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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这是一匹很旧的白色的木马,油漆斑驳,一些地方已露出了木头的本色。但男孩骑得很起劲,他揪住马耳朵,拼命往后仰,再猛地往前一拱,木马就会往前移动一点点。

男孩骑得很专注,很兴奋,简直是忘乎所以,嘴里还不停地喊着:“驾!跑啊,快跑啊,你跑得真快,你真棒!当心,前面有一道沟!好,哇,跳过去了!看见了吗?那片草地,对,从那座桥上冲过去,你就可以休息了。我敢说,躺在草地上晒太阳一定舒服极了……”

他浑身脏兮兮的,软绵绵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前额。他气喘吁吁,脸颊通红,秋葡萄一样又黑又亮的眼睛直视前方,一会儿蹙着眉,一会儿又很开怀的样子。他脖子上围了一块浴巾充当披风,手上挥舞着一个苍蝇拍充当马鞭。他时而用苍蝇拍用力地抽打着木马,时而将苍蝇拍高高地扬起,一副煞有介事、驰骋沙场的样子,好像在骑一匹真正的马。我都看呆了……

但他一直没有看我一眼,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懒得看。

幼儿园里有的是木马,我没觉得它有多好玩,但男孩这种假戏真做、身临其境的骑法感染了我;同时,他对我视而不见的态度也惹恼了我。我冲过去,命令道:“给我骑一下!”

男孩愣了一下,看了我一眼,不予理睬,继续骑,身子一纵,大喊一声:“驾!”

男孩的这种态度是我不能容忍的,我承认我从小被妈妈惯坏了。爸爸走后,妈妈独自养我,她丝毫不约束我,一味地顺从我。我脾气不好,妈妈说我是遗传了爸爸的。爸爸是个坏脾气的人,而妈妈不是,妈妈温柔敦厚,待人周到又亲切。

这一刻,我的坏脾气上来了,我坏脾气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暴力。我冲过去,一把将男孩推倒在地。男孩愣了一下,咧嘴正想哭,可突然又收住了,一跃而起,扑向木马。他大概觉得哭耽搁时间,别让木马被我抢了去才是大事。

院子的一角用砖头围起来种了一蓬小葱,我瞥见那地方有一把生了锈的水果刀,就冲过去捡起来握在手上。

男孩看见一惊,后退了一步,害怕地说:“你想杀我?”

怎么会?我虽然暴力,但一个六岁的女孩再暴力也不会起杀心的。我只是想吓唬他,我学着电视里杀手的样子,举着刀,恶狠狠地一步步朝他逼近。

可他反倒镇定了,无动于衷地站着,不知是吓傻了还是看出我不会杀他。他不配合,我的戏就没法再演下去了。于是,我蹲下来,开始在木马上刻字——这才是我拿刀的本意。

有几次他想冲上来阻止我刻字,但我只要冲他挥挥刀,他就吓得退回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用刀刻字,刻得很吃力,不过总算是刻好了。

“好了,来看看吧。”

男孩凑过来看了一眼我刻的字,又看了我一眼,一脸茫然。

从四岁起,妈妈就教我认字、写字了,男孩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但他妈妈肯定没教他认字写字。于是,我得意了:“不认识吧,这上面的字是‘丁——香——木——马’。”我一个字一个字地点给他看,然后解释道:“丁香是我的名字,丁香木马,就说明这木马是我的。”说完,我示威似的瞪着他。

谁想,他竟咧嘴笑了,快活地说:“这木马是我的坐骑,我一直想给它取一个名字,现在我就叫它‘丁香木马’好了。丁香木马,丁香木马,好听,嘿嘿。”

这回轮到我傻眼了,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突然,他不笑了,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我也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低头一看,我的手指在滴血。什么时候割破的?当时一点感觉都没有,看见血我才觉得火辣辣地痛。我虽然很暴力、无法无天、任性逞强,但很怕血。有时磕着碰着了,什么地方冒出了一点血珠子,我都会哭得翻江倒海。这会儿,看见血像漏水的龙头一样,没完没了地往下滴,我“哇”的一声长啸,把那个男孩吓得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很快,妈妈和娟姨从里面冲过来。

“天哪,宝贝,你怎么啦?”妈妈惊慌失措地捧着我的手。

娟姨赶紧拿来药棉、酒精和创可贴。酒精消毒的时候很痛,我哭得惊天动地,好像要把喉咙喊破才罢休。其实伤口不大,只是划破了一点点。

处理好以后,娟姨冲到男孩面前,厉声地说:“阿根,是你干的吧?你、你太坏了!”

原来男孩叫阿根。他坐在地上,眨巴了几下眼睛,瞪着娟姨,脸涨得通红,吃力地说:“不、不是我……是、是、是她……抢、抢、抢……”“行了,”娟姨打断他,“做了坏事还不承认,回头我告诉你妈。”

“算了算了,一点小伤,小孩闹着玩的,这孩子是……”妈妈问。

“住对面的,”娟姨努努嘴说,“刚搬来的乡下孩子,没想到还是个结巴。”妈妈没再说什么,就带着我和娟姨告辞了。

我也巴不得赶紧走。阿根一直坐在地上,眼睛恨恨地瞪着我。他的眼睛不大,但又黑又亮,好像有一簇黑色的火焰在跳跃着。

回家的路上,妈妈问我:“你的手到底是怎么弄破的?”

听口气,妈妈并不相信娟姨的话,她太了解我了,只要和别的孩子有冲突,多半都是我惹是生非。

“妈,那个男孩不是结巴,他和我说过话,很正常的。”我故意岔开话。

“哦,他和你说什么啦?”妈妈心平气和地说。

“我在他的木马上刻了字,丁香木马。他说那木马是他的坐骑,他正要给他的坐骑取个名字,正好就叫丁香木马。”

“哦,你用刀在木马上刻字啦?”妈妈故意把“用刀”两个字说得很重。

我明白妈妈的意思了,于是,眉头一皱,把受伤的那根手指举到她面前,嗲嗲地说:“哎哟,妈,我手好痛,好痛好痛。我想吃冰激凌。”

“你这鬼丫头。”妈妈轻轻地捏了一把我的脸,带我去买冰激凌了。早说了,我是被妈妈惯坏了的孩子。 SoYATJ6PBjDrl5C7EPhJvz+W/qPXSlOE276/wkz2FwqHoLtqNZCgFL9NH5FCBmY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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