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是自以为了解对手,正是这种盲目的自信让人在挫败中不知所措。打败你的恰恰是你不了解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对方是否知道你“不了解”或“已烂熟于心”的信息。很大程度上,谈判也是一场信息战。谁掌握了最多的信息,谁就占据了先机。
审讯室里的较量是一场信息博弈,所有地区的审讯部门开始工作前最希望掌握尽可能多的信息,信息量越大,所拥有的不对称优势就越大。走进审讯室前,我们会做无数次的信息扫描,目标就是发现盲区——我还不知道什么。
我采纳了一个股市术语“ 盘整 ”运用到审讯中。中场休息是非常重要的时刻,经过上半场的工作——大约120分钟的审讯和谈话,审讯人员已经发现了对方的优势和劣势,也看到了自己手中的武器。同时你也需要纠正临场错误,下半场对目标发动针对性的攻击。
他是一个冒险的人吗?
他行事十分古板保守?
他容易愤怒还是不苟言笑?
他的说谎技能是否高超?
他有无可交换的底牌?
他是否想拖延时间?
从国家学院出来后,维斯蒂莉的工作经历了从审讯官到信息官的转换。前者专门负责审讯,后者则提供与审讯有关的全部信息,属于技术支持工作。做审讯官时,她有两年半的时间在我手下,作为助手参与了一百多场审讯和对“可疑人员”(尚不需动用强制手段的怀疑对象)的调查谈话。我记得刚进组时,她对烦琐的资料准备工作感到不耐烦:“我们有先进的设备,有数千种让他开口的方法,何必收集这么多的无用信息呢?”
她觉得对犯人的家庭背景了解到一定范围就可以了,比如至亲、同事、客户关系。如果我花数天时间研究这个人15年前在万里之遥的非洲某小国的一段出差经历,在资料板上画出他那几天的行程图:坐的哪家航空公司的飞机,出境地,起飞时间,同机乘客,有没有人接机,住的哪家酒店,同期该酒店入住了哪些人,他和谁碰过面,去过哪些地方,有没有打电话,出入酒店的时间等,维斯蒂莉一定认为我疯了。但是,这恰恰能提供给我最强大的力量,让坐在我对面的人无力抵抗。
所有人在被讯问的时候几乎都会对天发誓:“我是清白的,我很无辜,我没有犯错,是有人故意陷害我。”我总是笑着回应他们:“别再指了,头顶的灯要被你指坏了。”这种自信不是源于我手中的权力,而是来自进来之前我殚精竭虑所做好的信息收集工作。我对面前的人了如指掌,比他们自己还要清楚他们的过去和他们心中正想什么。只要我开口,不出几个回合,他们就会崩溃。
当你拥有了信息的不对称优势,谈判对象便不知道你了解他多少,你有什么底牌,你接下来如何出招。你看他像在看X光机的画面,他看你则像看一堵厚厚的墙。
为了打消维斯蒂莉的顾虑,让她深刻地明白信息对于审讯是多么重要,我让她参与了一次针对布鲁克林州某位众议员幕僚长的审讯行动。他因性骚扰国会助理被刑事调查,又牵扯出很多他与当地企业、海外公司的非法金钱往来的事情。之前,联邦检察官多次约谈,他一句话不说。当我和维斯蒂莉向他出示了一个电话号码时,他立刻满头大汗,坐立不安,说出了所有该交代的内情。这个电话号码是从一家企业主的国外联系人的手机上发现的,正是帮助幕僚长洗钱的某国外机构负责人的电话。我让维斯蒂莉担任了此次信息收集工作的带头人,很显然也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这位幕僚长看见这个号码,马上便意识到我们已知悉全部并可能已逮捕他的关键联系人,抗拒变得毫无意义。
为了让信息链更完整和无懈可击,我在审讯或者商业谈判开始之前和进行中还会做大量的基础调查。比如调查这个人自己、亲人、朋友、隐形联系人名下的资产、消费水平、生活习惯等。做这些事情是很累的,日夜无休,也无比烦琐,如同大海捞针,但对实现你的目标极为重要。通过一系列颇有成效的行动,维斯蒂莉改变了固有观念,她爱上了这项工作。收集信息的过程,其实也是一个改造自我、为自己的信息链修补漏洞的机会。
按照功能,我们可以把信息分为三大类。
第一类,公开信息: 所有人都能看得到的、包括对手主动告诉你的信息。
第二类,非公开信息: 从公开渠道收集不到,但仍能从非公开渠道获得这些情报,比如从一些关系紧密的个人和机构那里,他们有储存着各种信息的信息库。
第三类,机密信息: 内部的保密信息,收集这些情报存有一定的法律风险,但对谈判所起的作用最大,有时是决定性的,可以化被动为主动,帮你控制整个局面。
按照内容,我们又可以把信息分为四个部分。
第一部分,和谈判有关的信息: 产品类型,价格,周期,预付款与尾款结算条件,客户对产品的特殊需求,等等。
第二部分,和谈判对象有关的信息: 性格,特殊爱好,经济情况,犯罪记录,心理禁区,谈判风格,以及不为人知的秘密,等等。
第三部分,谈判竞争者的信息: 有没有竞争者出现,他(们)的条件、优势和劣势、决策者与谈判、公关团队的基本信息,需要尽可能详细。
第四部分,己方的信息: 你的优势和劣势,参与者,最高和最低条件,谈判计划,你能做出的让步、承诺和所能掌握的资料是什么。
按照渠道,我们可以把信息来源分为五种。
第一来源,政府、事业、教育机构: 公开、权威性的信息,包括政策、专利、法定价格、研究数据和大众认可的结论等。
第二来源,行业咨询公司、中立的研究与经纪机构: 从这里你能花钱买到一些高端、深入、符合现状并富有前瞻性的信息,他们也能提供必要的中介资源,起到辅助谈判的作用。
第三来源,由企业或个人举办的商业、展览、公益活动: 这类活动创造了一个信息高度集中、交换和中转的平台。你能与很多位高权重的人信息共享,打听消息,或从侧面了解特定的人。
第四来源,询问关键客户(联系人): 与谈判不相关的第三方客户和联系人等,他们能从旁观者的角度提供看法、印象和关键结论。比如,我们会询问一家企业的客户“该企业是否诚信”,他们的合作体验是很重要的依据。
第五来源,专业的信息调查机构: 他们为你追踪谈判对象,做全面的信息和资料收集。有些调查手段虽游走在法律的边缘,但能为你拿到真实可靠的第一手信息,而且是足以一击致命的信息。
在大部分谈判中,我们用不到这么多的渠道,但遇到特殊而强硬的对手时,从这些渠道收集信息的结果就会在很大程度上决定谈判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