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我来过这条街。
是妈妈带我来的,是到这里来办什么事,还是偶尔路过,我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时的我大约六岁。
“穗儿!”我们正走着,忽听到有人叫妈妈,而且叫得很亲昵,只有外婆才会这么叫妈妈。
很快地,一个胖胖的女人就冲到了我们面前,神情十分激动。妈妈一看也立马激动起来,欣喜地叫道:“呀,是娟儿!好久不见了。”
接下来,两人就抢着说话,都急切地想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对方,又更急切地想知道对方的情况。从她们哇啦哇啦的谈话中,我弄清楚了娟是妈妈的大学同学,闺中密友。结婚生子后,两人中断了联系,现在总算是接上头了。
聊了一阵后,娟才发现我,说:“这是你女儿吧?”
妈妈也才回过神来,把我往娟面前一推说:“叫娟姨。”
“娟姨。”我乖巧地叫道。
妈妈爱怜地摸了摸我的头,我知道她很满意我这一刻的表现。我乖巧的时候并不多,有时若是看别人不顺眼——比方说,人家牙齿上有一点绿油油的菜叶,头发太少,或是太胖、太瘦——我就会给人家脸色看:叫人的时候要么低着头,声音小得连我自己都听不见;要么别过脸去,打死都不叫,很固执的样子,把我妈气得半死。
当然娟姨也很胖,但她笑起来很好看,主要是因为她脸上有两个酒窝,笑起来很甜美。
站在路边说话不过瘾,娟姨就盛情地邀妈妈到她家去继续聊,妈妈牵着我欣然前往。
到了娟姨家,娟姨给妈妈泡了一杯茶,又塞给我一罐子开心果。我知道她的意思是让我乖乖地坐在一边吃开心果,不要打搅她们。但我现在不想吃开心果,也不是不想吃,主要是她家的房子更让我感兴趣。
娟姨的家跟我们在怡园小区15号415室的家大不相同,她家的地就是地——我的意思是,不像我家,住在四楼,楼下住着别的人家,我不能乱蹦乱跳,要不楼下的人家就会来敲门,说:“叫你家丁香轻点,我们在睡午觉呢。”娟姨家是平房,地底下可能只住着蚂蚁。她家还有一扇不大的双开木门,高高的石条门槛,进来是很宽敞的客厅,厅两边是房子,不过,娟姨家只住一边,另一边是别人住。
“咕噜咕噜。”有一个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过来,还有一声接一声的喊叫声。我仔细听了一下,像是从里屋传出来的。我看了看娟姨和妈妈,她们正在聊各自的老公,妈妈的老公就是我的爸爸,他在我两岁时就去南方开公司做生意去了,偶尔会回来和我们待很短的时间。他话不多,又比较严肃,还会乱发脾气,我和他亲近不起来,对他的印象比较模糊。但妈妈对他印象深刻,很喜欢和别人谈他,每每谈到他的时候就两眼放光;娟姨的老公不知是干什么的,她谈到他的时候不像妈妈那样两眼放光,而是蹙着眉,表情恨恨的。我不知道她老公怎么惹着她了。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见她们只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悲喜之中,无暇顾及我,我便放下了开心果罐子,循着声音走去。
这房子就像火车的车厢一样,是一溜排开的,穿过两个房间,声音越来越清晰。最里面是厨房,再往里,竟是一个小小的院子!
一个男孩在那里骑木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