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3)班和高三(6)班的那场球赛已经开始了,可牧叶青青还没有去,她知道,那其实是褚竞和欧阳骏之间的战争,他俩理所当然分别是本班球队的领军人物。可是,要不要去看呢?牧叶青青犹豫着。
特卖会后,牧叶青青和褚竞没有单独见过面,楼上也再没有纸条传下来,只是有一次她在食堂吃饭时碰到欧阳骏,他大大咧咧地说了一句:“过两天我们和三班的球赛,美女要来看哟!”
可是,牧叶青青第一次怕去看球赛,也许……又想去。她心里慌慌的,像被两种力量左右着,无所适从。于是,她就问闵芝去不去,她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再说吧,看有没有时间。”
艺术节结束了,闵芝依然很忙。据同学们的反映,这届艺术节比任何一届都成功,校方也很认可。于是,闵芝就忙着写总结——部长忙高考,她只要最后签个名就是了。还有两个学校也想搞艺术节,于是到学校里来请顾问。按理说,部长没时间,也应该是学生会主席高少仑去,可团委书记季老师却推荐了闵芝,气得高少仑青春痘越发茂盛。
正当无所适从时,牧叶青青决定让硬币来选择。她定了菊花是“去”,字是“不去”;抛了三次,结果都是字朝上。这样的结果让牧叶青青心安定下来,硬币是褚竞给她的,她觉得是褚竞叫她别去。于是,那天放学后,她就心安理得地回家了。
第二天,她一到学校就听到了种种议论,大家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好像都在议论昨天的球赛。闵芝一见到她,就冲她嚷:“你昨天跑哪儿去了,没看球赛,太可惜了,精彩极了!”
没想到,闵芝也去看球了。
“后来……哪个班赢了?”牧叶青青犹豫地问道。
“三班,两分险胜,最后一秒的最后一个球,是褚竞进的。投第一次没中——我们一开始都以为中了,可那球在筐里转了两圈又出来了。随后褚竞和欧阳骏同时跳起去抢,结果褚竞抢到后顺势一顶,球就进了。你没见欧阳骏气得脸都绿了,疯了一样朝褚竞扑过去……”闵芝说得绘声绘色。
牧叶青青害怕地缩了缩肩:“他们……打起来了?”
“没,让人拖开了。不过这两个帅哥的关系算是玩完了。”
上课铃响了,一堂课牧叶青青听得心慌意乱,她总算明白了,“硬币”为什么不让她去看球,她也的确不愿见到那一幕。可是,欧阳骏怎么会、会那样……失态?
最后一场赛事,是高三(3)班和高二(4)班的夺冠之战。高二(4)班是后起之秀,主要得益于他们刚转学过来的两个体育生,所以实力不可小觑。
这场球应该去看吧。牧叶青青对自己说。这回她没有抛硬币,她想听自己的。她也没有问闵芝,下课铃一响,闵芝就跑得没影了。
牧叶青青收拾好书包,朝球场走去。她发现那儿已经成了一块巨大的磁铁,一拨一拨的人被它“吸”了过去,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对精彩大戏即将开场的期待与兴奋。
“请、请问,你是牧叶青青吗?”身后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牧叶青青回过头,见是一个小男生。
“是的,你……有什么事吗?”
“有人找你有事,在琴房等你。”小男生很快地说完就跑开了。
牧叶青青疑惑地望着他的背影。她最初的念头是有人在和她开玩笑,想骗她白跑一趟,可再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谁会这么无聊?也许真有人找她有事,在琴房等她,那么应该是教舞蹈的盛老师?但也没必要叫个小男生来告诉她,弄得这么神秘。不过,不管怎样,去看看也无妨。
琴房在大礼堂的走廊的尽头,这里是一个死角,应该算得上是校园里最僻静的地方。平时,课外活动时常有人会在这里练琴,很远就能隐隐约约地听见,但今天这里却无声无息。
走廊很长,光线被挡住了,显得有些阴冷,球场上的喧闹声在这里听起来让人觉得十分遥远。牧叶青青的鞋跟踩在地砖上发出“笃笃笃”的声音,听上去空寂而又沉闷,牧叶青青没来由地有点心慌。
她停住了,回过头去,长长的走廊慵倦地横卧在暮春微热的空气里,平和而安宁。再往前看,琴房就在几米外的地方,门开了一小半,能看见黑亮的钢琴的一角,一切都很正常。不会有什么事的。牧叶青青对自己说。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然后走过去,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突然眼前一黑,像是掉在了地窖里,牧叶青青惊恐地“啊”了一声,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有那么一阵子,她完全蒙了。等到意识又回到她身上时,她首先感觉到的是,眼睛被捂住了,嘴里被塞了毛巾,有人还在忙活,正把她的手臂反绑在椅子上。
这是被、被绑架了?
想到这个,牧叶青青不禁浑身颤抖,背脊阵阵发凉,感觉四周站满了人。这些人仿佛带着很重的寒气,寒气凶猛地朝她袭来,冻得她瑟瑟发抖。
牧叶青青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腿也被绑了起来,她不能走,不能摸,不能看,不能说。她现在只能听,可是,那些人做完了他们该做的事后都静悄悄的,无声无息,好像消失了一样,牧叶青青知道他们其实就在她身边。静极了的时候,她似乎能听到他们的呼吸声,他们的呼吸声很粗,很急促,他们也很紧张?而且——在丧失了视觉和触觉之后,听觉骤然间变得格外灵敏——她听出来了,他们好像是三个人。
这时,牧叶青青感觉有一个人在慢慢地靠近她,他想干什么?她紧张得浑身直冒冷汗……那人蹲下了,在动她腿上的绳子。她似乎听见他叹了一口气——很轻、很收敛,气息像是被阻塞了,感觉他本来是想克制住的。
绳子绑得够紧了,两条腿都麻木了,他还想怎么样?
牧叶青青感觉到他忙活了一阵,随后她的两条腿有了知觉。她动了动,原来她仍被绑着,只是绑得松了些。
似乎是又想这样对她,可又不想让她太难受,他们是些什么人?居然敢在学校里绑架她!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并不想伤害她,这一点牧叶青青感觉到了。她慢慢平静了下来。
接下来,又是不可思议的安静。
窗外,有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一只小鸟孤独而又清脆的叫声,更远的地方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阵喧闹声,牧叶青青知道,那是篮球场上的声音。比赛怎么样了?褚竞他们赢了吗?他、他投中了球会朝一个地方看吗?没有看见她……他会怎么样呢?
牧叶青青这样想着,痴了一般地想着,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好像一切都静止了,凝固不动……突然就听到一阵更强烈的喧闹声,这声音像浪潮一样“哗”地涌过来,使所有的人和周围的空气都为之一振。立刻,他们有了动静。
他们开始给牧叶青青松绑,他们手忙脚乱、迫不及待。一个人给她解脚上的绳子,一个人给她解手上的绳子,应该还有一个人,牧叶青青感觉到他站在门口,是在望风吗?
手臂快松开的时候,牧叶青青觉得脑后的一处被轻轻地、含意不明地触碰了一下,是什么?很温软,有点潮湿的气息……像是……嘴唇?
牧叶青青心里一颤——是不经意碰到的,还是谁在……吻她的头发?
还没等牧叶青青回过神来,蒙着眼睛的布和嘴里的毛巾被同时拿开,然后是一阵急促的奔跑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了,四周重新安静下来。
好半天,牧叶青青的眼睛才从黑暗中适应过来,有了真正的视觉。她看清了身边的钢琴,琴上的乐谱,一把椅子——她知道,刚才她就是被绑在这上面的——还有从窗外射进来的一抹胭脂色的夕阳。
牧叶青青深深地吸了口气——能用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真爽。
她走出琴房,走到走廊上,除了光线更暗了一些,没有任何异样,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噩梦?
牧叶青青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游荡,回想着刚才的一切,望着熟悉的校园,仅仅几十分钟,却恍若隔世。她后怕地想:还好刚才没出什么事,要不,她是不是就见不到这一切了?
她就这样恍恍惚惚、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被一个高高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她一抬头,痴了一般凝望着眼前的这张脸。夕阳给这张脸打上了生动的侧光,使他脸上的线条格外清晰,富有立体感。特别是那挺直的鼻梁,有一线橘红的亮色,如同横亘着的一道被照亮的山脊。
牧叶青青本来是要去看球的。那么,其实只是隔了一场球赛的时间没有看见他,可她却觉得像隔了她不可能活到的那么长的时间。刚才,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她是不是就见不到他了呢?
“你、你怎么啦?出了什么事吗?”褚竞冲动地上前一步,手臂抬了一下,像是要抓住她。但他终于什么也没做,只是盯着她苍白的、惊惶的脸紧张地问。
球赛一开始,褚竞就不停地朝那个方向看,最后一场球了,他觉得她应该会来,他希望她来。可是,没有,一直没有——他每中一个球朝那个方向看时,都看不到他想看到的那个人。直到最后五分钟场外暂停时,他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在议论什么,好像说到牧叶青青,还听到“绑架”两个字。他心里一紧,又觉得肯定是听错了,在学校里,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可能?而且下午什么时候他还远远地看见过她一次。他们是在说一些八卦新闻,一定是他听岔了……可是,她怎么不来呢?她怎么可以不来呢?
再次上场,褚竞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老是分神。本来比分一直咬得很紧,对方又连中了两个球,高三(3)班已经落后两分了,观众的起哄声此起彼伏。褚竞才猛地醒悟过来,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于是,他抛开一切杂念,一阵穷追猛打,可已无力回天,时间到了!
“大哥”输给了“小弟”,“大哥”颜面尽失,他们个个垂头丧气。褚竞也觉得沮丧,可当他远远地看见牧叶青青时,他才明白真正使他沮丧的是什么。
经他这样一问,牧叶青青回过神来,她抿嘴浅浅一笑,摇着头说:“我、我没事,嗯……刚才有点事,没去看你打球,怎么样?赢了吗?”
“你真的没事?”褚竞还是不放心。
“你指望我有什么事呀?”牧叶青青稍稍一歪头,笑盈盈地反问一句,神情轻松了许多,两颊也有了一些红润——看见他,有他在身边,牧叶青青是真的觉得什么事也没有了。
褚竞这才松了一口气,说:“输了,谁让你……”然后打住,“嘿嘿”笑了两声,横着食指蹭了蹭鼻子,“无所谓啦,管他。”
两人慢慢地朝校门口走去,并不说什么,可是两个人心里都觉得满满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让人无限快乐的东西充盈其间,说不清是像风、像云,还是像水,缓缓地流淌着,缈缈地飘逸着,还能听见一些细碎的、曼妙的声音,美妙而又婉约,如花儿般悄悄地绽放……
因为不同路,两人在校门口分开。走了几步,褚竞突然有一种空虚的感觉,预感到像是会丢失什么,他立刻紧张地回头,看见牧叶青青也站在那里,回头看着他,他很冲动地朝她大声喊:“以后你会去哪里上大学?”
“北京。”牧叶青青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后连她自己都很惊讶,怎么会说北京?其实对这个问题牧叶青青并没有很认真地想过,以前和闵芝聊到这类话题时,两个人都认为女孩子应该去上海上大学比较好,那里温润的气候和阴柔的城市气质更亲近女性。可这会儿她却鬼使神差地说北京。
“好,那我就考北京!”褚竞豪迈地说道,朝她挥挥手就走了。
不过,褚竞算了算,牧叶青青现在念高一,到上大一还要两年多时间。
然后,他又算眼下的时间,除掉今天,离高考正好是100天。他忽而感到紧张,只有100天了,还来得及吗?忽而又感到庆幸,没事,还有100天呢!
他径直去了“棕熊”,辞掉了那里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