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简宁西似乎过得比过去更加清闲,除了偶尔看酒吧街的账目和报表,夕照也很少去,大多数时间在家里陪爷爷奶奶散步下棋。在家人的精心调理下,她的身体已经恢复了,情绪也看不出什么异样,简淮南摸不准她的心思,但也乖觉地没有多问。
“我们这批人的实习期马上结束了,他们说想出去玩两天,你和我们一起去吗?”简淮南看着下楼吃早饭的简宁西问道。
简淮南今天刚下夜班回来,一脸倦色。最近因为简宁西在这边住,所以尽管她在医院每天都忙得人仰马翻,还是一起住在了爷爷家。
这个时候,孙姨正把早饭陆续端出来,盛了一碗莲子粥递给简淮南,心疼地说道:“吃了早饭赶紧上楼去睡觉吧,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简宁西在简淮南对面坐下来,拒绝道:“不了,你们去吧。”
爷爷简安国坐在主位,闻言看过去,问:“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长辈们对她和纪司青之间的事情始终看在眼里,对最近发生的事也有所耳闻,虽然简家向来民主,从不粗暴地干涉小辈的生活,但简安国的心里始终不大痛快。他活了大半辈子,始终讲究“事无不可对人言”,无论工作还是治家,从来坦荡直接,也看不得简宁西当断不断——优柔寡断不是简家人的风格,更何况这是他最宠爱的孙女。
简宁西自然知道爷爷问的是什么,所以她很认真地想了会儿,才回道:“也没什么打算,我圈子就这么大,认识的人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实在不行……相个亲吧。”
简宁西话音落下之后,一时之间餐桌上没有人说话。她抬头环视一圈,发现大家看着她的眼神或多或少都有些复杂。她有些没忍住,无奈地笑道:“怎么都这么看着我,我说了什么很可怕的事儿吗?”
简淮南所有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心里忐忑不安,她偷偷地打量着简宁西,无声地问自己,简宁西这几天是吃错药了吗?
过了会儿,连奶奶都忍不住轻声问道:“要不……和南南一起出去玩几天散散心,回来再说?”
简宁西默默叹了口气。
该怎么解释呢?那些最初的伤心和委屈沉淀下去之后,浮上来的是再也不需要克制和忍耐后的轻松。归家后门前悬着的灯盏,亲人的欢笑和餐桌上冒着热气的一粥一饭……有些疼惜和关切并不需要说出口,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已经能成为她最坚实的避风港。
“李副部长家的小儿子你有印象吗?”就在饭桌上的众人都沉默的时候,始终没有说话的小婶苏云突然说道。
“哪个李副部长?”简宁西问完之后想了想,就把人和职务对上了号,“哦,连城他爸的副手?”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她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然后就摇了摇头,笑道:“那种又高又壮的肌肉男不是我的菜。”
苏云点头表示知道了,思索片刻,又说:“刚退下来的那个顾书记,他小孙子前一阵子刚从国外回来,我记得你们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
一个是苦恋多年刚失恋不久的简宁西,一个是家里最有教导主任气质的小婶,两个人此时认真讨论着相亲对象的问题,简淮南总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玄幻”,她试图说点儿什么,却发现自己实在有些词穷。
简宁西并没有注意到简淮南古怪的脸色,她知道顾书记,但对他这位小孙子就实在没有什么印象了。看着她有些茫然的神色,奶奶倒是想起来了,笑道:“也难怪你没印象,那孩子挺小就跟着他父母一起出国了。不过我记得他小时候挺喜欢你的,他爷爷花园里的花刚开,就被他摘了拿来送你了,然后你住了三天院。”
虽然简宁西依然没有印象,但还是因为这段“渊源”一下子笑了起来,不过她对相亲这件事本身又有了新的疑问,说:“不过这亲到底怎么相,双方长辈带着出去吃个饭?还是让我们交换联系方式自己约着见面?我可都受不了,傻不傻呀。”
一直听着的简安国清了清嗓子:“过两天我叫老顾过来下棋。”
“怎么,您还能让人家来下棋的时候带着孙子啊?”简宁西低低笑出声来。
苏云接过话头说道:“如果你真想好了,这些就不用操心了。跟我打听你的人多着呢,顾家的伯母前一阵子也侧面提过,现在专门请人家到家里来下棋,根本不用刻意说什么,人家便懂了。”
“哦。”简宁西应了一句,低下头继续吃饭。
简淮南本来十分好奇为什么这些事从没听小婶提过,但想问的话到了嘴边,她猛地反应过来——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因为简宁西一直没从死胡同里绕出来吗!
想到这儿,简淮南又觉得,相相亲认识一下新人,扩大一下交友圈子,就算不成也能转换下心情。再说,万一缘分这种东西真的存在,简宁西遇见了真命天子,那不就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吗!简直百益而无一害。
最好到时候悔死纪司青。简淮南咬牙切齿地想着,然后十分期待地看向爷爷,问道:“您想哪天下棋啊?”
简安国见简宁西没有提要求的意思,于是直接拍板决定:“那就后天。”说完之后又不忘嘱咐简淮南道,“这事儿八字没一撇之前,不许往外传,知道了吗?”
直接被点破心思的简淮南嘴硬道:“您还是提醒顾家那边口风紧一点儿吧。”
两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简宁西因为前一晚上吃了安眠药,所以一觉睡到了中午,而她起床之后第一时间就看到了简淮南发的朋友圈:今天是个好日子。
这次简淮南倒没分组,除了向来热衷和简淮南互掐的连城第一时间问什么事,包括夏如暄在内的很多人都在底下问怎么了,就连池砚都回了个问号。她直接在底下回复了所有人一个看起来特别灿烂的笑脸:有好事儿呗。
简宁西被那个欠揍的笑脸逗笑了,但她下楼之后才知道,在简淮南所谓的这个好日子里,家里的气氛已经被孙姨一手炒热了——据说她不仅一大早就开始带着警卫员打扫卫生,还把晚上的菜单跟奶奶、小婶她们仔细确认了好几遍。一家人明明身体力行着“格外重视”四个字,却力求做到不显刻意。
简宁西有些哭笑不得,但她也知道,爷爷奶奶虽然嘴上不说,但对于晚上的事也是重视的……不是重视顾家,这件事儿和对方是顾家还是张家、王家没有任何关系,而是她的决定就好像是选择了一条新的人生道路。只要是她选择的,他们就永远支持而且期待。
“要出去吗?”午饭后,奶奶见她收拾停当下楼,问道,“你小婶的车在家,要不要开她的?还是让司机送你?”
简宁西笑道:“不用,我就出去随便转转。”
“他们过会儿也就该到了,你记得早点儿回来。”
简宁西点点头:“知道了。”
天气不太好,有些阴沉沉的,人行道旁树的树叶早已变黄了,被萧瑟的北风卷起来,落了一地。
简宁西把风衣裹紧了些,但刚走出去不远,迎面一辆黑色辉腾开过来,停到了路对面,随后降下的车窗里露出池砚的脸。她朝他笑了笑,走过去问道:“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没上班吗?”
“上次的事儿还没处理完,先休息两天。”池砚打开中控锁,说,“去夕照吗?我送你。”
简宁西上了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不去夕照。我想换辆车,正好,你如果有空的话一起帮我去看看吧。”
池砚一边打方向盘掉头一边问:“你那辆怎么不开了?”
简宁西只是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说:“坏了。”
池砚对此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是问道:“去哪个4S店?”
简宁西习惯性地想去摸戒指,可随后便意识到手上早就空了,她低头看着手指上清晰的戒痕,随意问道:“有推荐吗?”
池砚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随后目视前方,朝大门口敬礼的哨兵点了点头,然后答道:“主要看你喜欢什么样的。”
简宁西对车不了解,只看外观,而各种参数有池砚把关,所以挑得很快。因为定下来的那款没有现车,所以她交了定金之后,又被他原路送了回去,前前后后也就两个小时。
走到半路,简淮南的电话打过来,问:“你在哪儿呢?我去接你?”
“已经在路上了,你小砚哥送我,刚才我……”简宁西的话还没说完,就断线了。她看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才想起自己昨晚忘了充电。她正要问池砚车里有没有充电器,简淮南的电话就直接打到了他的手机上。
池砚把手机递给简宁西,她接通之后,刚说了个“喂”字,由于池砚的手机自动连接了车载蓝牙,简淮南一连串的话顿时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顾爷爷他们已经到了。我发现那个顾同予长得很帅啊,姐,你这运气真不错,盲婚哑嫁的质量都这么高。”
池砚:“……”
简宁西:“……”
除了在纪司青面前,简宁西在其他人面前永远都有一种长辈的心态,更何况相亲本身也不过是件平常事儿,所以除了最初的无语之外,她倒也并没有觉得有多尴尬。而池砚很容易就从这通电话里猜到了她和纪司青之间的来龙去脉,问道:“肯接受现实了?”
这句话里莫名带着些审视,就好像站在过来人的角度上,以一个长辈的口吻点评一个撞得头破血流的孩子。简宁西有些好笑地看向他,说:“没大没小是吧?真当我脾气好呢?”
正好遇到红灯,池砚停了车,抬手推了推眼镜,想起简淮南提到的人,问道:“顾同予?小时候总来咱们院玩那个?我记得他不是一直在美国吗?”
“前一阵儿回来了,你还记得?”简宁西不得不感叹学霸的记忆力果然出众,笑道,“我已经没有印象了,不过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你先别和他们说。”
池砚难得开玩笑,问她:“回头直接通知婚礼吗?”
简宁西不置可否,只是笑道:“好歹等我先回去看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