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奶蛋糕很快便烤好了,简宁西尝了尝,味道确实非常好,但因为胃隐约有些疼,所以她并没有吃太多。
而接下来她在群里安利新西点师的时候,其实也不过是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毕竟她知道这个时候大家各有各的事情要忙,比如她堂哥,简家那位恨不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就直接回复了一个礼貌微笑的表情:在忙,麻烦打包一份送到我办公室。
虽然那个笑脸的表情现在在网上通常是用来骂人的。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当不久之后夏如暄和池砚都出现在夕照的时候,才更出乎简宁西的意料。
“还是你这儿的日子过得舒服,如果哪天那帮脑残真把我惹急了,我就直接改行,来你这儿端盘子。”夏如暄把包随意往地上一扔,把自己直接砸进懒人沙发里。简宁西想起半个多小时以前,她在朋友圈里发布的那一连串气急败坏的牢骚,忍着胃疼笑道:“谁这么不开眼,又得罪你了?”
不问还好,这一问,夏如暄又是一通骂:“本来安排好了今天拍下个月的封面,结果人家正主一声不吭,直接放了我鸽子!我还是看了微博的八卦号爆料才知道,那个脑残是跑去给前女朋友庆生求复合去了!我手底下的人本来就因为要赶活动最近一直加班加点,这下倒好,计划全打乱了,直接人仰马翻!”
这个时候林璐送了饮料和甜品上来,夏如暄接过饮料解恨一样地灌了一大口,正要继续骂,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她看了眼来电显示,黑着脸接起来,还没过几秒钟就彻底爆发了:“他不是觉得自己红出宇宙了吗?还来跟我道什么歉?让他给我有多远滚多远!这么点儿职业道德都没有,还指望我不封杀他,我白混的吗!还有,不仅是他,他经纪人手里带的人以后也都别想上我的杂志了!”
夏如暄是一家顶尖时尚杂志的主编。虽然职业足够光鲜亮丽,但工作繁重的同时,还要面对业内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即使她的杂志在业内口碑极好,圈里人因为她的背景而没人愿意得罪她,可身处这种名利场,奇葩的人和奇葩的事总是无可避免,于是她整个人常常处于一种要么正在爆发、要么即将爆发的状态里。
早已见怪不怪的简宁西直接把她的骂声当了背景音,转头看向默默吃蛋糕的池砚:“你又怎么了?”
一般情况下,池砚都是他们这群人里最忙的,连抽空出来吃个饭都难,像现在这样大白天的没有埋头工作,而是来夕照吃甜品,那绝对是遇到了大问题。
“新来的助手犯了点儿错,实验数据出了问题,要重新开始了。”
池砚的话刚说完,已经挂了电话的夏如暄顿时吓了一跳:“什么?都忙了快一年了,重新开始?”
“嗯。”池砚又叉起了一小块蛋糕,语气和神情就好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样自然,“只能重做。”
池砚参与的一些实验已经到了保密级别,虽然朋友们不懂那些,也不问,但也知道他日复一日付出了怎样的心血和精力。突然知道了这么个结果,夏如暄和简宁西一时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不过这突如其来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夏如暄和池砚就发现了简宁西的不对劲儿——两个人刚到的时候,简宁西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因为已经知道了她昨晚发烧的事,以为不过是退烧后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此刻她看起来不仅血色全无,还有细密的汗水从额头开始渗出来,眉头也不自觉地皱起。
“怎么了?”夏如暄快步走到躺椅旁。简宁西皱着眉动了动唇:“没事儿,胃有点儿难受。刚才已经吃药了,一会儿就好。”
“没事儿个屁,你看看你自己现在什么脸色!”夏如暄一边气得直骂,一边试图扶起她,“你天天吃药,哪次是一会儿就好的?”
简宁西从躺椅上刚站起来,就觉得好像一根钢针直接扎进胃里,疼得她瞬间变了脸色,又摔回了躺椅上。
“哎!祖宗!”
夏如暄一下没扶住简宁西,池砚连忙过来伸手把她从躺椅上抱起来:“去医院吧。”
简宁西面白如纸,但还是试图抗议:“不想去医院……”
“闭嘴吧你。”夏如暄没好气地回了她一句,收拾了自己的东西顺手也拿上了简宁西的包,催促池砚,“赶紧走吧,不用理她。”
三个人匆匆下楼,林璐见了连忙迎上来:“这是怎么了?”
“胃病犯了,我们送她去医院。”夏如暄匆匆交代了几句,见林璐也要跟着,劝道,“没事儿,你留下看家就行,有我们呢。”
林璐点点头,目送三个人出了门,担忧的神色却并没有褪去。倒是听见了动静的余今有些傻眼:“我可真没给她下毒啊……”
他们对来医院看病的流程已经再熟悉不过了,熟悉的科室,相熟的大夫,甚至来输液的护士长都是见惯了的。
简宁西躺在病床上,药水顺着软管慢慢地输入体内,她的脸色也并没有更好一些。
夏如暄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她出去接电话的时候顺手把房门关好了,所以几秒之后门又被人从外面推开的时候,简宁西和池砚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孩子走进来,长发梳起高高的马尾,五官清丽脱俗,走到病床前的时候,笑得十分灿烂,看起来分外娇俏:“我明天给你做面锦旗吧,上面写——‘诚挚感谢简宁西女士兢兢业业为我院创收’。”
简宁西十分礼貌地回给她一个苍白的笑容:“也行。”
对方对她此刻的外强中干完全不放在眼里,转过身背对着病床,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找了个三个人都能入镜的角度,还不忘招呼池砚:“小砚哥哥配合一下。”
快门被按下的那一瞬间,池砚伸出手,比了个“V”。
简宁西觉得胃更疼了:“简淮南你给我滚出去。”
“好嘞。”简淮南耸了耸肩,一边低头飞快地按着手机一边拉长了声音说,“本来也没时间陪你,我正准备下班呢,这就滚回家给您熬鸡汤。”说完之后她朝简宁西和池砚挥了挥手,很快就离开了病房,来去都一样干脆利落。
想到刚才简淮南的举动,简宁西正要看手机,池砚已经把他的手机递给了她。她看了一眼微信界面,昵称“四丫鬟”的朋友圈,发了刚刚那张自拍照,配字:日常怜惜一下我家二祖宗。
简淮南还没忘用美图软件把照片调了个颜色。
她这心思昭然若揭,简直就差直接@纪司青了。
简宁西用没输液的那只手拿过床头的手机,正在想是直接让简淮南删了,还是给她点个赞,池砚的消息提示就跳了出来。简宁西有些狐疑地看了看正低头按手机的池砚,然后打开了群消息,发现他已经把简淮南朋友圈那张照片发到了群里,并且@四丫鬟说:这条朋友圈消息删一下,长辈看到会担心。
“你怎么也跟着闹上了。”简宁西无奈地笑了起来。
池砚放下手机:“就觉得你们俩现在的状态,挺有意思的。”
简宁西其实很少和身边的人直接聊感情的事儿,更何况池砚这种过去专注学业、如今埋首事业的人,所以此时她对他的话多少有一些意外:“怎么了?”
“没什么。”池砚难得笑了笑,然后抬手推了推眼镜,“装得不累吗?你们俩。”
简宁西呼吸一顿,竟然不知道该以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句话。
最终还是消息提示音打破了沉默,两个人都看了看手机,发现四丫鬟专门@了所有人,之后才对池砚刚刚的话做了解释:放心,我分组了。
简宁西不知该觉得好气还是好笑,许久之后才笑着叹了口气:“本来还想反驳两句,问你,我装什么了。但你看看现在这种每个人都在为我出头的感觉,我发现我再也没有一开始的时候那种开心了,反而觉得自己就像个只会狐假虎威的废物。”
大概因为昨天池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她是恶毒白莲花,所以她把这些话说出口的时候,也并没有觉得多困难。但是紧接着,她竟然在池砚看过来的眼神里,窥见了怜悯。
一个人在他人一无所知的状况下装可怜,跟在对方看透了一切之后真正地认为你可怜,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
简宁西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就在这时候,病房的门又被人推开了。看到纪司青从外面进来,简宁西一愣,刚刚涌上心头的所有情绪顿时都有些难以掩饰:“你怎么……”简淮南的朋友圈不过刚发而已。
夏如暄跟在纪司青后面进来:“来的路上我就给他发消息了,好在纪总还算义气,能来给我和学霸顶个班。”
毕竟很多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接下来池砚和夏如暄的退场甚至不用刻意找理由。很快,病房里就只剩下了纪司青和简宁西两个人。纪司青在病床边坐了下来:“怎么样了,疼得还厉害吗?”
不知是药效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还是之前简淮南和池砚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此时简宁西觉得胃里的刺痛感已经淡去了许多,至少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地承受了。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笑道:“已经没事儿了。”
此刻虽然她看起来精神不算太好,但好在脸色已经不是血色全无的状态了,所以纪司青观察之后,也多少松了口气,随后才笑叹了一声:“你啊,一个人都能养活一个医院了。”
简宁西静静地躺在那里看他,觉得他此刻的语气无奈又温柔,可下一秒,她又觉得自己可悲,说道:“我也觉得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