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连城提起过去的事开始,纪司青就陷入回忆无法自拔。从小到大,只要是有关他的事儿,简宁西无论是玩笑话还是气话,最后都做到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所有的付出,都在他意识到自己无法回馈她想要的感情时,变得让两个人都越来越无法释怀。
“我也想过,什么爱情不爱情,当自己有,不就有了吗?反正她的要求我从来没有二话。”纪司青英俊的侧脸隐在半明半暗的灯光里,苦笑着道,“但是她把这些东西看得重,又看得太透了,我真骗她,她能一辈子不原谅我,你信不信?”
“信。”连城答得毫不迟疑,也有些无奈地笑道,“他们这一辈兄妹四个,甭管亲的还是外面领回来的,一个比一个性子烈。”
不远处一群人酒喝得越来越多,气氛比先前热烈了许多,他们的喧闹和角落里的沉静对比愈加鲜明。连城微眯着眼睛朝那边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是有些东西你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现在在西姐那儿,你永远是重中之重,如果哪天她真的想开了,跟了别人,拿你就当个外四路的弟弟,你也觉得可以?”
纪司青点着的烟一直没抽,夹在指间都快烧了手才想起来,掐灭了扔进面前的烟灰缸里。他仰头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脸上的表情慢慢沉静下来。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透着几分虚无,说:“我比谁都盼着她能遇到真命天子,我甚至都想过和简叔商量商量,她的婚礼上,让我挽着她走红毯。我要亲自把她交到新郎手里,告诉那个男人,如果敢对我姐不好我能端了他全家。等将来她生了孩子,甭管男孩儿女孩儿,我肯定是最靠谱的舅舅,要天上的月亮我都能去给他们摘下来。”
纪司青唇边的笑意轻浅,但又有着罕见的温柔。在连城的沉默中,他睁开眼睛,自嘲似的笑了笑,问:“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那我可太能了。”连城揉了揉喝得有些发红的脸,得出的结论一针见血,“也就是说,你这些年把西姐当姐姐、当妹妹,当女儿,就是没把她当个女人。”
“滚。”纪司青一边说着,一边抬脚踹了过去。
连城顺势站起身来,笑道:“行,我往厕所滚,您老人家先在这儿低落着。”
“挑明了,说开了,我也问清楚了。真没戏,这事儿你以后也别管了,你也管不了。”
洗手间隔音很好,外面鬼哭狼嚎般的歌声被门板一隔,就有了些遥远的意味。连城坐在洗手池边打电话,听电话那头的简淮南做贼一样压着嗓子冲他嚷:“那怎么办?难道我就只能这么看着简宁西伤心吗?”
连城本来觉得自己现在就够像居委会大妈了,一天到晚调解他们这些破事儿,但看简淮南这义愤填膺的劲儿,觉得还是自叹不如。于是他很认真地反问她:“那你以为你还能干吗?打死纪司青,还是直接绑了他跟你姐去民政局?”
他知道简淮南其实对这两个人的情况门儿清,但今天的事儿发生得确实有点儿突然,所以她这位简宁西的头号护法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连城站起来,走了几步把烟蒂直接扔进了马桶。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简淮南再次开口,这回她的声音听起来比先前平静了些,只不过她还是不肯完全放弃,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说……纪司青会不会是还没开窍儿啊?要不,你再去启发启发他?”
连城仰天长叹,回道:“简老四,你早点儿洗洗睡吧。”
电话那头的人一向有着跳跃性思维,直截了当地反问:“那你陪我睡吗?”吓得连城手一哆嗦,手机直接滑了出去,掉进了马桶。
简淮南日常调戏连城的成就达成,但她刚打开卫生间的门,就迎上了简宁西的目光。
彼时简宁西已经洗完澡换了家居服,她素颜的时候反而更有朝气一些,刚进家门时那种明显的悲伤和失落都已经没有了。虽然她的眼睛还是有些红肿,但神情已经恢复如常。
尽管简淮南知道自己很可能被抓了个现行,但她还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做贼心虚:“你站在这儿干吗?”
“爷爷让我来看看,大家都等你吃晚饭呢,你倒好,突然躲进卫生间不出来。”简宁西并没有追问什么的意思,转过身朝餐厅的方向走去。就在简淮南松了口气的时候,简宁西才补上了一句,“我什么事儿都没有,你不用问也不用管,你也管不了。”
几分钟内第二次听见这句话,简淮南也算是彻底没了脾气,跟上去和她并肩往前走,但随后还是支支吾吾地问道:“那这事儿……”
简宁西毫不迟疑地答道:“这事儿到今天为止就算彻底结束了。”
而简宁西的回答并没有让简淮南的担心更少一点儿,她甚至怀疑此刻简宁西的轻松平静都是装出来的,像回光返照一样,但那些负面情绪早晚要一拥而上,把她彻底压垮。简淮南忍不住劝道:“你要是心里难受……别憋着。”
简宁西察觉到简淮南担心的眼神,在餐厅外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餐桌前围坐的爷爷奶奶、小婶和孙姨,放轻了声音说:“放心吧,已经发泄过了,现在真没事儿。也可能是因为……这些年来,我每天都在为今天做准备。”
吃过晚饭后回房间,简宁西发现手机上有一个纪司青的未接来电。她看了看时间,就在十几分钟前,应该是见她没接,又发了微信过来,话不多,界面上只有几个字:明天带你去买车?
简宁西一下子被气笑了,但是她实在太了解纪司青了,想着他打下这几个字时,那种因为不想失去,所以明知自己会生气,也还是要故意胡搅蛮缠地挽留的心情,让她的恼恨里又多了些心酸。
她本来并不想回复,但她想到以纪司青的脾气,明天很有可能直接上门,所以最后还是回了他一句:不用,睡了,勿回。
两个人无论如何都不是会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但是她最近不想联系他,更不想看到他。
一直盯着对话框直到手机屏幕暗下去,这个过程里简宁西几乎是下意识地摩挲着中指上的素圈,许久之后,终于慢慢摘下来攥在了掌心。直到手都硌疼了,她才松了松手,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那里放着一枚同样的卡地亚素圈戒指,只不过是男款。
在她心里一直固执地认定,戒指代表爱情,代表承诺,代表一个被赋予了无数美好含义的未来。只可惜她的心意说不出口,所有的希冀也只是徒然——这对戒指是有一年她生日时,自己拿了纪司青的卡买下来的。只不过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在其他人看来,她只是多了一件不怎么起眼却又戴得格外长久的首饰。
她戴在手上的,只不过是她一个人的镜花水月。
简宁西静静地看着灯光下的两枚戒指,随后,轻轻把它们放进了抽屉。
今天是第一次和心里的那个纪司青说再见,她希望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