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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放学回家，走到家门口时，易扬才发觉背后有人，回头一看，是一个老头，又黑又瘦，头发乱糟糟的。易扬微微一惊——这老头一直都在跟着他吗？

见到似乎吓着了易扬，老头面露歉意地笑了笑，指了指他手里的易拉罐，同时说了一句什么。易扬拿掉手机耳塞，才听见他说：“这个，给我吧。”

原来是个捡垃圾的老头，他就为了这个易拉罐一路跟着？易扬把快喝光的易拉罐甩进他的蛇皮袋里。

正在这时，门开了，妈妈拎着一捆报纸站在门口，看见易扬，就说：“儿子回来啦！正好，你去小区门口看看有没有收破烂的。”

易扬往旁边一闪，老头出现在妈妈面前。

老头这一路的“跟踪”真是值哟，他一共收了三捆报纸、一捆旧杂志、三个塑料油壶，还有一堆旧衣服。妈妈让他以后一个月来一次。家里的报纸特别多，妈妈在一家报社做编辑，作为同行交流，同一级的报社都会给妈妈寄报纸，信箱每天都是满满的，要隔上几个月不处理，家里的报纸就没处放了。

老头满载而归，可临走时还意犹未尽地朝屋里瞄了一眼，嘟哝道：“破烂还不少呢。”

这话恰巧被下班回来的爸爸听见，赶紧堵在门口说：“这些可不是破烂，都是宝贝，是宝贝！”好像怕老头冲进去抢似的。

易扬和妈妈背着爸爸相视一笑。

易扬进自己的房间写作业，妈妈进了厨房。爸爸放下包，脱了西装，换了件布满口袋的摄影背心，对厨房里的妈妈说了句：“我去溜达一下啊。”

附近的小巷里有一个古董跳蚤市场，爸爸每天下班后就要去那里转一转，而且，每次都不会空手而归，常常会淘回来一把紫砂壶、一个香炉、一件木雕、一串玉珠……或是，这些东西都兼而有之——反正他的背心有那么多口袋。

不记得爸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迷上古董的，一开始，他只是偶尔带一些“破烂”回来，向易扬和妈妈炫耀：“这是玉屏箫，一公一母。粗壮一点的是公的，纤细一点的是母的；吹出来的声音也不一样，一个婉转，一个沉郁。知道为什么叫玉屏箫吗？因为它产于贵州玉屏，那是中国古代最有名的竹箫产地。”

“这是七里镇窑柳条纹褐釉乳丁罐，宋朝的，漂亮吧？”

易扬好奇地拿过来看，很像是装围棋子的罐子，看不出有什么妙处。

“多少钱？”这是妈妈最想知道的。

“这个便宜，几百块钱。”爸爸含糊地说。

“几百块钱能买到宋朝的东西？要不就不是这个价，要不就是假的。”妈妈断言道。

“你不懂，不和你说。”爸爸收起他的“破烂”，闪了。

那个时候，妈妈如果当机立断将经济大权独揽过来，把爸爸的兴趣扼杀在萌芽状态，爸爸对古董的热情也就不会如此泛滥了。可是，妈妈毕竟是个知性女子，做不来将老公身上的现钞和卡都收光、只给少许零花钱那样的“悍妇”。于是，家里的“破烂”越堆越多。

爸爸收的东西很杂：瓷器、陶器、木器、竹器、漆器、玉器、银器……无论是什么材质的，什么物品，只要长得有几分古董样，他就买回来。

有一回，他很激动地向妈妈和易扬展示了这样一个物件：是泛黄的粗布手工缝制的，长方形的，像一个钱包。易扬看了看，不解其意，递给妈妈。妈妈看了看，打开布盖子，看见里面有一个红色的章，依稀可见这样几个字：中国工农红军第三师。

“红军？”

“稀罕吧？”

“这里面肯定有很多故事。”职业的敏感让妈妈想到。

“那是，只是你没办法采访。”爸爸揶揄道。

妈妈翻他白眼，提醒道：“这是革命历史文物，不是古董。”

爸爸说：“知道，我也只是偶尔为之。”

就这样，家里的“破烂”越来越多，客厅、书房、爸妈的卧室，就连卫生间、厨房的隔板上都摆满了，仅仅是紫砂壶就有好几十个。现在，只有易扬的房间是一方净土，一是易扬房间小，只能放下一床一桌一椅一书架；二是妈妈说除了书，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会让易扬走神，影响他的学习。所以，易扬的生活学习环境应该单纯。

妈妈说的这两点，爸爸无法反驳，只能苟同。易扬自己倒是无所谓。

一天，妈妈看着被塞得满满登登的家，突然向爸爸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这些东西里，有几样是真正的古董？”

对于这个问题，爸爸没有底气。他是半路出家，迷上古董后虽看了不少书，但买的永远不可能有卖的精。于是，他含糊答道：“重在过程，重在过程。就算是大师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妈妈叹息了一声，朝家里的角角落落扫了一眼，又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些都是死人的东西啊。”

想想，这真是句大实话，可不都是死人的东西吗？而且是死了很久很久的人的东西。可大实话有时也听着很别扭。易扬和爸爸惊悚地对视了一下，各自进了里屋。 KyAQAALIYkpf4tkz0JXmAHtiOcD2GD67sdAVjMA2OrvEdjabsIV1kYNSiYM+V1N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