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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前后长安之胡化

昔者汉灵帝好胡服、胡帐、胡床、胡坐、胡饭、胡箜篌、胡笛、胡舞;京城贵戚,皆竞为之。所谓上有好者下必有甚也。李唐起自西陲,历事周隋,不唯政制多袭前代之旧,一切文物亦复不间华夷,兼收并蓄。第七世纪以降之长安,几乎为一国际的都会,各种人民,各种宗教,无不可于长安得之。太宗雄才大略,固不囿于琐微,而波罗球之盛行唐代,太宗即与有力焉。开元、天宝之际,天下升平,而玄宗以声色犬马为羁縻诸王之策,重以蕃将大盛,异族入居长安者多,于是长安胡化盛极一时,此种胡化大率为西域风之好尚:服饰、饮食、宫室、乐舞、绘画,竞事纷泊;其极社会各方面,隐约皆有所化,好之者盖不仅帝王及一二贵戚达官已也。关于西域传来之绘画、乐舞、波罗球,以及西亚新宗教,以下分别叙述,各有专论,兹唯刺取有关于宫室、服饰、饮食诸端,在本节中予以陈说。

中国建筑自中印交通,佛教传入东土以后,当受有印度之影响。此以大同、龙门石窟雕刻上所表现之宫室构造,与印度阿旃阤(Ajanta)及珊齐(Sanchi)之壁画建筑互相比观,可以知之。至于采用西亚风之建筑当始于唐。唐玄宗曾起凉殿,虽在盛暑,座内含冻。《唐语林》记此云:

玄宗起凉殿,拾遗陈知节上疏极谏。上令力士召对。时暑毒方甚,上在凉殿,座后水激扇车,风猎衣襟。知节至,赐坐石榻,阴霤沉吟,仰不见日,四隅积水成帘飞洒,座内含冻,复赐水屑麻节饮。陈体生寒慄,腹中雷鸣,再三请起方许,上犹拭汗不已。陈才及门,遗泄狼籍,逾日复故。谓曰:“卿论事宜审,勿以己方万乘也。”

开天之际,诸杨用事,安禄山赐宅亲仁坊,一时贵游竞饰第宅,争奇炫丽。而京兆尹王谨事李林甫,复得玄宗宠任,尤为奢侈。其后以罪赐死,有司籍其第舍,数日不能遍,《唐语林》曾记其宅中自雨亭子云:

武后以后,王侯妃主京城第宅,日加崇丽。天宝中,御史大夫王有罪赐死,县官簿录太平坊宅,数日不能遍。宅内有自雨亭子,檐上飞流四注,当夏处之,凛若高秋。又有宝钿井栏,不知其价,他物称是。……

,两《唐书》有传(《旧唐书》卷一百五,《唐书》卷一百三十四)。按《旧唐书拂林国传》云:

至于盛暑之节,人厌嚣热,乃引水潜流上遍于屋宇。机制巧密,人莫之知。观者惟闻屋上泉鸣,俄见四檐飞溜,悬波如瀑,激气成凉风,其巧如此。

玄宗凉殿,“四隅积水成帘飞洒,座内含冻”。王自雨亭子亦复“檐上飞流四注,当夏处之,凛若高秋”。与《拂林传》所述俱合,当即仿拂林风所造。清乾隆时圆明园中水木明瑟,“用泰西水法引入室中,以转风扇,冷冷瑟瑟,非丝非竹;天籁遥闻,林光逾生净绿”。所谓凉殿与自雨亭子,或即后世水木明瑟之类耳。

胡服之入中国,为时甚古,王国维先生《胡服考》言之綦详:惠文冠具带履靴,上裙下袴;隋唐以后,更趋窄小。此盖由于战术变更,由车战而易为骑战,故不得不然也。唐代所谓法服多参戎狄之制。长安因外国人麇集其间,汉人胡服者不少,本篇第三节引刘肃《新语》尹伊判谓“胡着汉帽,汉着胡帽”,此可为贞观初长安汉人已行胡帽之证。贞观十七年(公元六四三年),太宗子承乾以谋逆废为庶人,徙黔州。《新唐书承乾传》谓其:

又使户奴数十百人习音声学胡人,椎髻剪彩为舞衣,寻橦跳剑,鼓鞞声通昼夜不绝。……又好突厥言及所服。选貌类胡者被以羊裘辫发。五人建一落,张毡舍,造五狼头纛,分戟为阵,系幡旗设穹庐,自居,使诸部敛羊以烹,抽佩刀割肉相啖。承乾身作可汗死,使众号哭,剺面奔马环临之。忽复起曰:“使我有天下,将数万骑到金城,然后解发,委身思摩当一设,顾不快邪!”

或以此为李唐出于蕃姓之证,其然否不敢断言。唯贞观五年突厥平,从温彦博议,移其族类数千家入居长安,承乾之好突厥言、突厥服,大约系有见于流寓长安之此辈,因而心生欣羡,为所化耳。所谓“习音声学胡人”、“椎髻”云云,俱指仿效西域妆饰而言,故史文特为析明,不与突厥淆混也。

《教坊记》又云:

坊中诸女以气类相似,约为香火兄弟,每多至十四五人,少不下八九辈,有儿郎聘之者,辄被以妇人称呼:即所聘者,兄见呼为新妇,弟见呼为嫂也。……儿郎既聘一女,其香火兄弟多相奔,云学突厥法,又云我兄弟相怜爱,欲得尝其妇也。主者知亦不妒,他香火即不通。

此皆因当时突厥势盛,长安突厥流民又甚多,以至无形之间,习俗亦受其影响也。

隋及唐初,宫人骑马,多着幂篱。永徽以后,皆用帷帽。开元初遂俱用胡帽,民间因之相习成风。《旧唐书舆服志》纪之云:

武德、贞观之时,宫人骑马者依齐隋旧制,多着幂篱,虽发自戎夷,而全身障蔽,不欲途路窥之。王公之家亦用此制。永徽之后,皆用帷帽,拖裙到颈,渐为浅露。寻下敕禁断,初虽暂息,旋又复旧。咸亨二年又下敕曰:“百官家口,咸预士流,至于衢路之间,岂可全无障蔽?比来多着帷帽,遂弃幂篱,曾不乘车,别坐檐子,递相仿效,浸成风俗,过为轻率,深失礼容。……理须禁断。自今已后,勿使更然。”则天之后,帷帽大行,幂篱渐息。中宗即位,宫禁宽弛,公私妇人,无复幂篱之制。开元初从驾宫人骑马者皆着胡帽,靓妆露面,无复障蔽。士庶之家又相仿效,帷帽之制,绝不行用。俄又露髻驰骋,或有着丈夫衣服靴衫,而尊卑内外斯一贯矣。……开元来……太常乐尚胡曲,贵人御馔尽供胡食,士女皆竞衣胡服;故有范阳羯胡之乱,兆于好尚远矣。

姚汝能亦谓:

天宝初,贵游士庶好衣胡服为豹幅,妇人则簪步摇。衣服之制度,襟袖窄小,识者窃怪之,知其戎矣。

此种胡服之好尚,自以两京为特盛,故元稹诗有“自从胡骑起烟尘,毛毳腥膻满咸洛。女为胡妇学胡妆,伎进胡音务胡乐”之叹。幂篱,马缟以为“类今之方巾,全身障蔽,缯帛为之”。此亦是西戎之服,《隋书附国传》:

其俗以皮为帽,形圆如钵;或带幂篱。

《旧唐书吐谷浑传》:

男子通服长裙缯帽,或戴幂篱。

白兰国与吐谷浑同,其男子亦服长裙帽,或戴幂篱。马缟谓象方巾,大约乘马之时,以大幅方布被体,以蔽全身。乘舆或坐檐子,则幂篱不适于用。

幂篱可以障蔽全身,而帷帽则只拖裙到颈以下,较为浅露。

案帷帽即吐谷浑男子所服之长裙缯帽,吐火罗人所着之长裙帽,原为西域之服。郭思《画论》谓:

帷帽如今之席帽,周回垂网。

《事物原始》云:

帷帽创于隋代,永徽中拖裙及颈。今世士人往往用皂纱全幅缀于油帽或毡笠之前,以障风尘,为远行之服,盖本于此。

马缟云:

席帽本古之围帽也。男女通服之,以韦为之。四周垂丝网之,施以珠翠,丈夫去饰。

吐谷浑、吐火罗之长裙帽,其所谓长裙即帽下之垂网也。永徽以前之帷帽犹裙长过颈。永徽以后,渐行短缩,所短缩者当为帽下称为长裙之一部分。近来出土唐代陶俑,其中有一种女俑,即戴帷帽。余所藏洛阳、长安两地出土唐代女俑,多戴帷帽,今摄制数图附后,以资参考(参看本篇所附第一图及第二图)。又日本原田淑人著《唐代之服饰》所附图版一二之第三图及图版一三之第一图即为戴帷帽之女俑。图版一二第三图之背面像,尚可见条纹痕迹,马缟所云“四周垂丝网之”当即是此,唯前面一部分须将面部露出,并非四围障蔽耳。

胡帽,在初唐时长安即有戴之者,前引刘肃《新语》,可以为证。胡腾舞舞人戴虚顶织成蕃帽,柘枝舞舞人亦戴卷檐虚帽(参看本篇论“西域传来之画派与乐舞”一节)。近来出土唐代陶俑,胡人像甚多,所谓胡帽,于此可以考见梗概。中有一种胡人,其帽卷檐上锐,所谓卷檐虚帽当即此类(参看本篇所附第二图5)。

唐代宫人又有为回鹘装者。花蕊夫人《宫词》云:

明朝腊日官家出,随驾先须点内人。回鹘衣装回鹘马,就中偏称小腰身。

唐代长安对于外国风尚之变迁,每因政治关系而转移。回鹘装束之行于长安,当在安史乱后,正如香山居士所云之时世妆,其盛乃元和时事也。

案吐火罗人着小袖袍小口袴,大头长裙帽。波斯丈夫剪发戴白皮帽,贯头衫,两厢延下关之,并有巾帔,缘以织成;妇人服大衫,披大帽帔。长裙帽即帷帽。“贯头衫,两厢延下关之”,或者与德国勒柯克(LeCoq)在高昌所发见壁画中人物之像相近似。巾帔或即肩巾,大帽帔必是幂篱无疑也。唐代盛行长安之胡服,不知果何所似?唯刘言史《观舞胡腾》诗有“细胡衫双袖小”之句,李端《胡腾儿》诗云“拾襟搅袖为君舞”,张佑《杭州观舞柘枝诗》亦云“红罨画衫缠腕出”,皆形容双袖窄小之辞,与姚汝能所云襟袖窄小之言合。证以近出诸唐代女俑及绘画,所谓襟袖窄小,尤可了然(参看本篇所附第一、第二、第三等图)。其音声队服饰尤与波斯风为近。则唐代所盛行之胡服,必有不少之伊兰成分也。陶俑中着折襟外衣靿靴者亦不少。唐代法服中有六合靴,亦是胡服,为文武百僚之服,日本正仓院有乌皮六缝靴,足征唐制。

白居易《时世妆》云:

时世妆,时世妆,出自城中传四方。时世流行无远近,腮不施朱面无粉。乌膏注唇唇似泥,双眉画作八字低。妍蚩黑白失本态,妆成尽似含悲啼。圆鬟无鬓堆髻样,斜红不晕赭面状。……元和妆梳君记取,髻堆面赭非华风!

《新唐书五行志》谓:

元和末,妇人为圆鬟椎髻,不设鬓饰,不施朱粉,惟以乌膏注唇,状似悲啼者。……唐末,京都妇人梳发,以两鬓抱面,状如椎髻,时谓之抛家髻。

赭面是吐蕃风,堆髻在敦煌壁画及西域亦常见之。此种时妆或亦经由西域以至于长安也。(参看本篇所附第四图)。

开元以后,贵人御馔,尽供胡食。所谓胡食之种类可于慧琳书见之。慧琳释云:

此油饼本是胡食,中国效之,微有改变,所以近代亦有此名。诸儒随意制字,元无正体,未知孰是。胡食者即、烧饼、胡饼、搭纳等是。

汉魏以来,胡食即已行于中国,至唐而转盛。至德元载安史之乱,玄宗西幸,仓皇途路,至咸阳集贤宫,无可果腹,亦以胡饼充饥。《通鉴玄宗纪》云:

日向中,上犹未食,杨国忠自市胡饼以献。

胡三省注曰:

胡饼今之蒸饼。高似孙曰:胡饼言以胡麻着之也。崔鸿《前赵录》石虎讳胡,改胡饼曰麻饼。《缃素杂记》曰:有鬻胡饼者不晓名之所谓,易其名曰炉饼;以为胡人所啖,故曰胡饼也。

是胡饼可名麻饼,亦曰炉饼。饼中并可着馅。《清异录》云:

汤悦逢士人于驿舍。士人揖食,其中一物是炉饼,各五事,细味之,馅料互不同。以问,士人叹曰:“此五福饼也。”

唐代长安盛行此饼,日本僧圆仁入唐,在长安及见之,其言曰:

开成六年正月六日,立春,命赐胡饼寺粥。时行胡饼,俗家皆然。

此种胡饼,疑系西域各国常食,或即今日北方通行之烧饼。至于唐代之烧饼与今日之烧饼不同,其显著之别即在不着胡麻。《齐民要术》有作烧饼法云:

面一斗,羊肉二斤,葱白一合,豉汁及盐熬令熟,炙之。面当令起。

唐代作烧饼法,与贾氏所云当不相远也。

,源顺《和名类聚钞》作,音部斗,亦作,谓为油煎饼。大约即《齐民要术》中之也。《要术》记其作法云:

盘水中浸剂,于漆盘背上,水作者省脂,亦得十日软,然久停则坚。干剂于腕上手挽作勿着勃入,脂浮出即急翻,以杖周正之。但任其起,勿刺令穿,熟乃出之。一面白,一面赤,轮缘亦赤,软而可爱,久停亦不坚。若待熟始翻杖刺作孔者,泄其润气,坚硬不好。法须瓮盛,湿布盖口,则常有润泽,甚佳,任意所便,滑而且美。

此种油煎饼,日本至今有之。

《资暇录》述之得名云:

毕罗者,蕃中毕氏、罗氏好食此味。今字从食,非也。

或以为安国西百余里有毕国(Bikand),其人常至中土贸易。故疑所谓者,因其来自毕国等地,遂以为名耳。杨慎云:

《集韵》,修食也。按小说,唐宰相有樱笋厨,食之精者有樱桃。今北人呼为波波,南人讹为磨磨。

《青箱杂记》谓饼一名。按升庵诸人之言近于臆说。既非波波,亦非磨磨,或因毕国得名,乃是今日中亚、印度、新疆等处伊斯兰教民族中所盛行之抓饭耳。抓饭印度名Pilau,亦作pilow,pilaf,英国H.Yule及A.C.Burnell所著Hobson-Jobson,PP.710-711,述此甚详,与波波、磨磨截然二事。盖纯然为译音也。唐代长安亦有之,且有专售此物之毕罗店,一在东市,一在长兴里,俱见段成式《酉阳杂俎》。唐代卖毕罗亦以斤计,唯其中置蒜,以较今之毕罗,不知其异同为何如也?

搭纳不知是何物,待考。

有唐一代,西域酒在长安亦甚流行。唐初有高昌之蒲萄酒,其后有波斯之三勒浆,又有龙膏酒,大约亦出于波斯,俱为时人所称美。西市及长安城东至曲江一带,俱有胡姬侍酒之酒肆,李白诸人尝买醉其中。金樽美酒,其有不少之异国情调,盖不待言也。高昌蒲萄酒于太宗平定高昌后始入中国。《册府元龟》纪此云:

及破南昌,收马乳蒲桃实于苑中种之,并得其酒法。帝自损益,造酒成凡有八色,芳辛酷烈,味兼缇盎。既颁赐群臣,京师始识其味。

西城如大宛、龟兹诸国之葡萄酒,汉魏以来,中国即已知之。唯在中土用西域法仿制之西域酒,要当始于太宗耳。

李肇记当时天下名酒有云:

酒则有……京城之西市腔,虾陵郎官清、阿婆清。又有三勒浆类,酒法出波斯。三勒者,谓庵摩勒、毗梨勒、诃梨勒。

庵摩勒梵文作amalaka,波斯文作amola;毗梨勒梵文作vibhitaka,波斯文作balila;诃梨勒梵文作haritaki,波斯文作halila。据《旧唐书波斯传》,波斯产诃梨勒。三勒浆当即以此三者所酿成之酒耳。诃梨勒树,中国南部亦有之。鉴真至广州大云寺,曾见诃梨勒树,谓:

此寺有诃梨勒树二株,子如大枣。

广州法性寺亦有此树,以水煎诃梨勒子,名诃子汤。钱易云:

诃子汤:广之山村皆有诃梨勒树。就中郭下法性寺佛殿前四五十株,子小而味不涩,皆是陆路。广州每岁进贡,只采兹寺者。西廊僧院内老树下有古井,树根蘸水,水味不咸。僧至诃子熟时,普煎此汤以延宾客。用诃子五颗,甘草一寸,并拍破,即汲树下水煎之。色若新茶,味如绿乳,服之消食疏气,诸汤难以比也。佛殿东有禅祖慧能受戒坛,坛畔有半生菩提树。礼祖师,啜乳汤者亦非俗客也。近李夷庚自广州来,能煎此味,士大夫争投饮之。

法性寺,《岭南异物志》作德信寺,陆路即六路,六棱也。三勒酒中之诃梨勒酒,其酿法或煎法是否亦如诃子汤,今无可考。

依高昌法制之葡萄酒及波斯法之三勒浆,当俱曾流行于长安市上。顺宗时又有龙膏酒,亦出西域,如其果有此物,疑是西域所贡,藏于天府,人间无从得而尝也,苏鹗云:

顺宗时处士伊祈玄召入宫,饮龙膏酒,黑如纯漆,饮之令人神爽。此本乌弋山离国所献。

按乌弋山离即Alexandria一字之对音,为前汉时西域一国家,至唐久不存,何得于唐代东来贡献?苏鹗所记或系小说家之谰言耳。

长安、洛阳两地出土之古镜甚多,其中有一种上镌海兽、海燕以及葡萄花纹者,最为精美。前人称此种古镜为海马葡萄镜,以之属于汉镜一类,近始知其为唐镜。海马葡萄花纹图案,传自西域,以之铸镜,唐代始盛;是亦唐代两京盛行西域文明中之一小例也(参看本篇所附第五图)。

唐开元前后,西域文明之流布于长安,除上述而外,西域式之镫彩,似亦曾一度为长安人士所笃好。张说有《十五日夜御前》、《口号踏歌辞》二首,其辞云:

花萼楼前雨露新,长安城里太平人。龙衔火树千镫艳,鸡踏莲花万岁(龙池草堂本《张说之文集》作树)春。

帝宫三五戏春台,行雨流风莫妒来。西域镫(龙池草堂本作登)轮千影合,东华金阙万重开。

今按张《朝野佥载》曾纪睿宗时一事云:

睿宗先天二年正月十五、十六夜,于京师安福门外作灯轮高二十丈,衣以锦绮,饰以金玉,燃五万盏灯,簇之如花树。宫女千数,衣罗绮,曳锦绣,耀珠翠,施香粉。一花冠,一巾帔,皆万钱;装束一妓女皆至三百贯。妙简长安、万年少女妇千余人.衣服花钗媚子亦称是,于灯轮下踏歌三日夜;欢乐之极,未始有之。

张说诗疑即咏此。书之灯轮,当即说诗之西域镫轮也。开元以后元夕玩灯遂成故实,其中果夹有若干之西域成分,今无从得知。要之,其为睿宗时之流风余韵,大致或可决耳。 JejPn5DGxfy9ZtKhqm3eA3ZWbREppqCmoUaDc0loGQeqb4o/zONfpOzz9wthvsJ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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