤喝道:“你就只会在嘴皮子上逞强!来来来!”

雷成豹一声吼:“老子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不知道老子姓雷!”一步抢上前去,伸左手去抓程美凤。程美凤右手迎住雷成豹的左手心,左手闪电一般锁住他的左手腕。人倏地一个转身,背贴着雷成豹的胸,一矮身,把雷成豹从自己的头上摔了出去。这一招使用的是巧力,借雷成豹的力,把他摔了出去。

雷成豹一声大叫:“不好。”嗵!人已经跌在草丛之中。

程美凤笑吟吟地道:“服气不?”

雷成豹一跃而起:“不服。”他站稳之后,又扑了过去。这次程美凤一记扫趟腿,干净利索地把雷成豹扫倒在地。雷成豹被摔得筋骨松散,一时间爬不起来。

程美凤看了一眼雷成豹,喝道:“日本鬼子已经攻陷了武汉,占领了大半个中国,过不了多久,还会来打天门。你堂堂七尺男儿,不去打日本人,当土匪欺负中国人,算什么本事?”

她打了个呼哨,红马立刻跑了过来。程美凤取下弯刀,插在皮带上,拿了步枪,翻身上马,一勒缰绳,扫了坐起来的雷成豹:“你好自为之!镇上的民团很快就要赶来了……”

打马绝尘而去。

雷成豹木然地站了起来,不远处,雷铁锤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抓起斧头,高喊:“大当家的,搞什么名堂??”

雷成豹骂道:“老子输逑了!还他妈输在一个女人的手上,从来没有输得这么惨过!”

程美凤策马下山,迎面一支队伍奔来,最前面一个穿着笔挺军官服装,戴着白色手套,手里拿着勃郎宁手枪,英俊不凡的军官。正是程美凤未婚夫,国军128师1旅独立团团长潘金龙。身后两个全副武装,脖子上挂着冲锋枪的警卫,潘小三和潘小飞。后面一大群人是程家民团,团练教头程大龙,副教头程铁山,程美凤的两个舅舅方维新,方维民。

“美凤,你没什么事情吧?”潘金龙一脸焦急,一见程美凤,心中悬起的石头落下了一大半,忙拉着马缰绳,关心地问。

程美凤若无其事:“我能有什么事?我不好好的么?”

程美凤舅舅方维新和方维民也站在红马下,担心地道:“美凤啊!土匪个个阴险狡诈,凶狠毒辣,你一个人追来,也太危险了?对了,土匪呢?你没有看见土匪了吧?”

程美凤用手往山上一指,道:“我打死了四个,逃了两个。”

方维新右手大拇指一挑:“我姐姐的女儿,巾帼胜须眉呀!我这个舅舅,脸上也有光。”

潘金龙对程大龙,程铁山道:“两位教头,你们把土匪的尸体拉回镇上,悬挂示众,让土匪们知道做土匪没有好下场!”

程大龙一声吼:“是,潘少爷。”

潘金龙道:“我不是少爷,我是团长。”

程大龙改口道:“是,潘团长。”

潘金龙今年28岁,保定军校毕业,智勇双全。程美凤十四岁在河南郑州军校读书,十七岁分配到潘金龙的团队,如今已经四年。程美凤从战士到连长。潘金龙从副团长升到团长。两人是同乡,还有一些亲戚关系。程美凤的干爹,也就是她父亲的结拜兄弟潘尚武,128师第一旅旅长。潘尚武是潘金龙的亲叔叔,两家门当户对,两人情投意合。这次回天门县省亲,准备举行婚礼。

潘金龙,程美凤和警卫先回镇上,程大龙,程铁山带着民团上了小山,果然发现了四具土匪的尸体。大家把四具尸体摆在一起围观。程大龙啧啧称赞:“大家看清楚没有?一枪毙命,有三个土匪是被打中脑袋死的,一个被打穿了脖子!大小姐的枪法,百发百中,名不虚传呀!”

方维民骄傲地道:“那还用说,我这个外甥女,十七岁的时候,在郑州军校举行的比武大赛之中,三百米开外,十发全中,赢得了女神枪的称号,军校奖励了她一块钻石金表呢!”

团丁们一片赞叹之声。

方维民更加得意:“看看你们,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打不死一个土匪,而我外甥女,匹马单枪,打死四个土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对不对?”

团丁们齐声赞叹道:“大小姐厉害,女神枪名副其实。”

程大龙一声吆喝:“把土匪抬回去请赏。”

团丁们欢欢喜喜抬着土匪尸体,前呼后拥,回岳口镇去了。

程家大宅,红墙碧瓦,飞檐斗拱,气势宏伟。天门县县长程家宜和妻子方媛熙站在大门口,焦急地等待着。程家宜穿着灰色的西装,皮鞋,头上戴着礼帽,手里拿着一根文明棍。他已经六十岁了,仍然仪表堂堂。他的妻子方媛熙五十多岁,脸上已经有了皱纹,头发花白。她的六个子女夭折,操劳费心,显得有些苍老。

程家宜平静沉稳,方媛熙一脸焦急,埋怨丈夫说:“家宜,美凤这孩子,去追什么土匪?你当年就不应该让她习武,一个女孩子,习什么武,参什么军?保家为国,那是男人的事情!如今可好,我天天担心……”

程美凤的一身武功,是从一个叫邹四的武师身上学来的。二十多年前,程家宜收留了流落在岳口镇卖艺的江湖人邹四,当时他生了病,身无半文。程家宜不仅仅出钱医治好了他的病,还让他住在家中。邹四病好之后,为报答程家宜,做了程家的保镖。有一次陪同程家宜到汉口做了生意回来,遇到土匪,邹四一人一刀,杀退十几个土匪。程家宜这才知道邹四并非寻常的江湖中人,而是身怀绝技。程美凤六岁的时候,拜邹四为师,学得一身好拳脚,一手好刀法。程美凤参军之后,邹四病死,埋在岳口镇外。

程家宜笑道:“你担什么心呢?我觉得,美凤这孩子比十个儿子都强!”

方媛熙生气地截住了他的话:“强强强,强什么强?女儿是我生的,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你当然可以不用担心,你能理解我心中的感受吗?”

程家宜道:“你是她母亲,我可是他父亲!难道我不心疼她?难道我不关心她?我家女儿,就是英雄人才,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所谓英雄,就必然有凡人不具备的特点,异于凡人……”

方媛熙眼泪滚落出来:“我宁愿她是一个凡人,陪伴在我身边,我不想她是一个英雄!”

程家宜道:“你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一个家丁跑了过来:“老爷,太太,小姐和姑爷凯旋回来了。”

方媛熙立刻露出笑脸,程家宜道:“怎么样,我说的吧!我的女儿,文武双全,英雄盖世,还斗不过几个小毛贼吗?笑话!”

程美凤骑着红马,潘金龙牵着马缰绳,两个警卫端着冲锋枪跟在后面。

方媛熙哭喊起来:“美凤,我的儿啊!你吓坏母亲了!”

程美凤翻身下马,跑了几步,和母亲拥抱在一起,咯咯娇笑:“母亲,您担心什么呢?几个小毛贼,我真还没放在眼中呢?”

程家宜拍手道:“看,这才是程家的好女儿!”

方媛熙搂着女儿不松手,眼泪簌簌直滚落:“我的儿,你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母亲就不活了。”

程家宜理解母亲的心情,忙用手给母亲拭泪,说:“母亲,以后我小心些就是。”

潘金龙站在两人身边,对方媛熙说:“方姨,美凤武功出众,枪法入神,打死了四个土匪,为民除害!”

程家宜一听,大喜过望:“打死了四个土匪呀?好呀!古有花木兰,今有程美凤,老夫有女如此,夫复何求呢?金龙贤侄,快进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一家人欢天喜地进了客厅,程家宜坐在主位的太师椅子上,夫人做在身边,潘金龙,程美凤左右两边坐了。程家宜和夫人平时住在天门县城的寓所里,程美凤和程金宝十三岁就去读了军校,程金宝牺牲之后。一家虽然只有三个人,但难得这么开心地坐在老宅的正厅之中。丫环端上茶来,程美凤简单地把追贼的经过说了一遍,只是没有说放走雷成豹的事情。

程家宜品着茶,对程美凤说:“听修福来报说,匪首是雷成豹?”

潘金龙忙问道:“难道是追魂枪雷成豹?这股盗贼人数不多,但阴险狡诈,行踪不定,匪首擅长使用两把标枪。横行在沔阳,天门,潜江一带,作恶多端。程叔认识他么?如果发现了他们的老巢,我派一个连队剿灭了他!”

程美凤一笑,没有言语。

程家宜道:“以前知道这个雷成豹,但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昨天夜里发生匪事之后,从修福的口中得知,这个雷成豹,居然是我们家从前的佃户雷老三的儿子!”

潘金龙双眉一扬:“居然有这样的事情?那雷老三如今在哪里?”

程家宜道:“雷老三夫妻是二十多年前从河南逃荒来的,在岳口镇落脚,租了我家的地,忠厚老实,两年前双双病亡。雷成豹小的时候还老实,不知道怎么就去做了土匪?”

程美凤笑道:“雷成豹老实不见得吧!小的时候还和我打过一架,胆子大着呢!”

潘金龙忙问:“你们认识吗?”

程美凤道:“当然认识,只是我读军校的时候,就没有见过他了,如今也有七八年了吧!”

潘金龙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程家宜说:“我程家待他不薄,他既然不走正路,甘心做贼,倘若落在我的手中,必除掉这个祸根!”

潘金龙道:“正是!程叔若有用得着小侄的地方,只管开口!”

程家宜笑道:“贤侄?杀鸡焉用宰牛刀?你堂堂的国军团长,去捉一个不成气候的盗贼,不是浪费人才么?”

潘金龙道:“为民除害,事无大小,我都应该尽力!”

程家宜道:“好,有担当。”

正说着,警卫潘小飞手里拿着一份电报跑了进来,向潘金龙敬了一个军礼:“报告团座,刚刚师部来的电报,说日军正向沔阳,天门一带集结军队,请立刻归队。”

程家宜,程美凤,方媛熙神色大变。

潘金龙接过电报,看了看,递给程美凤,对警卫道:“你去准备一下,半个小时之后,我们返回部队。”

潘小飞又敬了一个军礼:“是,团座。”

程家宜道:“国难当头,大事为重。贤侄,美凤,你们就先回部队吧!我也要立刻赶回天门县,组织天门的民团,协助你们,和日本鬼子战斗,保卫天门。”

潘金龙站了起来,庄重地道:“程叔,方姨,我和美凤这次回来,本来是准备完婚的。但国家事大,小侄不敢因私事而耽误国家大事,那将成为千古罪人!”

程家宜感慨地道:“贤侄,你忠心为国,此等情怀,实乃大丈夫所为!你放心去吧!我和你方姨不会怪你!”

潘金龙看了一眼程美凤,程美凤脸色绯红,微微羞涩,悄悄把头低下,不敢看潘金龙的眼睛。潘金龙心中一喜,胆子一壮,继续道:“程叔,芳姨,小侄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程家宜微微一怔:“贤侄但说无妨!”

潘金龙恳求地道:“小侄已经二十八岁,家父一直催促完婚,再则,我和美凤情投意合。为了给父母一个交代,也给美凤一个交代,请程叔,方姨把美凤嫁给小侄!”

程家宜看女儿羞羞答答的样子,哈哈一笑:“贤侄,你和美凤愿意,爹就答应你们。”

潘金龙立刻过去,拉了程美凤的手,两人双双跪在程家宜,方媛熙的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方媛熙对这个女婿很满意,只是女儿出嫁了,心中有些伤感,眼泪簌簌直落,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潘金龙磕完了头,并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直起身子对岳母道:“岳母大人,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对美凤好,不会让他受任何一点委屈!”

方媛熙止住了哭:“只要你们过得幸福美满,我这个当母亲的,也就心满意足了。”

潘金龙又道:“岳父,岳母,等仗打完之后,我一定给美凤一个盛大的婚礼!”

程家宜道:“好,爹和你母亲等着你们的婚礼!”

潘金龙和程美凤站了起来,程美凤和母亲拥抱了一下,安慰母亲道:“母亲,您别为女儿担心!”

方媛熙道:“女儿,母亲等你平安回来!”

程美凤,潘金龙双双立正,给父母敬了一个军礼,转身就出了家门……

程家宜送走了女儿,女婿,对妻子道:“我马上赶回天门县,你就在老家呆几天,看看形式再说!”

天门县城东几十里有一个黑龙谷,人迹罕至。黑龙谷之中有一些隐蔽的山洞,最大的山洞叫黑龙洞,是雷成豹的落脚地之一。雷成豹的队伍人不多,不到五十人,多数是贫穷百姓。雷成豹十八岁开始当土匪,单枪匹马干了几年,后来结识了钱明算,赵之奇,雷铁锤,有心把队伍壮大些。但苦于没有武器。去年,武汉会战失败,国军溃军逃亡。雷成豹缴了一些溃军的械,队伍终于拉起来了。雷成豹的土匪队伍与一般的土匪队伍不一样,他们不打劫贫穷老百姓,只打劫地主富豪,有时候还给一些贫穷百姓送钱送粮食,不乱烧杀奸淫。在百姓的口中,他们是义匪。

雷成豹躺在山洞之中的一张草席上,兄弟们三五成群,有的在胡吹海侃,有的在玩牌九赌博。

雷成豹脸色阴沉,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二当家钱明算三十多岁,高高瘦瘦,精明能干,是雷成豹的智囊。他发现雷成豹回来到现在,一直郁郁不乐。钱明算拍了拍雷铁锤的肩膀,雷铁锤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二当家的,搞锤子呀?”

钱明算凑在他的耳朵边,低声说:“你跟我来,我跟你谈个事情。”

黑龙洞很大,洞口有几十米,里面更是绵延几百米,四通八达,几十个土匪往山洞深处一钻,人影子都找不到一个。雷成豹就是看中这里偏僻,易守难攻,才经常落脚在此。雷铁锤跟钱明算到了山洞的另一边,两人坐在石头上。钱明算用手一指躺着一动不动的雷成豹,对雷铁锤道:“老四,看见没,大当家的心情不好?”

雷铁锤点了点头:“确实。”

钱明算道:“你知道大当家的心情为什么不好吗?”

雷铁锤摇了摇头:“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晓得个锤子呀!”

钱明算想了想说:“你告诉我,你和大当家的究竟遭遇了什么事情?”

雷铁锤有些难为情:“不都给你说了吗?我们遇到一个骑红马,别把弯刀,枪打得贼准的婆娘,她打死了我们四个兄弟!”

钱明算道:“这个婆娘是谁?”

雷铁锤道:“我也想知道他是谁,妈个比的,这么狠的婆娘,以后谁娶谁就倒了八辈子霉!”

钱明算道:“你说这个婆娘放了你和大当家的?”

雷铁锤嘿嘿一笑:“她可向老子开了枪的,子弹打在斧头上,你看!”一边说,一边从腰上把斧头拔了出来,斧头背身上,一个深深的弹痕。雷铁锤砸砸嘴:“要不是老子命大,也他妈的见鬼去了!”

钱明算道:“大当家的和她交过手?”

雷铁锤又看了看远处的雷成豹,低声道:“大当家的被那个婆娘摔了两次,我估计,大当家的是面子上过意不去!一个大男人输给一个婆娘!心理肯定不好受,其实嘛!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打输了算个锤子的事?”

钱明亮从雷铁锤口中知道的就这些事情,他想了想,悄悄走到雷成豹的身边。雷成豹没有看他一眼,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洞口外面。

钱明算先咳嗽了一下,才道:“大当家的,兄弟们炖了一条狗,你过去吃点狗肉……”

雷成豹面无表情:“吃个逑!”

钱明算一怔:“我让兄弟们烫了一壶酒,大当家的要不要喝两口?”

雷成豹道:“喝个逑!”

钱明算有些不知所措,道:“大当家的,我们这次虽然损失了几个兄弟,但是我们抢了一些粮食,几支枪,也算没有吃什么亏……”

雷成豹不耐烦地道:“你说个逑!”

钱明算不敢再说下去了,他知道雷成豹正在气头上,很怕他把气发在自己身上,那简直是自己找麻烦。不过,他有些不能理解,雷成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呀!怎么今天变化这么大呢?

钱明算坐在一边。

雷成豹忽然道:“老二,你说,日本鬼子是什么东西?”

钱明算吃了一惊:原来大当家的病根在日本鬼子身上,怎么又和日本鬼子扯在一起了呢?他斟酌着,慢慢地说:“日本鬼子嘛!就不应该是个东西……”

雷成豹道:“不是个东西?”

钱明算有些为难,因为他也没有见过日本鬼子,说不出来,只好笑了笑:“大当家的,我真不知道,这日本鬼子,是个什么东西!”

雷成豹一跃跳了起来,把钱明算吓得不轻,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雷成豹把手一挥,吼了一声:“兄弟们,要不要跟老子到城里走一趟?”

土匪们呼啦一声就围了过来,齐声道:“走就走嘛!”土匪们通常说的走一趟就是出去做点买卖。土匪做的买卖基本就是抢钱,抢粮食,抢女人。不过雷成豹的队伍没有抢过女人,但抢了钱允许大家到城里嫖妓。他们最高兴的莫过于进城,在城里容易抢到钱,然后花钱找女人找乐子。甚至,还可以把妓院的钱抢回来!这么快乐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雷铁锤道:“大当家,我等你这句话好久了,兄弟们都憋坏了!”

土匪们一起哄笑:“确实。”

雷成豹手一挥:“出发。”

土匪们欢呼雀跃:“出发了。”

钱明算目瞪口呆,怔了很久,才一把抓住雷成豹:“大当家的,我们这是要进哪一座城?抢哪一家人?”以前他们行动,总是要踩好点,计划周密才行动,而这次,却没有任何预兆就行动。钱明算是一个做事情谨慎的人,所以,他有些担心。

雷成豹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我们是土匪,进哪一座城不是进城?抢哪一家人不是抢人?只要能进城,能抢人就行了嘛!”

雷铁锤和土匪们一起应和:“确实。”

钱明算有些焦急:“可是……总不能打没有准备的仗啊!”

雷成豹哈哈一笑:“没有可是,出发!”土匪们浩浩荡荡就出发了。 n3Od9IfEYn5q5D1pbpEQtajUCDO7eAqOyUR1vJwqbieQANKcBPvoNeYLzWf5sZw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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