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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欣赏了特级教师王崧舟的一堂作文教学实录——《亲情测试》，感到回味无穷，不仅深深地被王老师那种锐意革新、大胆探究的精神感动，也被他大气、睿智的教学艺术感染。教学中，王老师以游戏的形式，引导学生与亲情对话，丝丝入扣，层层推进，渐入佳境，让学生的灵魂一次次受到撞击，对亲情的感悟逐渐加深，感受逐渐真切，作文课成了一次生命体验的过程。整个教学过程丝毫没有说教的痕迹，全然是师生真情的流露，心灵的表白，作文成了感悟亲情、抒写真情的精神与语言同构共生的过程，给人一种荡气回肠的艺术享受。
师：他们是你最爱的五个人，所以你写下的不是几个汉字，也不是几个符号。当你写下他们的时候，也许你会看到他们的眼神，想起他们的表情，也许他们的音容笑貌、故事、细节都会在刹那间呈现在你的面前。所以，你的内心会有一种感受——这五个最爱的人——一种什么感受会涌上你的心头？好的，写完的请举手。（大部分学生举了手）好，谢谢。还有几位，我们稍等片刻。
（后写完的几位学生陆续举手示意）
师：好，已经写完的请举手。
（所有学生均完成）
师：我来问一下。（对一生）跟大家说说这个世界上你最爱的五个人。
生：我写的是，妈妈、爸爸、婆婆（外婆）、外公，还有姨妈。
……
生：我最爱的五个人是，第一个是妈妈，第二个是爸爸，第三个是婆婆，第四个是公公（外公），第五个是老师。
师：老师？哪位？
生：陈老师，我们的班主任。
师：请坐。（看了一下该生的作文纸）他写的是陈老师。老师应该感到幸福啊，我虽然并不了解陈老师，但是就凭你们能够把他列入最爱的五个人，那他一定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教师。我再请一位。（对另一生）来，请你说。
……
师：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但这是一个规则。是的，你最爱的人可能是六个，可能是八个，可能是十个，对吧？所以你难以抉择。但是你还是写了五个，所以你的内心有点杂乱。这是你的真实感受。（对大家）来，这是他的感受，说说你们各自的感受。
（举手的学生多了）
生：写下了这五个人之后，我心里对他们充满了感激之情。
师：“充满了感激之情”，肺腑之言呐，真好。
生：我写下这五个人之后，感觉心里有股暖流流出来。
师：真好。一股暖流在心头涌起，然后流向全身，流向每一个细胞。是吧？真好，诗一样的语言。
……
作文教学中，教师要善于创设对话情境，把学生带入真实或虚拟的场景、氛围之中，以激起学生对话的兴趣，激活他们倾吐的欲望。这个片段中，王老师营造了一种温馨的亲情情境，通过让学生写自己最爱的五个人，并说说在写下五个人时心里的真实感受，让学生体会到拥有亲情的幸福和温暖，为下面的亲情体验游戏奠定了情感基础，生发、滋长了他们表达的欲望。
师：是的，这五个人不是五个名字，更不是五个符号，他们就活在你的生活中，活在你的心中。他们给你温暖、给你阳光，是吧？就是这种感受。（稍停）现在请你拿起笔，听清楚要求——在五个最爱的人中，请你划去一个。
（学生表现踌躇，很多人难以下笔。）
师：我来问一下。（对一生）孩子，请你站起来。你把谁划去了？
生：（低沉）我把我的姨妈划去了。
师：为什么？
生：因为我觉得她现在并不经常跟我接触。在我小的时候，她经常带我，但是现在不是经常接触，所以我把她划去了。
师：这不是理由，因为王老师看到你在掉眼泪，为什么？
生：（沉默片刻）因为我觉得他们每一个人都很爱我。
……
师：请拿起笔，再划去一个。
（学生更为踌躇）
师：（对另一生）孩子，你来说一说。
生：我划去了奶奶。我觉得奶奶还是很爱我的，虽然接触少了一点，但是每次我回她们家的时候，她总是给我拿好吃的，或是给我买一些好看的衣服，给我生活上的关爱。但是在剩下四个人里抉择，我只好选择了奶奶。（哽咽）
师：你难受？为什么？
生：（抽泣）因为我实在无法作出抉择。
师；说的是真话，我理解。（对另一生）来，孩子，你来说。
……
师：然而，你的眼泪告诉我，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对众）很对不起大家，老师让大家难过了。但这是一个规则。有的时候，人生就是这样，你最不愿意舍弃的人，最割舍不下的人，可能在一个细雨绵绵的早晨，也可能在一个大雪纷飞的黄昏，突然就离你而去，而且永远不再回来。人生就是这样。尽管这个规则非常地残酷，但是我还得继续下命令。请你拿起笔，注视着自己的笔尖，然后在剩下的你最爱的人中，再划去一位。
……
丰富的情感体验，是学生写作的心理基础。余秋雨先生说过，作文是“生命与生命之间的表达与沟通”。这个片段中，王老师从情感体验入手，让学生在虚拟情境中失去亲情。虽然是游戏，但每划去一位亲人，就意味着失去一位亲人的关心与呵护。随着与亲人情感深度的递增，学生每次失去亲情后的体验变得愈加沉重、痛苦。在交流对话中，王老师启发他们谈划去的理由，说说划去这些亲人为什么流泪、难受等，深深触动了学生心灵深处那份沉睡的生命意识。此时此刻，学生的言语生命渐渐被唤醒，语言表达的潜能也渐渐被发掘出来。
师：其实，我跟你一样，也很难受、很难过。因为当你流泪的时候，我的心中也在做一个非常艰难、非常痛苦的抉择。但这是规则。现在请你放下笔，（稍等）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静静地看着最后的两个人。这两个人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爱最爱的人。看着他们，仿佛他们的声音会在你的耳边响起，他们的面容会在你的眼前出现。你曾经跟他们在一起度过的每一年、每一天，甚至每一分、每一秒，此刻都在你的心头涌现。（学生中有人伏到桌面哭泣）一个画面，一个故事，一个细节，这一切都是你最爱的这两位给你的。好，请你拿起笔。（稍等）把两位全部划去。（学生凝视稿纸，慢慢地、艰难地划去剩下的两个词。）
（教师将话筒递给一个孩子）
生：（流泪）我心里面有一种很失落的感觉。
师：（板书：失落）你有话对他们说吗？
生：我想对他们说：我爱你们。（低下头去）
师：够了，四个字，伴着眼泪在飞。
生：我心里真的很难过。（哽咽）
师：你仿佛有种什么感觉？当这五个人全部被划去，特别是最后两个人被你突然划去的时候，你仿佛来到了什么地方？
生：（眼泪夺眶而出）地狱。
（教师板书：地狱）
师：跟地狱紧紧连在一起的是什么？（稍等）是黑暗，是恐惧。（板书：黑暗，恐惧）（对该生）是的，你没说，但是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
师：孩子，你跟大家说一说，最后你把谁划去了？
生：我最后把妈妈划去了。
师：把妈妈划去。当你把妈妈划去的时候，你的脑海里浮现的是关于妈妈的怎样的画面？是跟你在一起的哪段生活场景？
生：（声音嘶哑）我想到了妈妈在我开心的时候，陪我一起笑；在我伤心的时候，抱着我一起哭；然后，教我怎么去面对困难。
师：孩子，请你永远记住妈妈留给你的这些细节——当你高兴的时候，妈妈曾经跟你一起笑过，笑得那样开心，那样爽朗；当你难受的时候，流泪的时候，妈妈抱着你，陪你一起难过、一起哭。这就是你的妈妈。
（学生用纸巾拭泪）
……
师：好，请同学们趴在桌子上。（静默半分钟）这20分钟，残酷，痛苦。我们仿佛一下子从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跌入了凄风苦雨的夜晚；仿佛一下子从鸟语花香的春天，走进了冰封大地的冬天；甚至仿佛从天堂掉进了地狱——短短的20分钟。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五个你最爱的人，在这一刻被你一一划去了。
（学生频频拭泪）
“情者文之经。”情感是作文的动力，只有情深，才能文美。赞可夫说：“只有在学生情绪高涨，不断要求向上，想把自己独有的想法表达出来的气氛下，才能产生出使儿童的作文丰富多彩的那些思想、感情和词语。”
作文教学就是要让学生寻找到一种内在的驱动力，让他们情绪高涨，需要倾诉，有话要说。高明的教师善于捕捉学生心灵震撼的那一瞬间，激活思维，尽情表达。这个片段中，王老师让学生把自己最爱的亲人划去，并问学生有什么话想对他们说，再想象挚爱亲人的一个画面、一个生活场景或一个细节，进一步点燃学生的情感火花，使他们情绪激昂、激动。一句句真挚的发自内心的话语喷涌而出，文思泉涌。王老师就抓住了“那一瞬间”，点拨学生倾诉自己的心声，学生的思维也就变得灵动。这展示的是学生的想法，传输的是学生的心声，流淌的是学生的情感，内容也就变得鲜活、丰富。作文的过程就会成为学生语言建构和精神滋养的过程。
师：请大家抬起头。孩子们，这一切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呀！他们依然在你的身边，依然好好地活着，你为什么要那么伤心地哭？你想过吗？（有学生举手）不着急，请把手放下。我相信，这一幕会在你的心中留下很深的印记。那么，就请你拿起笔，再换一页稿纸，用你的文字把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原原本本地记下来。从上课的第一分钟开始，老师说了什么，你做了什么，在你做的过程中，感受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你的同桌，你的伙伴，你要好的朋友，其他的同学，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在说些什么？他们有一些什么样的表现？当你面对这五个最爱的人的时候，当你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们划去的时候，你的手，你的笔，仿佛……当最后两位被你划去的一刹那，你脑海里出现的又是怎样的画面，怎样的故事？孩子们，把所有的这一切都用你的文字记下来。给大家15分钟。好，开始。
（学生开始习作，教师巡视。）
（18分钟后）
师：好，孩子们，时间到了。请把手头的笔都放下，好吗？20分钟的那一幕，几乎让每一个孩子都掉了眼泪的那一幕已经过去了。但是我说它没有过去，因为它留在了我们另一张洁白的稿纸上，留在了每一位同学用自己的心声、文字记录下来的稿纸上。尽管不堪回首，但还是让我们再回一次首。（对一生）来，孩子，请你上来。
师：我请她再带着大家一起回首刚才的那一幕。请大家放下笔，放松，凝神，然后倾听。好的，请你开始。
（生读略）
师：（让此生留在讲台上，对另一生）孩子，你鼓掌了，是吧？你为什么鼓掌呢？
生：因为我觉得她讲得太好了，我有同感。
师：有什么同感？
生：同感就是她觉得，她在来这儿之前，跟家长们，跟她的亲人还是欢声笑语的，像飞在天堂里一样，而仅仅20分钟以后——
师：（对第一个学生）你说过这种话吗？说过？很好。
生：仅仅20分钟以后，她又像坠入了地狱一样。我觉得我也有这种感觉。
师：她还有几种感觉，你还记得吗？她说坠入了地狱，后面还有好几句写她感觉的话，你还记得吗？
生：好像她后来又飞向了天堂。
……
师：好，我们请她再读一遍。（对众生）你们要做什么？可以做什么？
生：（齐声）写下来。
师：对。不用我说，你们都明白了。拿起笔，你们可以记录。也许，那是一种在你心里却说不出来的感觉；也许，你有了那种感觉，也找到了属于你自己的文字，但是当你听到了她刚才的这一番话之后，你突然觉得她的感觉比你更加细腻，更加准确，更加深刻；也许，是在刚才的过程中你自己不曾感觉到的，其实不是不曾感觉，而是这种感觉被你埋得很深，然而听她那么一说、一读，这种感觉就像泉水一样从地底下汩汩地涌了出来。你可以记。准备。
（第一个学生再读后，师让学生修改自己的习作。）
好的作文是改出来的。学生写好作文之后，王老师采用倾听的方式，对学生的习作进行赏析、点评，实现智慧共享。这实际是对他人作文语言推敲的过程，就是取长补短。在学习和吸纳别人文章中精彩语句的过程中，学生会在不知不觉中提升鉴赏能力。这个过程具有重新建构意义的功能。在赏析对话中，学生的思维相互碰撞、语言相互融合、情感相互滋养、思想相互生成，尽情地发挥自己的创造力，找到自己表达的感觉，激活自己表达的潜能，更好地展示自己独特的写作个性，作文也一定多姿多彩，更有活力。同时，学生对亲情的理解能相互补充，相互启迪，有利于提升他们的认识和感悟。
作文教学的本质是一种对话活动，这种对话不仅是言语交流的过程，也是情感互动、思想契合、智慧共享的过程。这堂作文课中，王老师运用巧妙的教学设计，有效地引领学生与亲情进行了深度的对话，引发学生的真情实感。教学中，从“写下”到“划去”，王老师指导的角度不同：“写”重在整体感知拥有的幸福；“划”重在细致体验失去的痛苦。而在“划去”的环节中，每一步指导的侧重点都不相同，如划去后说理由、想画面等，将亲情体验与语言表达有机地结合起来。学生得到的心灵震撼和润泽也是多方面的，他们懂得了亲情的珍贵，懂得了珍惜与感恩，在学写作文时也在学做人。我们深深地感受到王老师充满诗意的教学境界，感受到作文也能成为学生的精神家园！
（江苏省如东县马塘小学 刘剑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