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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开始

·第一章·

两百多年前,人们冲入贵族的动物园,要求平等观赏;两百多年后,他们观赏的对象变成了人。

“请问您现在心情如何?”女主持人问道。

她看上去显然不是那么专业,一看就是这个破科技公司不知道从哪儿聘来的临时工。

毕竟,她脸上的职业假笑,一点都不动人,甚至有些许油腻。

苏悦坐在直播镜头前,艰难地扭动了一下脖子,勉强与镜头对视了一眼,脖子往下皱出大把干纹,姿态相当不雅。

但是,这也不能怪她。

因为,她现在整个人被捆成了一条等待被片的金钱腿。

“砰!”一声脆响。

女主持人手一抖,话筒不小心戳到了她的嘴角。

苏悦已经听到了自己口腔内壁被磕破的声音,而这个女人,还在好整以暇地问她心情如何。

“这个问题,我觉得你应该去问乡下过年待宰的猪。”苏悦对着她一笑,示意她看看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的自己。

“咳,看来您还挺幽默。”女主持人尴尬地别开了话筒,转头面向直播间镜头。

“大家好,这里是由天一科技主办的古代生存直播挑战节目,我是主持人花花。今天,我们将迎来我们这个游戏的第十位挑战者。她到底能不能获得我们最终的三百万元生存大奖呢?让我们一起拭目以待!”

现在是2078年,在伟大的爱因斯坦先生逝世一百多年后,人类终于完美地将他的相对论付诸现实,绝对时空概念被打破,穿越时空不再是影视剧里的幻想。

而就在前年,华国天一科技终于成功研制出了两台时空输送机,它能够将人的脑电波,传送回历史上的任一时空节点。

天一科技的创始人兼CEO是一个脑洞比他的野心还要大的人。当他把其中一台时空输送机无偿送给华国国家科学院后,目光落在了另一台机子上。

“我们拿它搞个古代生存直播吧。”

秘书去交文件的时候,听到了老板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脚下险些一崴。

“呵呵呵……直播?这都二十一世纪初的玩意儿了,都过时多久了,您还挺复古?”

老板抬起头,淡淡道:“没钱了。”

于是,这个赚钱的新路子就这么简单粗暴地定下了。

生存直播挑战面向全国,挑战者不限年龄、身份、性别,只要报名即可参加。

死亡即游戏结束,回到现代。在古代撑过一年不死且生存积分在一百以上,就可以拿走三百万元奖金。

但是,规则相当变态。

你的所有选择都由观看直播的观众决定,意思就是,观众如果选你死,你也得无条件服从。

不服从也行,违背一次,扣五十积分。两次不听话,积分清零。

——还是Game Over(游戏结束)的命。

碰上个把没节操的,估计分分钟都是坑。

之前那九个不信邪的,最好的成绩,是十天。

观众们翘首以盼第十个傻子的出现盼得花都谢了,终于等来了第十只待杀的“猪崽”。

苏悦自己对钱倒是兴趣不大,她从小跟石头里蹦出来的美猴王似的没爹没妈,打着杂工也这么顺顺利利地混到了二十岁。

但是,小琪的病等不了了。

科技再进步,没有钱来买,人家医院也不会拿仪器免费给你治。

这才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那么,”女主持人给苏悦戴上了传送头盔,按下了传送椅上的准备键,“挑战者苏悦,您准备好了吗?”

苏悦的头被固定住了不能动,就对着她眨了眨眼。

“那么,一——二——三——开始!”

苏悦闭上眼睛,听到了耳边传来的机械的金属音。

“检测完毕,心率一切正常,下面开始传送……”

她眼前一黑。

“隆隆……”

耳畔是滚滚的车轮声,苏悦是被自己胃里那股想吐的冲动给逼醒的。

她睁开眼睛一看,自己正在一个飞驰的马车车厢里,旁边还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丫鬟打扮的人。

疾风掀起了车帘,窗外追赶的,全都是喊着要取她狗命的人。

“公……公主,我们怎么办啊?”小丫鬟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问她家公主。

结果,她家公主转过头来,露出的神情比她还要迷茫。

苏悦也是蒙的——

发生什么了?拜托好歹先给点什么提示吧?

这时,她的眼前忽地亮起一个半透明的LED屏,上面写着:

你是晋国被迫前往梁国的和亲公主苏玥,现在你的车队被敌人围困,你是追杀目标,你会:

A.等死

B.和侍女互换身份

正常人当然选B啊,苏悦心说。

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电子屏上的字又自动刷新了。

观众投票结果已出——

你的选择是:A.等死。

苏悦:“……”

她终于知道前头九个都是怎么凉的了。

这些观众根本就是想玩死他们啊!

史上最快出局的玩家即将诞生。苏悦闭上眼睛,坐好,安静等死,横竖都是死,不如死好看点。

“嗖——”

一支羽箭破窗而来。

下一秒,一股温热腥臭的液体喷在了她脸上。

她猛地睁眼,僵在原地。

刚才还活生生的小丫鬟,被一箭刺中,嘴张得大大的,看上去像是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断气了。

丫鬟的脸正对着苏悦,死不瞑目地看着她。

正常人看到这种画面,估计不吓疯也得跑出去吐个天昏地暗再回来。

苏悦死死地咬住自己的舌头,不让自己发出尖叫。她第一次有了游戏以外的真实感。

真的是会死人的啊!

此时,第二道破风声响起,苏悦猛地转头,箭头直指她眉心,避无可避!

“叮!”

一阵更为凌厉的箭风掠过,空气中响起一声冰冷的金属碰撞音。箭头被那股力道震得一偏,擦着她的头发,死死地钉入了车厢壁。

生死一线之际,有人出手救了她!

窗外又是“嗖嗖”两声,马车缰绳应声而断。

骏马疾驰而去,车厢脱开骏马骤停,因为惯性整个向前一翻,苏悦被这力道掀得头朝下向车厢外栽去,然后,“嘭”地摔到了地上。

不久,传来一声马后炮似的淡淡的问询:“没事吧?”

苏悦:“……”

她用手捂着出血的鼻子,遥望着树梢上身手敏捷、出箭利落的蒙面男子。

那男人一出手,就是三箭齐发。地上躺倒了一片杀手,看他那得心应手的样子,杀人就跟切菜似的。

大哥!你这么悠闲你倒是来扶我一把啊!苏悦悲愤地想。

所有杀手被清理完毕,男子飞身一跃,轻轻落地,足不染尘。面具下露出的一双眼睛,居然是少见的浅褐色,微微眯起时,看上去就像一只正待狩猎的狮子。

杀了这么多人,他连衣服都没弄皱。

“抱歉,来晚了。”他向苏悦走了过来,周身散发着一股上位者居高临下的气势。

这是苏悦小时候在街上跟在前辈后面混饭吃那会儿练就的看人本事——究竟是有钱装低调,还是打肿脸充胖子,她看一眼就知道。

这个男人,绝不是什么普通人。

男子走到她面前,看了眼她流血的鼻子和满脸的灰,从袖子上扯下一块布递给她:“擦擦吧,好歹是个公主。”

苏悦搞不清楚他的路数,脸上不敢露出多余的表情:“多谢。”

“不问我为什么救你?”那双狮子一样的眼,直视着她,带着瘆人的压迫力度。

苏悦觉得自己实在是没办法把目光从他的眼睛上挪开。

这双眼真的太引人注目了……

准确来说,是太吓人了。

男人意识到她在盯着自己的眼睛看,偏了偏头。虽然看不到面具下的脸,但苏悦直觉,他好像不太高兴。

男人似乎笑了一下,话里的情绪不太分明:“怎么,连你也把我当怪物吗?”

那个该死的电子屏,在这个时候,又不合时宜地亮了。

你认为这个男人是怪物吗?

A.是

B.不是

观众的票选结果是:A.是。

然后,苏悦悲惨地听到了自己嘴里吐出的两个字:“是啊。”

是啊,你就是个怪物。

男人笑了一声,似乎毫不意外。

“果然啊。”他说。

听听这自暴自弃心痛到无法呼吸,仿佛世界毁灭了的语调啊!这些观众怎么选得下手!

“怪物有什么不好?”苏悦脑子一转,顺着错误的选项开始强掰,“我还想当怪物呢。”

男人看着她,讶异地挑了挑眉梢。

“怪物能保护自己,”苏悦指着满地的尸体,又指了指自己,“跟我这样的待宰的羔羊。”

“你的假话,挺好听。”

苏悦听出了他声音里淡淡的笑意。

她讪笑了一下:“是吗?哈哈……”

男人忽然顿了顿,道:“接你的人要来了。”

苏悦一愣:“啊?”

没等她反应过来,蒙面男人已经几个起落跃上树梢,然后没了踪迹,只剩下带笑的余音在风中渐渐飘散——

“你可得活着到皇城啊,晋公主……”

苏悦:“?”

不是,这就走了?就不能给点提示吗?没提示你留个“滴滴打人”的联系方式随叫随到也行啊!

那蒙面人说,有人会来接她。结果,她在原地琢磨了半天公主的造型该怎么摆,却一直没等到人。

这个公主的鞋子带了个厚厚的底盘,估计是古代版的高跟鞋。

她一撩裙摆,找了个空地坐了下来,站着干等了半天,脚痛死了。

结果在坐下去的时候,她不小心踢到了一具杀手的尸体。

骨碌碌……

一颗药丸似的东西,从尸体的嘴里滚了出来。

她想起以前在天桥听评书的时候听到的演义段子,试探着伸出脚,一脚踩爆了地上的药丸。乌黑的汁液染脏了她的鞋子,散发出阵阵异味。

黑水溅到旁边的野花的花瓣上,被沾到的部分,瞬间枯死。

她壮着胆子,扒开尸体的嘴唇。果然,靠里的地方,少了一颗牙。

评书里面说,过去有些王公贵族,会在家里养死士。每个死士都会在口里藏毒,执行任务时如果被抓,为了不屈服于严刑拷打,暴露主人身份,就会咬破牙齿里藏的毒自尽。

换句话说,这些人,不是被买凶来杀人的,而是王侯家养的死士。

远处忽然传来了马蹄声,苏悦闻声而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赶紧摆好练了半天的公主造型。

不一会儿,马蹄声渐响。打头一人身披轻甲,金鞍在下,玉带着身,身后旌旗招摇,刺着一个大大的“宁”字。

那人勒住马,看着眼前明显团灭的车队,半停在前面,却并不下来,只是高坐马上,打量着她。

在他身后,有人问道:“可是晋公主殿下?”

苏悦点点头:“正是。”

“宁王萧玦,奉诏来接晋公主。”打头人终于开口了,甚至还下了马亲自来迎她,看上去无比的礼貌亲切。

但是苏悦本能地觉得,这个宁王殿下应该是更想来接她的尸体的。

苏悦靠在车窗边,看着日暮之时,渐红渐深的夕阳。

古代生存直播的第一天,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按照赛制规定,直播员的上班时间是现代的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其余的时间,直播关闭,挑战者可以不受观众票选约束,自由活动。

也就是说,晚上的苏悦是自由的。

马车忽然停了。

外面有人通报:“殿下,酉时了。”

“所有人停下,原地安营。”

有人来请苏悦下车。她避开了那个跪在地上给她做踏脚的小兵,自己从旁边蹦了下来,惹得那小兵在地上跪着愣了半晌。

苏悦低头看了他一眼。

“你盔甲太硬了,我怕摔。”

她随便找了个靠谱的理由。

其实她最看不得这种卑躬屈膝的样子了,大家都是人,干吗非得给人家做牲口用呢?装了一天公主了,现在是她的自由时间。

“起来吧,”宁王出言唤起了地上愣怔的小兵,“看来是本王思虑不周了,请公主恕罪。”

“没事儿。”

“不过……”宁王对着她一笑,笑得她脊梁骨有些发冷。

她总觉得这个宁王身上有一种冷血动物的阴沉感,让人很不舒服。

“传闻晋人最为尚礼,尤以公主为甚。克己奉公,讷言敏行,大梁境内,亦有不少君子奉公主为圭臬。今日一见,本王倒觉得,公主不肖传闻那般不好亲近。”

苏悦无语,你说人话行不行?她一个黑户,真没接受过十二年义务教育。

于是,她死死地闭着嘴,一声不吭。

这般行径落在宁王眼里,却是另有一番意思。

他方才明褒暗贬,嘲讽晋公主为了标榜自己,刻意不用那人垫脚。没想到,对方却置若罔闻,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之后的十几天,类似的试探还有很多。

有时是白天,观众操控着她;有时是夜晚,她自己扛雷。苏悦用自己的法子,把这个晋公主扮演得滴水不漏。

起码她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通过那些人,她也对自己扮演的这位晋公主,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怀明公主苏玥,晋国皇长女,现任晋帝他姐。

别的姑娘是用美貌震惊天下,这位皇女靠的是雷霆手段。

晋国皇室一向子嗣凋零,这一代更是只剩下了长女苏玥和幼子苏恒两人。

先皇宠幸宦官罗氏,做了一件“脑子进汤”的蠢事。

他封罗氏为枢密使,主掌军务,一下子权力大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不久,老皇帝便撒手人寰,留下一对幼年儿女,被他脑子里灌进去的汤淹得半死不活。

那会儿,小皇帝十岁,小公主十一岁。

两个半大孩子就这么在老太监的压迫下挣扎求存了几年。

直到晋公主十六岁那年,老太监的侄子看上了年轻貌美的小公主,居然想把人给娶了。

人人都以为小公主会不堪其辱,来个守节自尽。

结果,她答应了。

后来的事情,让怀明公主苏玥,在两国一战成名。

她在喜服内戴甲藏袖箭,拜堂之时,当众射杀坐在正堂的枢密使,挟持罗氏侄子,向着呆怔的众人,冷声发问:“罗氏已然伏诛,尔等还不认罪?”

羽林卫冲了进来。

罗氏被抄家灭族,其余世家也被这杀鸡儆猴的行为所震慑,不敢发难。

罗家行刑之时,公主立于高台之上,睨着四下众人。

“怀明在国一日,便无人可欺于我苏氏门楣之上!”

这个人设真是听得苏悦热血沸腾。

好一个玛丽苏(过度完美的人物设定)中的战斗机!

拿着这样的人设本子,难怪她不管说什么,人家都会认为她是别有深意。

这可是个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的主啊!谁敢轻易跟她找不痛快啊?怕不是嫌自己命长?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苏悦皱着眉头,看着远处慢慢显出轮廓的梁国巍峨城门。

她想起了电子屏给她的第一个问题:“你是晋国被迫前往梁国的和亲公主苏玥,现在你……”

这里,提到了“被迫”两个字。

晋公主这样的能耐,谁能“被迫”她呢?

“公主殿下。”一个恭敬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回过神来:“什么事?”

“今日巳时便可抵达皇城,请殿下做好面圣准备。”

与此同时,2078年直播间。

持续的赶路剧情没有一点波澜可言,观众无聊到打电话向主办方投诉,要求要么来点刺激的,要么就干脆想个办法搞死主角算了。

主办方看着持续下跌的收视率,也是很崩溃,只能不住地向观众承诺:“快了……就快了……”

梁国,正殿。

来之前,苏悦还满心期待,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看到活的皇帝了。结果她跟在宁王身后,一踏进殿内,差点没被正前方的宝石屏风反射出来的各种颜色的光给晃瞎眼睛。

谁能想象到,梁国正殿的龙椅前面,居然立着一个有一人高的宝石屏风!

上面镶嵌着各色苏悦连名字都喊不出的宝石,极尽浮夸之能事!这些宝石颜色各异,形状各异,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亮!

惨绝人寰的那种亮!

闪到你多盯着那个地方看一会儿,把眼睛往别处转都是黑斑的那种程度。

梁国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就龟缩在那个屏风后面,连个衣角都看不到,只是勉强能分辨,屏风后面端坐着一个影子。

屏风后面的人招了招手,旁边站着的司礼太监就凑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司礼太监出来了,对下面说:“陛下旧疾复发,故而置此屏风珠帘,不愿众卿窥其病容。”

苏悦这才明白。

哦,原来不是每天都这样啊。

也是,好好一皇帝,干吗把自己整得跟垂帘听政的太后似的。

屏风后的人又招了招手,向司礼太监说了些什么。

这一次,苏悦敏感地觉得,那老太监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了。

果然——

“陛下问,晋公主来之前,未曾指定和亲人选,那么陛下与宁王,公主愿意择谁为夫?”

晋公主,这……这么“刚”的吗?

还有和亲不指定人选这种骚操作?古代人这么开放的吗?

满朝文武的目光,齐刷刷地会聚到了她的身上。

苏悦告诉自己,要冷静,先分析一下。

来的路上,通过收集宁王士兵们的聊天信息,她已知的情况有这些——

梁国国内,宁王萧玦与太尉陈子文两党相争,梁帝萧枕是个小可怜,并没有实权。

嫁给萧枕,等于陪着他一起任凭两党宰割,而且这个小可怜不知道是不是被宁王和太尉给捶自闭了,有点反社会人格倾向,一言不合就把气撒到宫人身上,有打死宫人的前科。

总之,一句话,谁嫁他,谁傻瓜。

宁王虽然远看笑面虎,近看毒蛇怪,满脸都写着“老子在算计你”,但好歹还算个人啊,努力一把没准儿还能在他下手之前跑掉呢。

苏悦觉得自己已经选好了,施施然开口——

“我选陛下。”

苏悦:?!

满朝文武震惊,苏悦本人更震惊。

什么鬼?电子屏上面什么时候出的题目,她怎么不知道?现在已经玩得这么魔鬼了,出题之前都不带提醒了吗?

宁王与梁帝,你选择:

A.宁王

B.梁帝

“观众的选择是,B梁帝。”

她盯着电子屏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票选完毕的题目,仿佛能透过它,看到直播镜头后的观众,笑得打战的样子。

“傻瓜女主,怕了吧?”

尘埃落定,朝臣一片哗然。

宁王神色不悦,太尉面中带喜,苏悦脸上写衰。

萧枕应允,称病,命令司礼太监退朝。

约莫半个时辰后,萧枕寝宫清辉殿内,传出萧枕暴怒,将一个惹怒他的宫人打得半死丢去刑房的消息来。

据说,陛下发怒的原因是,不想要这个不请自来的新皇后。

“不请自来”的苏悦本人,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心下凉凉。

妈耶,惹上变态了!

夜晚,一个穿着单衣的女子,偷偷闪出偏殿,看着四下无人,撒腿就跑。狂奔了许久,她才跌跌撞撞地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喘着粗气。

原来是苏悦。

刚才真的是太险了!差点让值夜的侍卫撞见!

她后怕地拍着胸口。

本来,她是想着白天观众都盯着她,不方便,晚上能自由行动了,就出来熟悉熟悉地形,这样出了什么事,她还能快速跑路。

她的第六感告诉她,梁国各派之间撕得不是一般的热火朝天,而且晋公主好像还是处在旋涡中心的那个位置。

这种时候,保命为上。

然而,一般不想惹事的人,通常都会成为谜之惹事体,比如现在——

苏悦从巨石上抬起头,恰好和一个黑衣蒙面人撞上了。

她这才惊觉,自己误打误撞,跑进了一个偏远的小院子里。

蒙面人手里还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宫人,正在给他解绳子。

苏悦联想起白天萧枕打伤宫人的传闻。

天!她不会跑刑房来了吧?还亲眼看见劫狱现场?

蒙面人看见她,居然没有逃走,反而放下宫人,慢悠悠地向她走了过来。

不好,要灭口!

大哥你不跑是吧?好的,那我先走为敬。

苏悦拔腿就跑,头都不回。

院门就在眼前!

背后一阵风掠过,一个身影背对着她,轻飘飘地落地,横在她面前的台阶上。

然后,蒙面人合上了门。

月黑风高,关门打狗,三十六计……计个屁啊!讨饶吧。

“劫财给你,劫色也行,只要不灭口,一切随你。”

混江湖守则第一条:万事之中,保命为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那个蒙面人似乎顿了顿,然后重复了一句:“劫色也行?”

苏悦心说,您老还真会挑,跑到全天下最有钱的地方来,您带人跑路不求财,还想着走之前劫个色。您牛。

“公主殿下,还真是能屈能伸。”蒙面人慢慢转过身来,一双浅褐色的狮眼,在黑夜中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仿佛瞳孔中灼烧着两簇明媚的火焰。

他薄唇轻启:“又见面了,晋公主。”

那张脸虽然还是藏在密不透风的面具之下,但是苏悦还记得这双眼睛。

“原来是你啊。”她长舒了一口气,转身走了回去,在巨石上坐了下来,“早说啊,早说我就不跑了,命都被你吓掉了半条。”

她伸手脱下那厚底的带跟鞋,把脚晾出来放松。

“什么鬼地方,连双好走的鞋都没有……”

似乎是看她状态过于闲适自在,蒙面人嘴角微勾。

“你撞破了我救人,不怕我杀你灭口吗?”

苏悦在石头上悬空晃着退,悠然道:“之前费尽心机救了我,现在又要杀我,你傻我傻?你闲我闲?”

蒙面人轻笑了一声,没回答她。

“你到底是什么人呢?”苏悦看着他,对着他笑,“对这里的地形这么熟悉,你是宫里面的人?看你身手这么好,不像一般人,那么让我猜猜,你是什么人呢?大臣、侍卫,还是……皇族?”

蒙面人一阵风似的移动身形,瞬息已到她跟前,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了她的嘴,垂眸道:“你的问题太多了。”

苏悦对着他眨了眨眼:“那我不问了。”傻啊,她不会自己去查吗?

那人却好像一眼看破了她的内心。

“满口谎话的小骗子。”

蒙面人带起了他要救的人,似乎是准备走了。

苏悦从石头上蹦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他:“需要帮忙吗?”

他勾了勾嘴角:“这点障碍,还不需要。”

说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等他走了,苏悦才一拍脑袋:“哎哟我去,我怎么又忘了要滴滴打人的联系方式了?万一下回又倒霉了,得去哪儿找这个外挂(能力惊人、非常厉害的助力者)啊?”

蒙面人带着昏迷的宫人,在房檐上急速穿梭,停在一处宫宇之上。

极目远眺,昏黄迷离的宫灯,在夜幕下编织成颜色深浅不一的锦缎。他的脚下,是这片锦缎的染色最深处,也是整座皇城的中心。

主事宫女正捧着银盘,沿着玉阶徐徐而上。

他神情一冷,把手中的宫人小心地放在房檐上。

“坚持一下。”

然后,闪身跳了下去。

“姑姑好。”殿内的宫女矮了矮身,向捧着银盘的宫女行礼。

“陛下醒了吗?”主事宫女向众人问道,“洗漱的水已经备好。陛下白日里已经睡了一天,这会儿该去沐浴了。”

众宫女望着殿内被放下的重重帷幔,面露难色地对来人摇了摇头。

来人心下微紧,对着帐内试探着唤道:“陛下?”

没有人回应。

掌事宫女心一横,快步走了过去,伸手就要掀帘帐。

“啊!”

她忽然惨呼一声,跪倒在地上。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死死地扣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握,居然硬生生地将她的腕骨捏碎了。

与此同时,一个带着不悦的声音在帐内响起。

“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掀朕的帘子?”

“陛下饶命!”她猛地将头重重地砸在地上,再抬起来时,额头上已经带了血。

里面的人轻轻一挥袖,床帐便整个大开。

男人一身玉色睡袍敞至胸口,隐隐露出里面莹白起伏的肌肉线条,几缕发丝被未干的汗水粘在上面。

他半倚在榻上,手撑着头,一双浅褐色的眸子半睁着,慵懒地打量着众人,带着些刚起时的闲适。虽不是女子,却也是一派活色生香。

然而,众人都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

整个殿内的人都知道,这个男人,根本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无害。他就像传闻那般恐怖,是一个真正的妖怪。

梁帝萧枕,天生异瞳,不被先皇所喜爱,受封秦王之后,就被逐去了边境偏远的封地,无诏不得入京。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存在感极低的皇子,与皇位是彻底无缘了。

但是,偏偏先帝死得又早又蹊跷,还没来得及留下个遗旨什么的,就飞快地去见了列祖列宗。

太尉陈子文一党迅速把持了朝政,带着麾下一干世家,把那无权无势的秦王给迎回来做了傀儡。

傀儡皇帝在太尉面前乖巧温顺,在宫人面前,就是个无恶不作的神经病。

死在他手下的宫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不过,太尉倒是巴不得他这样。

只要他一如既往地对政治没有半毛钱兴趣,太尉就能一直由着他胡来。

果然,神经病又开始放飞自我了。

他垂下眼眸,用那双摄人的眸子,望着跪在他脚边瑟瑟发抖的宫人,嘴角勾了勾。

“拖去刑房。”

地上的宫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拖走了。

殿内鸦雀无声,没人敢惹这位祖宗不高兴。

“滚出去。”他看了眼众人,轻描淡写地说,声音透着丝丝的冷。

众人如蒙大赦,赶紧行了礼,这才一个个勉强将蹦到嗓子眼的心给压了回去。

伺候这种妖怪真是夭寿啊!

然而,众人一散,他原本舒展的眉头却紧紧皱起,垂下头,目光落在了自己的鞋尖上。全黑的缎面上,不经意间,粘上了一根极细的草屑。

如果不是离得极近,根本就看不分明。

他想起刚才那个伏在自己脚边的宫女,冷笑了一声。

“这里还真是热闹啊。”

“殿下,人没了。”

宁王府中,下属来报,说是安插在清辉殿内的眼线,被萧枕逐去了刑房,现在生死不明,已经联系不上了。

宁王轻轻饮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叶片在泛着金红的茶汤中浮浮沉沉。

这是晋国湖广郡出产的武陵红,是摘自今年的头茶炒制而成。入口味淡,回味却甘,香味久久不散,第三道水冲泡之下,口感最佳。

萧枕的清辉殿里,可没有这么好的东西。

“本王问你,你觉得萧枕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宁王若有所思。

“属下不知。”

“派人去盯着他。”宁王将杯子往桌案上重重地一搁。

“啪!”

清辉殿一向是太尉陈子文的地盘,他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劲儿,才避开陈子文的耳目,塞了一个人进去。

他抬眸,看着面前的下属:“本王要知道,他今晚所有的行踪。”

“是。”

“对了,”他忽然想起一事,“晋公主呢?”

下属顿了顿,他想起了某日盯梢的时候,看到的诡异画面。

“在偏殿,已经有十来天没出过殿门了。”

苏悦蹲在椅子上,边嗑瓜子边翻话本子。

以前在天桥的时候,有个老中医跟她说,蹲椅子上能促进消化功能,有利于润肠通便。为了方便伸展开来,她还找了个借口,把所有宫女都支走了。

她已经发现了一个避开观众作妖的最好办法,那就是缩在屋子里,打死也不出门。

一出门,各种挖坑的选项就会铺天盖地地朝她涌过来,不如躲着。

反正熬过一个白天,也算是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主办方在那边真是看得快被她急死了。

好好一个生存游戏,活生生给她整成了吃播。

本来吧,这女孩已经活了快三个月了,也算是超越之前最高的生存记录好几倍了。可是谁知道,这么一个顽强的选手,居然这么没有进取心?

也不求你老实走剧情了,你就不能走出去消化一下吃下去的东西吗?古代没有健胃消食片,你就不怕撑出毛病来?

忽然,殿门“吱呀”一声开了。

苏悦闻声,赶紧从椅子上蹦了下来,端正坐好。

她还没忘记,她现在扮演的可是晋公主。

一个打扮极其隆重的女人带着一大群小宫女,从门口鱼贯而入。那女人看着桌上吐得乱七八糟的瓜子壳,皱了皱眉。

苏悦内心骂了自己八百遍猪头,面上还是挂着不动声色的微笑。

女人向她矮了矮身:“老身是内廷中掌礼仪的尚宫,奉命来教殿下我们大梁的礼仪。”

她把“大梁”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一般在二十一世纪初的古早电视剧里,携带这种属性的NPC(配角)都是满世界来找主角麻烦,外加送人头的。

苏悦笑眯眯地看着她:“好啊。”

女尚宫自然也是听说过晋公主杀人不眨眼的传闻的。

在她心里,这位公主殿下就是一个莽撞之人,所以她不知礼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

她看着桌上那一片狼藉,还是在心中摇了摇头。

看来晋公主的粗鲁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

“公主出身皇族,对这些皇室礼仪,自然是比老身更加熟悉。只是梁、晋相隔甚远,俗话说,‘十里不同风’,更何况天各南北。所以,老身以为,公主还是有必要对大梁的习俗有所了解,将来入主内廷,也不会失了体面。”

“好说,好说。”

“那么现在,老身想先考核一下公主基本的行走坐卧之礼,可否?”

苏悦有些头大,不教就先考试?

此时,那等了许久要搞事的电子屏,终于抓住机会亮了。

屏幕对面的主办方,几乎是咬着牙敲出的问题:

你现在有几十秒的时间快速过一遍梁国的基本礼仪,你要看吗?

A.看

B.不看

又是这个套路。

苏悦扫了一眼问题,对着尚宫开口道:“咱们直接来吧。”

嘁,反正你们肯定会选B。

“观众票选结果已出,你的选择是:A.看。”

你妹!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屏幕上面已经被密密麻麻的礼仪介绍给刷屏。苏悦心里大骂一声!

然后她匆匆忙忙,毫无心理准备地扫了一遍,根本没记住多少。

于是,凉了。 10//atFEos/0zYUWndTUQoNfByYMWmMoaMSaZ5Z7ZtQjdSXQgfA7Pw136Iiazi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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