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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赍送

葬不欲厚,祭不欲渎,靡财于一奠者此谓贼,竭思于祝号者此谓诬。诸为归人籑述者,亦赍送之事也,不得其职,甚乎以璠玙敛矣。古者吊有伤辞,谥有诔,祭有颂,其余皆祷祝之辞,非著竹帛者也。《上曲礼》:“知生者吊,知死者伤。”《正义》曰:吊辞口致命,伤辞书之于版。《既夕礼》:“知死者赗,知生者赙。书赗于方,若九若七若五。”诸在版者,皆百名以下,其字有定。赗之多者,不过九行;伤辞多者,不过百字。上世作者,虽若灭若没哉,观魏武帝过桥玄墓,不忘畴昔,为辞告奠,其文约省,哀戚为已隆矣。斯盖古之令轨,为法于今者乎。

诔者,诔其行迹而为之谥。《记·曾子问》曰:“贱不诔贵,幼不诔长。”“天子称天以诔之。”《周官·大史》:“遣之日读诔。”《文章流别传》曰:“诗颂箴铭之篇,皆有往古成文,可放依而作。惟诔无定制,故作者多异焉。见于典籍者,《左传》有鲁哀公为孔子诔。” 《文心雕龙》及《御览》五百九十六引 。《列女传》述鲁展禽妻诔夫事。古者诸侯相诔,犹谓之失,况以燕昵自诔其夫?似后生所托也。《诗传》曰:“丧纪能诔,可以为大夫。”大夫不当有诔人事,盖称君命为之辞。 《周礼·春官·御史》:“掌赞书”,后郑以为佐作诏令,按《汉书·周荣传》:尚书陈忠上疏荐荣子兴曰:尚书出纳帝命,为王喉舌。臣等既愚暗,而诸郎多文俗吏,鲜有雅材,每为诏文,宣示内外,转相求请。或以不能而专己自由,辞多鄙固。是则周汉王言亦由假手,惟汉初高祖孝文,或亲自作诏耳。诔亦视此

讫于新氏,杨雄不在史官而诔元后;后汉大司马吴汉薨,杜笃以狱囚上诔。由是贱有诔贵者矣。宗庙之乐,天子有颂,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自下盖谓之祠。春祭曰祠,品物少多文辞也。太祝六辞,一曰祠,旧读以为《辞令》,盖未谛。若夫攻说之文,对于神祇,非用之人鬼者也。凡此三族,后世稍分为十余种,而或施诸刻石。文敝者宜返质,谓当刊剟殊名,言从其本。自伤辞出者,后有吊文。贾谊《吊屈原》,相如《吊二世》,录在赋篇,其特为文辞而迹可见于今者。若祢衡《吊张衡》,陆机《吊魏武帝》,斯皆异时致闵,不当棺柩之前,与旧礼言吊者异。惟束晳吊卫巨山、萧孟恩二首,斯得职耳。

今之祭文,盖古伤辞也。丧礼奠而不祭,故《既夕礼》曰:若奠,“受羊如受马”。兄弟赗奠可也,所知则赗而不奠。今在殡宫而命以祭,言则不度。《文章缘起》曰:后汉车骑郎杜笃始作《祭延钟文》,不知其吉祭耶,抑丧奠也?神固不歆非类,虽在吉祭,于古未有异姓为主者。士礼既崩,近世或有功德在民祭于州邑,及夫往世特达之士,比干、夷、齐、鲁连、郑康成之伦,庙祀犹在。有特豚鱼菽之祭,为之祭文可也。其旁出者有哀辞。《文章流别传》曰:“崔瑗、苏顺、马融等为之,率施于童殇夭折,不以寿终者。” 《御览》五百九十六引 。盖死而不吊者三:畏厌溺、长殇以下与鲜死者同列。不可致吊,于是为之哀辞。礼以义起,是故马仲都以元舅车骑将军之重,从驾溺死,明帝命班固于马上三十步为哀辞。 同上引 。盖君臣慎礼,不以贵宠越也。今人以哀辞施诸寿终,斯所谓失伦者。卫巨山为楚王玮矫诏所诛,方之旧典,宜哀辞。而束晳自郡赴丧,为文以吊,亦少褒矣。其余挽歌之流,当古虞殡,徒役相和,若舂杵者有歌焉,不在士友。有伤辞则吊文、挽歌可以省。

自诔出者,后有行状。诔之为言,絫其行迹而为之谥。故《文心雕龙》曰:“序事如传,辞靡律调,诔之才也。”此则后人行状,实当斯体。唐世行状,以上考功,固为议谥作也。然以诔无恒制,多制华辞,为方人之言。《圣贤群辅录》列二十四状,皆与序事有异。且作状者既为先贤,即与读诔议谥异用。《文章缘起》曰:汉丞相仓曹傅榦始作杨元伯行状。 旧作傅胡榦误 。盖汉末文士,事不师古,以意题别其名。其时别传又作,汉司空李郃有家书, 见《续汉书·祭祀志》注引 。荀氏亦有家传,斯并谱牒之细。其越代作传者,又异是。若《管辂别传》,作于弟辰,斯行状之方也。知行状为诔者,则行状可以省。今人议谥,上不因诔,下不缘行状,诔与行状皆空为之。欲辨章是非、记其伐阅者,独宜为别传。诔、行状所以议谥,谥有美恶,而诔、行状皆谀,不称其职。别传作于故旧,其佞犹多,在他人斯适矣。

自颂出者,后有画像赞,所谓形容者也。《文章缘起》曰:司马相如始为《荆轲赞》。闻之旧训,赞者佐也, 《士冠礼》、《士昏礼》注 。助也。 《天官·太宰》注 。孔子赞《易》,《礼》有赞《大行》,班固《汉书》赞及《食货》、《郊祀》、《沟洫》诸志。非独纪传,然则赞者佐助其文,非褒美之谓也。言辞不尽,更为增广,在赋称重,在六艺、诸子称赞。《荆轲赞》今不可见,而《七略》杂家有《荆轲论》五篇,司马相如所次。论有不足,辅之以赞,自佐其论,非以佐轲。诸为画像赞者,佐其图画,非佐其人。世人昧于字训,以赞为褒美之名。画像有颂,自杨雄颂赵充国始。斯则形容物类,名实相应。赞之用不专于画像,在画像者,乃适与颂同职,其同异之故宜定。

若夫铭刻之用,要在符契。孔琳之有言:官莫大于皇帝,爵莫尊于公侯。而传国之玺,列代递用;袭封之印,奕世相传。此其最朴略者已。《周礼》大约剂书于宗彝,小约剂书于丹图。宗彝有铭,圣人之操左契;其在下士,王褒僮约,亦决券而书之,非以扬功德也。诸有服器,物勒工名以致其诚,非以事鬼神也。上自槃盂,下逮几杖,皆有辞以自饬,非以祝寿考也。钟鼎庸器,告于神明,周之尸臣,卫之孔悝,莫敢僭颂名,而叔世立石自颂变。秦始皇太山诸刻,犹不称碑。其后死人之里,鬼神之宅,刻碑者浸众。碑表、神道、石阙,其始皆在寝庙,后 于墓。宫庭有碑,以此识景,庙则从之,又丽牲焉。《记·檀弓》曰:“公室视丰碑,三家视桓楹。”桓楹故谓之表。及其在墓,碑者所以下棺,表即无有。汉世乃增建之。石阙者,《周官》所谓象魏。梁陆倕为《石阙铭》,正在两观。然自舜墓已为石郭,故《楚语》曰:楚灵王“筑台于章华之上,阙为石郭,陂汉,以象帝舜”。象九疑之 也。神道者,《说文》云:“场,祭神道也。”《释宫》曰:“庙中路谓之唐。”唐即场字。索祭祝于 ,自 而入,故其路谓之神道。汉有《嵩山太室神道石阙铭》,与《说文》言场相应。 《周礼》天神地祇,不祭于屋下,太室立庙,亦不应礼。此但证庙有神道耳 。其后墓道象之。孟子曰:孔子殁,子贡筑室于场。则庙有神道矣。自汉以降,碑表二名转相乱,及今无有知神道为庙制者。守文不综其实,因以盲瞽。

观汉世刻石,称铭者记其物,称颂者道其辞,斯则刻石皆颂也。周制天子始有颂, 记言善颂善祷,谓善形容,非真作颂 。于汉则下逮庶官,名号从是弛矣。昔鲁有《 颂》,自季孙行父请周,而史克作之。汉杨雄为《赵充国颂》,犹奉天子命也。《文章缘起》曰:汉惠帝始为四皓碑,犹帝者赐之也。今以匹士专作颂辞,与贱者诔贵等。虽然,自朱穆、蔡邕私立谥号,荀爽闻而非之。张璠以为谥者上之所赠,非下之所造,朱、蔡各以衰世臧否不立,故私议之。准是则立碑固不可训。后汉士庶,专务朋游,故吏私人,党附旧主,鸱枭之恶,喻以凤皇,斗筲之材,比于伊、管,称誉过情,有乱观听。延及宋世,裴松之以良史部属,陈议禁断,诚惧其妨正也。唐律诸在官长吏实无政迹,辄立碑者,徒一年;若遣人妄称己善申请于上者,杖一百。有臧重者坐臧论,受遣者各减一等。然犹许死者立碑,为之等制。夫生人立碑则乱政,死者立碑则乱史。生人遣人有臧,为死者遣人独无臧邪?汉世碑文,本颂之别,虽有陈序,则考绩扬搉之辞,不增其事,文胜质故不为史官所取,无害于方策。唐世渐失其度,其后浸淫变为序事,与别传同方。别传幸有他人所作,辞有进退,不壹于褒扬。碑即自子孙舆金乞贷,其言不得不美。既述其事,虚张功状,睹之若真,终于贞伪掍淆,为史秕稗,可无断乎!汉之立碑,或为处士名德,民所乡往;今乃壹为尸位之夫,乞米以为传。昔人所邮,今虽不为史官,乞米犹易,顾炎武所以恶言义取者也。

又自胡元以降,金石略例,代有增损。既崇时制,时制不适,又以前世为准;典度杂糅,未知所乡。今举其要者数事。三公称“公”,九卿称“卿”,此汉制也。今世既无三公,乃以三品以上 乏,自下即称曰“君”。汉世赐爵自列侯至五大夫辈,通得言“君”。买爵既易,宜无有不“君”者。方今封爵至吝,下执事而“君”称之,斯何礼也?若循时制,文官五品以上称“大夫”,六品以下称“郎”;武官三品以上称“将军”,四品以下称“都尉”,六品以下称“校尉”。题曰“某官某大夫”、“某官某郎”、“某官某将军”,自下准此,如是亦给矣。今题封赠于上,书“某公”、“某君”于下。“大夫”、“将军”而言“公”,“郎”、“校尉”而言“君”, 按,《安陆昭王碑文》称公者,时实赠司徒;《竟陵文宣王行状》称萧公者,时实为太傅,非今人所可借口 。称名相驳,其诡一也。汉世太守所居称“府”,因以号“府君”。自汉世祖宋武帝以称其祖,不追王,故举其下者尊之,今士庶并题其父曰“府君”。身无半通青纶之命,而有连城剖符之号,其诡二也。周制天子曰“崩”,诸侯曰“薨”,大夫曰“卒”,士曰“不禄”,庶人曰“死”。赴于他国,虽君犹称“不禄”;赴于君,虽大夫、士谓之“死”。今度制既无明文,歾于官则曰“身故”。若从时制,当书“故”不得书“卒”。书“卒”即背于今。大学士、督抚诸官,或则书“薨”。唐宋之世,辅臣大吏,多有封爵,书“薨”可也;今无爵则不得比诸侯,非诸侯书“薨”又背于古,其诡三也。

且刻石皆铭也,自汉讫今,或前为记叙,后系以铭。记叙已刻石,非铭云何?名实不辨,而琐琐以言式例,古者谓之“放饭流歠,问无齿决”者也。《诗传》曰:“作器能铭,可以为大夫者。”有其器斯铭之,无其器斯不铭矣。今世葬无窆石,庙不丽牲,而空立石为碑,名实既爽,则碑可以废。余念为一人述事者,固有别传。为神庙兴作识其年岁者,刻石作记可也。昔元魏修野王孔子庙,刘明等以为“宣尼大圣,非碑颂所称,宜立记”。其文曰:“仲尼伤道不行,欲北从赵鞅,闻杀鸣铎,遂旋车而反。及其后也,晋人思之,于大行岭南,为之立庙,盖往时回辕处也。” 见《水经·沁水注》 。此则记之与颂,在石有殊。汉世亦尝作《周公礼殿记》,今立庙者宜以为法。其有山谷之士,独行之贤,不见记录,而芳烈在民,立祠堂以昭来许,宜序其行事而已。若夫封墓以为表识,藏志以防发掘,此犹随山刊木,用记地望,本非文辞所施。世言孔子题季札墓,其情伪不可知。就今所摹写者,财有题署,固无记述之文。墓志始作,自王莽大司徒甄邯, 见《南史·何承天传》 。亦有题署无文辞。及张氏《穿中记》,文稍缛矣。后生作者,杯酒之爱,自谓久要,百年之化,悲其夭枉,于情为失衷,于事为失顺。淫溢不节,权厝亦为之志。作志之情,本以陵谷变迁,虑及久远。权厝者数年之事,当躬自发掘之,于是作志,又违其本情矣。若斯之伦,悉当约省盈辞,裁夺虚作。墨翟、杨王孙之事,虽不可作,要之慎终追远,贯其朴质者也。 HfWblshp9eIEoZDcX3dJn/iNUm/DIjaJCWz4gx5HxwScGhdYQad1QMN3JV5uJmq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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