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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三楼的阳台看过去,下面是一条护城河,水是灰绿色的,看上去不太干净。河的那边是一排高高低低的平房,缩头缩脑的样子,没法和这边的别墅相比,一河之隔,就像是两个世界。

楼下传来哗啦啦搓麻将的声音,是妈妈和她的麻友们又在酣战。妈妈已经不上班了,在家做全职太太。今天是星期天,爸爸一早就出去了,他天天都很忙,我常常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写了一会儿作业,就来到阳台,默默地看着对面。我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我只是觉得无聊,最近常这样。

我没有请周同吃肯德基,那件事后就不想请了,我想请江敏之,可开不了口,怕她不理我。事实上,那件事后她再也没理过我,每天照例独来独往,沉闷、淡然,变态地用功。

突然,我觉得对面那条街有点眼熟,我好像什么时候去过,但不是近期,这个“什么时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候。我盯着那条街,一点一点往回想,就像沿着刚走过来的一条路往回走一样,先是十一岁、十岁……七岁、六岁——到六岁的时候,我仿佛听见从对面飘过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停!”于是,我就停在了六岁,再看那条街,忽地就生动、光鲜起来,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狂热的骑木马的男孩阿根。

原来就是那条街啊,怪不得眼熟呢。

就在我想到这一点的同时,我看到了什么呢?太不可思议了,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我知道我2.0的视力是很值得信赖的。有那么几秒钟,我真的以为时光倒流了,六岁的我站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看一个男孩大呼小叫地骑着木马。

几乎是同样的画面,我隔河相望——一个小小的院子里,有人正在骑木马。

看不清那人有多大,是男孩还是女孩,但我想应该是男孩,女孩一般不喜欢这样的游戏。他骑得比较一板一眼,往前一倾再向后一仰,这种毫无灵性可言的木马也只能这样骑,谁能像阿根一样骑得那么有创意?

“丁香木马,驾,快跑哟!”

我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喊,喊得很威风,很霸道。那是阿根的声音。

可是,这么多年了,他还一直住在那里吗?他应该也念初一了,还仍然热爱骑木马吗?那个院子是我去过的那个吗?不记得了,也看不太清。

晚上,又该做被阿根当马骑的梦了吧?我想。但是,没有,我几乎一夜无梦。但我却第一次对这样的梦有了期待。

早上起来,我心里有点遗憾,没做那样的梦说明了两点:一是那个骑木马的不是阿根;二是阿根已忘了“丁香木马”。

想到阿根,我就不得不又想到了我冤枉他的那件事,我推他摔下木马,在木马上刻字划破了手还赖他,他一定恨了我很长时间。然后,我又不得不想到江敏之,明明是我撕的书,又推到她头上——我是不是很坏?这是我第一次这样想我自己,不得不这样想。

我、我是不是应该向江敏之道歉?我犹豫不决地这样想着,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江敏之。”课间,她仍伏在桌上写作业,我叫了她一声。她扭过头,无声地看着我,眼神中充满戒备。我一下子哑了,所有的话都冻在了喉咙里。

从那以后,我常站在阳台上朝对面的小院张望。我发现了一个规律:每周日的下午,那个小院里都会有人骑木马,时间不长,大约半小时。我想,他肯定是写作业写累了出来玩一下吧。

可是,最近不知怎么回事,连续两周没看见有人骑木马了。

深秋了,干冷的风吹在脸上有点刺刺的痛,天阴阴的,想下雨又没雨可下的样子,对面的房子看上去更加没有生气,那个小院仍是空空的。

我再次感觉到好无聊。

“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妈妈走了过来。

她穿着棉睡袍,头发乱乱的,脸有些浮肿,一副刚醒过来的样子。大概昨晚搓麻将又搓通宵了。

“看那条街呢。妈,小时候你带我去过,你有个同学叫娟,就住在那里,还记得吗?”我指着河对面说。

妈妈凝神看了看,摇摇说:“不记得了,娟倒是记得,好久没联系了……”

妈妈还想说什么,这时电话铃响了,妈妈说了句“风挺凉的,别总吹,快进去”,就去接电话了。

看着妈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臃肿的背影,我突然想,不知妈妈现在还喜不喜欢那首小诗了——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

现在,我倒有点喜欢这首诗了。

刚才走了一下神,再看那小院时,我一阵欣喜——又有人在骑木马了。究竟是什么人呢?这一刻,我的好奇心再也压不下去了,我想,应该去那里看看。

不远的地方有一座石桥能过去。 4MCcx1rSyNDXtSmNo2la5lgnUe+IA3LcEI21XNHs3iWzO09tZWTq0uuk9D09TyJ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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