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窗的那栋教学楼建好了,楼上的高三年级搬了过去。
后来,在校园里,牧叶青青很少遇见褚竞,球场上也没了他的身影。高考一天天逼近了,哪还有时间打球呢!牧叶青青想。可她有时候会不自觉地朝球场走去,课外活动都会有人在那里打球,但她只要远远地扫一眼就知道他不在那里——其实硬币早告诉了她——每次去的时候她都要先扔硬币,硬币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她,他不在,随后,她去那一看,他果然就不在。
于是,她把硬币攥在手心,默默地往回走。
有一两次,往回走的时候竟遇到了他,他朝她笑笑,很孩子气地横着食指在鼻子上蹭了蹭。牧叶青青觉得他瘦了一些,就想起欧阳骏说的他爸爸破产的事,不知这事对他有没有影响,还是因为功课太紧张?可他看上去很快乐的样子,于是,牧叶青青也跟着快乐起来。常常这份快乐会持续好几天。
但几乎见不着欧阳骏,有一回在食堂里遇见了,他却远远地躲开了,牧叶青青觉得他变得怪怪的。
闵芝的忙碌告一段落,这会儿在一心一意补功课。有一次,牧叶青青看见她在看一本咖啡色封皮的笔记本,上面有许多数学试题,觉得有些眼熟,便凑近想看得仔细些,闵芝赶紧把本子塞进了书包。
“小气,什么宝贝?”牧叶青青不满地说。
“没什么啦。”闵芝尴尬地笑笑。
牧叶青青就觉得有点郁闷,有必要吗,一本破本子,躲躲藏藏的!于是便扭头去看窗外——远远的那栋淡褐色的新楼就是高三年级,不知褚竞在哪个教室,从哪个窗口可以看见他——太远了,即使他站在窗口也看不真切,可牧叶青青知道他就在那里,这样就很好了。
后来,牧叶青青终于想起来,那本咖啡色的笔记本是呆子的。
她是在呆子生病时突然想起来的。
呆子在全省高中物理竞赛的前两天病了,高烧不退,又吐又泻。牧叶青青知道他为这次竞赛准备了好长时间,并且自信满满可以拿金奖,谁想会突然生病呢?牧叶青青能猜想得到他有多懊恼、多沮丧,因为这些是他最看重的。
这天晚饭后,牧叶青青去医院看他。平时,他们虽然话不投机,交流不多,可这回牧叶青青还是很同情他的,替他惋惜。
找到呆子的病房,门半开着,牧叶青青正想进去,里面传出了说话的声音,一听,竟是闵芝!
“有一个酒鬼又喝醉了,从二楼的阳台摔了下来,立刻围上来一圈看热闹的人。一会儿,警察来了,问,这儿发生了什么事?酒鬼立马爬起来,说,我不知道,我也是刚到。”
“哈哈哈——”
是呆子在笑,笑得好开心,好像都有点接不上气了。这个笑话牧叶青青听闵芝讲过,有这么好笑吗?
笑完后,呆子说:“你给我讲了那么多笑话,真的有用哎,我感觉好多了,好想出去走走,躺两天了。”
“你能行吗?”闵芝有点犹豫,“护士不会准许吧?”
“没关系,我们偷偷地走,护士都吃饭去了,不会发现的。”
“那……去哪儿呢?”
“去翠湖花鸟市场。”
听呆子这样一说,牧叶青青一愣,怎么会想到去那儿,那是以前外公常带她去的地方。
闵芝也觉得奇怪:“去那里?那里是老头老太太喜欢去的地方。”
“是的,以前爷爷常带小青去,我其实也想去,可爷爷问我去不去时,我总是摇摇头,我总是觉得有好多题目要做,我总想要学得很好很好。大家夸我,我就很满足。可我有时会暗暗地羡慕小青,她可以那样悠然地牵着爷爷的手逛花鸟市场……”
牧叶青青没想到呆子会这样说,他这样说的时候声音里还有几分淡淡的伤感。她以为他满脑子只想着功课,只想着第一、100分。也许,闵芝对他的认识是对的,他其实不呆,只是牧叶青青不够了解他,虽然他们是表兄妹。
“好吧,我们现在就去。你牵着我的手,就当我是……我是你外婆好了。”
闵芝大大咧咧地说,说完便嘻嘻哈哈地笑,呆子也跟着笑。他们的笑声听上去无忧无虑的,呆子也不像是在病着,更不像是误了他投入了很多精力、准备已久的物理竞赛。
他们出来的时候,牧叶青青赶紧闪到一旁。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她突然就想到了那本咖啡色的笔记本,原来是呆子的,没错,她见过的。
他们刚走,牧叶青青就看见舅舅和舅母拎着饭盒来了。她犹豫着要不要和他们打招呼,该怎么说,告诉他们:呆子和一个女生逛翠湖花鸟市场去了?打死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最后,牧叶青青还是偷偷地溜掉了。
牧叶青青慢慢地走着回去。她边走边想象着在这个薄暮时分,一对少男少女在鸟语花香的花鸟市场溜达——逗逗笼子里的鸟儿;看见奇形怪状的植物好奇地向卖主打听它的名称;也许还看上了一只漂亮的小狗,并不打算买却往死里跟人砍价(闵芝常做这样的事),再招来无数白眼。也许,什么也没做,只是边走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会不会真的牵着手呢?像外婆牵外孙一样?呆子肯定会害羞,而闵芝肯定会脸皮厚厚的……
牧叶青青这样想着,忍不住笑了。
第二天,闵芝带了一盆花来上学。
翠绿的、指甲盖大小的叶子,淡紫色的单瓣花,五片,星星一样。这花牧叶青青认识,就叫星星花。小小的一盆,花盆是青花白瓷的,显得精致而又淡雅。
闵芝把它放在窗台上。
“翠湖花鸟市场买的?”牧叶青青装着不经意地问。
“要你管?”闵芝白了她一眼,眼神竟也有几分妩媚。
牧叶青青扭过头去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