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那一声爆炸声响起来的时候我以为是在做梦。后来看见窗子上映着的玫瑰色的天,接着又听见一阵阵惊呼和尖叫远远近近地传过来,我才知道自己是醒着的。
我一跃而起,冲出卧室,来到平台。
天哪!我惊骇得差点要站不住了。
是对岸出事了,而且就是江敏之家的那个方向。火光冲天,一阵阵热浪朝这边扑来,橘色的火焰就像是魔女的长发,在风中狂飞乱舞,狰狞而又恐怖。平时脏兮兮的河水被染红了,像流了一河的胭脂,竟有一种诡谲的美丽。
“听、听说是煤气爆炸。”妈妈什么时候也出来了,哆嗦着说,“好吓人啊,偏偏你爸又不在家。”爸爸出差了。
妈妈还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了,我只想要冲过去看看江敏之怎么样了。我揪心地牵挂着她,恨不能立马冲到她跟前,我从来没有这样牵挂过一个人。
可是,我动弹不得,我像是被催眠了,四周的一切包括声音都被一张无形的网隔在了外面,看上去、听上去都不甚清晰,影影绰绰、模模糊糊的。可是,我又分明看见一匹白马从火海中冲了出来,它背上驮着江敏之——没错,真是她!穿着蓝色的校服,短短的头发飞扬起来。
“嘚嘚嘚”,我还听见一阵有力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地传了过来,它犹如一道白色的闪电从那条烈焰滚滚的火巷里穿越而过,然后冲过石桥,消失在了深秋的黑夜里……
第二天,我旁边的座位是空的。
宋老师神情悲戚地告诉大家:“江敏之出事了,有可能、有可能是被……但是、但是现场又、又不见……”宋老师说不下去了,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是想说:“江敏之可能被烧死了,但现场又不见尸体。”但她又不忍、不愿说出那些字眼。
我很想站起来,大声地说:“不,不是这样的,不可能有尸体!江敏之她根本没死,一匹白马救了她,它驮着她‘嘚嘚嘚’地冲出火海,跑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但我什么也没说,不会有人相信我,而且我也不能说,这同样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和大家一起悲戚着,要不别人会说我没心没肺,其实我是装的,我心里一点也不悲戚。因为没有必要,江敏之还活着。我坚信!
不过,白马把她驮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去了真正的草原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要羡慕死了。这样,她每天都可以骑马,骑真正的马,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无拘无束地驰骋……
也许,六年后我们还会相见,在一个我意想不到的地方和时刻,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谁知道呢!那时,我们已十八岁了,我会长高,最好不要太胖,我希望我能有一双修长的腿,皮肤再稍稍白一点;当然,如果能变得再文静一点、淑女一点那是再好不过了。江敏之呢?她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想象不出,但无论六年的时间带给她什么样的变化,我都希望她能像小时候那样,真正地快乐着。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无论隔上多少日子,只要再见面,我一定能认出她来,即使旁边没有丁香木马。
这天放学的时候,我看见周同走在我前面,就叫住了他。
“《夏洛的网》不是江敏之撕的,是我撕的。”我说。我也不知为什么,突然要告诉他这个。
他看了我一会儿,不动声色地说:“我知道。”
然后,他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